第23章 逃離
映着那點昏黃燭光,大師兄幹戚的意思是,讓我随他盡快離開寒虛宮。
“一來沒多少人看守你,二來師兄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可以保護你。等離開這裏,你先随我回驚雷山莊,給爹娘報個平安。然後……”然後确實是個問題,師兄為難地皺起眉,“然後你要住在驚雷山莊還是回去你的清苑,都随你。只是有一點,不許拿活人煉毒,你那些毒蟲毒蠱,燒了就燒了,可不許再制。”
當日為了糊弄師兄,我當着他的面,燒了不少毒蠱,燒不掉的都拿土掩了。師兄也就相信我不再用毒,可不用毒我用什麽防身……
“師兄會保護你周全,你不必擔心。而且你身邊不還有個随身侍衛嗎,他武功也高深,也可以護你周全。這次你必須聽我的,爹一生為人正派,你拜了他為師,雖沒有學功夫,卻也是驚雷山莊的弟子,要時時處處以門派聲名為先。”
見我不吭聲,師兄有點着急地湊過來,“你不想走?”
“不是……”我搖了搖頭,心裏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歪着臉瞅他,“師兄真會保護我?”
“那是自然。”他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是我小師妹,不護着你我護着誰去。”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保護我?”
“只要師兄還有一口氣。”
“那我上茅廁的時候怎麽辦……”
“……師兄給你放風。”他似有些為難,半晌才說出話來。
“好吧,成交!”
師兄表情有點呆,像是沒料到我答應得這麽爽快,我起身拍拍屁股,“你等我一會兒。”
個把時辰後,我打包整齊地帶着安情出現在師兄跟前,讓安情幫着也把師兄必須帶走的東西打包好。
我熟門熟路地帶着師兄、安情和維葉鑽進浩淼閣,扭動機關,從暗室裏弄開密道入口。說來離朱也是個不長腦子的,第一次有人借這條密道偷得他的畫,就該把這裏埋了才是。屋內還是保持着當初的陳設,連個花瓶位置都沒移動過。
牆上挂着的自然是當初青碧換上的假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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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和安情走前頭,維葉最後一個下來,在暗道裏滑行了一段,地勢轉而平坦。師兄打頭,他手上有蠟燭,起初還很明亮,後來燭光漸弱。本來密道在地下,空氣稀薄,索性我讓師兄把蠟燭吹滅了。順着這一條道,從雜草堆裏爬出去,天已經亮了。
維葉對地形比較熟悉,他本就是寒虛宮的人,我走了一段就走不動路。
維葉剛在我面前蹲下身,師兄就也在我面前蹲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背,讓我上去。
我愣了愣,才慢吞吞爬到師兄背上,對維葉道,“你背上有傷,待會兒我給你蹭破了。難得師兄想背我……”
“喂,什麽叫難得,你小時候師兄背你背得少嗎?”
我想了想,“是少啊。”
原本沒有維葉的時候,師兄是常背我來着,但一來我病弱少出門,二來也不常去遠的地方,能自己走就走了。
算起來師兄還真沒背過我多少回。
見他悶聲不響的,我捏了捏師兄的耳朵,“怎麽,生氣了?你背我背得最多成了吧?”
還是不吭聲,索性我也不吭氣,就在師兄背上扭來扭去,扭得他手勾不住我的膝彎,我身一側就要掉下去了。
“你……”
師兄也一歪,可好,兩個人都滾在地上,師兄怕壓着我,還讓我滾在上面,我重重壓着他,死乞白賴不起身。
“快起來。”他有點尴尬地微紅了面孔,安情還在後面看着,維葉倒是停下腳步靠着樹假裝什麽都看不見。
“不起!”我緊緊壓着他,一面賴皮,“就是你背我背得太少,才一背就把我摔下來了!”
沒好氣地白我一眼,師兄托着我的腰一使勁,我嘴巴裏還沒哎喲完,已經被他抱在懷裏站起身。師兄的力氣真大……
“你說的都對成了吧?這裏離寒虛宮不遠,這會兒天也亮了,待會兒讓人追上就麻煩了。還在這兒鬧!”說着他把我放在地上,又背過身去,“上來。”
這回我不亂動了,怕師兄真的生氣,他生氣的時候老不和我說話,我又是個愛說話愛鬧的。本來也不是多大個事,師兄的背很暖和,一路又搖搖晃晃的,沒一會兒我就睡着了。
再醒過來已經是在一張床上,看樣子是家客棧,桌子旁坐着個人正在打盹兒,一看就是安情。
看我醒了,他先給我弄了點水喝,然後替我穿起鞋來,一面穿我一面問他,“他們兩個呢?”
“維葉好像有什麽事,剛安頓下來不久就出去了。後來主子的師兄也出去了。沒說去做什麽,只說一會兒就回來,現在已出去半個時辰了。”給我穿好鞋,安情就恭順地站在床邊,我讓他坐着,又喝了點水潤潤嗓子眼,睡久了腦袋疼。
“你會武功嗎?”好像到現在也沒見安情跟誰動過手,平日裏我也不太留意。只是現在上了路,才想起來問。
安情垂着的眼睫顫了顫,聲音格外低,“原本會。”
我想起來安情腕子上那道刀痕,想必原本是發生了什麽事,上次問起他就沒說,我正猶豫着要不要問,就聽安情溫柔的嗓音響了起來。
“千雪樓是暗殺組織,我潛伏多年,自不會不懂武功。當日主子說要買下我,後來見你們久久未歸,我以為大概主子不會帶我走了。後來維葉來接我,我才知道主子被宮主帶走,宮主說……”似說到為難之處,他頓了頓,又瞟了我一眼,才道,“要留下服侍就得散去一身武功,我吃了化功散。”
安情三兩句話打發過去,我卻覺得心尖上一顫,江湖中人最看重一身武功,他想留下伺候,把一身武功都散了去……
“你是什麽門派的?”
“師從蒼山派,我師父是奎祿。”
這個人我也聽過,是現在蒼山派的掌門,安情師從掌門人,武功一定不弱。我越發覺得可惜,決明經我雖沒帶走,但當日想着離朱要是有天翻臉不讓我練了,于是借着每日練功的時候,我已将那本秘笈背在腦子裏。
“武功沒了從頭練就是,我正在練的那個決明經,聽說是強身益體的,我看你瘦得跟排骨似的,以後我練功你就跟我一起練。我還能指點指點你,沒準能恢複一些武功。”
安情猛擡臉,鼻翼微張,似有些激動,随即又低下臉去,“謝主子。”
“以後別叫我主子了,你也不是清苑的人。将來……将來我會放你走。”
說到這兒我忍不住有點難受,反正大概也不久了,我這身子也撐不住太久,到時候當然要放他走。
“我不離開主子!”安情猛拔高了聲音,吓了我一跳,他向來乖順,大個聲已是十分罕見,“起初我習武,只是為了強身,師父說我極有根骨……我也漸漸自大,卻根本沒用。護不住別人,也護不住自己。我本是無用之人,但主子需要人照顧,起初不也是看上我會照顧人嗎?”
我讷讷地支吾了過去,也不全是為了照顧人,就是看他性格內向安順,起了些捉弄的心思。後來離朱把我帶回寒虛宮,是真的需要個人照顧師兄,我也再沒那點玩兒的閑情逸致。
“我會把主子照顧得很好,包括主子的師兄……”
我板起臉,“既是想留下來,我說不要叫主子就不要,你要是不聽話,也就不必跟着我。”
安情低下臉去,似乎也覺得過于激動,喉嚨裏艱澀地應了句“是”。
望着他低下去的頭,我猛想起來一個事,他在千雪樓也當過好一陣子小倌,我買他那會兒恐也是覺着我有點兒非分的想法來着。
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解釋道,“我買你确實是為了照顧師兄,主要是為着師兄。你別看他現在跟沒事兒人似的。”我指了指腦袋,“他這兒,還有病!”
安情眨了眨眼。
“就……腦子裏有血塊,現在大概化了不少,但沒全好。所以需要人照顧,要是偶爾發發脾氣撒個潑什麽的也很正常,畢竟腦子有病麽……不過過不了多久應當就會好,到那時候,你要還想留下,就留下伺候我的起居就行。但是……”這事有點尴尬,我怎麽說啊我,磨蹭糾結地捏着手指揉了半天,終究我還是萬分艱難地開口了。
“我絕不是找你暖床來的,所以你也不必對我抱有奇怪的心思,我就是缺個貼身伺候的人。為什麽選了你,就是看中你脾氣好。雖說你好脾氣吧,我也不能平白欺負你。今天我就把話說開了,你就伺候我的衣食住行就行了,你要有喜歡的姑娘什麽的,我清苑給你做主出銀子,絕不會虧待了你。”
安情的臉色越來越白,我估摸着他是聽明白了。
但還是猶豫着問了句,“你聽明白了?”
“……明白。”
“那你還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出來,工錢什麽的都不歸我管,你給維葉說一聲,不過分都管他支就是。”
“我不要工錢……”安情嗫嚅着。
“想存起來娶媳婦啊?”我逗弄人的惡趣味一不小心又跑了出來。
“不娶媳婦……”
“那是你沒遇上好的,你要遇上好的,趕趟求着我去給你下聘呢。”說到這兒我又想起個事,“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若是你自己用不上工錢,送回家去也行。”
安情木着臉,半晌才吐出三個字,“沒有了。”
想必是家裏發生過什麽事,這我也不便問。我忽覺得跟安情有的話還不能說開,他心裏窩着些事,不管是什麽事,都不該是我個當主子的随便能問的。畢竟他跟着我也沒幾天,沒熟稔到那個程度,我顯得有點過分熱情了。
這麽想着我就沒說話。
安情在我跟前坐了會兒說要出去給我買點點心,我也就随口點了幾樣,讓他出去了。
他前腳一出去,我後腳就把我的包袱打開來,把梳子篦子發釵金簪,幾個珠寶盒子胭脂盒子都扯了出來。
然後把袖子裏頭發裏靴子裏褲腳裏藏的那些個毒粉什麽的都扒拉出來,往特制的首飾中空處裝上,胭脂挖了全不要,倒進去種紅得像是胭脂的毒藥膏子,只要挖小指甲蓋那麽點,混在茶水裏,吃的人基本就沒啥活頭了。
剛鼓搗完,就聽見敲門聲,把包袱堆到櫃子上放好,我問了聲是誰。
門外悄無聲息。
我“咦”了一聲,沒分完的毒藥還是藏在身上,又擡高聲音問了句,“誰敲門呢?”
“是我。”壓低了的聲音聽上去熟悉又陌生,我在腦子裏搜刮了一圈,才反應過來。
果不其然,站在門外的是一身白衣裹着個素色雲笠的人,這身打扮,不是荀千雪還沒我認識的人幹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因為恰逢身體虛弱又感冒,所以就沒更。于是今天補上。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