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佳偶天成

到杭州城的一路,我都是傻笑着的。

用安情的話來說,我有點像中邪。

只是落腳當日,在杭州街頭找了一個下午都沒能找到地方入住,我終于正兒八經收起了傻笑,從包袱裏摸出來兩個小小的金麒麟像給維葉。

“我從寒虛宮順的,這天下還有見錢不眼開的掌櫃的,我就不信!”

剛說完,就想起來師兄還跟旁邊站着呢,他抱着柄劍,剛垂下眼來看我,我就心裏有點一咯噔。

畢竟順人東西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再一看師兄眼底的黑色更濃郁了,心頭就不只是咯噔,可能是咚咚咚了。

誰知師兄把兩個金麒麟拿過來一看,都不是多大的物事,比金裸子大個兩圈兒。只是麒麟足底分別寫着佳偶天成、珠聯璧合。若不是師兄多個心眼,我也不知道寒虛宮的擺設還有這樣情意綿長的含義。

想必寒虛宮從前的主子是花了心思的。

要不就是布置的下人花了心思。

總之絕不是離朱幹的。

“這個留着,你拿這塊玉去。”師兄随手從腰上扯了塊玉佩下來,看成色是上佳,雖沒有金麒麟那麽搶眼,卻也算得上是寶貝物件。何況黃金有價玉無價,師兄都不介意了,我也不說什麽,示意維葉就拿玉佩去碰碰運氣。

結果再去我們來時就看上的那家春風酒家,掌櫃的手指上夾着筆,仔仔細細瞧了我們半天,臉上的笑擠出來的燦燦皺紋快堆成了菊花。

“是驚雷山莊的人啊,上房早有人備好了,本來小店瞅着要是這兩日還沒人來,就派人去個信讓打聽打聽呢。幾位這邊請,丁生,來把幾位客官引上樓,給驚雷山莊留的那三間屋子。”

三間屋,我單獨睡一個屋是自然,剩下的三個人起初說是師兄同維葉住在一塊兒,後來想着安情不會武功,就讓維葉同安情住一塊保護他,安情又要伺候我的起居,結果師兄反倒住得離我最遠。

是以到了晚上用過餐,我路過安情他們的屋子,刻意放緩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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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本就沒關緊,正好維葉出來。

我僵住了手腳,咳嗽兩聲,立起手掌,“嗨~”

“主子這是……要進來嗎?”他正要開門。

我趕緊擺了擺手,“不不,不是,我去你們隔壁。”

維葉愣怔片刻,随即機智地想了起來,眼睛裏露出點兒了悟。

“主子是餓了吧,想必那屋裏也沒什麽可以吃的,屬下去樓下廚房問問有什麽可以吃的。”

沒等我出言阻止,辦事高效的維葉已經消失在拐角處,飄下了樓梯……

大概我這個主子,在手下的眼裏,就是個除了吃吃喝喝不幹別的事兒的閑人……

我偷瞄了眼安情他們的屋子,裏頭很靜,也看不着個人影,把手腳放得更輕,走到下一間屋子,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

就說是我的被子不太夠,來找一下看師兄的屋裏有沒有多的被子。

就是這樣……

雖然這種事還是找店小二比較靠譜。

剛舉起手還沒敲門,忽然間那門在我眼前自動打開,一見是我,師兄似乎有點尴尬地撇開目光,喉嚨裏咳嗽兩聲,“我剛說去看看你那屋有沒有多的被子,我這裏睡着有些涼。”

“……”我傻笑兩聲,“你的被子比我的先涼了……”

“啊?”師兄撓了撓頭,讓開個位置,“要進屋來嗎?我想給你個東西。”

這個時候再害羞下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不過我還是覺得臉皮有點發熱,大半夜的,雖然離子夜還遠着……孤男寡女,雖然也不是沒有兩個人獨處過……還關着門!

臉皮比得上滕縣城牆的我,為了這麽點子芝麻大的事情束手束腳,說出去太丢人。我盡量讓自己放松一些,把兩肩塌下去點,大步踏進師兄的屋子。

同我住的那間差不多,春風酒家的布置簡單古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蒼山派打過招呼,知道近幾日江湖人多,特意把古董撤得不剩下些什麽。

等師兄真坐在我眼前,拿出要給我的東西,我心裏猛地就不那麽跳得厲害了。

是白天的那兩只麒麟,燭光跳躍着,金光燦燦,流光溢彩。

“我剛才出去找了個師傅,在這上面穿了個孔,本來這麒麟頭部就突出來一塊,想必是沒有來得及做完整。”

摩挲着麒麟頭部的師兄的手指上有薄薄的繭子,同女子完全不同的突出的骨節,指甲修得很短,但不光滑,光澤模糊,指甲蓋兩邊因為天氣的關系有點泛幹白,拇指上還略有脫皮。

“看到嗎?這裏,我讓師傅穿上了紅繩。”

“啊……”我回過神,兩只麒麟頭上都穿了紅繩,白天我拿出來的時候還沒有。

師兄抓起我的一只手,将其中一只放在我的手掌心裏,望住我道,“佳偶天成、珠聯璧合。這只佳偶天成你挂在身上。”

然後我就看見師兄将另一只金麒麟挂在了自己腰上,拿手掂着,唇邊含笑,帶着那麽三分風流意氣地看向我,“不許弄丢了。”

見狀我也把我的這只挂上,兩只麒麟在腰上晃來晃去,我有點兒不會說話了,猛地站起來,撞到師兄的下巴,我都聽見他的牙齒響了。

師兄捂着下巴,卻沒有責怪我,下巴都紅了。

我伸手摸了摸,嗫語着,“師兄……”

“嗯?”

“你抱抱我。”當我的臉快要垂到胸口時,有力的手臂環住我的腰,将我抱得雙腳離地。

我從未像此刻這樣分明體會到,師兄的力氣好大,臉摩挲在布料上有些軟,許是布料有點糙,糙得我的眼都酸了。

他抱着我原地轉了兩圈,再放下我來的時候,我覺得心裏有點空。

這時候就聽師兄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

“該你了。”

他站在原地,含笑看我,一副憑君采撷的模樣,我剎那就慫了。

嘴巴一咧就想哭,當然這麽丢人的事情我才不幹,我只是緊緊抱住眼前的人,耳朵貼着他的心口,一聲一聲的心跳沉實又堅定。

“師兄,我不會放開的!”

“唔……那就這樣黏在一起,吃飯睡覺練功好了。我是不介意,可真的不會悶死人嗎?”

我的臉整個埋在他胸膛裏,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悶悶的。當然會悶死……可那一剎那,我脫口而出,“悶死就悶死,都到手了誰放手誰就是笨死的。”

他笑起來胸腔裏震顫着說不清的聲音。

之後他的兩條胳膊環住了我的肩,力氣有些大,但又剛好不會讓我覺得疼。片刻後我們分開些,師兄笑起來彎彎的兩道眼就在我跟前,那張唇也在咫尺。

我喉嚨裏咕哝不清地喊了聲,“師兄……”

“嗯?”還是含着笑,不過那張堅毅英挺的臉貼了過來,我幾乎錯覺他的唇碰到了我的。

煞風景的敲門聲打斷了這種錯覺,維葉的問話從門外傳來,“主子,在裏面嗎?屬下去廚房做了碗面,還有鹵豬腳,剛鹵好的,還熱乎。要屬下送進屋嗎?”

我匆忙松開師兄,拍了拍皺得厲害的衣服,慌手慌腳慌嗓門兒地說,“你等一下,別開門!”

我看看師兄的衣服也皺得厲害,幫他拍平了,才跑去開門。

維葉一絲不茍的臉孔映入眼中,他手上捧着個盤子,面還熱騰騰冒着誘人的香氣,懷中鼓鼓的。

把盤子放在桌上,又從衣服裏摸出紙包來,“涼了就不好吃了,屬下告退。”

再退出去的維葉還貼心地關上門。

面上躺着個油心的荷包蛋,蔥花綠油油的漂浮在面湯上。我吃慣了維葉煮的面,但當着師兄的面忽然就有點不自在起來,氣氛似乎從維葉退出去就變得有點尴尬起來,師兄不知在想什麽,不說話,臉色也不比之前和煦。

我下不去筷子地小心翼翼看一眼師兄,“你要不要吃……”

話說得相當猶豫,我絕不是舍不得!

“快趁熱吃,待會兒起膩就不好吃了。”

“哦……”平時我吃面都是稀裏嘩啦的,今天卻是一根根嘬的,沒什麽大動靜。

空氣裏似乎摻雜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面我也會煮……”半晌後師兄沒頭沒腦地來了句。

“啊……?”我咬斷嘴巴裏的面條,一口把荷包蛋的蛋黃咬出來,香軟的蛋黃流了一嘴巴。

“荷包蛋我不太會,但多煎幾次應該沒什麽難的,總不會比練劍難。”師兄一本正經道。

“啊?”煎荷包蛋和練劍,這不是一個概念的東西啊,我腦子遲鈍地望着師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油紙包被師兄拆開來,鹵香頓時溢滿整間屋子。亮澄澄的豬皮無辜地等着我吃,師兄看了它一眼,又看着我,“你想吃什麽都告訴我,我也能給你買回來,也絕不會讓它冷掉。”

這和無辜的豬蹄有什麽幹系嗎?

“哦。”

我哧溜溜地喝完面湯,有條不紊地把豬蹄拆成了一截截小巧的骨頭,師兄拉起我油膩膩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仔細擦幹淨。

我眨了眨眼,“你不餓嗎?”

“剛才不餓,現在有一點。”

我眉頭松動上揚的弧度還沒展開,嘴唇上的手帕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那張不是很暖,卻因為兩唇相接而越來越燙的嘴唇含住我的,我腦中瞬間就不知道思考為何物了……

片刻後唇分,師兄含笑望着我,我又聽到那句,“該你了。”

直到此刻,我才發覺大概因為長久的暗戀,這個人的一切都被我美化了太多,他其實骨子裏很惡劣,逗人的趣味完全不輸給我,只是隐藏在一本正經的臉孔之下,加上大師兄循循善誘的使命。

等到我手腳無力地縮在師兄懷裏時,我才聽到他沉穩的聲音,像平素一樣,帶着大師兄的威嚴,“既然你的手下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以後照顧和保護你的事,就不能再假手他人。”

我這才醒過味來,師兄這是在吃醋?還是在別扭或是嫉妒?

擡頭試圖在他臉上找出蛛絲馬跡,而師兄全然是一副理所應當洋洋得意的模樣,然後我額頭上一熱,是師兄在我額頭上親了一記。

這個輕得像一根羽毛落下的吻,卻像是有熱度和生命力的,從額頭一直竄進了心底。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得甜蜜之外,我的心像被人揪住一樣的微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忍不住就傻白甜了TUT

讓我再甜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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