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其實,人們所犯的是罪惡(evil),反過來,正是為了活着(live)——也就是說,換個角度很多事情便不一樣。
就像現在,唐越看着躺病床上的溫東,幸災樂禍極了,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說,“老大,還真是奇了。你平日裏那些花花草草的,怎麽到了這點上一個都不見啊?事實證明,老大你的魅力下降了。”
“誰讓你過來的?”早上溫東給唐越打電話去除了安排公司的事情外,還有更重要就是勒令唐越到醫院來看他。哪曾想,這中午唐越就自己跑來了,手裏還捧着一束——菊花,看得溫東眉頭直跳。
“老大你可是關系到千萬人的生計,我當然得來看看了。”唐越看看整個病房,冷冰冰的,什麽都沒有,嘴巴一張就問,“這怎麽收拾的?馨雅人呢?你也不讓她弄弄這些,對了,連點水果都不給你備着,她可越來越不合格了。”
“做什麽她不合格了?”溫東挑起眉頭問。
唐越一震,放下兩條腿,特正經地回答道,“她不是你的小媳婦嗎?”
溫東瞥了一眼唐越,面露不悅。
“老大,你不會……解脫了吧?”唐越說着,笑嘻嘻地湊到溫東的跟前,“馨雅那丫頭該不是腦袋瓜開裂想明白了吧?”
溫東聽着,心裏更氣了,瞧瞧這話說得什麽呀。伸手一把推開唐越,溫東陰沉着臉,“你樂什麽?”
“我當然樂了。就她,哼,擱你屁股後面都拉低了老大你的檔次。要我說,憑着她是哪個誰的妹妹,你就和她有多遠隔多遠。依仗着MAX在一待就是十來年,吃你的用你的,還想要溫太太的位置。他媽的,是單細胞吧!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老大,我早跟你說了,這女人你就該把她弄得遠遠的,或者塞給她一個男人也成。免得毒害了MAX和你媽,還害得你成了個老光棍!”唐越越說越氣,到最後,還覺得自己句句在理,仰着頭義憤填膺地看着溫東。
溫東琢磨着唐越的話,也覺得有道理。他本來也是想讓文麗給馨雅介紹男朋友的,因着他生病給忘記了。而馨雅這幾日的動作怕也是不安分了,溫東覺得自己不能留着她,不然指不定她會在家裏鬧些什麽。這個時候溫東忘記了昨天夜裏他是如何在馨雅身上快活的,又是如何哄騙馨雅的。現在的他想起馨雅跟着他對着幹,就有氣,于是,就讓唐越去找文麗兩人替他去辦辦馨雅的這事。
唐越一聽,立馬應下。這事溫東的确不好出面,以前溫東也是給馨雅弄過相親,只是途中被溫老太太給知道了,起得老人家揪着溫東的胳膊教訓了半天。說這樣的好女孩,你不好好珍惜,将來是要後悔的。溫東想起,就冷笑了兩聲。好女孩,哼!
因着醫院的飯菜不怎麽樣,唐越找了個借口就走了。溫東吃着護士送來的飯菜,只一口就吃不下了。他掏出手機正要給馨雅打過去,想了想,還是撥給了娟姨,讓娟姨準備些飯菜到醫院。可是,等一個小時後溫東吃着娟姨的飯菜也是半點胃口都沒有。他勉強吃了小半碗就休息了,心裏還是煩得很。
這邊,唐越從文麗手裏拿到了那傳說中的好男人的電話和地址,就讓文麗立馬約了這男人。完了後,唐越就直接去溫家接馨雅。到了溫家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馨雅已經得到了溫老太太的同意,這下準備去找喬夢說說自己的打算。在馨雅的人生裏,除了溫家人,她唯一算的上親近的就是喬夢了。
剛走到門口,馨雅就被唐越給叫住了。
“喂,你跟我去個地方。”唐越口氣不佳,上來拽住馨雅的胳膊就往車裏塞。馨雅沒有反抗,由着他動作。一路上,馨雅都很安靜。唐越瞧得心裏不痛快,嘴巴又開始犯賤,“哎,你倒是成啞巴了?知道我現在要帶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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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問得壞心腸,而馨雅自上車就一直看着窗外沒有搭理他。
“你能別再裝模作樣嗎?我看着真心煩。告訴你吧,老大讓我給你弄個男人,你瞧着合适兩人就把婚事給辦了。趕緊地搬出溫家,老大也不年輕了,還得成家呢。”唐越嘴巴毒,半點情面不留。
馨雅聽了,這才轉過頭。唐越一見,立馬進入備戰狀态。只見馨雅淡淡地點點頭,回了句,“好。”
這一下,唐越真個人都傻了。雖然他經常都會欺負馨雅,每次馨雅也不能怎麽樣他。但馨雅多少還是會努力維護溫東,也努力強調她在溫家的存在和對溫東德1意義。像現在這樣平淡如水的,倒是第一次。
心還疼不疼,已經不知道了,大概是疼麻木了。但馨雅沒有想到會怎麽巧,自己還想着哪裏去尋找一個肯接受自己的男人,這邊就出現了。馨雅想着,如果可能,她會結婚,然後兩個人一起出國,再也不回來了。
約會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廳,唐越帶着馨雅走了進去。找到服務員,說有位唐先生訂好了位置。服務員便帶着他們到包間,唐越在門口就沒有進去了,他看着馨雅走進去。本來他是怕馨雅耍花樣不進去的,現在看來,這人還是識時務嘛。馨雅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書生氣,很濃的書生氣。七月的天,依舊是長袖長褲,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鏡。
“你好,馨雅小姐。”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像個紳士邀請馨雅入坐。待馨雅坐好,他便自我介紹道:“我是唐山。”
“你好。”馨雅點點頭,有些緊張。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親歷要和除了溫東的第二個男人談情說愛。
“你需要喝點什麽?”唐山叫來服務員,詢問馨雅。
馨雅想了想,對服務員說道,“給我一杯檸檬水。謝謝。”
唐山沒有想到文麗口中三十歲的女人會如此超乎他的想象。因為學術研究,已經三十五歲的他至今還是單身。因為家裏面催得緊,于是,唐山才會答應文麗來見見這個溫家的小姨子。大概的情況,唐山是知道一點的。譬如馨雅的姐姐背叛了她的丈夫,馨雅一直待在溫家照顧她的侄子,以及她喜歡她的姐夫諸如此類。
“我很抱歉。”唐山突然開口道歉。
馨雅一愣,“什麽?”
“在你來到之前,我是抱着随便的态度。可是看見你,我才覺得自己失禮了。認真對待被一件事一直是我的座右銘,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犯下這樣無禮的錯誤。”唐山低下頭,态度謙卑。
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重視過的馨雅立馬搖手回應,“沒有,沒有關系。唐先生,不必這樣。”
“我已經三十五歲了,只談過一場戀愛。我承認我的情商不太高,所以,對于甜言蜜語我不怎麽擅長。那麽,馨雅小姐介意我直接說嗎?”唐山擡起頭看向馨雅。
這時,檸檬酸到了。馨雅端起喝了口,心裏有些緊張。她點點頭。
“我對你很有好感。”唐山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從不相信一見鐘情,可是不可否認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心動的感覺。雖然談不上愛,可我相信只要我們能夠繼續交往下去,那麽我會成為一個非常合格的丈夫,做到愛你疼你,生死不離。”
馨雅聽得心頭一震,這些,一直以來都是她夢寐以求的。
“你這哪裏還是不擅長甜言蜜語啊?”馨雅扯開嘴角,笑了。
“那你是同意了嗎?”唐山期待地看着馨雅。
本來,他已經做好準備,只要馨雅長得過得去,他就會和她結婚。可沒有想到,馨雅會這樣的……清純。完全看不出來已經是三十歲的女人,齊腰的長發,白嫩的皮膚,比唐山一輩子所見的任何一個女人還美。他最愛的便是江南的美景,如此一個如同江南走出來的如水姑娘,哪裏不能讓他心動呢?此時,他相信了緣分兩字。前半輩子他的孤單原來都是為了等這樣一個人,一個完全符合他所有想象的女人的到來。
馨雅看着唐山,頓了好半天,才問,“是不是今天無論是誰,你都會和她交往?”
唐山一聽,心裏顫了顫。他不是一個善于說謊的人,想了想,他回道:“我不能否認來這裏是已經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家裏也催得緊。但是,對于剛才所說的承諾,我可以發誓,那只是對你一個人說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泰戈爾的一句話‘我以前在地球的光裏,在人的愛裏,已經見過你。’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得,初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我早已經在夢裏同你擦肩過千百回了。”
以前總聽喬夢說,越是嚴謹的人一旦發騷便是無人能敵了。現在,馨雅深刻地挺會到了這一點。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個死板嚴肅的人,自己也坦承情商不高,可僅僅這麽幾句話就讓馨雅的心是抖了又抖。她也不能否認,唐山是完全符合她對未來伴侶的期盼的。只除了一點,那就是,她不愛他。
“我,愛過一個男人。”馨雅斟酌再三,還是覺得誠實以對,“十多年了。”
唐山一愣,随後傻傻地問,“那現在,還愛嗎?”
“……不,不愛了。”馨雅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如果還愛,我就不會來了。十多年了,我自己也覺得膩了。”
頓時,唐山的心裏浮現出了前幾日小師妹說過的一句,“倘若有人說愛你,那不一定是真的愛;但要是說不愛你,那就是真的一定愛過。”是啊,十多年了,哪裏是說不愛就不愛的。唐山聽得心裏發酸,他能想象馨雅愛而不得的苦,又嫉妒那個被馨雅愛了十多年的男人。如此一想,唐山決定自己如何也不能放手了。他要追求馨雅,這樣的好女孩應該是要比任何人都幸福的。
“我不知道愛什麽,也沒有研究過。老師沒有教過的,我學起來都很困難。所以,我想讓你教教我什麽是愛?馨雅……我可以這樣叫你嗎?當然,我知道我很冒失,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和你談一場關于愛的風花雪月。”唐山越說臉越紅,說完,整個脖子都紅透了。三十五歲的老男人了,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在心愛的人面前語無倫次,唐山羞愧的手都在發抖。
馨雅看着眼前的大男人,她猶豫了。盡管她也一直想着結婚來逃避溫東,甚至在來之前也想着只要看得過去,那麽她就順應所有人的期盼和他在一起。可現在,唐山的純情和深情,讓她不敢随意答應。這個男人如此得好,像一幅美麗未曾被人沾染的畫卷,自己怎麽可以随随便便就提筆上去呢?馨雅幾乎認為自己配不上唐山了。
“我沒有那麽好。”馨雅低下頭,不再看唐山。
“我知道。”唐山猛然拔高了聲音,吓了馨雅一跳。很快,他又臉紅着壓低了聲音說,“人無完人,誰都有不好的地方,我的缺點也是一大堆。我沒有想過要找一個女神回家,我只是,想要一個人知我冷知我熱,能分享我的榮耀,也能分擔我的責任。嗯,我覺得你就挺好。”
這大概是他唐山說過的最露骨的心意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馨雅,他不能再等了,今天他一定要得到答案。甚至,他想着今天晚上就要帶她去約會。
“說句讓你笑話的,我這麽大年紀了還沒有和女孩子去看過電影。所以,今天晚上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嗎?”唐山眼睛瞪得圓圓地問。
看電影,馨雅也沒有去過。她兩只手交叉着,來回摩擦着,思慮再三,她點頭應下了,“好。”
那一刻,唐山失态大笑了起來。兩個人都像情動初開的孩子,一個害羞地靠近,一個忐忑地接受。此時,他們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就連馨雅都覺得放松了許多,或許,這才是她的命運。這樣的男人,注定是不會帶給她傷害的。
很快,兩人出了咖啡廳,就奔着去了電影院。今天的人很少,唐山問馨雅要看什麽?馨雅看着牆上的海報,回答,“我想看動畫片。”
只有孩子,才是最快樂的。馨雅一直都想要做一個人性的孩子,有人寵有人疼。哪怕犯再大的錯,也有人舍不得罵她一句。哪怕有怎樣無禮的要求,也有人費神費力為她去做。
唐山聽了再次覺得馨雅是如此得純真,他高興地買了電影票,完了還買了一大通的爆米花。馨雅看着那桶爆米花,詫異地問,“這麽多,能吃完嗎?”
“當然沒問題。”唐山兩只手拿着可樂,中間捧着爆米花,笑得一臉燦爛。
旁邊有個小女孩瞧着也叫嚷着讓媽媽給買巨無霸的爆米花,但她的媽媽卻說,‘那是大孩子才能吃的,小朋友只能吃迷你爆米花。|”
大孩子?馨雅聽得高興。她伸手接過唐山手裏的一杯可樂,讓他看上不去不至于那麽無措。唐山跟着看着馨雅,心裏蠢蠢欲動,于是,拼命地用一只胳膊夾着爆米花,空出一只手試探着,慢慢靠近馨雅的那只空手。一點點,唐山的手越靠近,臉越紅。
突然,馨雅停住腳步,轉過頭看向唐山,“你的臉,怎麽了?”
唐山一呆,拼命搖頭,說沒事。
馨雅還是覺得奇怪,不過她沒有再問。兩人進了放映廳,很快,電影就開始了。今天不是周末,看動畫片的人很少,寥寥幾人。馨雅看得很認真,唐山也看得很仔細,不過他看得不是電影而是馨雅。從未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對一個‘陌生女人’如此着迷。
“我,我可以,牽你的手嗎?”猛然間,唐山開口道。
馨雅剛看得認真,沒有在意唐山,轉頭,問,“你說什麽?”
唐山吸了口氣,一只手用力握緊了馨雅的的手。緊緊包着,兩只手擱在半空,唐山目光如炬,“我想,牽你的手。”
馨雅被鎮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唐山。這個不過才認識幾個小時的男人,真的給了她太多的震撼。對于愛,她不會強勢進攻,而是像煲湯一樣小火來炖。說來可憐,她也從沒有被人追求過,如今三十歲心灰意冷,出現的第一個追求者竟是這樣兇猛。讓馨雅,有些招架不住。
她沒有掙脫,而是任唐山握着。半天,她才低低地問,“你知道,牽手代表什麽嗎?”
唐山聽得清楚,他咧嘴一笑,“牽了你的手,我一輩子都不會說分手的。”
那一刻,馨雅猛擡起頭看向唐山。這個男人,懂她!馨雅的愛是不會輕易出口的,她喜歡做一些小動作來表示。就比如她對溫東試探地稱呼“老公”,溫東拒絕了,她便失望退縮了。再比如,偶爾同溫東出去聚會時,別人詢問她是誰時,她會小心挽上溫東的胳膊,而溫東則會拉下她的胳膊,回答別人,‘這是我小姨子。’疏離而冷淡,讓馨雅再次受傷。
“你的心裏面有沒有住過人?”馨雅怕了。溫東心裏面有一個馨可,那真是一個朱砂痣,去不掉忘不了。她怕,唐山也會有這樣的人,她贏不了的。曾經,她用了最美好的年華,最用心的對待也沒有為自己取得半分。現在,早已疲憊的她哪裏還能做什麽呢?
唐山頓時猛然搖頭,“沒有,沒有。我的心空了三十五年,我慶幸着,它終于等到了你。從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就只有你,以後,也只會是你。”
待話畢,馨雅再也沒有忍住,她慢慢地靠在了唐山的肩膀上,輕輕地呢喃道:“別騙我。”
唐山收緊手上的力氣,堅定地回答,“相信我。”
所謂緣分,便是于千萬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所謂有緣無分,便是在時間的無涯荒野裏誰也沒有早一步或是晚一步。只是,若是遇上的那個人早已心有所屬,且千瘡百孔,那又待如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