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驚懼

霜辭走出客棧的門,陽光鋪天蓋地地灑在身上。來往行人不由得都多看她兩眼,那般好看絕色的女子,氣質出塵,想不惹人主意都難。

掌櫃的盯着那纖弱的身影,手中的賬本差點落下去,等他再次擡頭時,人已經消失在門口了。

霜辭剛離開客棧門口,走到一條交叉路,一個人影猛地竄了出來,沒有任何的危險性,她擡起眼皮,見到一臉疲憊的來人微微驚訝。

清秀如玉的臉依舊呆呆的,手上還抱着兩本書,說話也帶着讀書人的緩慢和文氣:“霜辭,你可曾有事?我昨日見着你們進了那家客棧,害怕那女人威脅你,一直守在對面的巷子裏,可被發現了,她手下的人差點我給扔出去了。霜辭?”

霜辭含笑着問:“你在這守了一夜?”

潘閑雲傻氣地撓了撓腦袋,本就不算整齊的頭發愈發淩亂,“也不是,我在看月呢。”

霜辭很是無奈,提議道:“要走一走嗎?”

“好啊。”答應得很快。

盧崖鎮在這個月份的天氣不算熱,也不冷,但是清晨時,空氣還是有些清冽,吹在臉上,是讓人清醒的溫度,周遭的店鋪都陸續開張,吆喝聲,叫賣聲以及車轱辘聲馬蹄聲,聲聲入耳。

“你可用飯了?”

“不曾。”

兩個人坐在了一家幹淨的飯館,面前是潘閑雲熱情推薦的早點,不算多,但看上去很讓人有食欲。

“你真的沒事嗎?”潘閑雲從熱氣騰騰的面中擡起頭問,“那個時候那人滿身是血的樣子挺讓人害怕的。”

霜辭筷子一頓,她笑着搖頭,“無事。”

“你不用跟我客氣,她要真欺負你了,我們今天就去報官,你別怕,我肯定會保護你的,大丈夫當頂天立地……”

眼看着對面的人快要拍胸脯保證了,霜辭不由得扶額,打斷他道:“真不用,她是我徒弟,脾氣……可能不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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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閑雲有點扭曲,想說豈止是不怎麽好?可也不好意思當着人家的面說徒弟不好,只好讷讷點頭。

“你不是上京趕考嗎?怎麽回到了盧崖鎮?”

潘閑雲神色一肅,“我走後,娘就病倒了,我趕回來時她已經歸天了,逢丁憂,如何趕考?”

霜辭其實不怎麽明白父母子女間的情感,但她還是道:“抱歉。”

“都過去了。”潘閑雲擺了擺手,或許是霜辭太安靜,或許是許久沒人願意聽他說話,面對一個并不是熟到能夠深談的人,有些話不自覺就出口了,“我很愛她,可子欲養而親不待,世間之痛莫過于此。我無數次的埋怨過自己,怎麽就不中用,沒有讓母親見到我衣錦還鄉的那日。”

霜辭默然。

“抱歉抱歉,對你說這種事情,別放在心上,你嘗一嘗那個糯米雞,非常不錯。”

霜辭笑了笑,坦蕩道:“抱歉,我也不太懂這種情感。”她從來都不懂母子母女那般深厚的情感來自于何處,是血緣?還是陪伴?也從未深究,在她看來,這一切都不重要,不曾奢望,不願得到,不可占有。

潘閑雲瞪大眼睛,差點問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就在他想說什麽時,對面的人又說,“我雖然不太懂,但很理解,非常重要的人離開了自己,應該很難過。”

平平淡淡,似乎都沒有什麽情緒。她說這句話時,眼神安靜得空茫。

“這……的确,像生命裏少了重要的東西一樣。”

霜辭忽而偏頭:“那該怎麽辦呢?再找一樣東西填補嗎?”

潘閑雲搖頭,“有些是獨一無二的,任何東西都填補不了,比如我的母親,誰都不能代替。”他說完對面的人依舊是不懂的樣子,他想了想,本想說家人,可想到什麽似的,直接道,“就像,你……的徒弟?你的徒弟對你而言很重要吧,讓你想一樣東西替代她的存在,你可想得到?”

霜辭只覺得被擊碎的盔甲在潘閑雲無意中的問話裏徹底粉碎,灰飛煙滅,心髒裏的蹙縮痙攣令她異常不适,她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也許這個比喻不恰當,比如你喜歡的人,或者是你的丈夫。”

霜辭皺眉,丈夫?喜歡的人?

潘閑雲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已經夠傻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要傻。”一個連情都不懂的人,豈不是比他更可憐。

霜辭:“……”

“哎,你徒弟。”潘閑雲輕聲道,“她就坐在你後面。”

霜辭一僵,頓時如坐針氈,她知道阿尋會跟着自己,但沒想到她會這麽明目張膽。她見潘閑雲急急地垂頭,知道那邊阿尋情緒肯定不對,她轉過身,那人比她動作更快,直接坐到了她身邊。

手指被對方死死捏着。

霜辭要掙脫,也掙脫不得,索性随了她去。“吃點東西。”她把糯米雞放到了江尋面前。

潘閑雲坐立不安,霜辭的徒弟太吓人了,眼神像刀子一樣,恨不得一刀一刀地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她看向霜辭的眼神,充滿了控訴和委屈。一面像魔鬼,一面像小孩。

“你們兩個……”潘閑雲木木開口,“真的沒什麽事?”

霜辭搖了搖頭,“小孩兒脾氣古怪,看不得我和別人說話。”

潘閑雲不怕死地來了一句:“那占有欲挺強的。”

聞言,霜辭一頓,占有欲這三個字在她眼前盤旋了一遭才消失,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腦子亂得很,等走出飯館,走了一段路後才發現只剩下自己和阿尋,潘閑雲已經走了。

“師尊,你不喜歡他。”倔強固執的陳述句落到耳畔。

“嗯。”

“那讓我跟着師尊好不好?”

霜辭停下來,明确道:“不好。”

冷江尋:“……”

霜辭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冷江尋就沒法撼動,何況這件事情本身因她而起,再怎麽撒嬌放低姿态,都只有冷漠地拒絕。

霜辭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累了就走進一個戲堂子,聽着裏邊咿咿呀呀的哼唱,思緒早已經飛遠。

“幾曲屏山展,殘眉黛深淺。為甚衾兒裏不住的柔腸轉?這憔悴非關愛月眠遲倦,可為惜花,朝起庭院?忽忽花間起夢情,女兒心性未分明。無眠一夜燈明滅,分煞梅香喚不醒。”昨日偶爾春游,何人見夢。綢缪顧盼,如遇平生。獨坐思量,情殊悵恍。真個可憐人也。”(《牡丹亭·尋夢》)

霜辭就不喜歡看戲曲裏的情情愛愛,一來她不懂,二來有覺得荒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她抿了一口茶,燈光昏暗,極好地隐藏了所有的情緒,她靠在椅背上,露出了罕見的迷茫和驚懼。

昨夜,昏迷前,她聽到阿尋的話。

師尊是我的。

我是師尊的。

一聲一聲,讓她丢盔棄甲。

她再一次慌亂地端過茶,耳邊好像又有潘閑雲的話,你的徒弟對你而言很重要吧,讓你想一樣東西替代她的存在,你可想得到?

阿尋于她而言的确重要,否則她不可能會這般縱容她的,她可以承認她是阿尋的,卻不敢相信,那人,是自己的。

究竟是不願,還是不敢……

印象裏那雙黑眸沉沉地鎖住自己,不讓她逃,恨不得将拆入腹中,霜辭心悸卻不害怕,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裏空蕩蕩的,對,阿尋已經取下來了。

思緒交叉間,一句話隐隐浮現。

我是師尊的。

擲地有聲,她猛然驚醒,手中的茶盞一下子滾下來,滾燙的開水灑在素色衣衫上。

隐隐約約,她聽到不少人在小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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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上一章竟然沒鎖哈哈哈哈

我家師尊真好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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