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司徒雲心瞪大眼睛看着武鑒鈞走進大廳,臉上的表情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便知道大事不妙。
“鑒鈞……”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剛剛她和奶奶的對話,他應該都聽見了,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方才的對話中并未提及她的姓氏,可他竟然知道她姓司徒,應該是從哪個地方聽來的。
“你不問我為何知道你的身份嗎?”武鑒鈞輕藐地看着司徒雲心,無法相信她竟然欺騙他。
“你為什麽知道我的身份?”她無意識地重複他的問題,眼神一片茫然。
“很好,當我第一次聽見你真正的身份時,也是這個表情。”茫然、不可置信,還有更多的心痛。
“誰告訴你的?”司徒雲心稍稍回神,腦海中浮現出朱陸的臉,随即又否決,都已經過了二十天,他不可能還在平澤。
“朱陸。”武鑒鈞冷冷回道。“我方才在茶館遇見他,他變得很落魄,跑來跟我讨公道,說拜你之賜整座倉庫的茶葉沒人敢買,要我負責。”
果然是朱陸!當日她看見他,就應該閃避,不該頑皮假扮丫鬟捉弄他才對。本以為僅有一面之緣,他不可能認出她,只能怪她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難收拾了。
“鈞兒,關于這件事,奶奶也有錯。”見兩個人的氣氛不佳,武老夫人趕緊出面緩頰。“是奶奶拜托雲心跟着你——”
“所以奶奶也是共犯!”武鑒鈞氣得眼睛都紅了。“您和她連手起來欺騙我!”既然早知道她的身份,為何不告訴他,讓他在她面前鬧笑話!
武鑒鈞這句強烈的控訴,讓武老夫人當場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麽反駁。
“捉弄我就這麽好玩嗎?”他生氣武老夫人知情不報,但他最氣的人還是司徒雲心。
“不是這個樣子——”
“就像你假扮丫鬟捉弄朱陸,把他耍得團團轉,你也用同樣手法欺騙我。”現在看起來,他應該同情朱陸,因為他也是她惡作劇下的受害者,他的處境并沒有比他好多少。
“這不一樣!”司徒雲心喊冤。“朱陸是因為貪心,想要用西南土茶混充高價的羅芥欺騙你,我看不過才出手教訓他,你怎麽可以拿他與我相比?”擺明是在侮辱她。
“在我看來,沒有什麽不同,一樣都是騙人。”武鑒鈞太生氣了,有些口不擇言。
“鈞兒!”武老夫人再度出面制止,但無效。
“我有說錯嗎?”他問司徒雲心。“你不也是拿了一個假身份混進武家堡,假裝是村姑,在我面前裝窮,目的和你捉弄朱陸沒有兩樣,都是想看我出糗,你說,有哪裏不同?”
武鑒鈞鐵了心誤會司徒雲心,司徒雲心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再解釋也沒有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非常清楚他有多固執,又有多難被說服。
“鈞兒,這都是奶奶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千萬別怪雲心,她是無辜的。”武老夫人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希望能緩和他們之間的對立。
“您不必再說了,奶奶,他不會聽的。”司徒雲心做事或許欠考慮,但他對她的無情指責同樣傷她的心。
沒錯,她是欺騙了他,但那是有原因的,他怎麽就不肯聽她的解釋、了解她的用心,一味曲解她和奶奶的好意?
“你倒是一臉無所謂。”武鑒鈞不可思議地看着司徒雲心,她的表情十分平靜,不像是犯錯的人,冷淡得可憎。
“你都已經未審先判了,我何須多言?”她懶得辯解。“你想怎麽做盡管開口就是了,我不會有意見。”
“雲心!”
司徒雲心這一決定,讓武鑒鈞愣住,武老夫人急得跳腳。
若論固執程度,雲心可是不會輸給鈞兒,再這麽下去,好好的一段良緣就要這麽給拆散了。
“鈞兒,你別只會發愣,也說句話呀!”武老夫人急得都快得失心瘋,武鑒鈞還在神游太虛,仿佛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而正當三方僵持不下,誰也沒注意到大廳外頭站着兩個人。
尹荷香帶着大兒子申經綸日夜趕路,提早幾天來到武家堡,還沒正式向武老夫人請安,便遇上這種狀況。
她在外頭站的時間夠久,大廳裏的對話大致上已聽仔細,如果她沒推想錯誤,應該是雲心假扮窮人家的女兒欺騙武鑒鈞,而且武老夫人從中參了一腳,兩人連手騙他。
尹荷香不明白其中的原由,但她相信以武老夫人行事之謹慎,她會這麽做,必定有她的原因,她現在所能做的是保全雲心的面子,不教她的自尊心被武鑒鈞踐踏。
“經綸,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雲心的未婚夫。”尹荷香忽地決定。
“什麽?!”申經綸聞言眼珠子暴凸,差點沒被他娘的決定吓死。
“等會兒進去,你盡管點頭,什麽話都別說,知道嗎?”尹荷香千交代萬交代,就怕她這個只會讀死書、死讀書的笨兒子露餡。
“可是——”
“想想你那些經書。”尹荷香也不跟他啰唆,要他自己看着辦,要留要毀全在他一念之間,完全就是威脅高手。
“我明白了。”嗚……娘真沒人性,老想對他的經書下手,那些經書又沒有惹她。
誰說沒惹她?他那些經書都已經多到堆到天花板,根本是泛濫成災,連想找本書都困難,偏偏他又不愛整理,也不許人動手整理,看了着實礙眼。
“準備好了,該我們上場了。”尹荷香拉正身上的衣服,就要給大廳內的人來個意外驚喜。
“鈞兒!”武老夫人急到額頭冒汗,偏偏武鑒鈞挑這個時候悶不吭聲,急壞了武老夫人。
莫怪武鑒鈞失去反應,而是司徒雲心的态度轉變得太過激烈,讓他不知該如何因應。
“我——”
“你什麽都不必說,就當沒這回事兒。”
就在武鑒鈞方能開口之際,尹荷香突然走進客廳,後頭跟着申經綸。
“荷香舅媽!”尹荷香不期然出現在她眼前,司徒雲心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地奔向尹荷香,纏住她的手臂跟她撒嬌。
“你怎麽來了?”她探頭看後面,除了申經綸以外,再沒別人。
“武老夫人捎信給你外公,要他派人來談婚事,我第一時間便趕來了。”尹荷香笑呵呵,即使有些年紀,笑容依然甜美可愛,嘴角上方兩個小梨渦尤其吸引人。
“這位想必就是武老夫人,我是雲心的大舅媽尹荷香,在此向您請安。我此番前來,是來接雲心回去的,雲心在此地多有打擾之處,真是感到十分抱歉,他日必定贈予厚禮,回報您的大恩大德。”
尹荷香這番話從頭到尾沒斷過一個字,聽得申經綸睜大眼睛,好羨慕她擁有這等功力,用來背書多好。
“等等!”雖然尹荷香一氣呵成,武老夫人卻不會弄錯她話中的涵義。“你的意思是說要帶雲心回去?”
“正是。”尹荷香理所當然的答道。
“那雲心和鈞兒的婚事怎麽辦?”武老夫人皺眉。“我寫信給你們的目的,是請你們來談婚事的……”
“雲心都已經有未婚夫了,哪還需要談婚事?您就當這一切都是誤會吧!”尹荷香決定給武鑒鈞一個教訓,讓他看清楚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愛情重要。
“我什麽時候有未婚夫?”司徒雲心睜大眼睛,想不透她的未婚夫從哪裏來,根本沒聽說。
“孩子,你真是愛說笑。”尹荷香捏司徒雲心的手心,要她配合演出。“你和你經綸表哥從小一起長大,大家早認定你們是一對,經綸,你說對不對?”
申經綸拚命點頭,凡事聽命就是。
“呃,我和經綸表哥……”
“是一對。”尹荷香笑着點頭,要司徒雲心別說了,事情交給她處理就沒錯。
武老夫人看他們三個人眉來眼去,多少了然于心,泰半是他們方才的對話全被尹荷香聽見,她臨時出主意,打算教訓她的孫子。
看來雲心這位長相甜美的舅媽不簡單哪!雖然有個這麽大的兒子,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天生的娃娃臉。
也罷!鈞兒确實欠教訓,不給他當頭棒喝,他是不會醒的。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雲心芳心另有所屬,老身也不勉強她一定得跟我的孫子成親,這樁婚事就當作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提了。”武老夫人決定配合演出,真個是非常上道。
“奶奶,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武鑒鈞這時終于有所反應,卻已經來不及。“雲心是我的未婚妻,她和這女——男人不過是青梅竹馬,不能混為一談。”
武鑒鈞差點搞錯申經綸的性別,原因不外是他唇紅齒白、皮膚白皙,還擁有一張瓜子臉以及一雙比女人還漂亮的鳳眼。
說難聽一點,他根本就是司徒雲心的男性版本,要他将他們想成一對,不僅奇怪,還很別扭。
申經綸聽見武鑒鈞這麽說,頭差點要給他點下去,卻在尹荷香的白眼下硬是伸長了脖子。
“總之,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也別再說了。”武老夫人的态度轉得比西洋鐘還快,武鑒鈞都快瘋了。
“奶奶!”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本該是他站得住腳,怎麽會臨時殺出一個長相陰柔的表哥,占了他未婚夫的位置?
“武老夫人通情達理,晚輩相當佩服。”尹荷香暗示司徒雲心跟她走。“那麽武老夫人,雲心我就帶走了,改日再備厚禮登門道謝——”
“等一下!”事态緊急,武鑒鈞決定使出殺手锏,管他後果如何。
“又怎麽了?”尹荷香等着看他怎麽出招。
“雲心肚子裏或許已經懷着我的孩子,你不能就這樣把她帶走。”武鑒鈞硬着頭皮抖出他和司徒雲心已經圓房的事,本以為尹荷香會放棄,誰知道她毫不在乎。
“我當你想說什麽,原來是這件事。”蠢男人,還不獻出你的真心,要隐藏到什麽時候?“雲心懷有你的孩子,那正好,我就當現成的奶奶,省得一天到晚催促他們生孩子。”
尹荷香的答案令人傻眼,至少武鑒鈞就傻了,無法有反應。
反倒是申經綸拚命點頭,點呀點才想起——不對!那他豈不是得當現成的爹,他才不要!
“你敢搖頭給我試試看,你的那些書!”尹荷香就那麽一千零一招手段,卻很管用,申經綸吭都不敢吭聲,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武鑒鈞。
凡是惹到申家人——尤其是申家的女人都沒好下場,他最好記住。
“雲心,我們走!”尹荷香怕司徒雲心改變主意,匆匆忙忙将她拉出大廳,并在她的監督之下,回居住的院落拿包袱和寶劍,跟着尹荷香離開武家堡。
“……我真不敢相信,您就這樣讓她走了!”尹荷香一行人離去後,武鑒鈞忍不住咆哮,責怪武老夫人。
“這樣豈不是正好?”武老夫人可不甩他。“像她這種騙子有什麽好留的,要孫媳婦再找一個就有,大不了再舉辦一次比武招親。”
武老夫人不出手就算了,出手絕對點中武鑒鈞的死穴,讓他說不出話來。
“可是她會這麽做,全都是您的主意。”武鑒鈞反駁。
“你現在想通啦?”武老夫人睨他。“方才我解釋的時候你怎麽不聽,一個勁兒的錯怪雲心?”
“那是、那是……”
“是我要雲心別告訴你她的真實身份。”武老夫人嘆氣。“我想趁這個機會教訓你,別老是以為女人接近你一定別有用心,就算出身寒微的女子,也不見得必會貪圖武家的財産,還是有值得你付出感情的好女人。”
武老夫人用心良苦,武鑒鈞總算感受到了。只是他覺悟了,司徒雲心卻走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把她追回來。
“奶奶,我該怎麽辦?”他想不到辦法,只好跟武老夫人求救,武老夫人也沒轍。
“看這樣子,雲心的家人是有意讓你們雙方先冷靜下來,所以才找借口帶走她,順便給你一頓教訓。”武老夫人看得透澈,反倒是武鑒鈞還不明白。
“但是雲心和她表哥——”
“那是騙你的。”笨,居然看不出來。“你這麽羞辱雲心,她的家人當然會心疼,換成我們也一樣,肯定要出面。”
“那現在……”
“再等一段時間,等雲心的家人氣消,雲心也冷靜下來以後,再做打算。”時間能治療一切傷痛,但願。“等時間到,萬一她還是不肯原諒你,你得想法子把她逼出來,你們之間才有未來。”
“要用什麽法子?”他的頭腦亂糟糟,什麽都想不到。
“這我怎麽曉得?”争氣點兒,別什麽事都問她。“你得找出屬于你們兩個人的秘密,才能打動她。”
武老夫人軍師當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接下來就看他怎麽做,怎樣才能找到他和司徒雲心共同的秘密。
十五,月好圓。
司徒雲心雙手撐住下巴,望着天邊的月亮嘆氣,都說月圓人團圓,怎麽她就一個人坐在涼亭下賞月?
好想見鑒鈞……
她無力地趴在石桌上,腦子裏裝的全是武鑒鈞的身影。
仔細想想,她和武鑒鈞在一起做過不少事,他們一起上街,一起喝茶,一起坐在樹上看夕陽。
啊!她好想念他的一切,就算是他難聽的歌聲,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挺可愛,好像猴子被蛇纏住喉嚨,猴子又掐住雞的脖子一樣……
“小小姐,要不要來杯酸梅湯?”
就在她想像雞快被掐死的畫面,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碗酸梅湯,接着就看見二總管溫暖的笑容。
“達叔!”司徒雲心從桌子爬起來坐正,驚訝地看着二總管。
“夏天的夜裏,喝一碗酸梅湯最能解渴了。”二總管笑着端起酸梅湯呈給司徒雲心,她接下碗喝了一口酸梅湯,果然立刻消暑。
“還是達叔最了解我,知道我夏天就要喝酸梅湯。”司徒雲心非常喜歡二總管,因為他總是那麽體貼,那麽善解人意,尤其疼她。
“你不在莊裏的期間,我煮的酸梅湯都沒人喝,很是寂寞呢!”二總管在她對面坐下,笑咪咪地看着她,司徒雲心回他一個微笑,兩人一起賞月。
“聽說你和武公子的婚事告吹了。”沉默了一會兒,二總管忽然提起武鑒鈞,讓她更為感傷。
“是吹了。”司徒雲心無奈地笑了笑。“荷香舅媽說不能讓人瞧不起我們麒麟山莊,而我認為她是對的。”
話雖這麽說,司徒雲心私底下其實相當後悔,二總管也看得出來。
“……武老夫人的身體還好嗎,身邊有沒有人幫她?”二總管的話鋒一轉,突然關心起武老夫人,吓了司徒雲心一跳。
“武老夫人的身子十分硬朗,鑒鈞承擔了武家大部分生意,不需要武老夫人操太多心,武老夫人也樂得清閑。”
司徒雲心把武家現在的狀況稍稍跟二總管解釋,二總管聽了以後安心不少。
“那就好。”他深深吐一口氣,就好像懸在半空中許久的挂念終于能夠放下,引起司徒雲心的好奇。
“鑒鈞——武公子他長得好嗎?脾氣如何?性子如何?能夠擔得起少堡主的責任嗎?”
司徒雲心本想問二總管,沒想到他的問題比她還多,她只好先——解答。
“鑒鈞長得高大俊挺,平澤所有未婚女子都想嫁給他。”說到這個,她就忍不住發火,好個花心大蘿蔔!
“他脾氣不算好,但心地很善良,很為底下的夥計着想。”她想起他是如何照顧那些礦工家庭,心頭不由得暖起來。
“還有,他很固執,非常固執。”這點最教她生氣。“不過他雖然固執,做事卻很認真,所以不用怕,他絕對擔得起武家堡少堡主這個重責大任。”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二總管放松的語氣中透露着驕傲,再度勾起司徒雲心的好奇心。
“達叔,你為什麽一直打聽武家堡的事?”她問二總管。“莫非,那兒有你認識的人……”
“不,你弄錯了。”二總管急忙否認。“是因為小小姐差點兒嫁給武公子,我擔心你嫁過去會吃虧,所以向你打聽一些武家堡的事,你不要誤會。”
“達叔,你真是太疼我了。”司徒雲心好感動。“反正這樁婚事也搞砸了,你也不需要擔心我會吃虧。”
“小小姐,月亮每天都在變化着呢,人又怎麽知道明天會如何?”二總管的話頗有玄機。“凡事還是不要太早下斷言的好,也許等你明兒個睡醒一張開眼睛,又會看見另一個世界。”
“嗯。”她真心喜歡二總管,總在她需要的時候支持她、鼓勵她。
“還想再來一碗酸梅湯嗎?”二總管問。
“不,一碗就夠。”她搖頭。
二總管微笑,把碗收拾了以後離開涼亭,讓她一個人去思考他的話。
另一個世界啊!
司徒雲心想不明白二總管的意思,不過很感謝他的鼓勵,總能讓她的心情好過些。
“你在想什麽?”
她還來不及探索另一個世界,尹荷香的聲音跟着在她耳邊響起,如果不是她已經習慣,肯定會被吓死。
“我在想達叔的話。”老是使用影飄,這可是很耗費內力的一種輕功,好羨慕荷香舅媽的內力夠深厚,可以随便亂用。
“二總管,他來過嗎?”尹荷香左顧右盼,就是沒瞧見人。
“他剛走。”司徒雲心回道。“他問了一些武家堡的問題,答案讓他滿意了才離開。”
“他都問些什麽問題?”尹荷香皺眉,想不透二總管這舉動其中的涵義。
“鑒鈞的長相以及人品問題,和他擔不擔得起少堡主的責任。”司徒雲心回憶。“他還特別問到武老夫人的身體是否硬朗,似乎對她特別關心。”
“這就奇怪了,他幹麽向你打聽武家堡的事?”尹荷香不解。
“我也好奇。”是吧,大家都不解。“達叔說因為我差點兒就嫁到武家堡,他擔心我受委屈,所以多打聽點事兒,沒別的意思。”
乍聽之下,二總管這話挺合理,但仔細研究便會發現許多不合理處。比如說,他既然知道這樁婚事已經告吹,就不需要擔心雲心會受到委屈,自然沒有探聽武家堡的必要,更何況他還提到武老夫人的健康問題,這就更奇怪了。
……不對勁,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關連。
“荷香舅媽,達叔是什麽時候來到我們麒麟山莊?”司徒雲心也很好奇。
“我想想看……”尹荷香努力回憶。“我聽說好像是在我嫁進申家的前一年來的,嗯,是這樣沒錯。”
“那不就是……”司徒雲心扳手指數數。“二十二年前,達叔就在我們山莊了。”
“僅次于大總管,大總管可是在我們麒麟山莊一待就待了四十個年頭。”老臣哪!“不過當時的二總管另有他人,他那時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人,我如果沒記錯,他是在你出生那一年才升為二總管,你可算是他的貴人。”
替他帶來好運。
“所以他才會特別疼我。”原來二總管已經待在山莊這麽久的時間了啊!想想也是,打從她會認人開始,二總管總是随侍在側,比她自個兒的親生父親還要細心。
“沒想到一晃眼的時間也已經過了二十年,我老喽!”女人最怕時間的摧殘,尹荷香也一樣。
“胡說,荷香舅媽還很年輕,我同您一起上街,人家還以為我們是姊妹呢!”外表完全不顯老。
“你都喊我舅媽了,我還能不老嗎?”別安慰她了。“現在我沒別的指望,只希望你們這些小鬼頭都能有個好歸宿。”
荷香口中的“小鬼頭”,自然是指司徒雲心這一輩。申家上一代尚屬正常,他們這一代就個個怪,不是癖好怪,就是個性怪,司徒雲心已經算是其中最正常的人。
“不過我也沒想到,你竟然能夠等這麽長的時間。”不是十一天或是十一個月,而是十一年!她也真服了她,不論中間有多少人上門提親一律拒絕,真是有夠痕情。
“荷香舅媽,換作是你,你不會等嗎?”司徒雲心以為尹荷香應該和她相同,未料尹荷香一口否決。
“不會,我沒那麽好耐性。”她喜歡速戰速決。“你這點像你娘,都願意默默等待,即使弄錯對像被羞辱,還是繼續等,一直等到真愛降臨為止。”只是運真愛恰巧就是她所等待的人,也算是功德圓滿。
“我一直以為我比較像荷香舅媽。”司徒雲心聞言好失望,她雖然也很愛她娘,但她更喜歡尹荷香。
“雖然你處處模仿我,但你畢竟不是我生的,不可能凡事跟我一樣。”尹荷香十分了解她的心結。“不過比起我那兩個沒用的兒子,你比他們更像是我的女兒,所以你也不必沮喪。”
司徒雲心本來很失望,聽見尹荷香這句話卻不由得噗哧一笑。的确,比起經綸表哥和經緯表弟,她确實更像尹荷香的孩子,至少她跟她一樣好動,不像他們成天關在房裏讀死書、死讀書,或做些奇怪的西洋實驗,搞得全家不得安寧。
夢時舅舅就曾經懷疑過荷香舅媽是不是在外面偷人,否則怎麽會生出兩個性格這麽奇特的兒子。
“這麽說來,夢意舅舅和玲珑舅媽倒是不會抱怨。”她想起另一個性格古怪的表哥申開義,他只大她一歲,也是成天關在房裏解方程。
“他們自己就樂此不疲,有什麽好抱怨的?”那一家人算是奇葩,從爹到娘到兒子,每個人都會解方程,還比誰比較高竿。
真是令人敬畏的一家人,可怕!
尹荷香和司徒雲心默默在心裏嘆氣,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後大笑。
“哈哈哈……”
笑聲傳遍整座涼亭,連池裏頭的魚都感受到歡樂氣氛躍出水面,感覺十分溫馨。
“我很慶幸我生長在麒麟山莊。”有這麽多人愛她、寵她、保護她。
“你會這麽想,就代表你長大了。”看來讓她出外闖闖是好事,她也考慮把她那兩個不成材的兒子踢到外頭去吃點苦,才知道家裏有多溫暖。
“因為比起鑒鈞來,我真的很幸福嘛!”她說。
是呀!比起六歲就失去雙親,至今還不知道他們人在哪兒的武鑒鈞來說,被家人包圍着的司徒雲心真的很幸福,也很幸運。
“你這麽想他嗎?”才提起他的名字,眼眶就紅了。
“嗯,很想。”司徒雲心承認她真的很想武鑒鈞,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可憐的孩子。”尹荷香讓司徒雲心靠着她的肩膀給她安慰,不過這麽做其實并不舒服,因為司徒雲心高她半個頭,得屈着身子才靠得到她的肩膀。
“荷香舅媽,他真的會來接我嗎?”雖然尹荷香再三跟她保證,武鑒鈞一定會來麒麟山莊把她帶回去,司徒雲心還是懷疑。
“會,因為我已經在你身上聞到香味。”尹荷香十分肯定。
“香味?”她沒灑玫瑰水,也沒有抹任何香料,哪來的香味?
“我年輕的時候,我娘曾對我說過,她說:當你被一個男人全心全意愛着的時候,你的人會如荷花盛開,你身上的氣息,會在愛情中凝結成香。”陳年往事讓尹荷香不由得揚起嘴角。“我已經在你身上聞到愛情的氣息,所以武鑒鈞一定會來接你。”
“真的是這樣就好了。”原來她身上有香氣啊!真神奇,這大概是女人之間才聞得到的神秘香味。
“聽我的話準沒錯,相信荷香舅媽。”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原來達叔是這個意思。”司徒雲心終于弄懂。
“二總管?”怎麽扯上他?
“他說凡事不要太早下斷言,也許等我明兒個睡醒一張開眼睛,又會看見另一個世界。”
這是老人家的智慧,不經時間累積,是無法擁有這層領悟,看來二總管也是歷盡風霜之人。
“二總管都這麽說了,你還不信我?”再不信,她真的要生氣了。
“信!”司徒雲心趕緊拍尹荷香馬屁。“我這輩子最信任的人,就是荷香舅媽。”
也是,這以退為進的馊主意是她出的,武鑒鈞萬一要是不來接雲心,她可是糗了,她在孩子間的威望也會跟着墜落。
于是,大家都在等武鑒鈞,等他什麽時候來把司徒雲心接走,了卻這段流轉了十一年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