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尾聲

“這是……唔，三少爺，你娘。”丫頭頗為赧色地看向赦生。

赦生倒是沒被一個專有的詞給怔到，他瞧了眼前睜着大眼睛瞧着自己發愣的可愛小紅團子，伸手拉過他，捏了捏臉。

小紅團子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娘親。”

赦生這回明顯一怔，不是說吞佛沒教他這個嗎……回過神，小紅團子趴在自己懷裏，高興地蹭啊蹭啊……

“娘親～～娘親～～娘親～～”

小朱厭一喊起來沒完沒了，似乎這個詞的發音特合他心意。赦生抱着他，又摸了摸頭，一會就交給丫頭，帶去找九禍玩了。

小朱厭任丫頭牽着手，回頭咧嘴一笑，又是一聲：“娘親～～”

……赦生頭疼了。

他離開房，獨自一人走去當初迷路過的園子，那裏已成為他每日散游之地，他總會坐在石桌旁，對着滿園春色發一回愣，卻是什麽也沒想，任心思自在舒暢。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赦生閉着眼，那曾是萬分熟悉的節奏，他能在靜夜中一下子分辨出來。随着腳步聲接近，他忽然有了點期待，期待那個聲音，第一句響起的會是什麽。

好久不見？還是喚自己的名字？

在那雙熟悉的手攬過自己的時候，赦生已經想了幾十種可能。但沒有一種，在那聲音響起時，更令自己震撼。

吞佛低低的，略顯壓抑的嗓音柔沉地帶了魅音，蕩在了耳際。

“對不起。”

猝不及防的，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任已經轉在面前的男人輕柔地吻了去。

當不期待最終迎來期待，不再奢求的心念悄然實現時，他忽然放下了這三年來不斷堅持而逐漸磨退了的，已被記憶洗去的最初，也是最後的從未消失過的執念。

以及——

他終于等來的那句話。

〔全文完〕

後記

以雷為始，以愛為終

知道的人都明白，我這文的起始，是因為呼吸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當時我并不承認那文中的小赦是小赦，然而我還是糾結了，為了那樣一個冷心冷肺的吞佛，值得嗎？答案是：值得與否不是主因，小赦會否如此行才是主因。

我得到了答案，小赦不會這樣做，這不是赦生童子，于是我動手寫了這樣一篇文，以類似的背景，來寫一個小赦的選擇。

那陣子懷念哥哥張國榮，去看了陳凱歌的《風月》，愛上那時代獨有的風花雪月，煙熏火燎中妖嬈绮靡的景致。我愛電影中獨特的氣氛，于是挑了這樣一個年代，給他們。

印象中文裏的吞佛，該是西裝筆挺地回家吧，就像片中的哥哥一樣，那樣俊朗着，時代着，沖撞進那個年代的最末繁華，帶出格格不入的味道。

但這終究不是陳凱歌的《風月》，它是我的《風月》，只是有關一個愛情與尊嚴分庭抗争，溫柔與驕傲不願妥協的故事。

我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只有一個大概，就是吞佛心中有他人，卻為了前程妥協娶小赦，而小赦在知道真相後卻與他反目。故事到這裏，嘎然而止，我愛小赦那反目瞬間的快意，那很好消減了我對呼吸那文中小赦的怨念。

……然而，我卻忘了，故事需要有個結局，而我只是寫了個開端。

往後的日子很痛苦，因為吞佛的存在，因為我逼小赦走上這條幾乎絕路的艱難之路。我給了他一個美好的環境，娘親愛護着，哥哥疼寵着，全家上下敬重着。這樣的他嫁給了吞佛，這注定是個……不能圓滿的開始。

他的驕傲，意氣風發，懵懂間許下了他的一輩子，有誰明白這是怎樣的事呢？……因為愛。文中沒有特別寫，只是輕輕點過的一筆，他喜歡吞佛，從幼小年紀中就愛上的這個男人，在他知道自己會嫁給他時，他輕易地對自己答應了。放下一個留洋于外，看遍大千世界的夢想。

但結局沒有他想的那樣好，吞佛不愛他。但是吞佛為了他稍微想想就能明白的理由，娶了他。那是一種愛情的不平等，結合的不幸福，這是赦生不願意的，于是他向吞佛提出休書，然而吞佛不會答應，于是自尊和驕傲讓尚且如雛鷹的赦生一次次挑戰吞佛的底線同他作對。這是我理解的小赦幹得出來的，為了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也為了自己那份不願被踐踏的愛情。那陣子他做的很過分，在後來吞佛以一種很殘忍的方式教訓了他，并告訴他什麽是他必須看清的。赦生因這件事，想明白了許多，但他又看錯了許多。。。這是一種成長，只是他的路沒有曾經預料的那樣，在大洋彼岸成長，他的成長，只能是這個男人帶給他的一切，有關婚姻束縛下的成長。

很多事情是錯的，他承認了，但不代表可以因而放棄那些堅持。。。他要的是愛情的對等，不是婚姻的幸福。沒有前者的支撐，後者就不能成立。但很多人為了追求愛情而失去了幸福，也有很多人，貪戀後者的溫暖而放棄了前者。赦生彷徨掙紮了很久，最後選擇了這樣一條路，他何嘗沒有想過呢？如果吞佛永遠不來接他，他娶了另外的女人，教育着自己跟他的孩子，那是怎樣的痛苦？然而……當他選擇了，他便賭了全部。他的三年，靜心而又壓抑，當吞佛對他說對不起時，他幾乎已經遺忘了當初死死堅持的東西，而希望就這麽一輩子呆在戒神廟，未嘗不好。這樣的轉變是赦生嗎？不是赦生嗎？……我只能說，這樣的轉變，讓我心痛，而不願讓他繼續傷下去。

我希望你幸福，一直是這樣。當我都要放棄，為你悲傷，看着那個冷凝神色的吞佛，他的喜怒哀樂都是丈量過的，他會為你妥協嗎？我不确定……然而當我覺得小赦注定悲劇時，吞佛卻不同意了。是的，也許這樣說很奇怪，因為他們是我寫的。但是在我執筆的過程中，我真正的構想只到了那個令我快意的橋段，其後的發展，完全脫離了我的控制。我就像扛着攝像機，在一旁記錄他們的言行舉止，這樣。

吞佛給了這樣一個HE的結局，那是因為他愛赦生，我忽然明白了吞佛的所有我不明了的心理，在我寫到11、12章前後，原先我不懂他為什麽這樣，但我又下意識地寫出了這個吞佛，當我寫到快接近結局時，我忽然明白了……像他告訴我的那般。

他有過一份愛情，沒來得及細細體味，就失去了，于是他回味，他稱之為愛情，深藏在心底，再不能忘記。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忘了他愛人的音容笑貌，忘了曾有過的過往，他只記得他們很相愛。這是不愛嗎？不是的，這是一份停留凝結在時間縫隙中的愛，它被封印在了過去，但時間的洪流卻推動他的全有，向前走，向前走……他不記得劍雪了，所以他在宵身上尋找劍雪的影子，或許一開始并非如此，但當他意識到，世間再沒有一個劍雪時，他将宵放開了，天時地利人和，宵幸福了，吞佛釋懷了。

也許宵這輩子都會記得吞佛，但不是哀怨的愁思，是一種美好的懷念，他是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孩子，在戰亂的颠沛流離中學會了記住美好的，忘掉不好的，這是他屬于他的獨特的堅強和勇敢，宵是清晨的陽光，永遠有一道希望。

吞佛對赦生，是一種壓力下，只能承受不能推拒的态度。這是他告訴我的，最初娶了赦生的感覺。因為赦生是銀锽家的三少爺，吞佛從小在那裏長大，他學會察言觀色，學會滴水不漏，學會了許多，變成了現在的他。他有能為，有擔當，他不遜色螣邪郎和黥武，但他始終不是銀锽家的人，他獨缺的是血緣上那份羁絆，他是永遠的外人。

劍雪的事讓他不得不返鄉，卻又接受了這樣一條路——入贅銀锽家，對赦生當初百般的催逼，他全數擋了，卻不能拿他怎樣。。。因為他才是銀锽家的人，這種感覺磨着吞佛，他甚至恨着赦生。。。但他又愛上了赦生，他刻意逼他禮教，逼他順從，這是他心頭上一根刺，他愛上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像對待赦生這樣對待他，于是赦生又是特別的。又愛又恨，這種情緒，到赦生心灰意冷地想逃離他時，占有欲随之接踵而來。

他能用什麽方法留下他呢？吞佛和赦生，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赦生愛他，但何嘗不是更愛自己的驕傲和自尊？吞佛愛上了赦生，他如果連這份愛情都給了出去，那他只會讓天平更加傾斜。所以他不想赦生反抗他，極端忌諱赦生違抗他的舉止。但他是否要一個娃娃般順從的妻子呢？答案是否定的吧？他在赦生以退為進的時候，發了怒。

他不要相敬如賓，卻得以相敬如賓來要求他，這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借口，卻成為最後他不得不反思的破口。

直到赦生告訴他，我要的也是愛情的平等。

他不願聽見，也許驕傲如他，不願面對自己曾經傷害過所愛之人的行為，但他願意用行動來補償他，溫柔，加倍的呵護，他對他是真心的，愛着，寵着，和他過一輩子，擁着彼此變老。

然而赦生卻不願意，因為吞佛的心結不解，總會因一些事情觸動那地位上不平等的神經線，他可以妥協一次，那兩次呢？三次？要妥協一輩子嗎……

于是他走了這條看不見未來的路，直到吞佛對他說了那句話。

是的，赦生要的不是吞佛的“我愛你”，是他的“對不起”。

我希望我們能平等地愛着走下去……這是我的願望，而你不肯回應。當你回應了我，一切阻礙便瓦解了。

吞佛冷怒着的那個晚上，赦生明白他一開始覺得不平等的，并不是最初的不平等。他忘了他和吞佛在身份上的不平等，然而他明白了，他心疼了吞佛，自悔着，但他卻無法原諒吞佛的所作所為。他可以為愛心疼他，甚至願意等他，當他得不到回應時，那漸漸死灰的心，卻也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只有一個男人，可以令草木再生。

合掌，這是個尚算圓滿的故事。

我為這個故事，找了一首BGM，就是《百鬼夜行抄》OST那首有名的曲子，放上連接，可以聽聽。

苦盡甘來，風雨過後終見彩虹，苦等到頭終償所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