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他,他怎麽?”

顧清風手指疾點。

王四剛走幾步,便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凳子還在手中。

十一恍然:“原來這個沒用啊,幸好我以前對別人沒用過。要是用了可就糟了。”她伸手解了對王四的禁锢。

王四的行動又恢複了自由,他拿着凳子猶豫着不知是否該上前去。

十一笑得極為燦爛:“王四哥,我們想在這兒借宿一晚,可以不?”她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話說王四這張臉還真夠吓人的。

王四難以置信:“你們是……”他其實內在裏是一個非常慈愛熱心的人,看到一個女娃子對他笑臉相向,他慢慢地就放下了手裏的凳子。

十一眼珠子轉得飛快:“他是顧清風,我們是江湖中人,對,江湖中人。剛才我們使得是隔空點穴?厲害吧?現在天也晚了,我們沒地方去,他,就是他,他非要去什麽隔雲樓找什麽南周北蔡的周姑娘……”

她東拉西扯,叽叽呱呱說個不停。

王四聽得雲裏霧裏:“所以呢?”

“所以我們沒地方住了,所以,王四哥收留我們一晚呗。看王四哥長得這般威武,一看就是性情中人,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十一說得很快,說了後一句時,已忘了自己說過什麽。若在平時根本不至于此,這次實在是被王四那張屠夫臉給吓到了。王四拎起凳子的時候,她有一種她是待宰的豬的錯覺。

顧清風聽不下去了,伸手拉了她的胳膊:“走吧!”

王四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正想開口同意他們留下來。他剛張開嘴,便見到他們的身子直直地往下矮,一眨眼的時間便不見了。

王四的眼睛瞬間睜大,他顫抖着手去拿圓凳,可這圓凳偏偏跟他作對,他碰都碰不到。經常被人當鬼的屠夫王四竟然在自己家見鬼了!

“那個,王四哥啊,你別害怕,我真的是江湖中人,我剛才那個好多江湖人都會。那個叫遁地,你別怕啊。”

Advertisement

十一去而複返,站在窗子邊,生怕吓着無辜的人。但她還沒來得及再好好解釋一番,便被顧清風給拽走了。

王四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江湖中人,好生了得。他想起之前擺攤賣肉時,有所謂的江湖中人在街上打架,掀翻了肉攤,他還傻傻的去要人家賠。現在想想,還真是後怕。

想了好久,王四才逐漸平靜下來,桌上的酒早就冷了。

王四是個很固執的人。他喜歡周令,不是為了狎弄,是真心實意想娶她為妻。所以幾年來,盡管他攢的錢夠他跟周令近距離接觸好多次,他也沒有去過一次隔雲樓。

那是他放在心底的女人,無關□□,不為亵玩。他對周令,是敬重的,是深愛的。哪怕僅僅是一個笑容,也足夠他一生沉淪,至死無悔。

夜深人靜,十一和顧清風坐在南京城一戶人家的房頂。她将命譜從頭翻到尾,愈看愈驚心。她合上命譜,說道:“顧清風,要不我們在這個時空不走了吧?”

顧清風擡擡下巴,示意她說。

十一嘆氣:“夙止只跟我說要我糾錯,沒講有時候錯誤的是更好的。我覺得吧……”

顧清風擡手制止她說下去:“你的意思是讓那個屠夫和那個女的在一起?咱們就一直困在這個所謂的小時空?”

“那個,從事實上來說是這樣。但是,也不全是這樣。這個……”

顧清風閉眼,強忍住想咬她的沖動。他忍耐着,咬牙切齒:“到底怎麽回事?你又在發什麽瘋?”

十一也急了:“就是原本的是悲劇,王四一生孤苦伶仃。周令也在凄惶中死去,牽錯了之後,王四和周令好歹老來有伴兒。就這樣!”

顧清風不是第一次發現十一的表達能力有問題,說話有時抓不住重點。他揉了揉額頭,跟她說話,真是頭疼啊。

“你不是說原本那個女的和那個書生回老家了嗎?那王四有什麽好孤苦無依的?有那麽多豬陪着他呢。”

十一氣得頓足:“怎麽跟你說不明白呢?周令和宋玉成回老家之後,宋玉成并沒有娶周令為妻,而是将她轉賣給了一個富商。周令沒多久就死了。王四腳上沒有紅線,他就是個光棍命,自然老年無依嘛!這麽簡單你都不明白。”

顧清風恍悟:“你是說牽錯後屠夫對那女的是真情,書生從始至終對那女的是假意?”

高度概括了真相的顧清風被十一拍拍肩膀以示贊許。

顧清風苦笑:“這跟我們又有什麽關系?你不是說了原本的命譜是他們的命,好壞都怨不得別人。青樓女子罷了,那屠夫娶了她也未必好到哪裏去。”

十一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那個是名妓和書生。他們是有真感情的。這樣一想也不對。若是真的情比金堅,那書生又為何會背棄她呢?人間的感情還真是玄乎。

顧清風終究還是沒同意十一的建議。他說的也有道理:“按你的說法,你牽錯的紅線很多,可糾正的還少,就這麽困在一個小時空裏,對你是沒關系。可對那些錯亂的小時空來說,關系可就大了……”

十一心說:“關系不大,這數萬年來,産生的小時空多了去了,甚至有的都隐隐能和主時空抗衡了。六界不還是好好的?我一個又一個去糾正,幾時糾正地過來?”

但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糾錯。”

話雖如此,她興致缺缺。想到自己要使別人走上苦難的人生,她就充滿了罪惡感。

顧清風卻安慰她:“你這樣想是不對的。也許對屠夫來說,一輩子保留着最美好的回憶比感情在柴米油鹽中日漸消磨要好的多。你又不是他們,你怎麽知道他們想走的究竟是怎樣的路?”

他不勸還好,一勸十一內心更忐忑不安了。顧清風被帶到這裏來是意外,可是他的人生軌跡已經脫離了原本的命運。他本來應該在深山老林裏潛心修煉的,而不是到另外一個小時空去。

顧清風似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灑脫地笑了笑:“其實,對我來說也是一樣。我想我跟着你到這裏也不是我本來的命吧?無所謂啊,反正我是要修仙的,到哪裏都一樣。就當是不同的歷練吧。”

他表現的豁達大方,十一在安心的同時,越發覺得對不住他,以至于對他幾乎言聽計從。

這個結果是顧清風也沒想到的,不過醜八怪這麽聽話,倒是意外之喜了。

顧清風非常讨厭隔雲樓以及跟隔雲樓有關的一切。他要求把目标集中在王四身上。從十一對王四催眠施法失敗,他就認定王四是個意志力極為堅定的人,一定要認真對付,不能懈怠。

王四很納悶,那兩個自稱是江湖中人的男女居然大白天的來家裏拜訪了。

在王四的認知裏,所謂的江湖中人就是那種會飛檐走壁,說話不經大腦打打殺殺,老在菜市場打架,且一動手就掀街上攤位的人。他們應該是五大三粗,腰裏綁着兵器的人。

而眼前這兩個人長的好看,穿的衣服也漂亮,一點也不像那些江湖草莽,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

王四信奉關二爺,暗自思忖,若是關二爺身前有一對童男童女,恐怕就是長他們這個模樣。

那個女娃子嘻嘻哈哈又來請求借宿,王四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王四膽子大,他将殺豬刀仔細打磨,直到它锃亮無比,光可鑒人,才吹了吹刀鋒。

王四對自己殺豬的手藝很有信心。殺豬一刀切,若有惡人來犯,管他多厲害,也用不着第二刀。

作者有話要說: 哪位好心的妹子告訴我為什麽我的封面看不到。就算我選的是像白菜的牡丹花,但也不願意看見文文裸奔啊。好桑心,啊啊啊啊,居然會被鎖!

☆、名妓書生也相戀【三】

幾天的相處下來,十一看出王四是個好人,他粗犷的外表下有顆細膩的心。可是好人不一定有好命。他半生孤苦,腳上好不容易有條紅線,還要被拆開。

在顧清風看來,拆解紅線這樣的事,做起來非常容易。人生就像九連環環環相扣,任哪一環節發生了變化,整個人生都會颠覆。他完全贊同人生是由無數偶然構成的這一觀點。

所以,阻止王四只消讓他無法為周令贖身就是了。只要拖到周令在姐妹幫助下自贖其身以後就可以了。阻止王四贖身法子也有很多,比如支開王四,或是偷走王四的私房錢,或是要王四脫不開身……他還是那句話,只要有一點差錯,就會脫離原本的軌道。

話是這樣說,但是做起來還是有難度的。用十一的話來講,是要有偏差,但是要無限地接近原本的命譜,那樣兩個時空才能更好融合。她的任務才算完成。

顧清風開始跟王四交好。他容顏俊秀,氣度雍容,進退有度,而且對王四笑臉相向。對這樣的後生小夥,王四自然肯誠心待他。

王四沒別的本事,唯一的絕活便是殺豬一刀切。他年過三十尚未娶妻,這家傳的手藝也不私藏,收了幾個學徒,傾囊相授。面對顧清風的友好,他想他能做的便是将他最拿得出手的殺豬絕技傳授給他。

王四這個人絕不含糊,他認準了一個人一件事,就會堅持到底。比如對周令,再比如,對顧清風。他固執地認為殺豬比走江湖有保證的多,做殺豬的行當總比随時被人殺要強得多。他苦口婆心地勸顧清風放棄江湖生涯,找個踏實的工作,譬如殺豬。至于殺豬的本事,沒事,他可以教啊。

別說顧清風不是江湖人,放棄江湖生涯無從談起。即便他真是江湖中人,他也做不到去殺豬。所以,對王四的好意他只能婉言拒絕。

王四惋惜之餘,又給他介紹了另外一個靠譜的行業——打鐵。學打鐵可以跟對角巷的李大腦袋學習。

李大腦袋原名是什麽已不可考,他出名的除了他的打鐵技術便是他的大腦袋了。關于李大腦袋的逸聞,坊間流傳許多版本,連剛到這裏沒多久的十一都能說出好幾個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我欺。王四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便是李大腦袋。兩人雖然都很醜,但各有各的醜法,也算是互有所長。

顧清風覺得自己有些頭疼了。一個長相兇狠五大三粗的漢子在他面前絮絮叨叨,有些超出他的認知範圍。

十一在一旁偷着樂,她是女孩子,跟着孫繡衣也會些女紅。王四勸她的次數少些。不過王四對她叨叨的話語也夠她頭疼了;

“女娃娃,女人家就不要闖什麽江湖了。好好的做些針線活,找個好人嫁了就是了。你雖然長得不是頂俊,但也不算醜了。跟個好後生,生幾個胖娃娃,比整天跑東跑西惹人嫌的好……”

老實說,王四并不适合勸人。他的職業跟他的相貌是最相配的,若換了個職業肯定做不好。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職業相。

明明是出自好意地勸人,偏偏被他兇神惡煞地一說,就給人了一種威逼的感覺。這還是膽子大的。若是膽子小的,恐怕還沒聽完,便吓得哭着走了。

十一只是嘿嘿笑,嫁人這種事還是不考慮了。

她原以為王四會記着他們那一夜的怪異舉止,為此想了好多解釋。卻沒想到王四對江湖人有偏見,将他們的奇怪之處都看作是江湖人的特立獨行,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而且王四忙得不可開交,提都沒提這件事,她這才松了口氣。

王四對他們兩個非常熱情,非常客氣。久而久之,十一都忽略了他的那張恐怖的臉了。

可能是對王四惡感減少,對宋玉成又沒好感。十一對這次任務興趣不大,半分積極都沒有。宋玉成都被趕出隔雲樓了,她還沒開始行動。

顧清風都有些懷疑她話語的真實性了。她這個樣子每天不是坐在房頂上俯瞰,就是觀察李大腦袋打鐵,真的可以糾錯使時空融合嗎?

顧清風忍不住親自出手了。

按十一的說法,宋玉成在将銀錢花光之後,隔雲樓的老鸨宋媽媽不念同宗之情,将他趕了出去。

百無一用是書生,宋玉成在街頭流落了十來天,靠替人寫信賺錢,已經到了賒粥的地步。

而與此同時,周令卻違拗宋媽媽的意思,拒不接客,掃榻待宋郎。老鸨久經風月,自然不信這歡場還有真心,她信的只有銀子。宋媽媽有的是手段逼迫女兒順從,周令無奈以死抗争。

按照牽錯紅線後的劇本來說,這個時候該是王四登場了。

王四是個正經人,極少踏足風月場所。第一次去還是初識周令時,跟随着夢中的仙子一路走到隔雲樓。

其實仙子住在隔雲樓這個事件王四一時是不能接受的。但他想了幾天後,卻為自己的動搖而慚愧。周姑娘淪落到這個地步,必然是有苦衷的。他該幫她脫離苦海才是,而不是嫌棄她。

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就去找了隔雲樓的宋媽媽,要給周令贖身。

宋媽媽看到王四吓得連連倒退,以為是砸場子的。待聽清來意之後,宋媽媽甩了甩手絹:“你?贖身?我女兒是這兒的花魁。南周北蔡你聽過沒?多少達官貴人想見她一面都要排隊,一個殺豬的,你要給她贖身?”

王四老老實實回答:“我沒聽過南周北蔡,可我就是要給她贖身,我要用八擡大轎娶她過門。”

風月場所,錢色交易,付出的真心又有多少?見慣了虛情假意的宋媽媽半是不屑,半是豔羨:“我這女兒可是我的搖錢樹,你就是殺一輩子豬也未必能近得她的身!”

王四很倔:“我不怕,我可以掙很多錢。你說出個數來!”

宋媽媽忙得很,沒工夫跟一個窮殺豬的扯皮。她随口說了一句:“紋銀五百兩。你只要能湊夠五百兩,老身親自送女兒出門嫁給你。”宋媽媽以為這個殺豬的不過是一時興起,平頭百姓五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但王四從來沒有一時興起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王四二十歲之前的奮鬥目标是能成為最好的屠夫,可以專門為官老爺提供豬肉,掙更多的錢。因為相貌問題這個夢想破滅以後,他沉寂了好久。自從認識了周令,他又有了新的目标,他要攢夠五百兩銀子為周令贖身。

王四本來出手闊綽,存款不豐。有了目标後,勤儉節約,殺豬賺錢,終于攢夠了五百兩。他興沖沖地第一時間沖向隔雲樓,奉上五百兩白銀。

宋媽媽正為周令死活不肯接客而發愁,見到有人贖身,就同意了。反正周令死倔,賣了出去死活不幹她的事。

王四拿到了周令的賣身契。

周令心中牽念的唯有宋玉成一人,見到贖身的不是宋郎,自然不肯就範。但對她而言,擁有自由身是最重要的,只有出了隔雲樓才能去找宋郎。是以她跟随王四去了官府,交接手續,脫離了青樓。

剛恢複自由,周令便對王四跪下了,将她與宋公子之間的情由一五一十道來,希望王四可以放她去找宋公子。周令一再強調,贖身的錢,她定會歸還。

王四愣住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過佳人心中早有他人。

周令還在哀哀哭着,美人垂淚,梨花帶雨。

王四蹲下身來,與周令平齊:“好,我幫你去找他。”

周令喜不勝收,磕頭連連。

王四心頭茫然一片,這種失落比第一個夢想破滅更讓他難熬。似乎這麽多年的努力都化為了一場夢。

但是陰差陽錯,周令也沒找到宋玉成。一年半載過去,得到消息,宋玉成回了老家,早已娶妻生子。

周令難過之餘,大病了一場,多虧王四悉心照料,才恢複如初。周令感念王四深情,便嫁于王四為妻。雖然兩人一生無子,但到底有個伴兒,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

當然,這些都是牽錯紅線以後的事情。

顧清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于公于私都不會。

在顧清風看來,周令是配不上王四的,與十一的觀點全然相反。——自然,男女感情的事,是否相配不是外人說了算的。

剛剛得知宋玉成被趕出隔雲樓,顧清風就有所行動了。按照命譜所顯示的,這個時候王四的五百兩攢的差不多了。

顧清風大病一場,生命垂危。

王四得知此事,顧不得殺豬賣肉,将積攢的錢全拿了出來給顧清風看病。

然而,顧清風的病來的怪異,南京城久負盛名的大夫也治不好。王四救人心切,帶着他四處尋訪名醫。

王四是一心盼着攢夠錢為周令贖身,但他也分得清輕重緩急。他殺豬不手軟,但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一條人命在他眼前失去。至于贖身用的銀子,以後可以再掙。何況顧小哥都這樣了,還抓着他的手信誓旦旦,錢一定會還他。王四怎麽忍心見死不救?

十一終于确信王四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了。就算外貌不好,王四也配得上周令。不過顧清風裝病騙同情這一招還真夠陰的,幸好王四是相信了,而且肯為了他們将自己的夢暫時擱在一邊。

王四忙着拯救顧清風,自然無法分.身來幫助周令。

于是周令此刻正陷入煎熬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小時候覺得屠夫好兇

呃,手機提醒才曉得今天是情人節(好吧,暴露單身本質),特地爬上來住各位節日快樂,心想事成。單身的早日追到男神,非單身的也要幸福快樂啊

☆、名妓書生也相戀【四】

自古以來青樓女子動情不易,但一旦動情,便如飛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或者,她們是在賭,賭自己是否有這樣的命,脫離這苦海。

周令撲向的那團火,叫宋玉成。他們詩詞酬唱,互相引為知音。

如十一所言,自古俠女出風塵。周令讓貼身丫鬟小英将自己的私房錢帶給宋玉成,當知道情郎哪怕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還依然對自己念念不忘時,周令更加堅信宋玉成絕對是自己可以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周令能與京城第一名妓蔡淩霜并稱為南周北蔡,憑的不僅僅是她那美麗的歌喉,重要的是她為人仗義,對坊間姐妹頗多照顧。隔雲樓裏姐妹不少,真正敢拍着胸脯說沒受過周姐姐幫助的有幾個?

所以,周令有難,姐妹們大多願意幫助一把。而且她們也多多少少希望自己在日後遇到良人之後,也可以有別的姐妹出手相助。淪落風塵的女子,誰也不容易,能幫就幫呗。

在一衆姐妹的幫助下,周令傳話給宋公子,表示只要他肯接納,便自贖其身,随君遠去,天涯海角,誓與君同。

宋玉成熱淚盈眶,指天發誓,說定以正妻之禮娶周令過門,才不負佳人如斯情深。

——當然,宋玉成的真實想法是怎樣的,除了他沒人知道。不過一個男人在最落魄的時候,還有佳人不顧一切願意追随的,一般人都不會拒絕。——除了傻子和聖人。

宋玉成不是傻子,但也絕不是聖人。

周令入行多年,已過了雙十年華。初時不懂事,後來自己也攢了不少私房。但她平時仗義,她的錢很多用來接濟姐妹,是以存下來的并不多,遠遠不夠給她贖身。她好歹是隔雲樓的頂梁柱,即便是年紀漸長,但聲名猶在,宋媽媽不會随意放她離開的。

然而,周令畢竟是周令。聽聞她要典當首飾,自贖其身,受她恩惠的小姐妹都站了出來,對宋媽媽苦苦哀求。

青樓女子哪個沒有一段辛酸往事?沒有人一生下來便自甘堕落。宋媽媽年輕時候也是良家子,父親犯事被沒入教坊,充為官妓。她也曾抗争過,但最終還是認命了。迎來送往,将笑和淚都藏在肚子裏。年老色衰無人問津時,她拿了自己的私房重操舊業,開了這隔雲樓。

宋媽媽的确同情這些跟她身世差不多的女子,可是同情不能當飯吃,隔雲樓還要開下去,生意還要做下去。在整個隔雲樓的請求下,宋媽媽終于松了口:“只要你能籌到二百兩銀子,我就把你的賣身契還給你。二百兩,不能再少了。”

周令手頭只有一百多兩,變賣首飾字畫以後,也堪堪只夠贖身。她不在乎這些,只要能脫了這苦海,跟着宋郎哪怕是每天吃糠咽菜她都願意。

她的一群好姐妹紛紛出手,将自己的私房錢贈給她,甚至還替小英贖了身,怕周令離了熟悉的小英生活不便。

周令哽咽:“周令何德何能,能得衆姐妹如此相待?”

同樣小有名氣的謝婉答道:“周姐姐對我們的恩惠,自不必提。單說周姐姐如今能離了這苦海去,我們這些姐妹都歡喜得很。這火坑,能走一個是一個。以後姐姐跟姐夫過得好,我們這些姐妹心裏也高興。”

謝婉說出了衆多女子的心聲,這種鬼地方,能走一個是一個。青樓女子能被人真心相待不容易。而且宋公子願意以正妻之禮相迎,更是她們連做夢都不敢奢求的。現在好人緣的周令可以離開,誰都不會袖手旁觀。

周令拜謝過宋媽媽和坊間姐妹,又到南京其他行院去跟相熟的姐妹告辭。帶着所有姐妹的祝福和贈銀,她在小英的幫助下,在城外的破廟裏找到了宋玉成。

宋玉成來南京是為了收賬,然而得來的錢盡數花在了周令身上。書生不通俗務,花錢大手大腳,被趕出去賒粥度日時方知金錢的珍貴。

周令一心來投奔她的宋郎,學習着做一個賢妻。她本也是個出手散漫的,便将姐妹贈銀的事情毫不隐瞞地說與宋玉成聽,并把那近二百兩銀子給了宋玉成保管。她敬重愛慕她的宋郎,把他放在了心尖尖上,處處以他為天。她以為世間女子都是這樣,夫婿的意思半點違拗不得。

宋玉成手上有了錢,立即帶着周令回老家。在南京經歷了人情冷暖,他才知曉,離了宋家,誰認得他這個宋公子?以前是沒有盤纏,不得不逗留;現下有了銀錢,自然要趕緊回還才是。

周令自幼在南京長大,雖然豔名遠播,卻是從未離開過南京城。然而她既然決定跟随着宋公子,也只有跟着他回去。

常言道,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周令不是醜媳婦,可是她比世間所有相貌醜陋的婦人更怕見到公婆。女人最重貞潔,宋郎不嫌棄她的出身,不代表公公婆婆也能接納。

宋玉成的心思跟她是一樣的。老實說,宋玉成在被老鸨趕出隔雲樓的時候,沒想到周令會這麽做。事已至此,收賬回去,帶着一個青樓女子,宋玉成也怕父母責怪。宋家家世清白,周令想進門可不容易。

——何況,宋玉成家中已有嬌妻。他妻子是名門閨秀,端莊賢淑,不解風情。他這次出來收賬還是父親見他娶了妻,要他管理家中經濟俗務。

——這些,周令并不知情,她又忐忑,又期待。

周令和王四腳上的紅線已經斷了,王四腿上又空無一物了。等着他們各自的命運重新走上正軌,小時空和主時空快要融合了。

顧清風的病離奇地好了。

王四自然開心,盡管他的錢花掉了一大半,但好歹救了一條命回來也不虧。他摸摸錢罐,咬了咬牙,看來以後每天要殺更多的豬了,離五百兩還差得遠啊。

十一将給顧清風看病的錢還給了王四,反正周令已經贖身,王四湊夠五百兩也于事無補了,總不能讓王四繼續那麽辛苦。

王四先是驚訝,接着大怒,拎着殺豬刀追着十一滿院子跑:“女娃娃,你給我站住!”

十一心虛:莫非顧清風裝病的的事情被他給知道了?那也應該是砍顧清風才對啊,砍她幹嗎啊?

面對着氣勢洶洶的王四,十一吓得忘了法術,拎着裙裾,腳下生風,跑得飛快。她抱着院子裏的大樹,蹭蹭蹭就爬到了樹上,委屈地喊:“王四哥,你要砍就砍顧清風,你不要砍我啊。”

——砍她也就算了,別拿殺豬刀啊。

顧清風倚着門框笑看這一鬧劇,他想他已經猜到王四憤怒的原因了。

王四是個胖子,不會上樹,他跑了幾步便氣喘籲籲,肉堆在臉上,映着汗珠,看上去更吓人了。他擦汗:“女娃娃,你下來,我不打你。”說着他把刀扔在了地上。

十一閉着眼睛大叫:“我不下去,你先跟我說,你為什麽追我,為什麽生氣。”

王四平靜了一會兒,才道:“你下來,把錢還給人家,跟人家認個錯,咱還是好人。”

十一莫名其妙:“什麽?還給誰?不是,王四哥,你不會以為我的錢來路不正吧?我……”

王四的記憶力是很好的,從他看見周令一面就記住了她的容貌就能看出。——呃,自然這是個特例不能作數。——然不能否認,王四記憶力極佳。他清楚地記着他第一次見這兩個人的情景。

江湖中人會飛檐走壁,會隔空點穴,會遁地。他們很了不起,卻不一定會遵守法律。王四是個粗人,沒聽過“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但他見過很多所謂的江湖中人違法亂紀。是的,他對江湖人有成見。

顧清風裝病時,十一拿不出一文錢,求助王四。為了逼真些,她還硬是努力去回想夙止的冷淡,擠出了幾滴淚來。

王四認為他們是沒錢的,盡管他們穿的光鮮。——恐怕這光鮮也是表面的,不然,他們不會住不起客棧,要來他家裏借宿;而且他們吃不起飯,需要打些果子充饑。王四知道,他們自尊心強,好面子,不肯接受他的接濟。但他沒想到女娃娃為了不欠他的情,竟然去偷盜!

絕對不可以!

王四站在樹下将他的想法全說了出來,末了還勸說十一:“女娃子,不管怎麽樣,偷都是不好的。也許是你們沒爹娘管教,從小跑江湖,沒人跟你們說過,這偷是世上最要不得的。聽話,把錢還回去……”

他努力想表現地慈愛些,可惜适得其反。他臉上橫肉抖動,更可怖了。

不過,還好十一的審美跟大衆不大一樣。她有自己獨特的品味。——從她認為公認的天庭第一美男不如月老爺爺便可以看出一二。——對于陌生人,只要她看得久了,她都會慢慢覺得好看。她目前還害怕王四,也是因為看得次數還不夠多。

十一坐在樹杈上,笑得直打跌。王四哥太有趣了。

王四粗黑的眉毛皺的緊緊的,眼角再次堆滿了肉,他小小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你快下來,仔細摔着。”

十一從樹上跳了下來,輕盈地落在王四面前。

王四愣了一會兒,準備慢慢說教。

十一卻将手伸出來給他看,十指纖纖,嬌嫩的指尖有明顯可見的針孔。十一帶着哭腔:“王四哥,我很難過,你冤枉了我。我為了掙這些錢,手都破了,你還以為我是偷的。我真的很難過……”

她生怕再過一會兒,會忍不住笑出聲來,便捂着嘴一溜煙兒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貌似上午9點多看文的妹子多些

☆、名妓書生也相戀【五】

重新湊夠了五百兩銀子,而且确定了這些銀子來路清白。王四帶着這些現銀,和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去了隔雲樓。

十一問他:“王四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說這話時,她很心虛:錢攢夠了,佳人卻已遠去。她有些怕王四會受不了。

王四拒絕了:“我要去做一件大事,女娃娃要是閑着沒事,可以幫我把家裏打掃一下。我一個人去就行。”

他很興奮,馬上就要見到思慕已久的周姑娘了。

十一很快打掃好了王四不大的家,叫上正睡覺的懶蛇顧清風,将他塞在袖子裏,捏個隐身訣,跟了過去。

王四背着銀子,很快到了隔雲樓。雖然他很少來這裏,但這裏有他心愛的人。所以平時覺得肮髒的地方竟然看起來也順眼了許多。

青樓這種地方是夜生活高度發達的産物,白天閉門謝客。王四來的時候,隔雲樓的大門半關着,只有幾個灑掃婆子在下面收拾。

宋媽媽本來在休息,聽說有個兇神像是來鬧事,瞬間困意全無。她忙招呼了幾個護院趕了過來。她看見王四,愣了一瞬。宋媽媽迎來送往,記性自是不錯。何況王四長得這麽有特色,讓人想忘記也難。

“呦,這不是那個屠夫王四嗎?怎麽有空到這兒來了?我們隔雲樓可沒教你送豬肉過來。”

宋媽媽最近心氣不順,想起二百兩就讓周令贖了身,她就隐隐肉疼。當時她倒是大方了一回,可這裏頭的難處呦,那起子的小蹄子們又怎麽知道?

王四很激動,說話也有些結巴,但還是把自己的來意說明白了。

宋媽媽畢竟年華不再,臉上敷了很厚的粉。聽王四說完來意,她兩頰的粉簌簌直落。她顫抖着手指指向王四:“你再說一遍,你帶了多少銀子來贖身?”

“五百兩啊,”王四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