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上美人的無雙顏色。倒顯得輕薄了佳人。”宋玉成覺着有理,依言收下。

周令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心心念念的宋郎以一千兩的高價賣給了潘九郎。

但十一卻固執地認為周令是感覺到了什麽的,否則她不會匆匆忙忙就把小英給嫁了出去。

小英的命譜同之前一樣,嫁給了一個行商身邊的小厮。說也奇怪,世事就這般湊巧,不管是牽錯前還是牽錯後,陰差陽錯,他們都是一對兒,從來沒有變過。這一次居然還一樣。

潘九郎帶着宋玉成的親筆書信來找周令,向她說明宋玉成已經将她賣掉的事實。

周令不信,但是宋郎的字跡她絕不會認錯。她臉色煞白,要去找宋玉成,卻被潘九郎的人攔下。

客棧裏不少人看着這出鬧劇,卻無人動手阻止。丈夫賣掉妻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何況只是一個小妾。而且從他們的争執中,圍觀的人也聽出來了,周令原是青樓女子。在人們看來,一個富商願納她為妾,她該高興才是,瞎鬧騰什麽!

周令拔下簪子對準自己喉嚨,叫道:“若真是宋郎的意思,我認命。可是,我必須聽到他親口說。你們若是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

眼看着她白嫩的脖子劃出血痕來,潘九郎急了,這美人是來真的!他要的是會唱會動的活美人,死了的可不要。他忙道:“快去請宋郎君過來,無論如何讓他來一趟!說要出人命了!”

人群中有人匆忙離去,潘九郎又來勸周令:“周姑娘你一定要這樣嗎?潘某自認為待周姑娘還是不錯的。難道就真比不上宋郎君嗎?”

周令手裏的簪子離她脖子更近了幾分。

宋玉成終于還是來了,他剛陪妻子喝完安胎藥,就匆匆忙忙來到這裏。一進來,他的臉便白了。他不敢去看周令的眼睛,只是對周令做了個揖。

周令柔聲道:“宋郎,你過來,離我近些。”

這次她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這柔柔的音色令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癡意,甚至有的小夥子紅了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幾個定力深些的心下遺憾,多想美人喚的是自己。

宋玉成不敢擡頭:“鈴铛,你,你要好好的。我們緣分已盡,就散了吧!”

周令臉上淚珠滾滾而落。她穿的是客棧小二的衣服,灰撲撲的,為了避人,她還在臉上抹了些煤灰。淚水流過,臉上黑一道白一道,本該狼狽,卻有種奇異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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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郎,你還記得,我們剛見面時,你說過的話麽?哦,是了,那個離得久了;你忘了也就算了。我不怪你。那你還記得你在破廟裏發的誓麽?哦,也是,宋郎已經娶妻了,這條誓言忘了也罷。那麽兩個月前,在開封城外,你說過什麽,你還記得麽?……宋郎,或者你都忘了,沒關系。我只問你最近的。這位姓潘的官人說,你把我賣給了他,可是真的?”

周令說到賣時,聲音極低,似乎帶着無盡的傷痛,可是她說的很輕柔,像是情人間的低語。

宋玉成落淚了,還在南京時,他和周令好得蜜裏調油那一段時日,周令曾對他講道,她八歲那年,家中遭遇火災,為了換米給弟弟吃,父親将她以八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隔雲樓。他當時抱着周令一通發誓,說是絕不負她。

“宋郎,我是自贖其身,你有什麽資格把我賣掉?一千兩,嘿,我真不知道我居然還這般值錢。”周令轉向潘九郎道:“潘老爺有所不知,我贖身只用了三百兩呢。哦,這還是貴的,我最便宜的時候,只值八兩啊。您可是虧了呢。”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宋玉成泣道:“鈴铛,不是我要負你,實在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父親是真的,真的不能……鈴铛,潘九哥是個好人,你好好跟着他,總比跟着我強。”

周令笑了,向宋玉成招手道:“宋郎,你過來。我有一句話要說,說了我就跟随潘老爺去,過來。”

她語言輕柔,仿佛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宋玉成呆呆的就走了過去,在她身前停下。

“宋郎,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不過,現在我不愛你了。”周令臉上突然顯出一抹微笑,她的速度極快,猛地将簪子刺進宋玉成的心窩。

圍觀的人都呆住了。宋玉成的血濺在她臉上她嘴邊,她毫無所覺,拿起沾着宋玉成的血向自己心口戳去。

——等的就是這一刻!在周令刺向自己的一剎那,十一以極快的速度出手,将周令籠入袖中。與此同時,将一根竹筷幻化成周令的模樣,扔在地上。

——于是,衆人看到的場景是這樣的:

周令傷情之餘,殺死了宋玉成,自殺了。

現場亂成一團。

十一卻嘿嘿笑了:“我們把周令送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她以後跟別人沒有來往,是不是命運就不會再有偏差了?”

顧清風呆呆地道:“完了,你闖禍了!宋玉成不該死的。這下,回不去了。”

“啊?”十一也傻了眼,她飛速地翻着命譜,“不對啊,原本也有這麽一出啊,周令刺傷了他,但沒死啊。”

難道又出錯了?

人群中有膽大的上前去探宋玉成和周令的鼻息,驚喜地道:“這個還活着,宋郎君還活着!”

十一舒了口氣,還好,他還活着。雖然不喜歡宋玉成,但是若是因為她的緣故,一個不該死的人死了,她的罪過就大了。

小時空正在慢慢消失,主時空和小時空正在融合。十一突然叫道:“怎麽會這樣?”她拉着兀自納悶不解的顧清風飛身出去。

來到無人之處,十一從袖子裏放出周令,驚奇地發現她的生命跡象正在消失。她着急地道:“怎麽會這樣?我明明,她沒有傷到她自己的胸口啊。她脖子裏的傷也不致命啊。”

顧清風探探周令的脈搏,搖了搖頭:“她不行了,就算你舍不得我離開你,非要留下她的命來阻止時空融合,也辦不到了。”

十一怔怔的,第一次覺得自己好無用:“我明明不想要你死的,我,我,我以為,我以為你不再跟任何人有牽扯也可以的……”

顧清風輕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這不是你的錯。”

周令臉上帶着笑意:“你們是神仙麽?真好,我居然還能看到神仙……”

十一很難過:“對不起,我真的以為我能救你的……”

周令嘴邊有血流出來,和宋玉成的血混在一起,她艱難地問:“宋,宋郎呢?”

“那個混蛋沒死!你不用難過,雖然他能活下去,他以後也不快活,生不如死!”

周令笑笑:“沒死就好,我,我想過殺了他的。我,我真的想過的,可是我下不了手,就刺偏了。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我……”她終于合上了眼。

與此同時,兩個時空完全融合了。

——

小時空消亡的時候,顧清風緊緊拉着十一的手,不肯放開。

十一問他:“你為什麽要跟我一起?”

“別多想,我只是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哦,這樣啊。宋玉成沒死,但有點精神恍惚。他妻子快臨盆的時候,他非說他看到了周令的鬼魂附在他妻子身上,把他妻子給推倒了。一天之內,他兒子和媳婦兒都死了。他岳家看不過,打官司打了很多年。他又娶過兩個妻子,但總是懷疑妻子鬼上身,對妻子非打即罵。他一直活得不人不鬼,就這樣了。”

“就這樣?”

“就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周令是個可憐的姑娘

☆、姊妹易嫁結良緣【一】

顧清風跟着到下一個小時空,這讓十一有些意外。不過他說他有他的理由,十一表示對她而言影響不大——多個伴兒罷了。顧清風又打不過她,對她構不成威脅。

只是,她有些好奇,按照原本命譜,顧清風應該是潛心修仙的。現下跟着她脫離了原來的世界,為什麽沒有形成新的小時空呢?還是說現在出現了兩個顧清風,一個走着原本的路,一個在她眼前?

太複雜了,她想不明白。若是還在天界,她可能會秉着勤學好問的精神死乞白賴去請教天界各尊大神,找出真相。然而,她身處人間,還有任務在身,就無暇去思考這些了。

這個小時空讓她感到很麻煩。是的,就是麻煩。

在原本的命譜裏,沙河鎮有個陳員外,年過半百,膝下只有二女。長女陳惜惜,原配姬氏所出;次女陳嬌嬌,妾室高氏所出。兩女年紀相仿,都生的如花似玉,聰明伶俐。

陳員外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兒子,偌大家業無人繼承。無奈之下,只得将長女招贅。他千挑萬選,選的贅婿是他妹妹家的庶子張寅。張寅模樣好,老實肯幹,雖然配不上自家女兒,但是作為贅婿,也算不錯了。小女兒是他心頭肉,但畢竟是庶出,他做主将嬌嬌許配給了城東展家的小兒子展雲。

在大女兒婚期的三個月前,高氏偷偷告訴他:“大姑娘偷人,而且已經懷了身孕,都顯懷啦。”

陳員外當即給了高氏一巴掌:“胡說!惜惜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高氏很委屈,要他自己看。

陳員外将信将疑,叫來女兒一看究竟。惜惜雖然衣着寬松,但看得出來她腹部微隆。她身形纖瘦,腹部凸出這一塊看上去極為顯眼。

沒過幾天,陳員外帶長女惜惜外出給原配妻子上香,路過小河灘時,不顧女兒的哀求,把她推了下去。陳員外回家之後痛哭,稱女兒失足落水,屍骨無存。

陳家家業不能沒人繼承,于是退了展家的婚事,就由次女頂替長姊出嫁,招贅張寅為婿。

另一邊被生父推入水中的惜惜福大命大,被人救起。救她的人正是她未來的妹夫展雲。

展雲在山上寺廟裏長大,跟着師父學醫習武,練的一身好本事。初次下山本是為成親來着,誰料遇上了陳惜惜。他醫術高明,治好了她的大肚子病。

當陳惜惜身體康健時,卻得到消息妹妹已與未婚夫成婚。此時她和展雲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漸漸産生了感情。

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展雲得知陳惜惜的大肚子病是高氏和嬌嬌所為。原來嬌嬌和張寅私下勾搭,為了得到陳家家産,便想出了這樣歹毒的主意,借陳員外的手殺死陳惜惜。

中間經歷種種之後,真相大白,展雲和陳惜惜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而張寅和嬌嬌卻被趕出了陳家自立門戶。

——

十一嘆道:“這好像一出大戲啊。”

顧清風道:“為什麽我覺得這像牽錯以後的?有點複雜啊。”

十一點頭稱是,繼而又苦了臉:“你不知道,牽錯之後更複雜。我本來以為我是牽的各歸各位,姐姐跟姐夫,妹妹跟妹夫。可是我牽的不是這樣的。妹妹跟姐夫了,姐姐我牽給妹夫的哥哥了。妹夫的牽給妹夫的嫂子了,有夠複雜的……”

顧清風聽得雲裏霧裏:“說名字!”

“就是說,陳嬌嬌和張寅那邊不動,和之前一樣;但陳惜惜那裏變動很大。陳惜惜落水之後,本來該是被展雲救的,可偏偏展雲慢了一步,他哥哥展絡去接他,搶先一步救了陳惜惜。救完之後,才接到弟弟。我說了,陳惜惜是個美人。展絡看見她衣衫狼狽,又聽弟弟說她沒有懷孕,便覺得要對人家負責。一來二去,照顧得殷勤些,就成了呗。展絡本來在跟鄭小姐鄭绫議親,沒辦法,大兒子不願,小兒子頂呗。但這麽一來,展雲就不知道陳惜惜得病的原因了。張寅和嬌嬌也沒被趕出陳家。大家都過得很好,害人的,被害的,救人的,被救的,各有各的幸福……”

顧清風沉吟道:“還是原本的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修仙講究的就是天道輪回,原本的好點。”

十一攤手:“跟我自己不知道似的。”這個小時空的主要人物或好或壞都非常明顯,她是第一次一點都不感到為難的。

經過推算,他們在陳惜惜落水那日埋伏在小河灘。

風和日麗。

一身醬色長袍的陳員外和陳惜惜遠遠地走了過來。可能是陳員外為了計劃的順利實行,所以他們身邊并沒有帶下人。

難得和父親共處,陳惜惜很開心。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她與父親似乎生疏了不少呢。不過,沒關系,父親既然決定留下她了,她一定會好好陪伴父親,孝敬父親的。

她最近得了一種怪病,自覺見不得人,就自己照着醫書抓些藥來吃。然而似乎不大管用。她偷偷問過高姨娘,高姨娘說這是女兒家都會得的小毛病,吃些藥便好了。但她總覺得怪怪的,她有些想告訴父親,但幾次話到嘴邊都又收了回去,女兒家的小毛病,還告訴父親,也太羞人了。

——她不知道她的沒有說出口是她後來所有痛苦和幸福的開端。

路過小河灘時,陳員外提議去洗一下手,待會兒到墳上要給姬氏上供,淨手之後才顯誠意。。

提起亡母,陳惜惜便紅了眼眶,焉有不從?見四下除了他們父女再無他人,便提起裙子,半蹲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河水,打濕手帕,揭下蒙衣,洗手淨面。

陳惜惜洗得很細致,很投入,以至于她沒有察覺到父親的手正在向她靠近。

畢竟是親生女兒,陳員外早打定了主意,可又如何下得了手?然而,一眼瞥見女兒那寬松的裙子也遮掩不住的小腹,陳員外怒火叢生,一咬牙,将女兒推下河去。

陳惜惜自然不會想到父親會向自己伸出毒手。直到落入河中,她還傻傻地以為是意外。她不通水性,在河裏撲騰:“父親,救我!救救女兒!”

陳員外背過身,哭罵道:“我沒有你這樣不守婦道的女兒!”

“父親,我沒有,我沒有……”陳惜惜不是傻子,這時她才意識到父親是有意為之,“我沒有。女兒,女兒是清,清白的……”

陳惜惜很快沉入了水底。

陳員外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老淚縱橫:“惜惜,你不要怪父親。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廉恥。下輩子你若是行得正,就還做我女兒吧……”

他望着河面出神了很久,才默默離去。

在陳惜惜落水的那一刻,顧清風便下了水,就陪在她身邊。後來她沉入水底,也是他所為。在他們的計劃裏,可能要麻煩陳惜惜在水裏多待一會兒,必須得保證她的生命安全。

陳員外走後不過半個時辰,展絡便出現了。弟弟展雲下山回家,他特地去接。按照牽錯後的劇本,展絡路經小河灘下游時,看到岸邊一個昏迷不醒女子,當即救起。——而在牽錯前,這本該是展雲做的事情。

偏偏在這個小時空,展絡行得快了些,而展雲則因為不舍師父,下山的遲了會兒。

不過,這次有了顧清風和十一在這兒,等展絡來到發現陳惜惜的地方時,陳惜惜被顧清風護着,他并沒有看見要救的人。他急着去接自己多年沒有回家的弟弟,趕着馬車走的很快。

十一暗自感嘆,顧清風做事還是蠻靠譜的,展絡和陳惜惜這不就錯開了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将落水的陳惜惜送到展雲面前了。

展雲辭別師父,回家心切,一刻也不曾逗留。剛剛走到小河灘處,便聽聞有人喊救命。他連忙看去,卻見河面上漂浮着一個人!他當機立斷,下水救人。

将人救到岸上之後,展雲才發現那是一個妙齡女子,頭發散亂,腹部微鼓。他下意識地便認為那是在河裏喝了水導致的。他趕忙采取一系列急救措施,确保她生命無虞之後,才放下心來。

——後來每每想起此事,展雲都覺得奇怪。他自幼在山上長大,雖然也會水,但水性不佳。然而,救人那次卻在水裏暢通無阻,如在平川。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明明是聽到有人呼救的聲音才發現水面有人的,可是那個時候陳惜惜已經昏迷多時了啊。

——陳惜惜曾認為這是亡母在天之靈的保佑,因為小河灘離姬氏墳墓不遠。而她又是冤枉的,母親當然看不下去會保護她。

事情的真相他們當然不會知道。

十一向顧清風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她想的簡單,只要讓展雲救了陳惜惜就好了。她拍着顧清風的肩膀道:“我發現我們的主意很完美。”

顧清風哼了一聲:“分明是漏洞百出。”

十一嘿嘿笑:“無所謂啦,又不是第一次了。大柱和繡衣那一次不也破綻很多嗎?他們都認為是天意呢!”

顧清風挑眉,不置可否。他突然又想起那個疑惑:“到底大柱那次,你牽錯到誰身上了?金剛麽?我看金剛應該影響不了什麽啊。”

十一嘿嘿直笑,顧左右而言他:“我認識羅漢,不知道金剛。诶,瞧,展絡也來了。”

顧清風搖搖頭,他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看起來那個金剛真的沒有威脅啊,難道是她前期工作做得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天熱,大家注意防暑

☆、姊妹易嫁結良緣【二】

展雲救下陳惜惜後,正不知如何安置,恰好看到一輛馬車駛過,他攔下馬車求救。搭話以後,方知是家中兄長接他歸家。

展家是耕讀傳家,展絡自小飽讀四書五經,心地善良,為人有些迂腐。他瞥了一眼,見那女子衣衫狼狽,身上蓋着男子的外衫,猜到是弟弟的衣服,心下略微不喜。雖說救人是好意,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雲弟到底是在山上長大,于禮數一道竟有些疏忽了。

展雲急着救人,催促着車夫快行,滿臉焦急之色。

展絡垂眉,他無意間掃了一眼,卻驚訝地發現那落水女子雖然做姑娘打扮,但衣服濕透的她腹部鼓起,像是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的樣子。他心中更是鄙夷了,定是那女子不守婦道被人沉塘了。

“雲弟,我看這女子救不得。”展絡一把拉住弟弟,“我怕你會惹麻煩上身。”

展雲不解:“大哥何出此言?見人有難,理應出手相助才是啊。”

展絡看弟弟還不明白,恨鐵不成鋼:“雲弟你常年在山上,于俗務一竅不通。你看她做未出閣的婦人打扮,腹中卻有了身孕,定是與人通奸所致。如果我沒猜錯,肯定是被宗族裏給沉塘了。你救了她,說不定會……”

展雲還沒聽完,臉上便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起初還強忍笑意,再後來終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展絡莫名其妙:“就算我猜得不對,她姑娘打扮而懷孕,那也一定是哪個人家的外室了。嗯,肯定是的。外室被正妻發現,人家內宅之争,你……唉!”

展雲忙止了笑意,正色道:“大哥誤會了,如果我沒看錯,這個姑娘尚是在室之女,清白得很。她腹部微鼓,可能是疾病所致。”

展絡猶不相信:“天下哪有這種怪病?雲弟常年在山上,沒有見過婦人,不知道女子懷孕的情況。女子有孕時……”

展雲搖頭:“我從小跟着師父學醫,沒少接待過病人,婦人懷孕的症狀我還是知道的。大哥不要懷疑了。我知道大哥是良善人,佛家有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這姑娘像大哥那樣說的不堪,也不該見死不救。”

展絡心神巨震,滿頭冷汗,突然醒悟到自己想左了。那畢竟是一條人命,真相未明之前,自己這樣以小人之心去揣測,真是罪過。他知錯能改,立即道:“雲弟說的是,是大哥想錯了,枉顧聖人教導。”

展雲微愣,笑道:“大哥怎麽跟個老夫子似的!咱們還是快點,救人要緊。”

馬車迅速往鎮上行去。

顧清風搖頭:“這個展絡也太迂腐了。”

“未必,他只是誤會了,知道真相以後,他也沒有輕視過陳惜惜。可能是因為這次不是他救的吧。”

顧清風不置可否。

這個态度讓十一微惱:“我說的是真的,難道你沒聽說過,‘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嗎?我可是凡間萬事通!你一條懶蛇知道什麽?”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顧清風的臉色有些微妙,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很巧的是,十一也想到了:她跟顧清風的第一次見面,不就是救了他麽?聯系到自己剛剛說出的話,她的臉騰地就紅了。她擺擺手:“不是,不是,那不都是凡間女子做出來的事情嗎?神仙就不會!你看陳惜惜就是,牽錯以後的周令勉強也算吧,還有繡衣不也是……反,反正,跟你沒關系啦!”

“本來就跟我沒關系!我又沒救過你。”

十一默默低下頭:好吧,我救過你。還好你只是條一心成仙的蛇。

倒是她提到繡衣使得顧清風的注意力又轉移了:“對了,你一直沒說過,孫繡衣那個到底是怎麽牽錯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件事跟他有關系。這個醜八怪在山上的出現真的只是巧合嗎?

“那個,其實也沒什麽啦,很簡單的……”

顧清風對于繡衣的紅線是如何牽錯的這個問題問了無數遍,可惜她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答案。

因為無法确認陳惜惜的身份,而她又昏迷不醒,在展雲的堅持下,她被帶進了展家。

展老爺和展夫人也都是熱心腸的人,聽兒子道明真相後,一面派人去請大夫,一面讓下人好好照顧陳惜惜。

展雲跟随師父學醫多年,見識過不少疑難雜症。陳惜惜的病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顧一路奔波之苦,替陳惜惜治病。

其實,陳惜惜落水之後,并沒有喝水,畢竟當時有顧清風保駕護航。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顧清風動的手腳,這樣才能讓展雲更有理由帶她回家。

陳惜惜還沒到該醒的時候。

別說是缺少實際臨床經驗的展雲,就連沙河鎮有名的老大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大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須,連連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展雲開始花大量的時間守在陳惜惜的病床前,開始只是反複切脈,再後來,也許是看順眼了,偶爾也會幫陳惜惜擦臉洗手。他恨自己醫術低微,無法幫她減少病痛的折磨。他每天除了去陪陳惜惜,剩下的時間都在翻看醫術。

當陳員外親自拜訪,要求退婚時,展家二老異常憤怒;而展雲內心卻平靜得很。他勸住了他的父母。他師父是出家人,他耳濡目染,也信緣分。既然無緣,又何須強求呢?

兒子的反應教展家二老更加心疼了。孩子從小就不在身邊,好不容易說了樁親事,庶女也就罷了,居然還退婚!

展夫人拉着小兒子的手泣道:“雲兒啊,你莫難過,娘一定托最好的媒婆,給你找最好的姑娘。這次娘一定好好把關,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我的雲兒。”

展雲安慰母親,說是不急,大哥還未成家,他一點都不急。

兒子懂事,展夫人更覺得對不住兒子:“退了也好,陳嬌嬌不過是個小妾生的。都說她當嫡女教養,那也是庶女。我們家雲兒這麽出色,自然不會去娶一個庶女。他陳家不退,我們展家也會退的!”

展夫人雖然當着兒子的面對陳家多有抱怨,但終究還是還了女方的庚帖。畢竟,陳家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啊。展夫人想到這裏,就掏出手絹抹眼淚,聽說陳家的大小姐去給亡母上香時,落水死了。唉,紅顏薄命啊,倒是個教人疼的孩子。陳員外又不願在宗族中過繼孩子,只能留下庶女。他們展家也不是小門小戶,自然不會同意招贅。這親事不退也得退。

此刻陳家已經發喪,說是長女過世了。陳惜惜是未出閣的閨女,舅家又已敗落,身後事匆忙而凄涼。連展夫人看了都直搖頭:“青苗葉,黃蕨蕨,有後娘就有後爹。要是那姬氏還活着,會教她閨女走得這麽寒酸?可惜了,咱家跟陳家現在也不算親戚了,連去送她一程都沒個理由。”

——展夫人不會知道,如果姬氏還在世,陳惜惜不會有此一難。但世上沒有如果,姬氏已亡故多年了。

陳員外是個較為古板的人,堅持不插手內宅事物;而且高氏跟随他多年,他對高氏也極為信任。而陳惜惜性子柔順,不似陳嬌嬌那樣會撒嬌賣乖,她每天除了請安很少見到父親。是以雖為骨肉至親,但終究是感情不深。——這也不能全怨旁人。

但歸根到底,陳惜惜都是陳員外的嫡親女兒,親手将女兒置于死地,他焉有不心痛之理?如果不是他認為女兒有辱門楣,他也下不了這個手。

陳員外自小河灘一事後,短短數日內老了許多。午夜夢回,不是陳惜惜的哀哀哭泣,求他救命;就是原配姬氏的含怨指責,罵他教女無方。若非高氏和嬌嬌在一旁勸慰,他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

世間最悲哀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陳員外還是親手将女兒送上絕路,心中傷痛可想而知。

陳惜惜的未婚夫張寅前來吊孝,哭得不能自抑,幾次暈厥。

陳員外看在眼裏,暗自垂淚,他心中充滿了悔意。若是他平日裏好好教導女兒,惜惜也不會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來。張寅是個好女婿了,可惜了。不過,還好,他還有嬌嬌,陳家還有嬌嬌。他想起小女兒眼睛紅紅的樣子,再看看張寅,這倆孩子也不錯,算是給他的人生的一點安慰吧。

陳惜惜終于醒了過來,她醒後的第一句話便是:“父親,不要!”

守在她身邊的展雲聞言,瞬間蒼白了臉,他難以置信,低聲呢喃:“難道,難道是父親對女兒欲行不軌之事,所以女兒無奈投河?”

——十一和顧清風在暗地裏傻了眼,拼命忍笑,這個展雲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其實,這也不怪展雲。他本來也想不到那麽多,主要是那天大哥說了許多猜測,都是與男女之事有關的,導致他下意識地就想偏了。

看着陳惜惜嬌弱的容顏,熱血少年展雲一時沖動,就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別怕,別怕……”

陳惜惜漸漸意識清明,看見眼前的陌生男子,驚慌失措:“你,你是誰?”繼而又道:“我,我是死了麽?”

展雲心頭驀然湧上憐惜之情:“姑娘,你別怕,你沒死,你沒事了。不會有人傷害的。哪怕是你的父親也不能夠。”

一提到父親,陳惜惜眼中滿是恐懼:“父親,父親……”

展雲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井壞了,這是要開啓節水模式的節奏嗎?

☆、姊妹易嫁結良緣【三】

陳惜惜掩面哀泣,她想到她記憶裏的最後一個場景就心痛難當。她最尊敬的父親居然要殺死她!

展雲在旁邊也不知如何勸解,只能反複地說着:“姑娘,別怕,別哭,你這樣哭得人心裏難受。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好在有懂事的下人在陳惜惜醒來的第一時間,便去告知了展夫人。展夫人親自過來探望了,她看見小兒子手足無措的對着人家姑娘說個不停,搖了搖頭,将展雲給趕了出去。

“好姑娘,莫哭了,人能活着就好。人哪,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展夫人溫言安慰着陳惜惜,又命下人去熬些白粥過來。她慈愛地抱着陳惜惜,輕柔地拍着女孩的背,嘆道:“這老天爺不長眼睛,好好的一個姑娘得了這種怪病。”

陳惜惜好不容易才收了眼淚,在從展夫人懷裏退了出來。她身體虛弱,在床上跪下,拜謝展家救命之恩。

展夫人連忙将她扶起:“你身子還弱,不要行此大禮!有什麽話以後再說。”

待陳惜惜清理過後,展夫人讓人給她喂粥,生怕她燙着,還自己試了試溫度。

陳惜惜滿懷感激,眼含熱淚。自從母親去世,嬷嬷也回了老家之後,再也沒有人待她這般慈愛了。

十一暗道:“有這麽一個未來婆婆,陳惜惜在婆家的生活不會太差。”

“她不是招贅嗎?招贅還用在婆家生活?”顧清風不大明白,“她跟展雲現在腳上有線嗎?”

十一搖頭:“還沒線呢。你不懂,她要是跟展家的孩子在一起,她就不招贅了。展雲又不是張寅。頂多,頂多,也跟,呃,頂多也是次子随母姓之類的。”

顧清風雖然既懶又怕冷,但他記性還是不錯的。一聽到次子随母姓,他就記起孫繡衣和郭大柱了。都說貓好奇心強,顧清風不是貓,但好奇心一點不比貓少。他再度甩出那個問題。

十一被問得煩了,脫口而出:“我牽錯了,我把你拴給郭大柱了,行了吧?”

顧清風的臉剎那間就綠了,一把拽住十一的胳膊:“你再說一次。”

十一很少見他這個樣子,吓得眼睛眨個不停,一時也忘了他打不過她的事實:“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你,你別咬我!”

“哼,你以為我信你!”顧清風卻突然平靜下來。他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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