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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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珠卻絞着衣帶,斜了他一眼,嘴角微帶笑意,小聲說道:“為了相公,什麽都不委屈。”
高耀祖從來沒見過妻子展露這種小女兒的風情,心知是只在自己面前出現,不由地就多了些自得。別人都以為她冷硬精明不解風情,可她這嬌羞的模樣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高耀祖漸漸發現妻子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在乎鋪子裏的生意,她的生活重心在家人身上,她也不像外人說的那樣喜愛抛頭露面,而是閑暇之餘愛躲在房間裏繪畫寫字。接觸久了,他慢慢覺得,盡管葉明珠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伴侶,但是也已經算是不錯了。他想,妻子之所以要獨自經營鋪子,恐怕是因為家中獨女要遵從孝道吧。
葉明珠也發覺,似乎只要她柔一些,丈夫對她就會多些憐惜。原來相公喜歡的是那樣嬌柔的女子呢。她感到些冷意,但轉念又想,那又能怎樣呢?她葉明珠也可以嬌柔啊。
高耀祖夫婦慢慢地融洽下來,到底是小夫妻,新婚燕爾,一方稍微刻意迎合一些,就收到了不錯的成果。
十一悄然站在一旁觀看,心裏為葉明珠委屈:“為什麽一定要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呢?就這樣改變自己嗎?”
顧清風想了一會兒,才道:“可能她覺得那是值得的吧。”
十一搖搖頭,為了別人變成另一個自己肯定很難過吧。
十一開始想辦法幫葉明珠和婆婆搞好關系。其實也不用她如何幫忙,葉明珠在婆婆面前一直低眉順目,隐忍聽話,婆婆對她的惡感也在慢慢減少。不過,在高耀祖幾次替葉明珠說好話以後,魏氏對她生出的好感又減了回去。
其實,若要魏氏喜歡葉明珠容易的很,只要高耀祖當着母親的面對妻子差點就好了。漸漸的,魏氏也明白兒媳婦兒為人不壞了,但是看到兒子近來常幫葉明珠說話,她就難受,感覺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魏氏對葉明珠就喜歡不上來了。
葉萬鬥派人接女兒回娘家,高耀祖忙于讀書,加上從心眼裏瞧不起岳丈一家,就找借口推辭了。
魏氏見兒子不給兒媳婦兒面子,雖然口中勸着兒子同行,但眼裏卻有些得意。即便你真是夜明珠又怎麽樣?我兒子就是不稀罕。同為女人,她看葉明珠也有點同情了。回家省親丈夫都不陪着,說出去多沒面子。
葉明珠卻絲毫不生氣,反而向丈夫道歉,晚上不能陪他剪燭花,為他磨墨,也很遺憾不能跟他習字。
高耀祖有些不自在了,看妻子眼眶紅紅的,卻強忍着淚意,面帶笑容與他道別,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了。但話既已出口,斷無收回的可能,那就過幾天親自去接她,給她掙個面子吧。
葉明珠有些失望,她以為他們現在夫妻感情不錯,沒想到他還是對她娘家有意見。但是,她不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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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的命譜裏,魏氏有次生病,是葉明珠悉心照顧,侍奉湯藥,衣不解帶;但是牽錯以後,魏氏生病時,葉明珠正在娘家。
十一想,若是多了這一次照顧,魏氏會不會對葉明珠印象改觀?
答案是未知的,但不妨一試。
葉明珠在娘家,不管父母如何詢問,一律回答:“他很好,待我也好,婆婆也是易相處的。”好教父母寬心。——依她的性子,她也做不出向父母哭訴委屈的事情。
夜間在自己的房間裏,葉明珠酣然入夢。睡到正香處,卻被人搖醒,睜眼一看是那天店裏的綠衣少女。
十一對她說道:“你趕快回你婆家去吧,你婆婆今夜生了病。你的相公會難過的不得了,你最好陪在他身邊,照顧你婆婆。”
一晃眼,綠衣少女就不見了。葉明珠一怔,笑道:“原來是夢。”
可是,她睡不着了。她想起前次那個綠衣少女出現,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但是她照着做了,卻真的得到了相公更多的愛。那麽,這次應該也可以。
半夜時分,她匆匆忙忙收拾停當,派人叫醒車夫,連夜趕回高家。
高家的房子也是葉萬鬥出錢翻新的,高大漂亮。葉明珠嫁過來之後也帶了幾房陪嫁,總算是像戶人家了。
門房半夜聽見敲門聲,罵罵咧咧地去開門,看清來人後,吓得饅頭冷汗,口稱該死。
葉明珠沒空搭理他們,匆匆忙忙就往婆婆的房間趕。
高耀祖聽到動靜披衣起身來看,見妻子半夜歸家,行色匆匆,有些不喜。
葉明珠喚醒伺候婆婆的丫鬟,着她去探視婆婆的情況,得知魏氏果真渾身滾燙時,她臉色發白,腳步踉跄,果然是真的。
高耀祖大驚,忙命人去找大夫。
而葉明珠就守在婆婆榻前,貼身照顧。
魏氏是突然發燒,連耳房的丫鬟都不知曉,葉明珠是如何得知呢?
等大夫被請來開了藥确定魏氏只是普通發熱并無大礙後,高耀祖松了一口氣,避開人問妻子:“為何半夜回來,有未蔔先知之術?”
葉明珠答道:“我半夜做夢,夢到有仙人告知,婆婆可能會身體有恙,我不敢大意,才連夜趕回。”
高耀祖很感動,妻子倒是很孝順婆婆。繼而他又想到,明珠對娘孝順,還不是因為我嗎?
大夫走後,突然下起了大雨。
魏氏喝下一碗藥,悠悠醒轉過來時,外面正下着大雨。她也知曉自己病了,見到回家省親的媳婦兒還在自己床邊伺候,不覺一愣:“你不是回娘家了嗎?”
葉明珠恭敬地将方才告訴丈夫的話又對婆婆說了一遍。
魏氏聽着外面的大雨聲,抹了把眼淚:“定是兒媳婦兒對我這老婆子太過孝順,才會感動了上天,有神人托夢,要不,我這把老骨頭這次不就燒死了?下着這麽大的雨,難為你冒雨連夜往家裏趕,是個好媳婦兒啊。”
葉明珠忙道:“婆婆,我……”
魏氏卻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老婆子之前是瞎了眼,這麽好的兒媳婦兒還百般刁難……”
病中的人總是脆弱的,魏氏看着葉明珠突然覺得順眼了許多。別的不說,若是別人,即便是夢到了婆婆會生病,也不會半夜冒雨趕回來吧?何況,老婆子對她平日還諸多苛責。可見是個心善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小夥伴們,我又來了
☆、糟糠之妻半含酸【四】
葉明珠忙道:“婆婆,你別這麽說,是兒媳做的不對。兒媳照顧婆婆本來就是天經地義,而且婆婆心善,并不曾刁難過兒媳。”
魏氏拉着她的手,說起冒雨趕回:“不顧這麽大的雨,連夜趕回來就是為了看我老婆子是否生病,可見是記挂着我這老婆子的。”
“婆婆,您誤會了,媳婦兒回來的時候,并沒有下雨。”葉明珠柔聲說道。
魏氏先是一愣,接着才道:“真是個實心眼兒的傻孩子。”她嘆了口氣,也看不出喜怒,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怪晚的,我沒什麽事。”
葉明珠搖頭:“讓相公回去吧,兒媳在這裏守着婆婆。”
魏氏拍拍她的手,沒再說話。
……
經此一事,魏氏對葉明珠和藹了許多,雖然還不及原本命運那般親如母女,但是想來以葉明珠的本事,慢慢經營,婆媳關系會越來越融洽的。
高耀祖要到京城去參加春闱的時候,正是初冬。
葉萬鬥特地給姑爺準備了足夠的盤纏,還撥給他一個老仆和一個書童。他不懂科考的事宜,只說希望姑爺高中,家中母親妻子他會幫忙照顧。
高耀祖雖然不大瞧得上岳家,但是對葉萬鬥的好意他也是領情的。
葉明珠連夜将高耀祖的行李整理好,還特意繡了回文詩,紅着臉交給丈夫。
高耀祖知道妻子不擅女紅,但是看到她遞過來的繡的歪歪扭扭的帕子時,有嫌棄,也有感動。他拉過妻子的手,看着妻子手指上的微不可見的針孔,笑了笑。她不會沒關系,可她知道學,這一點是好的。
他目前對妻子最滿意的就是她可以為了他去學習,去改變。他承認,當他看見妻子面帶笑容跟母親學習裁制冬衣時,他察覺到了他的心動。他想,就這麽一輩子也不錯了。她做的不好的地方,他可以教的。
随着高耀祖的進京,十一和顧清風也要離開青州城了。
在離開之際,十一忍不住去找了葉明珠,有個疑問在她心底很久了,她必須要問出來。
葉明珠那是正在房中繡花,看上去很不成樣子。她嘴角帶着笑意,繡的很認真。當她發現突然出現的十一時,顯得很鎮定。她只是擡了擡眼:“坐吧,有什麽事?”
十一有些意外,她看了看葉明珠的繡活,低聲道:“他不會喜歡原本的你。”
葉明珠身體一僵,繼而笑笑,“我知道啊。所以,他喜歡什麽樣,我就變成什麽樣啊。”
“可是,那他看到的就不是真正的你啊。”十一不解,“為了別人,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嗎?”
葉明珠放下手裏的繡活:“不管什麽樣的我,是我就夠了。”她壓低了聲音:“只要他開心,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就不委屈嗎?”十一更納悶了,“掩蓋真實的自己,不委屈嗎?”
“不委屈。”葉明珠再次拿起繡棚,“都在他身邊了,還有什麽好委屈的?”
十一繞着手指,喃喃地道:“原來是這樣啊……”她捂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為了一個人,變成別人,她終究是做不到。
……
在去京城的途中,十一始終沉默着,一言不發。
她平時叽叽呱呱話不少,突然安靜下來,而且一安靜就是好幾天。顧清風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怎麽了?難道你這次任務完不成了?”
十一搖頭,一臉惆悵:“我沒事,我只是覺得葉明珠好像挺在乎高耀祖的。”
顧清風扶額,就知道,她的煩惱永遠都很奇怪。
十一來了精神:“诶,顧清風,你為什麽要變成人的樣子?做蛇不好嗎?你修行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了一個人,所以,要變成人的樣子,要跟她在一起?”
顧清風哧溜一聲鑽進她袖子裏,睡覺!實在是不想理她了。
十一繼續手托腮做沉思狀了。她知道,如果別人不想回答,那就不要問。
那麽,她是為了什麽修仙呢?
這是一個很高深的問題,她直到京城都沒想明白。
天寒地凍,進京趕考的高耀祖行得很慢,他不着急,只要趕上春試就行。他自忖有真才實學,肯定能一展多年所學,入朝為官,将來封妻蔭子,名揚後世。
十一也好,顧清風也罷,都是極其畏寒的,盡管都有法術在身,寒氣對他們無損。可是這種從心底裏對寒冷的恐懼,無論如何都磨滅不掉。
顧清風一到冬天,就犯困,有時跟十一說着話就變作原身睡着了。
十一抓起蛇就往雪地丢:“你已經不是蛇了!你再過不到二百年,你就要成仙了!”
顧清風從地上飛速地滑進她袖子裏,在她手腕上纏的緊緊的。冷膩的蛇身貼在她的溫暖的肌膚上,感覺到她打了個哆嗦,他又悄然溜了出來。算了,她也怕冷呢。
十一穿着黛青色的連帽鬥篷,渾身暖洋洋的,可還是覺得快要渾身打顫了。她瞥了一眼蛇形的顧清風,有些替他發愁,他是一步步修煉成仙的,按道理不應該這樣啊。他是有多怕冷啊。
顧清風也很奇怪,明明去年冬天不是這樣的。難道是因為到了小時空法術變低了?
十一将蛇撈起來,嘆道:“唉,将來你飛升的時候要是蛇的樣子該怎麽辦?總不至于跟哮天犬似的還有個主人吧?”
顧清風聞言,張口便向她的手咬去,但最終也沒有劃破她的肌膚。
十一皺着鼻子,想把他扔下去,揚起了手卻沒扔。罷了罷了,神仙不和妖怪一般見識。
高耀祖到京城時,正是年關。他帶的盤纏多,就在京城最好的客棧住下,潛心攻讀,做最後的努力。
又到京城了,十一不免有些恍惚。不同的時空,京城也不盡相同,盡管大體布局一致,卻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
顧清風也察覺到了,她到京城之後,似乎帶着故地重游的感慨,她分明在懷念着什麽。好奇之下,他就問了:“你來過這個小時空?”
十一搖搖頭:“沒有,我跟你一樣,第一次來。”
“那你以前去過這個小時空所依附的主時空的京城?”
話很拗口,所幸十一聽得明白:“沒有啊,我去拆解的第一根紅線是在京城。我跟你說啊,那個才是真正的才子佳人。席況是狀元之才,李琳娘也是絕色的佳人,大家閨秀。你知道我是怎麽把紅線拆開的嗎?我特聰明,蘇慎言去求親的時候,我給他身邊塞了只繡鞋,嘿嘿……”
她突然止住了笑意,輕聲道:“其實,蘇慎言本來可以很快樂的,不止是他,還有很多人本來都應該很快樂的……夙止說的對,我的确做錯了很多事,怪不得他讨厭我。”
顧清風很少見她這樣,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好。他想了好久,才道:“你現在不是在盡量糾錯嗎?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改正了就好……”
他絞盡腦汁說了好久,卻見十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停了下來:“怎麽了?”
“我突然發現,你長得不算太難看。”十一踮起腳尖,摸了摸顧清風的眉毛,“雖然眉毛太細了,眼睛也太細了,但是看久了還是蠻順眼的。”
顧清風扶額,敢情他說的話一句沒聽進去是吧?
十一又道:“顧清風,等你成仙了,你也幫月老爺爺牽紅線吧?要是再出錯了,我們就一起去糾錯,反正跟你在一起,還是很開心的。雖然你醜了一點笨了一點,法術也不好,還愛睡懶覺……”
顧清風再次揉腦袋,他敢說,他的修行絕對要超過正常同齡的妖怪許多。
“好不好?好不好?”十一拽着他袖子,另一只手把他胳膊拉了下來,“你頭疼嗎?老揉腦袋做什麽?”
顧清風艱難地點頭:“好。”
他想說,如果我能成仙的話。
凡間的新年熱鬧無比,即便是身在異鄉的高耀祖也暫時放下書本,在客棧一樓的大廳裏喝酒閑談。
外面的雪撕棉扯絮一般下的洋洋灑灑,很快地上就白茫茫一片。
客棧的老板搓着手命夥計從地窖裏搬出酒壇子,放在爐子上熱過以後,免費請客居在此的人們飲酒。
大過年還住客棧的不是要參加科考的考生,便是無法回家的行商。大家素不相識,聚在一處,圖的就是個熱鬧。
酒也不是什麽好酒,但是沒人會說一個“不”字,離家在外嘛,對付着過就是了。
十一和顧清風也混在人群裏,他們不喝酒,但跟那些客人一樣,喜歡這裏的熱鬧。
酒酣耳熱,有行商唱起家鄉的小調,緩解思鄉情緒;也有意氣風發的書生吟詩作對,抒發抱負情懷。
十一看着,思緒萬千,這只是由于她的錯誤而衍生出來的小時空。可是這個時空的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是真實且獨立存在的。他們努力地生活,卻不知道是在別人寫好的命盤上走動。
她翻開命譜看看,突然迷惑不解,如果主時空能承受的住的話,為什麽一定要讓小時空消失呢?
十一想不明白,去問顧清風。
顧清風也不懂,事實上,他的師父只跟他說過三千世界,沒告訴過他這世界還會再生小世界。不過,既然神仙說小時空不對,那就不對呗,想那麽多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不大待見顧清風,時間久了,還是挺順眼的。
☆、糟糠之妻半含酸【五】
一直到春試開始前,高耀祖都在房間讀書。哪怕是上元節,他也不曾離開房間。
這樣一來,十一和顧清風便無所事事了,每日閑逛,大有走遍整個京城之勢。
對于人間的上元節,顧清風興致缺缺,但無奈十一興趣很高,他只得陪着她去逛燈市。
對于顧清風的不情願,十一非常不理解,她看過不少命譜,知道上元節是不少才子佳人結識的日子。可以說,燈市是僅此于後花園的約會場所。不去看的話,多可惜啊。
顧清風從始至終都是懶懶的,哪怕十一變出一盞蛇燈來,他也提不起興趣。然而,為了不擾她的興致,他還要勉強自己做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天知道他從沒見過這麽醜的蛇燈。
十一見他很喜歡自己變出來的燈,很是高興:“那你一定要好好收着,我就說嘛,跟你特別相配,特別像你。”
顧清風咬牙,所以說,這盞醜陋的蛇燈還要好好保存下去?這分明就是一片樹葉嘛,哪裏像他了。
十一笑嘻嘻的,在人群裏穿梭,她想看看,上元節能成就多少情侶。
不過,上元節還是有收獲的。
在原本的命運裏,梅若雪和表哥寧韞在上元節不期而遇。——雖然說兩家父母早有結親之意,與他們上元節的相逢無關。但是在這個時候相遇并行,心裏總會多出幾分旖旎情絲來。
當然,在牽錯以後的小時空就沒有了,這裏他們只是普通的表兄妹,怎麽可能在上元節這麽浪漫的時候相會?
但是,十一可以幫他們一把的。她掐指一算,很快找到了寧韞。
寧韞今年十八歲,氣質儒雅,風度翩翩。他是帶着小侄子出來玩兒的,他給小侄子買了荷花燈,牽着小侄子的手,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他時不時地給侄兒指點講解一下花燈的來歷,叔侄二人其樂融融。
突然,寧韞感覺有人拉扯他的衣角,他低頭看去,是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娃,綠衣烏發,玉雪可愛。他半蹲下.身子,溫柔地問道:“小妹妹,你怎麽了?跟家人走散了麽?”
——這女娃娃便是十一幻化而成的。她仰着臉看着寧韞,怯怯地道:“你能跟我去那邊嗎?”
寧韞順着她的手指望去,人影憧憧。他點了點頭,牽起她的手:“是家人在那邊嗎?”
十一乖巧地點頭,也不說話。
寧韞低聲對侄兒道;“和叔叔一起去幫妹妹去找家人,好不好?”
小侄兒點頭:“好。”
寧韞左手牽着十一右手牽着小侄兒,沿着十一指的方向走去。
向東走了數百步以後,十一松開了他的手,邁着小短腿兒向站在不遠處的顧清風跑去。
寧韞笑了笑,一側頭,卻看到了梅家表妹。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又是親戚,自然一同賞玩花燈。青年男女在元宵節共行,多少有些局促,還好有寧韞的小侄兒在中間,兩人相處自在了許多。
顧清風乍一看到幼年版的十一,忍俊不禁,彎下腰才能摸到她的腦袋。這種機會豈能放過?他用手掌蓋住十一的腦袋,輕輕揉搓,帶着誘哄的意味:“小妹妹,叔叔抱?”
十一白了他一眼,搬下他的手,恨恨地道:“才不!”
不過她這個樣子實在沒有說服力,這邊人又多,她不好隐身或變化,只能瞪着顧清風以眼神表達自己的反對。
顧清風一把将她抱在懷裏,也不要那盞醜陋的蛇燈了,口中說道:“走喽,跟叔叔回家。”
十一低聲道:“我明明比你大很多!難道是你想當夙止的弟弟?”
“我很奇怪,你一直拿那個夙止當爹嗎?我還以為……”顧清風笑笑,以前真是想多了,她能知道什麽?
“對啊,可是他不讓我喊他爹爹,我第一次叫他爹爹的時候,他的臉比我的衣服還綠。”十一湊近顧清風,疑惑地問,“我這樣的女兒很丢人嗎?”
顧清風沒有回答,想象了一下她說的場景,搖了搖頭,還是不要再想象下去了。
……
春風拂過大地的時候,春闱要開始了,主考官是學識淵博剛正不阿的梅翰林。
高耀祖躊躇滿志參加了春試,結束後,不等放榜,便帶着小厮外出踏青。他有足夠的信心可以高中;若有意外,也是名次問題。
他的這次踏青,十一全程跟蹤,生怕出一點差錯。因為在牽錯以後的小時空,高耀祖和梅若雪就是在今天踏青時認識的。
據說是梅若雪随母親外出上香,因迷戀後山的春景,便偕同丫鬟在後山賞花撲蝶。她在撲蝴蝶的時候,不知不覺跑的遠了些,在小溪邊,不小心掉了扇子。好巧不巧,被從此經過的高耀祖撿起還給了她。
關鍵在這把團扇上,誠然這是遮面的好東西,但有才情的梅若雪在她的團扇上題了一首清麗的小詩。高耀祖無意間瞧見,知道是位才女,便笑了一笑。
從始至終兩人不曾搭話,但是高耀祖的笑容卻被梅若雪牢牢記住。高耀祖的容貌是不錯的,不然葉明珠不會對他一見鐘情,甘願下嫁。何況梅若雪是閨閣少女,沒見過幾個異性,猛然遇到一個高耀祖這麽一個模樣清俊儀态大方的郎君,自然而然的便存了個心思。
可以說,這次邂逅為後來梅若雪非他不嫁創造了一個重要的開端。如果沒有這個場景,說不定梅若雪不會看上高耀祖呢。
果真這一天,梅若雪也來到了後山,而且還真的去撲蝴蝶了。
十一隐身站在她身後,收袖将蝴蝶納入袖中,心道:沒了蝴蝶,看你還撲什麽?
梅若雪很迷茫,蝴蝶怎麽不見了?她走了幾步,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有水!”她側耳細聽,向流水的方向走去。
十一頓足,沒了蝴蝶她怎麽還去小溪邊?她只好跟了過去,再做打算。
草叢掩映下,清澈的小溪水歡快地流動,偶爾碰到岩石,發出悅耳的聲音。
梅若雪常年在後宅生活,見到這樣的美景焉有不喜之理?難得的是她的教養嬷嬷和母親都不在身邊,玩兒會水應該無礙吧?她半蹲在小溪邊,将纖細修長的手放在水中,劃着水玩兒。她神情陶醉,心情頗好。
讓十一意外的是高耀祖還是走了過來,他看到這邊有女眷,下意識地便要回避。誰知,這時,卻聽到那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十一頭疼了,該來的還是來了,原來這次顧清風也失敗了嗎?
梅若雪沒有撲蝶,但是扇子還是掉進了水裏。見此情景,高耀祖慌忙上前去撿團扇。
十一有了主意,把扇子沖走,看你們還怎麽牽扯!她暗施法術,扇子順着流水,飛快地往下漂,很快不見蹤影了。
高耀祖沒有撿到扇子,有些尴尬,忙向梅若雪道歉。
梅若雪福身道謝,口稱不敢。
十一盯着他們的腳,紅線還在啊!她有些着急了,看向顧清風,示意他想辦法。
顧清風沖她揮了揮手:“你先離開這兒,這裏交給我。”
十一不解:“為什麽要我離開?”
顧清風道:“別問那麽多,離開就是了,我做事你還不放心?”
十一這才聽話離開。
高耀祖還在局促不安地道歉,梅若雪掩了口笑,倒是個有趣的書生呢!
梅若雪本就是個大美人,一笑之下,更顯得嬌美。
俊男美女,山明水淨,畫面美好得連顧清風都看不下去了,必須出手。
高耀祖穿的是常見的長袍,幹淨整潔,腰中束一條淡藍色的腰帶,也不知怎地,他的腰帶突然斷掉了。他伸手去抓腰帶,內穿的常褲卻掉了下來,雖然有長袍擋着,但是光着腿穿長衫是極其失禮的。
梅若雪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窘态,以為他是有意輕薄,擡手就給他了一巴掌,罵道:“登徒子!”她捂着臉哭着跑走了。
高耀祖急着解釋,奈何常褲要掉下來了。他只好将抓着褲子,也沒空去跟人家解釋。真是晦氣!他将腰帶打了個結,重新系在腰間,嘆了口氣,太晦氣了!
顧清風笑笑,看看自己的手,很早以前見師父這麽做過一次。現在親自動手來做,感覺還不錯。
十一在遠處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顧清風過來,連忙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斷了嗎?呃,是了,你看不到斷沒斷,我自己算一下。”
顧清風很得意:“這次肯定斷啦,我出的是絕技。”
十一卻苦了臉:“你騙人,沒斷。”她得到的結果是高耀祖和梅若雪腳上的紅線雖然若隐若現不大顯眼,但仍然存在。
“不可能啊。”顧清風很是意外,“都那樣了,還不斷?”
十一愁眉苦臉的:“顧清風,你辜負了我的信任。”
顧清風自知理虧,也不好反駁,只說道:“你放心,我肯定把他們給拆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個梅小姐,似乎有些奇怪啊。”高耀祖都在她面前這樣失禮了,他們之間居然還有姻緣線?
十一點頭:“是很奇怪,放着她表哥寧韞那麽好的人不嫁,非要嫁給高耀祖,跟葉明珠搶男人。”她仰頭看着顧清風,征詢他的意見:“我們還是撮合梅若雪和寧韞吧?寧韞比高耀祖強多了。”
“等等,你到底是太喜歡那個寧韞,還是太讨厭那個高耀祖?”
作者有話要說: 上元節啊,有多少男女是在這一天
☆、糟糠之妻半含酸【六】
“誰誰誰?比起高耀祖,我當然更待見寧韞了,多好啊,說話輕輕柔柔的。你聽我說,下次高耀祖和梅若雪見面是他放榜之後,和幾個同年去拜訪恩師的時候。”十一再次翻出命譜,“那時,梅若雪隔着屏風偷看新科進士們,然後就瞧見高耀祖了。”
“大家小姐,隔着屏風偷看男人?”顧清風細長的眉毛皺的死緊,他去過幾個小時空後,對人間的規矩了解了不少,乍一聽到名門閨秀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十一以為自己說錯了,又翻了一下命譜,确認無誤,才說:“是啊,她爹爹比較寵愛她,她偶爾做點出格的事情,也沒人怪罪。再說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見過的一個名門閨秀,還和一個寄居在她家裏的書生私定終身呢。”
顧清風覺得他的認知受到了沖擊。他以前以為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或是青樓女子或是江湖女子才會與人私奔,沒想到大家閨秀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嘆道:“原來但凡是個女人,都是會私奔的。”
十一聽着這話怪怪的:“別說女人,要是沒男的,女人跟誰私奔去?再說了,說的跟你們妖怪沒有私奔過似的。”
“我就沒見過。”顧清風張口便反駁。
“我見過。”十一急了,“我在命譜裏見過。妖怪為了報恩,跟人私定終身的。”
“我沒見過。”
……
話題再次被扯遠。
到了放榜那一天,高耀祖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等着人來報喜。客棧裏有同住的書生有中了的,興奮異常。高耀祖的書童和老仆人都有點慌了,焦灼不安。高耀祖卻道:“怕什麽?越到最後越好。”
果然,高耀祖中了二甲第二十一名。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道賀,老仆人忙着招待客人和報喜人。高耀祖卻嘆了口氣:“我以為至少要是一甲呢。”
老仆人笑道:“很好啦,在青州城已經很好啦。大爺,要不要寫信給家裏報喜?”
高耀祖點頭稱是,當即修書一封,遣人送往青州家中。
考中了進士,少不得要拜見恩師。高耀祖偕同衆位同年,擇日去梅翰林家中拜訪。
這是很關鍵的一天,十一和顧清風自然跟着前去。
在人群裏,她居然發現了寧韞。她很快明白過來,寧韞也是新科進士,比高耀祖還要靠前幾名。
顧清風撇了撇嘴,語帶不屑:“也就是和梅小姐相配。”
十一一噎,她可還記得顧清風對梅若雪的輕視呢。要怎樣才能讓顧清風明白,這件事不能全怪梅若雪呢?
科考的主考官便有這麽一點好處,不過是出份考題順便監考,這新科的舉子們可都是他的門生了。多麽容易便桃李滿天下了。——當然,皇帝陛下更容易,不過是殿試監考,一甲前三名都是他的門生了。不,天下的書生都是皇帝陛下的門生。
梅翰林望着這新一屆的門生,心裏湧起淡淡的自豪。他勉勵了他們一番,說一些要立志報效皇恩之類的話,然後,他就開始觀察這些青年才俊了。
梅翰林家的大廳非常寬敞,連通內宅的地方放着巨大的屏風。梅若雪便站在屏風後面,想偷偷地觀察衆人。
時下流行榜下捉婿,尚未娶妻的進士極為搶手。梅翰林本來相中的女婿是自家外甥,模樣人品才學都過得去。但是現在想想,多看看多比較一番也好。
梅若雪在屏風後站定,正要側頭觀看,卻忽然發現腳下多了一條蛇,黑質白章,正沖她吐着蛇信子,發出滋滋的聲響。
天底下膽子大的女孩兒不少。——梅若雪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不怕蛇的很少,況且這蛇還就在腳邊随時可能咬上一口。
梅若雪當即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梅翰林聽到屏風後的動靜,心知是女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