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的內容被作者君給弄沒了,已哭暈在廁所
說道:“你與我來。”他大步向前走去,朗聲大笑。
楊雙喜将心一橫,跟在他身後。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周義冷聲道:“楊氏,你可敢将你方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楊雙喜明白他是想羞辱她一番,但還是說道:“請大人允許我回到大人身邊。”
周義冷笑一聲:“覆水難收,說過的話怎可再收回?來人吶!去端盆水來!”
周圍聚集了不少看客,都對楊雙喜指指點點,污言穢語,謾罵不停。
許憐笙是陪楊雙喜一起過來的,她站在人群中,不明所以。但她告訴自己,要相信繼母。繼母的為人她又不是不知道。看來,她是為了父親在受辱。
很快有人将水端了出來。
周義對在場的看客說道:“衆位父老鄉親做個見證。當日本官一無所有時,女兒也因病去世,楊氏嫌棄本官清貧,自請休書離去,還非要帶走本官唯一的骨血。今日,本官已有嬌妻,自然不能再接納她。如果要本官再次接納她,除非潑出去的水再收回來。”
話剛說完,他從随從手裏接過水盆,當街潑下。
楊雙喜行動比思想更快,連忙去接那水。接不到,她幹脆用水舀。
水倒在地上,很快滲透下去,如何收得起來?楊雙喜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喃喃地道:“收不起來,收不起來……”
許憐笙擠開人群,要扶她起來,卻被楊雙喜掙脫開來。
楊雙喜用手摳着青石板,試圖去摳出水來,始終只是徒勞。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全是對楊雙喜的指責和奚落。
楊雙喜似乎什麽都聽不到,手在地上抓着,怎麽能抓的住?她的肚子痛的厲害,大滴大滴的汗從額頭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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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憐笙用力将她扶起來,大聲道:“母親,你別傻了,他只是為了羞辱你!”
楊雙喜充耳不聞。
十一看着不對,也上前攙扶起楊雙喜,将仙力輸進她體內,确保她和腹中胎兒都無礙之後才松手。
楊雙喜跪在低聲,高聲道:“大人,許松柏一案另有隐情,請大人重審此案。”
周義略一沉吟,正色道:“此案的确疑點甚多,本官本就有意重審。好,此案本官擇日再審。”
衆人拍手叫好,紛紛感嘆周大人不計前嫌宅心仁厚,對于這樣無德的前妻,還能這般大度。
小時空在悄悄地消失,十一松了口氣,這是要回歸正途了吧?
周義重審此案,推翻之前的判斷,宣稱許松柏無罪釋放。楊雙喜和許憐笙夫婦去接許松柏回家。
面對周遭人對妻子的指責和輕視,許松柏堅定地站在妻子身前,相信楊雙喜的所作所為。他們關掉了熟食店,安安心心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楊雙喜後來生下一個男孩兒,健康漂亮。許松柏更是有子萬事足,兩人每天教養兒子,小日子雖然清貧,卻也自有樂趣。
而周義那邊,官期年滿三年以後,他一心想調任,多方周旋。不知為何,卻屢屢失敗。後來偶然間得知,上峰認為他的才能堪做縣令,但也只能做縣令。既然他喜歡廣平縣,那就留在廣平縣好了。廣平縣的百姓不是很愛戴他麽?
他怒氣叢生,卻無可奈何。另一方面,他發愁的是,他和魯清音成親多年,卻無子嗣。為了子嗣後裔,他納了幾房小妾。姬妾不少,卻還是膝下空虛。而因為納妾,他和魯清音也疏遠了,每日後院裏妻妾之間争來鬥去,熱鬧非常。
魯清音性子清高,瞧不起那群小妾,不願與她們争鬥,卻幾次三番被陷害。她在周義心中的形象越來越差,終至夫妻陌路。
有時候,魯清音對月長嘆,總是說道:“相愛容易相守難”或是“紅顏未老恩先斷”。她會夢到還未發跡的周義,那時的他們郎情妾意,眉梢眼角都是缱绻的情意。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淚濕枕巾。明明他們當年那麽相愛,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周義何嘗不難過,仕途不順,夫妻不睦,他年紀大了,卻還沒有孩子。他想,哪怕也是女兒也好。他會把她呵護在手心,會當成寶來對待。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孩子。他求石問藥,終無所獲。他曾經是有過一個女兒的,乖巧懂事,卻已經不在了……
那是,他的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這個故事完了。挑一下錯字。
☆、生死相隔人鬼戀【一】
七月初一,地獄之門大開,冤魂厲鬼得以走出地獄,獲得短期的游蕩,享人間血食。
從六月三十日夜晚開始,直到七月結束,夜似乎來的早了很多。
大街上看不見人影。如果這個時候在街上走,偶爾會感到陣陣冷意,那一定是遇上鬼了。
十一和顧清風來到這個小時空時,正是傳說中的鬼節。十一落地時從一個紅衣女鬼的身體裏穿過。她身上仙氣充盈,經她穿過,那女鬼魂魄好一會兒才聚攏,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是一個吊死鬼,舌頭伸出老長,眼珠外凸,甚是可怖。
顧清風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伸手掩了十一的眼睛,低聲說道:“別看,別看。”
十一卻打開他的手,急切地道:“快看她是不是死了!”
顧清風咬牙:“她是鬼,已經死了。”他想,接下來她該哭叫着撲進他懷裏吧?女人都是膽子小的,女妖也不例外,想來仙女也膽大不到哪裏去。
然而十一卻讓他失望了,她巴巴地要往女鬼身邊湊:“這你就不懂了,人死為鬼,鬼死為魙,她本來是貌美的女鬼,若變成女魙可就不好了。”
事實證明,那還是個女鬼。可能是懼怕了十一身上的仙氣,那女鬼哆哆嗦嗦向後退,口中直叫:“上仙饒命,上仙饒命……”
顧清風一把扯過十一,低聲道:“你莫再上前了,你要是再從她身體裏,她恐怕就魂飛魄散了。”
十一有些委屈:“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藍幽然嘛!”
顧清風随口就道:“肯定不是,她是紅衣女鬼啊。”
“可是,藍幽然就是紅衣女鬼啊。你不要因為人家姓藍,就不許人家穿紅衣服嘛!”十一只顧和顧清風說話,再回頭時,那個紅衣女鬼已經不見了。她氣得直頓足:“你怎麽不攔着她啊!”
顧清風道:“我攔她幹嗎?她跟我們這次又沒有關系。”
十一嘆了口氣,怎麽會沒關系?她就是這個小時空形成的關鍵因素啊。為什麽這個時空到處可見鬼魂?因為這裏最重要的是人鬼相戀啊。
翻出命譜,她逐字逐句念給他聽,他才明白事情原委。
在原本的命譜裏,書生黃損風流倜傥,潇灑不羁。他與友人打賭,在中元節住進素有鬼宅之城的姜家老宅。半夜,他聽到女子細細的哭泣聲,膽子極大的他毫不畏懼,披衣去看,他果然見到了傳說中的紅衣厲鬼。
紅衣女鬼藍幽然并不像傳言那般兇惡可怖,而是一個美貌女鬼。一來二去的,他們動了真心,不顧陰陽阻隔,誓要結為夫妻。
藍幽然為了黃損,不惜違背地府的規矩,逗留人間。好在她本是孤魂野鬼,地府總會疏漏的時候,也沒有鬼差前來捉拿她。她陪伴了黃損多年,直到他過世。他們在地府共同受刑,刑滿之後,一起投胎,相約來生。
在十一看來,這才是魯清音所說的靈魂的愛戀。不過,一人一鬼,着實駭人聽聞了些。
當然,牽錯以後倒是挺正常的。
黃損依然與友人打賭,住進了鬼宅,但是那一夜,藍幽然不在姜宅。他一覺睡到大天亮,跟藍幽然半點關系也沒有。
鬼月結束,藍幽然又回到地府了。
而黃損和從小就傾慕他的喬枝結為夫妻。喬枝在生産的時候難産而亡,一屍兩命。黃損在此之前,已經死過一個未婚妻了。如今妻子又過世,他便認為自己命中克妻,沒有再娶。黃損終日流連花叢,縱情歡場,年紀也不算甚大,便掏空了身體,早早地就去世了。
雖然人鬼相戀是不該,但是十一比較了一下,還是黃損和藍幽然在一起好些。最後,她總結道:“無論是姓名還是脾性,都是絕配。”
顧清風加了一句:“嗯,還有你說的,黃損克妻,如果是個鬼妻的話,就無所謂克不克了。”
十一心道:“那要真是克妻,鬼也能被克死變成魙。”但她面上只是笑笑。她是凡間萬事通,她明白,顧清風未必懂。她要慢慢教,不急不急。
顧清風掐掐算算,低聲道:“如果沒算錯,今天是鬼節啊,不應該百鬼夜行的嗎?為什麽街上看不見鬼啊。”他瞧了一眼十一,瞬間明白過來,有這麽一個神仙在這兒,哪個鬼不是繞着跑的?
十一也想到了。既然是鬼節,那麽應該是黃損和藍幽然的初遇。她剛才把藍幽然吓跑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上天眷顧,十一吓壞了女鬼幽然。藍幽然在人間暫居的地方是姜家老宅。她死在姜家,那裏陰氣重,又與她的氣息相吻合。是以,她只要在人間,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姜家。她離開十一之後,慌忙逃回姜家。
而黃損此時正在姜家地上鋪了席子,大大咧咧地躺在席上,等待着所謂的鬼。他聽到動靜,起身去看,果然見到了一襲紅衣。他天生八字輕,可以看見不少鬼魂,也不甚害怕。他素來輕浮,膽子也大,直接開口調笑道:“兀那豔鬼,轉過身來,讓哥哥瞧上一瞧!”
藍幽然渾然沒想到宅子有生人。她猛地回過頭,看到一個俊朗的郎君。
黃損嗷地一聲慘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十一和顧清風趕過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了:黃損暈倒在地,藍幽然一副厲鬼形容。
藍幽然看到十一後,連聲道:“上仙饒命,小鬼無意傷人……”
十一點點頭:“嗯,我知道,是他膽子小。”她暗自腹诽,那黃損不是自稱膽子很大麽?怎麽連藍幽然的本來面目都見不得?可見他後來看上的多半是藍幽然的皮相。
顧清風早就掩了十一的眼睛,不理會她的反對。他對藍幽然說道:“你去換個人樣來!”他怕藍幽然變得太醜,又補充了一句:“就換你生前的容貌,別弄這些吓人的!”
藍幽然怯怯地道:“方才小鬼被這位上仙的仙氣所傷,恐怕短時間內無法變成人樣。兩位見諒則個。”
顧清風笑笑:“今夜是鬼節,陰氣最重,你還恢複不了?若是不聽話,管保打得你魂飛魄散!”
十一連忙小聲說道:“不行不行,不能把她打得魂飛魄散,也不能殺了她。”
顧清風湊近她耳邊,道:“我知道,只是吓唬吓唬她罷了。”
比起魂飛魄散,自然還是做鬼好些。藍幽然不敢多話,她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立刻換了一副形容。
十一掰開顧清風的手,悄悄打量着藍幽然。只見她眉如青山,目若秋水,瓊鼻櫻口,婷婷秀美,若不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十一真的要誇她一聲美人兒了。
藍幽然倏忽飄遠,離得十一遠遠的,斂衽行禮:“小鬼藍幽然見過上仙。”她又瞧了顧清風一眼,不知如何稱呼了。這個明顯不像是神仙啊,但是跟神仙在一起的,總不會是妖怪吧?
十一嘆道:“你的聲音可真好聽,可惜我不是上仙。我在仙界地位可不高。”
藍幽然一怔,難以回答。
顧清風開口問藍幽然的身世。
藍幽然不敢隐瞞,一五一十地回答。
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庶女,貌美嬌柔,嫡母将其嫁給姜家癡呆的小兒子。洞房花燭夜,她得知真相,羞憤難當,身穿一身鮮紅嫁衣,上吊自盡。而當時她那癡傻的相公還在笑呵呵地說着:“蕩秋千,蕩秋千……”
由于她死的時候身穿紅衣,怨氣太重,而死的時間又是子時;偏偏她的墓地和陪葬品都極為獨特,以至于她死後為厲鬼,而且功力大增。
如今她才當鬼三十年,但是尋常一百年的厲鬼都未必是她對手。今夜遇到這種情況,在她的做鬼生涯中還是第一次。
這些命譜上都有,顧清風也不過是問問。見她老實回答,他也就不再說什麽。
十一記挂着紅線的事情,她想了想,對藍幽然說道:“你吓壞了這個人,我,嗯,本仙要你把他喚醒,不可再吓他。”
藍幽然連連稱是,焉敢不從?
十一拽着顧清風離開,想給空間留給他們。
藍幽然懼怕十一,只得依言上前,輕輕喚黃損:“公子,公子……”喚了幾聲,不見他蘇醒,她就輕輕拍着他的臉頰,繼續呼喚。
冰涼的小手在臉上拂過,黃損悠悠醒轉過來,一睜眼,朦朦胧胧中便看見一張芙蓉秀臉。他慢慢坐起身子,見這女子一襲紅衣,莫名地竟有些熟悉。
黃損理了理思緒,想起自己暈倒前的場景。他有點尴尬,低聲問道:“姑娘,你是鬼嗎?”
藍幽然點頭:“嗯,對不起,方才吓着你了。”
知道她是鬼,黃損一驚,暗自遺憾,跌足嘆道:“唉,這麽貌美的姑娘,怎麽可以是鬼呢!”
藍幽然掩口笑道:“這位公子好生古怪,方才還不知是誰被我吓死過去。現下竟敢誇我好看了。”
“吓死過去?我也死了?哎呦,不好!”黃損站起來,摸摸自己,看到在朦胧的月色下自己仍然有影子,便放心了。他板着臉道:“這位姑娘可真愛騙人。唉,我剛見你時,你要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何至于就暈過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人死為鬼,鬼死為魙(zhan)這個設定我只在聊齋裏見過一次。用到這裏啊,別罵啊。不過我很納悶,魙死以後是什麽?
☆、生死相隔人鬼戀【二】
藍幽然生前養在深閨,未曾見過幾個異性。她死後,又終日游蕩,沒有與人交談過。她從來沒見過黃損這樣的人,感覺甚是新奇。
黃損本就是油嘴滑舌的人,不然也不會因為一句戲言讓喬枝非他不嫁了。他初時只是因為女鬼太過恐怖的視覺沖擊,現在眼前的女鬼容顏甚好。他明知是鬼,卻還敢跟她談笑。他繼續說道:“美麗的姑娘,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要不,你先別說,讓我猜上一猜。”
藍幽然抿唇微笑:“好啊,你猜。”自古以來,女孩子的名字一般不為外人所知。可她如今是鬼,也沒有太多的計較。
黃損盯着月亮瞧了一會兒,煞有介事地道:“我看你娴靜美好,氣質溫婉,你又是紅衣女鬼,定然是叫姽婳了。”
“我可不叫姽婳,你再猜。”
“婉婉?”
“不對,再猜。”
“婵娟?”
“不對。”
……
月色正好,一人一鬼站在草木茂盛的庭院裏面。月光下只有一道人影,孤單寂寥。而地面上的一男一女,談得正歡。
十一看得無聊,不就是個名字嘛!直接說了就是了,世上有那麽多字,黃損猜到何年何月才是個頭啊。還有那黃損也夠無聊的了,你不會問啊,猜猜猜,有本事你倒猜出來啊。
顧清風道:“你不懂,這叫情趣。他們這麽猜來猜去的,離牽好紅線就不遠了。”
十一不大相信,原本他們是在月下談詩誦詞的心心相印的。這次猜名字都猜這麽久,還怎麽心心相印啊。
黃損猜了很久,始終沒有猜對。但他仍然興致勃勃。
藍幽然低聲說道:“我姓藍,我在家時,父母喚我幽然。”
黃損擊掌嘆道:“好名,好姓。在下黃損,字謙意。我們這名字還真真是絕配。”
“哪裏絕配?”藍幽然掩口笑道,“以損字為名,還真是怪異。”
黃損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損者,遜也,乃是謙虛之意,姑娘從我字中便可看出。再者,我八字輕,以損為名,來壓煞氣。”
藍幽然沒讀過幾本書,所知的唯有《女戒》、《女則》之類。——當然,這些也随着她三十年的當鬼生涯而忘的差不多了。——她微微一笑:“就欺負我沒讀過書。我就是鬼啊,你取了這個名字,不還是沒壓住煞氣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粉面含嗔,眼角帶笑。哪怕是黃損先前見過她的可怕模樣,也還是忍不住砰然心動。他素來輕浮,直接伸手拉過藍幽然的手,笑道:“這樣的美人兒……”
藍幽然忽起惡作劇之心,她猛然間舌頭長長伸出,眼珠外翻,低低地道:“黃公子,奴死的好慘啊……”
黃損一驚,慌忙松開手。他拍拍胸膛,又道:“藍姑娘,這樣的玩笑不要亂開。”他想起方才的觸感,冰涼柔軟,宛若軟玉。他嘆了口氣,說道:“都說溫香軟玉,沒想到也可以冷香軟玉。”
藍幽然先是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她嗤嗤地笑道:“你這人可真是油嘴滑舌。我可沒有冷香,哦,對了,我死了這麽多年,想來身上是有屍臭的。”說着她又想吓他。
黃損連忙說道:“別別,咱們好好說說話,你又要來吓人了。唉,你是不知道,看過你現在這個樣子以後,你的鬼樣再吓人,也沒什麽恐怖的了。”
藍幽然被逗得咯咯笑,她哪裏見過這樣的男子?而黃損流連花叢,在青樓楚館有好幾個紅顏知己,嘴巴甜,又知道女人的小心思。不一會兒時間,便讓藍幽然覺得跟他相識了很久似的。
在黃損看來,只要是女的,都逃不過甜言蜜語去。女人是這樣,女妖、女鬼、女仙也不外如是。他以前交好的都是青樓女子,歡場之間,不見多少真心;而标致的女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唉,可惜了,你若是哪家的姑娘,我定然去上門求親。”黃損不住地嘆息,又道,“這樣的佳人,怎麽偏偏早就香消玉殒了呢!唉,天妒紅顏啊……”
藍幽然早已經死了三十多年了,當初的藍家早就搬走,而姜家也已經敗落。她的怨憤之氣早已消散的差不多了。她一個鬼魂孤零零地這麽多年,頭一次遇見一個能讓自己不停地笑的男人,而且他還表示願意娶她。哪怕明知是玩笑,她也生不起氣來,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黃損說到興頭上,見她神情怔忪,忙問:“怎麽了?可是我說錯了什麽?”他心裏一咯噔,這個女鬼一直看着不像是厲鬼,可若是發起瘋來,可就不知道了。他脖子裏涼飕飕的,盡管他自诩膽大,可還是心跳得厲害。
藍幽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怔怔地道:“如果你早生三十年,或是我晚生三十年,就好了。”
黃損不解,卻也明白這中間定是有緣故。他思索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怎麽了?”
藍幽然很迷茫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搖搖頭,不說話。
黃損道:“你看啊,有緣千裏來相會。我們能相識也是一種緣分,現在我們也算是朋友呢。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說出來我也可以幫你實現嘛!我剛見你的時候,見你那個,那個鬼樣子,好像不是壽終正寝的。你……”
他說不下去了,猛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心中惶恐不安,面上卻強自鎮定。他可是聽人說過一些慘死的鬼魂是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的。她跟他言笑晏晏,不會存了要他做替死鬼的心思吧?那可大大的不劃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說的好聽,他可不願年紀輕輕就做鬼。
藍幽然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注意到他的心理變化。她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我還哪有什麽未完的心事?我的冤仇不用自己報,上天都替我出氣了。我只是想到當年的自己,心裏難受罷了。”
她沒有露出兇态,黃損略略放心,卻還不敢大意。他順順心情,繼續說道:“你一直都留在姜家?這姜家老宅可是空了二十多年了。”
藍幽然瞥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奇怪的?我都死了三十年了。姜家有人能看見我,姜家老爺太太夜夜做噩夢,都以為是厲鬼作祟,還去請了道士來捉我。那道士也是個沒本事的,自己吓得逃走了,姜家哪裏還有人敢住?說來也怪,你怎地半夜跑到這裏來?”
黃損心道:“原來都死了三十年了。連道士都打不過她,我可不敢得罪她!”他轉念一想,驚道:“你是姜家那個新娘!”
“是啊,我就是那個姜家新娘。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黃損嘆道:“是了,是了,紅衣鬼就是姜家新娘,你是紅衣鬼,可不是姜家新娘嗎?唉,紅顏薄命啊。若是我早生三十年,哪還有這樁故事?”
藍幽然死後,也曾聽過別人議論她,可能是因為她留在姜家的緣故。她聽到的對她的評價無非都是恐怖,或是心思歹毒,在新婚之夜子時一身紅衣上吊,這不是要做鬼報複姜家嗎?男婚女嫁,本就是你情我願,答應嫁過來了,還鬧這麽一出,死後還不忘讓姜家名聲受損上下不安。果真是個下作胚子!
——其實,有很多人也同情她的。但是一來,她的魂魄大多數時候是在姜家。姜家的下人哪裏敢明目張膽地對她表示同情?二來,傳言她死後化作厲鬼,哪怕是不相幹的人過世,都會有人推到她身上,說是女鬼作祟。三者,那個名聲不小的道士對外說她怨氣極重,需要七七四十九人的性命才能平息怨氣。如此以來,原本同情她的人也漸漸地變成懼怕和憎惡了。
黃損的話裏句句都是對她的同情和憐惜,不見一絲懼意。——當然,他也害怕,只是不想在漂亮女鬼面前顯露出來罷了。他更怕得罪了女鬼,不得好死。所以,他事事順着她,言語裏帶着不易察覺的讨好。
藍幽然生前不過是個閨中少女,單純無邪,論心計,哪裏比得過閱女無數的黃損?何況黃損皮相很好,容易使人頓生好感。藍幽然原本只是想聽從十一的吩咐喚醒黃損的,不知不覺中卻跟他談了很久。
黃損表面上不顯,但很快就把藍幽然的事情摸了個一清二楚。她眼神清澈,不似作僞。他才敢大膽地與她說笑。
一人一鬼相談甚歡,直至清晨雞叫,才發現已經過去一夜了,天都亮了。
黃損跌足嘆道:“啊呀,不好,天都亮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藍幽然道:“天亮了又如何?這個月陰氣這麽重,白天也能上街的啊。對鬼來說,白天就像人的夜晚一樣不宜出行罷了。再說了,憑我的道行,還真不怕白天。”
黃損幹笑,心裏卻哀嘆道:“完了,這下恐怕白天也能看見她了。”他以前在白天可是很少見鬼的。
藍幽然不明白他怎麽了,還關切地問:“你不舒服?是因為一夜沒睡麽?”
黃損只能繼續幹笑。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看古裝劇,經常看到一個場景,就是女主說出自己的名字後,男主非要贊一句好名字,還引經據典說半天。那時候不懂,長大了明白啊,這都是情趣啊。
☆、生死相隔人鬼戀【三】
天亮了,黃損走出了姜家老宅。臨別前,他見藍幽然似乎有依依不舍之意,最難拒絕美人的他便一時沖動,說道:“你如果今晚還在的話,我晚上再來找你。”
藍幽然孤獨了多年,好不容易有個能說上話的人。她喜不自勝,自然連連點頭。
黃損過後才生出悔意來,他剛才怎麽一時糊塗說是晚上還來了?他晚上不是要跟朋友去醉春樓喝酒的嗎?他在姜家老宅待了一夜,他打賭贏了!
十一看看顧清風:“沒想到,他們居然能聊一夜,還要晚上再來。不談詩詞也能說上話啊。”
顧清風點頭:“又不是除了詩詞就沒話可說了。不過,他們還真是挺般配的。紅線呢?他們腳上有紅線沒?”
要是真有紅線也就好了。
天亮時分,守在姜家老宅外的人果然看見黃損從姜家走了出來,大家迎了上去。他們一道離開這裏,找了家酒館,把酒談笑。
黃損神采奕奕精神極佳,他笑道:“怎麽樣?今夜醉春樓了!”
“你還真是膽大,你見到那厲鬼沒有,聽說那女鬼眼珠子掉在地上,只要一看人就閃閃發光。她的舌頭有這麽長,一直到人肚子那裏……”
黃損笑道:“錯了,她的舌頭到人腳底板處……”
在場的大多是平時不大正經的輕浮浪蕩子弟,就笑道:“那定是舔過你的腳掌心了!不知道這女鬼的舌頭是否銷魂呢?不知道比起醉春樓的青姑娘,又如何呢?”
他們都認為黃損還有精神開玩笑,想必是運氣好,沒有見到女鬼。
這群人素來說話百無禁忌,不然也不會打賭去鬼宅。可是當他們用輕浮的話說起藍幽然時,不知為何,黃損眼前卻似乎出現了那張秀臉。他忽然就覺得不自在了,低聲喝止朋友:“不要亂說話!”
朋友笑呵呵的,不明所以:“怎麽?真不知道你對鬼神還有敬畏之心。”
黃損不想将藍幽然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說了一句:“反正不要亂說話就是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衆人很快又将話題轉移到了醉春樓的青姑娘身上。
黃損心中有事,也不敢多喝,假作醉酒,回到家裏,他翻出許久以前一個道士送給他的符紙,塞進懷裏。但是猶豫了一番,他又拿了出來,放在了箱底。那個紅衣女鬼還沒有害他之意,他如果害她,就太不君子了。何況她還一直拿他做朋友的。
他父母早喪,留下一些資産。他自認為自己命硬克親,便遣散了仆人,是以家宅不小,卻只有他一人。
黃損一夜未睡,又喝了酒,難免困倦。困意襲來,他諸事不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到的醒過來時,已經日落西山了。他腹中饑餓,尋思着先去哪個好友家裏蹭上一頓。一拍腦袋,卻又想起他還要去醉春樓呢。好不容易不用花錢就能有頭牌作陪,這樣的機會錯過就不是男人。
一群人談笑着就往醉春樓去,衆人兌錢花重金,請得頭牌青姑娘一舞。那青姑娘身穿大紅舞衣,舞姿翩翩,甚是妖嬈可人。
衆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片刻不離。
而黃損卻在看見她的一身紅衣之後,就想起了藍幽然。藍幽然的容貌不在青姑娘之下,而且她的清新也不是妖嬈的青姑娘能夠相比的。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黃損有些恍惚了。旁邊有人拿手肘捅了捅他,他才反應過來。他心中一凜,想起自己答應了藍幽然還要去找她,不覺酒醒了大半。
黃損連忙提出告辭,說是家中有急事。
誰不知道他家就他一個人啊!有人卻突然想到:“哦,是不是因為怕惹喬家姑娘不快啊!”喬枝傾慕他,在他的朋友圈裏已不是秘密了。那個小丫頭從小就嚷着要嫁給黃損,這幾年倒是不怎麽說了。但是黃損的朋友們都愛拿這個打趣他。
黃損無心解釋,他喝了酒,沒吃多少菜,便随手将桌上的點心用帕子包了,塞在懷裏。他又拿了個水果邊走邊吃。他是真的有點害怕,萬一那女鬼等他不來要他性命該如何是好啊。
入夜以後,街上行人就少了,偶爾有能看見,還是成群結隊的。他時不時地可以看見在空中飄來蕩去的鬼魂,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他一路狂奔向姜家老宅。
十一和顧清風跟在他身後。十一問道:“這個黃損是不是已經對藍幽然有意了?”
顧清風搖頭:“我看未必。”黃損決定去見藍幽然時,臉上分明是從容赴死的大無畏,哪裏是去見情人的模樣?
他們的路還長着呢。
黃損氣喘籲籲地趕到姜家老宅時,卻見姜家老宅裏面煥然一新,雕梁畫棟,庭院深深,像是大戶人家的內宅,而不是荒蕪已久的廢院。
他明知這是藍幽然做的手腳,卻還是欣賞眼前的美景。他信奉的從來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将來怎麽樣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琴聲叮咚。
藍幽然在小亭裏撫琴,溫柔美好。
黃損有些許的癡意,剛才喝的酒似乎被冷風一吹,上到頭上了。
藍幽然起身,緩緩地向他走過來:“我以為你不會來的,但你還是來了。”
她的臉上帶着笑意,明明臉色蒼白,他卻仿佛看到了一絲紅暈。黃損有點慚愧,她是真的為了他的到來而高興。
藍幽然地指着月亮:“你看今夜有風有月,若是再有一些美酒佳肴,就可以對月暢飲了。”她有些遺憾。
黃損卻脫口而出:“我們可以以風為酒,以月為菜的。我,我,我帶的有糕點。”他慌忙從懷裏掏出糕點來,遞給藍幽然。
藍幽然妙目瑩瑩含淚,低聲道:“糕點?”
黃損不知她是何意思,卻還是答道:“是啊,是我在醉春樓拿的。”話一出口,他懊悔萬分,她聽到醉春樓會不會誤以為他是有意輕薄?
而藍幽然卻落淚了,她打開帕子,低聲道:“你來的這麽遲,就是為了去醉春樓給我帶吃的?”她心中滿是感動,淚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