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一)
作者有話要說: 人名有點多,提前說一下,三個字的人名,也就是藺維言和唐佑鳴,是主角,剩下倆字的都是小厮。
“大人,您看這……”藺筆搬把椅子過來還得撣撣身上的灰,無奈得很,“您先別坐,我找塊抹布去。”
藺維言上下看看,正看到腳邊簌簌爬過一只蜘蛛;再四處瞧瞧,連家具和梁柱本來的顏色都沒瞧出來。這麽大個宅子,估計也就一個“藺府”的牌匾是還沒落灰的。今兒中午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這裏吃飯了。
藺硯性格活潑,端水的間隙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宅子怎麽這樣啊,跟幾百年沒人住的鬼屋似的。”
如果是一般的宅子就算了,禦賜的宅子還能這樣,真不知道少府監是怎麽辦事的,就不怕陛下責罵?
藺維言面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忽然明白了早上少府監為什麽會對他趾高氣揚地笑,着實對少府監的蠢笨感到無言以對:“好了,不說這些。一會兒藺硯跟我去外面吃點東西,藺筆去找人牙子,把下人買齊了。無論如何,明天晚上之前,你們一定要把這宅子收拾出來。”
“是。”
正當夏稅剛納,京城裏的天氣熱得很,知了要叫不叫的,讓人心煩。藺維言不耐煩接着穿面聖時穿的厚重官服,在藺紙的伺候下裏裏外外地換了一套。
這不是藺維言第一次來京城,雖說不上熟,但找個吃飯的酒樓還算容易。照着回憶走到應酬過幾次的丹華樓,藺維言擡頭看了眼牌匾,擡步走進去。
在這種地方幹活,沒有不機靈的。小二直接給人領上樓上的雅間,再一大碗涼茶擺上桌,這才開始問要什麽菜。雖不見得是什麽頂好的好茶葉,大熱天的至少不讓人心煩。
丹華樓的包間有兩種,一種适合談些不應當被旁人聽的事,另外一種就是藺維言現在用的這種,四邊挂着竹簾子,通透得很,縫隙間能看見一樓彈唱的歌女。
歌女很美。柳葉眉櫻桃嘴,削肩細腰,身段弱柳扶風,聲音宛轉悠揚。縱是藺維言這種見慣了國色的也覺得頗有一番味道,沒什麽特色,消遣卻夠了。
藺維言透過竹簾子向下看,偶爾跟着音樂的節奏打打拍子,等着飯菜上桌。
“唐松,打賞。”旁邊一個雅間裏傳出一把清朗的嗓音,幹淨透亮,還帶着點慵懶,倒比下面歌女的聲音更有韻味一些,“順便問問她想不想到敬王府來。”
縱然京城是個權貴遍地走的地方,藺維言也完全沒想到随意出門用膳都能碰到王府的人。
當今聖上有好幾個兄弟,現如今只剩下敬王這麽一位。這位敬王麽,封號雖是“敬”,卻是個實打實的閑散王爺,什麽職務也沒有,只吃皇糧。不過這位正是因為這點才活到現在也說不定,藺維言漫不經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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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位敬王的聲音很容易讓人産生求得一見的念頭,但藺維言對皇家的這些事不是特別關心,一位怎麽也跟他扯不上關系的閑散王爺,求見的念頭在腦海裏繞一圈罷了。剛巧上了一道菜,挑了兩筷子,味道不錯,便把別的事放到一邊不再去想。
敬王爺的小厮很有眼力見兒,拿着敬王的打賞,等歌女一曲終了才走上前去。
歌女拿到打賞,款款拜謝。他們聲音小,藺維言聽不清這個歌女的談吐,單看儀态還不錯。
藺維言看着不錯,自然也有其他人看着不錯。
作為在京都裏首屈一指的酒樓,丹華樓裏單是雅間就有十數個,能進雅間的,非富即貴。正當唐松和那歌女小聲交談的功夫,對面一個雅間裏忽然傳出聲音:“哪位朋友看上了這個妓子?真不巧,我已經看上她很久了,因事耽擱才沒能将她買入府中。能不能冒昧地請您講究個先來後到?”
連藺維言這種素來不愛管閑事的,都忍不住擡頭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
無他,這人運氣太背了些。話說的再漂亮,也掩蓋不了這是在為一個歌女拈酸吃醋的事實。聽這人的聲音,年紀不大,難不成京城的富貴子弟們都是這個樣子?也不管這酒樓裏還有沒有別的貴人,開口就是買歌女進府,真真是潇灑恣意,惹人羨慕。估計不是戲文看多了,就是剛來京城不久,把窮鄉僻壤狗仗人勢的一套拿帶進了京城。
藺維言略略好奇這個敬王爺的反應,又夾了一口菜,目光投向旁邊的雅間。
雅間之間均以竹簾間或布簾相隔,清風吹過帶起布簾的一角,能隐約看到旁邊雅間內的情況。
從藺維言的角度,只能看到繡着繁複花紋的紫袍衣角散在竹席子上,可能是敬王正跪坐在矮幾邊……不過看這個姿勢,應當不是跪,而是斜倚。
恰好就是這個時候,風略略大了些,随着簾子漸漸翻飛,敬王爺的姿态一點點露了出來。
起初只能看到皂色官靴和繁雜富麗的衣角,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位王爺正半躺在竹席上。雖說這個姿勢太懶散太沒規矩了些,敬王的姿态卻很自在,旁人看起來也不覺得惡形惡狀,只覺得他悠閑自在。簾子又飛起來一點,便能看到這位敬王擱在腿上的手正輕巧地打着拍子,因保養得宜而顯得白皙修長的手絲毫不亂地随着新奏的曲子打着拍,明顯沒把那個叫嚣的人放在心上。
應當是個很沒規矩的人,可就是叫人莫名地想一睹真容。
唐佑鳴不知道旁邊雅間裏有人正打量自己,今兒他心情不錯,被人頂了一句依舊興致正濃。
他只是瞧着這個歌女樣貌技藝都不錯,才想着問她要不要去敬王府,別的心思倒沒有。既然早有人看上了,讓出去就是。
只是沒想到,聽到這個嚣張的聲音,本來儀态萬千嬌柔美麗的歌女立刻露出驚懼的神色,沒一會兒,杏仁眼中蓄滿了淚水。她本在不緊不慢地與唐松說話,現下的表情中卻添了兩分緊迫。
唐佑鳴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唐松不想給自己主子惹麻煩,臉色有些為難,安撫了那歌女幾句,又對傳出聲音的那個雅間作了個揖,急匆匆地上來複命。
那個雅間裏的人也沒真蠢得不可救藥,沒有為難一個下人。
“主子,她本想拒絕小的。誰想那位大人一開口,她又說要來我們敬王府了。”
唐佑鳴見唐松這麽為難,不由失笑:“那就讓她來好了。”
唐松遲疑着問:“這……不會給主子找麻煩嗎?”
唐佑鳴還是懶洋洋地卧在竹席上,不甚在意地說:“可以讓他試試,權當飯後消遣了。”
也不知道這個飯後消遣指的什麽。
唐松苦着臉去了,唐佑鳴終于收了收懶散的樣子,雖然神色依舊漫不經心,不過好歹坐了起來:“斟酒。”
“主子,這可不行。”紅楓說話就像嫩嫩的水蘿蔔,清冽幹脆,“你說了下午要看賬本兒和邸報的。”
唐佑鳴輕笑一聲,也不生氣:“我看賬本兒,唐青這個大管家做什麽?奪人家的活計要遭雷劈的。”
藺維言聽他直接把看邸報這件事抹去不提,心裏一頓。一句話能聽出很多事,比方說這個敬王爺着實是個格外知進退的人物。
紅楓轉轉眼珠,一點都不怕地跟唐佑鳴讨價還價:“那只喝一點?”
唐佑鳴笑了笑:“好,聽你的。”
唐佑鳴不當回事,對面那個卻只有針眼兒大小的氣度,裝了一回有禮謙讓被人無視了,頓時忍不住叫嚣起來:“什麽?讓你家主子來見我!”
藺維言無語地聽着隔壁的敬王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笑聲清朗悅耳,只是內裏的意味有些惡劣。很快,敬王爺收了聲,清了下嗓子:“旁邊雅間的朋友,可願賞臉來我這喝杯濁酒?”
早在先帝時期,大平朝亂象已生,起義、邊亂時時爆發。先帝重武,皇子們自然會在功夫上下功夫,難免比普通人耳聰目明些。何況藺維言也沒有刻意放輕動作,敬王發現藺維言的窺視實在不是什麽難事。
藺維言放下筷子,無奈地來到隔壁雅間前,紅楓已經打起了簾子。
藺維言作了個揖,說話間不着痕跡地掃了敬王一眼:“敬王爺千歲。”
與今上的威嚴莊重不同,敬王長得非常俊美,細長的劍眉微揚,憑空帶兩分傲氣;眼睛卻是丹鳳眼的形桃花眼的神,輕輕一掃都帶着若有若無的潇灑多情,卻也夾雜了邪氣在裏。他本人沒骨頭似的,倚着矮桌一臉興味地打量藺維言。這興味不是普通的意味,藺維言從中體味了幾分暧昧,只能當自己想多了,迅速收回視線。
沒想到,視線剛收回去,就聽那位敬王用着清亮的聲音調笑着問:“怎麽不看了,在隔壁不是看的很起興麽?本王準你看,你也擡頭讓本王看看。”
這可是實打實的調戲,藺維言想裝傻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