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至吳縣(二)

到了宜城,藺維言立刻明白了藺老的說法,這個敬王……果真不是普通人物,自己能得他和顏悅色,确實不易。

藺維言坐在唐佑鳴下手位置,藺硯在下面跪着,小心翼翼地對唐佑鳴請示:“王爺,郡尉大人在外面請見。”

藺維言老老實實地喝茶,唐佑鳴的語氣還是輕松寫意的,內容卻毒的很:“你替我問他,知道現在什麽時辰麽,知道我們連着趕了三天路麽。知道的話,滾回去把我們需要的資料整理好,明天早上送過來;不知道的話,他可以滾回老家種地去了。”

看見藺硯的頭快低到地上了,唐佑鳴又補了一句:“你不用斟酌用詞,原話複述就好。”

藺硯松了口氣,雖然這依舊不是個輕松差事,但他樂意做。誰叫大人查案的時候,郡尉态度不積極呢,活該!

藺硯飛快的去了,藺維言微微低下頭,像是怕唐佑鳴注意到他。其實他只是在想,就算對搶東西的史泰,唐佑鳴也不過是不大搭理罷了,怎麽對這個郡尉的态度這麽惡劣。唐佑鳴瞄他一眼,臉色似笑非笑的:“你不想早點休息嗎?”

藺維言放下茶盞,簡練地回答:“想。”

“那你應該很高興我拒絕了他。”唐佑鳴滿意地說,然後轉頭看向跟藺維言一樣盡力縮小存在感的藺紙,将修長的手指探進茶杯中潤了潤指尖,刻薄地嫌棄道,“這茶水用來洗手都嫌澀,難道郡守府只有這樣的貨色?”

路上,唐佑鳴曾拿藺維言開玩笑。他笑話藺維言攢點好茶葉不容易,唯一能拿出手的還是藺老給的,自己不是非喝不可,可以幫藺維言省點,并且當真喝了一路白水。因此看唐佑鳴一副茶瘾犯了的樣子,藺維言笑着吩咐藺紙,只是眼中的神色有些複雜:“去找些來。”

王爺再難伺候也不是他們這些小厮可以挑揀的,再說,頂多過個兩三日,王爺慣用的侍從也該到了。藺紙只是為難怎麽能完成王爺現在的要求。

藺維言剛發現事情端倪時就被召進京城,挖掘銅礦的監工還在牢裏蹲着,藺維言與史侍禦史、郡守郡尉周旋,都沒來得及提審其他嫌疑人,比方說栗陽縣縣令。

會稽郡郡守打定主意要撈自己,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道栗陽縣縣令來宜城做什麽,只是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接待他,同時,他也盡了身為長官的義務,命令他盡快離開。至于私下開采銅礦的事情,會稽郡郡守更是直接推脫說不知道。

罪名未定,會稽郡郡守只是被拘禁,郡守府也沒有被查抄。藺維言搜查過一次,又有侍禦史從中作梗,沒能發現什麽。

這次剛到會稽郡,唐佑鳴就擺出王爺的架子,指名要住郡守府,不肯住官舍。就算郡守還在,也得收拾好房間等着,何況現在郡守府裏只有些拿不了主意的女眷。

藺紙為難正是因為這個,不是自己地盤,怎麽找王爺要的東西?

藺維言卻立刻明白了唐佑鳴的意思,他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搜查郡守府。說也奇怪,他與唐佑鳴之間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或者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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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維言下意識地在扶手上敲了幾下,他就任揚州州牧還不到半年,處處受人掣肘,若是有敬王配合……解決這次的事會輕松許多。

唐佑鳴見藺維言沒有阻攔,眉頭一挑,繼續吩咐道:“天色這麽晚,你自己出去不大安全,帶幾個衙役與你一起吧。”

聽着唐佑鳴睜着眼睛說瞎話,藺維言反倒露出兩分笑意,藺紙看到自家大人的表情,又聯系唐佑鳴的話想了想,終于明白了這兩只狐貍的意思,愕然地偷看了唐佑鳴幾眼,領命退下。

見藺紙離開,唐佑鳴又被抽了骨頭似的,往茶幾一歪,撐着頭看藺維言的笑臉,饒有興致地說:“你跟我擺了一路的冷臉,現在倒是因為這點小事就笑?”

藺維言瞬間收了笑意:“王爺說笑了,卑職……”

“行了,別說這些虛的。”唐佑鳴變臉如翻書,一下子冷了臉,“本王的誠意表現的很明顯了,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與本王合作。”

說完拂袖而去。

藺紙回去複命時只看到自家大人坐在原位,有些納罕:“大人,敬王殿下……”

“他回去休息了。”藺維言平淡地說,“茶葉找到了嗎?”

藺紙的表情有些古怪:“找到了,大人,這茶葉……小的之前在陛下的賞賜中見過一樣的品種。另外,我們還在郡守府管家的帶領下看了幾個庫房,雖說沒有明珠寶石,茶葉、畫軸和上好的硯臺卻見了不少。”

藺紙找到郡守府的管家,一說王爺嫌棄郡守府的茶葉不好,那管家立刻誠惶誠恐地開了庫房。管家本來還想避着藺紙,可惜藺紙身後的衙役不是吃素的,軟硬兼施,效果非凡。外加郡守府裏沒主心骨,管家拿不定主意,還真叫藺紙看到了不少東西。藺紙現在很是佩服唐佑鳴,耽擱了這麽久的事情,敬王殿下這麽快就撕開個口子,真是……太厲害了!

第一天,唐佑鳴特別不客氣地把郡尉趕了回去,第二天一早,會稽郡的人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連藺維言都開始懷疑行止惡劣才是唐佑鳴的正常狀态。

史侍禦史和郡尉一大早就來到郡守府門前等着求見。唐佑鳴正在吃早飯,聽到藺硯的傳話,舉着筷子,不太高興地瞄了藺維言一眼才說:“讓他們進來吧。”

藺維言沒說話,本分地吃飯。

唐佑鳴沒讓史侍禦史和郡尉在暖閣等,直接讓他們看着自己和藺維言吃——事實上,唐佑鳴邀請他們一起吃來着,誰知二人推脫了一句早上吃過了,唐佑鳴就叫人加了兩把椅子給他們,讓他們在一邊看着。

兩位局促地坐在那裏,尴尬地等唐佑鳴和藺維言吃完。

很明顯,唐佑鳴想給他們一點教訓,吃的慢條斯理,格外優雅,也格外緩慢。史侍禦史和郡尉本來還不太在意,等唐佑鳴快要吃完的時候,兩個人的額頭上全是汗。

唐佑鳴淨手漱口後,才叫人把飯菜撤掉,笑眯眯地看向二人:“兩位大人,早啊。”

與郡尉不同,史侍禦史本來不把唐佑鳴放在心上,畢竟他常駐京城,又跟太尉蔣澤有牽扯,自然知道唐佑鳴處境不佳。可惜沒等他給唐佑鳴一個下馬威,唐佑鳴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被人整整晾了一頓飯的時間,兩個人心中有氣也不敢擺譜,連忙起身行禮:“參見敬王殿下。”

唐佑鳴還是笑眯眯的:“兩位大人真辛苦,這麽早就起了。”

“屬下分內之事。”郡尉是個看上去有些古板的中年人一板一眼地行禮,“王爺言重了。”

唐佑鳴整了整袖口:“不瞞二位大人,本王從未接觸過朝政之事,也不感興趣。此次承蒙皇兄厚愛,得此重任,實乃惶恐,心中難免忐忑,還望二位大人鼎力相助。”

二人連道不敢。

唐佑鳴滿意地笑了起來:“既如此,就請二位大人給本王講講此事詳細情況好了。至于藺大人嘛……藺大人畢竟一州主事,想必有很多事要忙,還請自便。”

藺維言慢吞吞地站起來,躬身行禮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史侍禦史愕然地看着藺維言離開,欲言又止。

唐佑鳴微微蹙眉,不悅地說:“怎麽,史大人不想幫忙?”

史侍禦史還想推脫,見唐佑鳴眼睛一眯,頓覺背後發涼,居然沒能說出話來。

郡尉算地頭蛇,藺維言手中權力再大,也沒有他了解當地情況。郡尉雖然沒有特意阻礙查案,可也不太積極,哪怕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态度都已經給藺維言帶來了不小的阻力。史侍禦史背後有人撐腰,光從蔣太尉一邊寧可觸怒陛下也要殺掉栗陽縣縣令這件事來看,太尉等人所謀非小。因此,他們阻礙藺維言查案的态度也非常明确。

自從藺維言來到會稽郡開始,這兩邊的阻礙就沒停過。誰想到唐佑鳴來了之後,事情瞬間發生了轉機,別的不說,光是把那兩個人牽制住都是大功一件。

藺維言叫來藺紙:“你去驿站,告訴李慶我到了,讓他帶着人來找我。”

州牧本來只有巡查之職,可惜先帝時期起,起義漸漸頻繁,不得不授予州牧一州軍政之權,以便事急從權。什麽都沒有兵權好用,藺維言自然早有準備,若是唐佑鳴沒來,或者來的是太尉和丞相那邊的人,他定會動用武力。

李慶是他的親衛,帶了五百将士在會稽郡外的樹林裏紮營,他自己則帶了五十人進駐會稽郡驿站,等待藺維言差遣。不過若是想動用城外的五百人,藺維言就要提前想好怎麽應付陛下訓斥的聖旨。

好在現在有唐佑鳴幫忙,給他省了很多麻煩,他能用唐佑鳴給他争取的時間做很多事,比方說,他可以提審前會稽郡郡守陳銳,以及那個私自開采銅礦的監工。

至于昨天晚上唐佑鳴忽然冷臉的事情……藺維言摸了摸下颌,神色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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