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冒進(四)
唐佑鳴繼續裝了幾天鹌鹑,直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好說話。
“陛下打算什麽時候下手?”齊國公操碎了心,前幾年眼睜睜地看着外孫子的名聲一點點敗壞了,本以為終于熬出了頭,不需要再隐瞞什麽,結果還沒兩天,他的好外孫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齊國公曾經也是一員虎将,泥腿子出身,家裏三兒兩女一點沒嬌生慣養,從小在泥地裏滾作一團,彼此之間關系非常好。
三個兒子現在俱是外放為将,防地都在特別艱險貧瘠的地方,糧草也跟不上,守了幾年倒是練出了幾支精兵。其中大兒子的防地就在西南邊,鎮守邊關。
近幾年國力不強少興戰事,他們如同曹郜章一樣,鎮守幾年也沒人注意,換防的事更不用提。
齊國公在京城卸了将軍之位,低調得很,這幾個兒子卻手握兵權。想來先帝也知道,就算他們心偏唐佑鳴,也不會棄守關隘與人勾結。左右動不了唐佑鳴,動他們更沒必要,逼急了反而不美,不如把他們遠遠支開,也可多幾員猛将。
對于唐佑鳴流連花叢拈花惹草這件事,這幾個舅舅表現出了極大的豁達,有什麽呀,他們家青梓是皇子皇孫,身份貴重,沒偷沒搶,去樓裏怎麽了,又沒官職。
他們是唐佑鳴最後的退路,若真到了暗衛劫法場那一步,他還要從舅舅們的防地跑到關外去。
唐佑鳴對自己的母家非常親近,也就沒避諱這些事:“登基大典一輩子估計就一次,萬一出了狀況多遺憾。我會在這之前把問題都處理了,您放心。”
齊國公不放心,他了解自己的外孫,做事手段激進得讓人心底發慌,從來就不懂什麽叫緩緩圖之。當初他還想着,若是陛下要為難外孫,就把他送去軍營裏躲着。沒想到他還沒動手,唐佑鳴已經把名聲壞了,一點餘地沒留。被訓斥的時候還振振有詞道,以前總被皇姐和父皇管着,不敢放肆,現在終于有了機會,他控制不住。
唐佑鳴太有主意了,偏偏沒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想管他都跟不上路子。現在他當了皇帝,更沒人能制住他了,老太師出馬也未必有用。
齊國公又愁出兩根白頭發:“你把事情搞得這麽大,還有兩天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你能收住?”
唐佑鳴擺擺手:“吓唬人還不會麽,給他們點別的事情愁,他們就沒時間天天盯着我了。”
齊國公沒打算放過他:“那你打算讓他們愁什麽呢?”
唐佑鳴笑了起來:“自然是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官位財運了。”
齊國公隐隐抓住了些什麽,正欲細問,唐佑鳴就道:“外祖父要與我一同進午膳嗎?今兒有一道紅虬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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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公順着他的話揭過話題:“也好,老夫也嘗嘗禦膳的滋味兒。”
“往年父皇不也給您賜膳?”唐佑鳴笑了笑,“您都該吃膩了吧。”
齊國公也不争辯什麽,只笑笑沒開口。
同一時刻,禦史臺,藺勤問正在按揉額頭的傅善志:“陛下可收了那些記錄文書?”
“自然收了。”傅善志嘆氣,“還大大地誇贊了我一番。”
“那你還擔心什麽?”
“你沒聽說?太師這幾日一直留在宮中,另有幾個名望高的博士與他一起,也不知道陛下想做什麽?”傅善志道,“陛下沒避諱旁人,外面的傳言越來越離譜了。”什麽陛下威脅太師洗白名聲一類的傳言,不止離譜,而且搞笑。
藺勤搖頭:“陛下的心思我哪能猜到?放心吧,陛下心裏有打算,不用我們多操心。”
他二人為官這麽多年,就算行的端站的正,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琢磨上位者心思,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心思靈巧遠超常人,一身所學才能派上用場。所以完全猜不透上位者的意圖,對于他們來說也是第一次。一直以來,舊臣與新帝磨合都是個大問題,輕者君臣離德,重者性命難保,這次若不是有藺維言做緩沖,他們恐怕也要提心吊膽。
“不說這些了,能看出來,陛下是不喜歡別人猜他意圖的性子,猜多了反倒惹事。”傅善志擺手,“還是關心關心邊關吧。”
一提這事兒藺勤就發愁:“關心能怎麽樣,一批人不滿呢。”
說什麽林老将軍才從床上爬起來,陛下就将其遠派,寒了将士們的心等等。京城裏所有夠資格跟林恬說上話的都知道,保不定是陛下被老将軍纏得沒了法子才這樣決定,可是這話又不能說,只能瞧着陛下背黑鍋。好在陛下挨罵的事兒多了,債多了不愁,每次見都比他們輕松愉快。
傅善志想到這事也覺得啼笑皆非:“陛下和林将軍的事不是我們能管的,我們關心糧草兵器就好了。”
藺勤連連擺手:“別提糧草武備了,打完之前都能撐住。”
打的太順利,減員又少,幾個将軍恨不得日行千裏。糧草還行,□□弓矢用得太快,像是白得的一樣。也就是林老将軍帶隊,才沒人敢不滿,不然他們早斷頓了。
兩個人正說着,禦史丞梁昌來敲門,傅善志連忙讓他進了。
梁昌與傅善志是同窗,同年的博士科,同時外放。可惜梁昌沒有傅善志的圓滑周到,得罪了上峰,官運就此截住。好在傅善志回京時便在朝中說得上話,幹脆秉明永安帝,給梁昌提了上來,做自己的禦史丞。
梁昌脾氣火爆,做事卻踏實,帶領禦史員整理近幾年的卷宗只用了幾天的功夫:“最後一批也整理好了,晚上你給陛下送去吧。”
“快來坐。”傅善志給他倒茶,“辛苦了。”
梁昌沒跟傅善志客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陛下怎麽說?”
傅善志知道他對陛下有成見,自然向扳過他的想法:“陛下給了你們不少賞賜。”
梁昌哼了一聲,顯然不在意這個。
“你面見陛下時可別這個态度。”傅善志勸道,“獨說講,陛下不喜遷就他人,你若是惹陛下發怒,怕是不好收場。”
要是一般人,有再多不滿也不會當面表現出來,梁昌與他人不同,看誰不順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傅善志本想帶他進宮,在陛下面前混個臉熟,現在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