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前龍井,今春頭一茬吧?
男人伸出一雙白玉般的手,執壺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公子好見識。不過茶再好,無人欣賞亦是枉然。冒昧請公子前來相陪,還請見諒。
他接過茶仔細欣賞了茶色才喝了一口:香郁味甘,茶湯清碧,今日倒是我有口福喝了閣下的好茶。
這男子便與他從茶開始,天南地北話古言今的聊起來。男子看着文弱,見識卻頗多,談吐不俗,兩人聊了半天發覺彼此意趣甚是相投。
直到小童進來添水換茶,男子方收了談興,歉意問道:聊了這麽久,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秦公子一笑,黑玉般的眼睛彎起來:我姓秦名沐,字嘉林。你呢?
男子把嘉林兩個字在嘴裏念了一遍,微笑回道:在下曲硯。
二人敘過年齒,秦沐二十二,曲硯年長些二十六,秦沐便以兄相稱。
曲兄似乎有些北地口音,想必不是本地人?
我居住京城,常聽聞江南春光無限,特來游玩。
秦沐拍手贊同:曲兄好雅興,我知道附近山中有間普慈寺,寺內桃花盛開燦若雲霞。明日我帶曲兄去游覽一番,權當謝茶之禮,如何?
正愁沒個可靠的向導,如此就麻煩你了。曲硯含笑點頭。
于是兩人約了時辰第二天再見。秦沐是個愛玩的,江南好地他都去了個遍,曲硯又想觀賞風光,秦沐便帶了他游山玩水,賞花聽曲。曲硯看着文弱,一路上倒從不挑剔,随遇而安,身邊只有那個小童跟着伺候。
二人興致勃勃,同游了十來天,食則同桌寝則同室,越發兄弟一般交好。
這日兩人用過午飯,秦沐略略遺憾的開口:結識曲兄這樣的朋友實乃人生快事,可惜與家中兄長約好這幾天回去,今日該向曲兄道別了。
曲硯颔首:這些日子多謝你帶我領略江南風光,不知該如何謝你。
秦沐爽朗笑道:有什麽謝不謝的,下次我去京城還請曲兄作陪,帶我這沒見過世面的游覽一番。
曲硯微微笑着倒了杯酒敬過去:一言為定。
依依不舍與曲硯分別後,秦沐找了匹馬來跨上朝着蘇州城外馳騁了二十多裏,穿過幾處溪流,繞過大片樹林隔出的迷魂陣,徑自來到一處宅院前,大門上黑底金字的匾額寫着“玄機”二字。
壺中天地,不悟玄機。要找故人查舊事探聽絕密消息,來這裏奉上厚厚銀票,沒有得不到的答案。卻不想,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玄機樓竟是這麽一處外表平凡的宅院。
門口早有侍從等候,見他跳下馬來伶俐地接過缰繩和抛來的馬鞭:少主您回來了。
秦沐沒了在外時的親切笑容,換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嗯,掌門呢?
已經回來了,讓少主一到就去議事廳找他。
知道了。秦沐提起腳,進門前交待到:讓分堂查查京城富貴官宦人家裏可有個叫曲硯的子弟,要快。
侍從應了。秦沐說完跨進院子,嘴角挂起一個玩味的笑來。
明前龍井歷來是皇家貢品,産量極其有限。那男子布衣銀冠,全身家當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兩茶葉,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身上的茶香竟是萦繞不斷。
敢在我玄機樓前耍這套,曲硯,你到底是什麽來頭?秦沐嘴上帶笑,眼裏卻一片冷漠肅殺。
三日後,秦沐身着夜行服悄悄來到距蘇州城不遠的一個鎮子上,他施展輕功掠過人煙聚集之地,落在一處偏僻荒涼的廢墟前。
看得出這處廢墟已有年頭,似乎是遭了火災,殘垣斷壁一片漆黑,讓人分不清原本的格局。從範圍看,應該是所大宅院。
時值黃昏,鴉鵲紛紛呱噪歸巢,殘磚爛瓦中似乎有風吹過,灰塵碎屑飛揚讓人毛骨悚然。
秦沐倒是完全不顧及當地人說這裏鬧鬼的傳言,踏進那堆破爛裏彎腰尋覓起來。
年歲久遠,除了燒毀的房梁及磚石,什麽都不剩下了。秦沐皺着眉,在裏面查看,忽然眼角餘光瞥到一個物件。
他跨過兩根斷梁,在一堆石塊下抽出一座殘缺不全的觀音木雕。
秦沐拿在手裏反複打量,木雕縫隙中存了少量的香灰,看來是這家人曾經供奉過的。
觀音蓮坐已損,五官也模糊不清,手裏拿的東西卻很特別。
不是尋常見的柳枝淨瓶,秦沐仔細辨認,竟然是一根降魔杵。
正疑惑間,有腳步聲傳來,秦沐立即閃身隐藏到一顆大樹上去。
過了一會兒走來一個青年男子,穿着赭石色衣服背着包袱,步伐輕巧,秦沐看得出他武功不俗。
青年身後還跟着一個人,走近了居然是個提着竹籃的孩童,紮着抓髻,臉蛋圓圓頗為稚氣。
這兩人到了廢墟前停下腳步,那孩子放下竹籃取了些香燭紙錢出來擺好,青年從包袱裏拿了些酒水果子,也一一安放好。接着他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燃香燭,竟是一副祭拜的架勢。
半黑不明的天色下,荒涼許久的廢墟前突然亮起火光,風打着旋把紙灰吹得四處飛揚,換個人見了這場景非吓得尿褲子不可。
可惜秦沐不是普通人,他死死盯着二人的動作,風吹過燒紙錢的火堆,火焰拔高了一下,那孩子吓得驚叫一聲,青年替他伸手一擋——
秦沐瞪大眼睛,那孩子不正是跟在曲硯身邊伺候的小童嗎?!
玄機樓兩個月前接了一樁古裏古怪的委托。
對方要查一樁二十年前的舊事。當時蘇州辛農鎮上有個姓黃的大戶人家,突然一夜之間被大火燒的幹幹淨淨,連屍骨都未留下。玄機樓就是要查這場火的緣由。
按說這對玄機樓實在算不得什麽,除了年日久遠,尋找蹤跡麻煩了些,以玄機樓的能耐追出真相也不過兩三個月的事。
不過當秦沐奉了掌門令開始查探才發現沒那麽簡單。
他的手下詢問了整個鎮子的老人,卻沒人記得這戶黃姓人家是什麽來歷,只知道不是本地的,家裏連主帶仆似乎有四五十個人。那場大火當夜也沒人知道是怎麽燒起來的,再問均是一臉的諱莫如深。
秦沐想起到玄機樓下帖的中年人,一看就不是江湖人士。矮胖身材,一副和氣掌櫃的樣子,拜帖上的字跡倒是頗有風骨,奉上的銀票也十分豐厚。
那中年人臨走前猶豫着交待了一句:若是查不出就算了。
秦沐當時嗤笑。江湖之上哪有玄機樓探聽不出的消息。
如今一無所獲的秦沐親自出馬來這黃宅廢墟,想查出點蛛絲馬跡,不料卻撞上曲硯的小童和仆人前來祭拜。
他凝神屏氣,留心着二人的動作。
小童把紙錢放完,擦了擦鼻子說:這南邊的春天還怪冷的。紫檀哥哥,咱們回去吧。
別急紅楠,祭拜要誠心,不可急躁。那名叫紫檀的青年倒滿三杯酒,依次敬過後撒進火堆裏。火又竄高一陣,漸漸熄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紅楠嚷嚷着手冷,紫檀便牽了他一起走。
待他們走遠,秦沐方從樹上跳下來。曲硯的小童就叫紅楠,現在可以确認曲硯跟這戶被滅門的人家有關系。那他前些日子出現在蘇州,跟玄機樓查案是否有關聯呢?
有趣,秦沐勾起唇角一笑,拿着那尊殘破的木雕觀音,向玄機樓奔去。
回了玄機樓他把木雕扔給專司天下古玩雜學的博然堂堂主去研究,看有什麽說頭。
這時,一個門人捧了只信鴿前來回話。
少主,京城那邊來消息了,說官宦人家裏并沒有曲硯這個名字。
秦沐皺皺眉,接過信鴿腿上的小竹筒,抽出絹條來看:當真一點蹤跡都沒有?
門人又回到:只查到一個茶莊裏有個姓曲的賬房先生,別的就沒了。
呵,這不是有消息嗎?秦沐冷笑一聲。
門人一驚,小心問道:少主,這茶莊我們查過,主人并不是什麽大商富豪,只是間小店而已。
秦沐念着白絹上的內容:與九王府素有來往。看看,你們眼珠子都是擺設嗎?
門人惶恐跪下:是屬下粗心,請少主責罰。
自己去加練三天。秦沐擺手,那門人如獲大赦,蹑手蹑腳下去了。
秦沐把九王府三個字在嘴裏念了一遍,迅速在心裏過了一遍在機要司學過的東西。
當今聖上誕有十一個皇子,其中有四個幼年夭折,又有一個于少年時病死。因此現今只剩下六名皇子,個個都有了封號封地,并在朝中任了職。
唯獨九皇子體弱多病深居簡出,皇帝沒有賜封號,封地劃了也不見送他出京,王府大門上連正經匾額都沒挂,只在燈籠上寫着一個九字。
九王爺,曲硯。其中有什麽關聯呢?
秦沐把白絹湊近蠟燭燒掉,想起曲硯,心裏有些莫名的煩躁。
他看人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