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景元以為此事至此塵埃落定,然而這一路同行的安逸卻成了他和崔勤最後的親密獨處。春耕之後,崔勤對他确實不再視而不見,也不會無故給他臉色看了,但是,這和他所設想的卻大有不同。
有時候景元也會扪心自問,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要蘇哲的感情嘛?老實說橫生了一段波折後,他如今已經不太抱有希望了;想要崔勤能夠待他親如兄弟卻沒有逾越?崔将軍這些日子也确實是憋着勁這麽做呢!那自己還有什麽不滿呢?太子舉着奏折狀似細讀,卻什麽都沒看進去,只因為他不僅不覺得滿意,反而渾身都是不自在!
因着蘇哲傾力準備春闱、崔勤低調閉門不出,太子的日子幾乎過成了苦修,擯棄了所有的雜思一心撲在政務上,倒叫病中的皇帝稱贊了一句勤勉。
景元承了這句誇贊,心裏只有苦笑,他現在除了勤勉于政務,也沒有半點別的可做了,反正一閑下來就是滿心郁郁,不如好好做一個儲君該做的。
小太子原以為這一切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結果某日朝堂上他父皇的一句話,又不經意間攪亂了一池的死水。
春獵是大夏的習俗,今年開春以來皇帝的身體便一直不大好,朝中有主張不辦的,但是皇帝的意思卻是歲末大捷是喜事,春獵也是有意提醒皇家宗室的子弟騎射不可廢,可小辦卻不可不辦,再者自己身體不行還有儲君可堪用。
這旨意既然下了,便又是景元的事兒了。朝中明眼人已經看出皇帝有意栽培儲君,景元地位越加穩固,但是對于太子自己而言,這不過又是一件苦差事罷了!不是苦在這件事上,而是苦在這春獵,崔勤和蘇哲可都是要去的!
自小到大,這樣子的春獵他們三人不知道一同參加過多少回,他和蘇哲聯手放跑崔勤的獵物又或者三人一道追獵、拔得頭籌的事兒都有發生,彼時的景元哪想過有一天他們三個人一同參加春獵會是如此尴尬的場面。
偏生還有個半懂不懂的吉祥跟着起哄,一臉笑地湊到主子跟前獻寶,照着慣例将三人的帳子給安排在了一塊!景元心裏百爪撓心,恨不得踹吉翔一腳,可惜憋了半天也只好嘆口氣,揮揮手叫人出去,自己窩在帳子裏生悶氣!
結果第二晚的時候,太子最貼心的小太監吉祥揣測主子的心意,修正了昨夜讓太子嘆氣的錯誤,沒有将三頂帳子安排在一起,反而請了崔勤将軍伴駕。
景元一進帳篷,呼吸就是一緊,在心裏想着要狠狠教訓吉祥的同時,脫口而出:“這不是孤的意思,是吉祥。”
崔勤站在帳中看看太子,微微一笑:“殿下不必如此緊張,既然不是殿下的旨意,那麽臣就告退了。”說罷便要出帳。
太子腦子一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站住。”
崔勤停了腳步,半晌之後回頭,有禮地問道:“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景元一陣沉默糾結,怔了好久,最後心裏嘆了口氣,揮揮手:“沒事,将軍請回吧。”
将軍走了,太子又在帳中站了良久,最後一矮身坐在窄塌上,盤着腿支着腮發呆,瞪着帳簾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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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哲走進帳中瞧見這一幕吓了一大跳。
“殿下這是做什麽?”
景元擡頭眨眨眼,發現是蘇哲,心裏頭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唉唉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安瀾啊,過來坐。”
蘇哲倒也不講究,跑過去學着太子同他并排坐在榻上問他:“殿下怎麽了?是身子不适還是擔心皇上?”
矮油,還是他溫溫柔柔的安瀾弟弟好啊,景元被問得倍感欣慰,感嘆着還是蘇哲的溫柔似春風拂面,于是一吹就吹昏頭了,把實話說出來了。
“煩啊,崔勤好煩啊!”
蘇哲一愣,然後捧腹大笑。
“太子殿下,恕我直言,您也太小氣了,不就是小時候打打鬧鬧麽,太子殿下至于生氣到現在嗎?”
景元被他笑的一陣惱,心想你知道啥啊就說孤小氣,轉念又一想,便覺得有些不對,試探地問:“你是不是很喜歡崔勤?”
蘇哲很直白爽快地回答:“這是自然!我是家中長子,崔勤于我如同長兄!從那年他請旨從軍到月前他凱旋而歸,懸心他的安危這些年,見他不僅平安而且大勝,我怎麽能不高興呢?”
小太子沉默了,他覺得心裏有點酸,然而令他覺得更加揪心的是,他竟然不知道酸的是誰!
蘇哲見太子不語,又說道:“我對太子的心也如同我對崔将軍,雖不敢逾越與您稱兄道弟,然而心中的情誼是真的。”
哦,兄弟之情,太子并不覺得意外,心裏空了一空,但也罷了,強扭的瓜不甜,硬扯斷的袖子只能是匹破布,他還能求什麽呢?
“安瀾啊,”太子殿下收拾起一地雜思對好友說,“孤沒有記恨崔勤,你別多心了。”
蘇哲神色微動,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最後還是莞爾一笑,說道:“那便好。太子若是乏了,我先告退了。”他被景元送了兩次客了,這回懶得讓人趕,瞧着太子的臉色便自己主動要走了。
景元自然不會留人,好言好語地送走了蘇哲,一回身又窩上了窄塌,繼續發他的呆。
不一會兒,帳簾子又撩了起來,太子殿下自暴自棄地想不管今晚還有誰,一起來吧!結果吉祥探進了一個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景元。
“殿下。”他喊了一句。
景元一擡手止住了他的話頭,一手扶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吉祥啊,孤以前怎麽從未發現你如此會‘體察上意’呢?”一看那眼睛更亮了,太子殿下趕忙把自己的話說完,“明日,明日無論如何讓孤睡個安穩覺吧,沒有安瀾,也沒有崔勤,好嗎?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