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崔勤,你怎麽敢!”景元氣得急喘,站在崔将軍對面,臉色漲得通紅,“你怎麽敢這麽對孤說話!”

崔将軍默默地低下頭,不語。

帳內安靜異常,只有兩道呼吸聲,太子的急促,将軍的沉穩克制。

“出去,”長久的安靜之後,景元終于慢慢壓下了暴漲的怒意,疲倦地對崔勤說,“出去吧。”

崔将軍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順着太子的意思離開了大帳。

在崔勤走出去的那一刻,景元狠狠地一腳挑起地上的碎瓷片“啪叽”一下踢中了崔勤的背甲,崔将軍被太子的突擊給搞得一怔,莫名其妙地回過頭看着小太子。

“崔勤你混蛋!”剛才還低着頭、頹廢異常的景元突然暴跳如雷,“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你給我說清楚!”

崔勤也上火了:“殿下,是你叫我滾的,我已經滾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滾的姿勢不滿意嗎?”

景元從鼻子裏發出聲音,對着崔将軍發出冷笑:“說得好像你很聽我話似的,你什麽時候這麽老實過了?”

崔将軍氣笑了,朝着太子走進了幾步,反問他:“那麽太子到底想如何呢?是想要我聽您的話滾出大帳,還是想要我不聽你的話,想幹嘛就幹嘛呢?”

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壓迫感又來了,景元下意識地退了半步,随即意識到現在不是示弱的時候,硬着頭皮站住不動,挺着胸說:“好歹孤也是讀過兵書史冊的,将軍這手欲擒故縱用得不差,一訴衷情的是你,斷然絕情的也是你,從來只有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現在倒怪起我來了?”

被崔勤當面打臉戳破心思的景元終于睿智了一次,展現了他在別處、別人面前正常的智慧,一語中的地道出了某些事實。

崔勤愣了一瞬,同樣是被戳破了心思,他卻是毫不羞赧,而是笑了。

“殿下,管它是什麽計策,只需要好用便可,臣可從來是只看勝負不論過程的。”

“你這算承認了?!”景元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在戲耍孤?”一想到自己為崔勤的若即若離而糾結地睡不着覺,甚至為了挽救這段情誼而……景元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崔勤卻悠哉哉地說:“臣只能管住自己的言行,可不能拿捏殿下的心思,若是殿下的心思紋絲不動,何須在意臣怎麽做?不過若是殿下自己的心裏也覺得搖擺不定,那倒真是讓臣驚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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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勤的話音輕輕落下,在景元耳旁卻仿佛炸響了一道驚雷!

紋絲不動……搖擺不定……

景元倒退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哐當一下跌坐回了椅子裏……是這樣嗎?他茫然地反問自己。不是這樣嗎?他也不知道啊……

這一刻,太子殿下迷茫了,腦子裏一時間想起和蘇哲一道長大的點點滴滴,又突然之間變成了和崔勤纏綿的旖旎畫面……一時間是蘇哲笑眯眯對着他喊殿下的樣子,突然之間就會變成崔勤那日在京城外騎在馬上的英姿……

景元眼神放空地發着呆,腦子裏好像塞滿了東西,卻又好像是空的,反反複複、反反複複只有一個問題一直在回蕩:自己也在搖擺不定嗎?

就這樣在原地坐了很久,久到當景元回過神來的時候,崔勤居然已經不見了!太子殿下依稀想起剛才崔勤告退的聲音,自己沒有留心。想了一想,他站起了身準備出去見見崔将軍,他有話要說。

從大帳出來不見人影,太子殿下稍稍環顧便知崔将軍應該是去了馬廄。剛才兩匹馬讓下人們帶走洗刷喂草,崔将軍要回獵苑總要去取馬的,于是他便揮退了跟上來的随從往馬廄走去。

漸近馬廄,有馬倌要行禮,景元不耐地擺擺手、自顧自地往裏走,沒走多遠,突然聽到了兩道熟悉的聲音,正在交談。

景元細細聽了一下,突然皺起了眉頭、站住了腳。

“你真的和太子……”這是蘇哲的聲音,景元當然認得。

另一道便是崔勤的聲音了,将軍打斷了蘇哲的話:“無你無關。”

太子殿下聽聞這兩句,心裏便有些惴惴,可是又忍不住不聽。

那邊廂,蘇小公子被崔勤頂了一句,急得都要跺腳了,怒而言道:“你怎敢招惹儲君!你瘋了不成?”

景元突然之間臉紅了,慌忙地想,怎會被蘇哲撞破?

“那你呢?”崔勤卻反問,“被儲君招惹便不瘋了嘛?”

景元臉更紅了,恍惚覺得此生最尴尬的日子大約就是今日了,同時還憤憤地想,崔勤也是不打算好,戳他痛腳戳出習慣來了,處處找不痛快!

蘇哲聞言也是一愣,随即便同太子一樣有些羞惱地道:“你在胡說什麽?”

崔将軍不急不徐:“小蘇哲,你可是人人稱道的神童,人情練達至極,裝糊塗就太不像了!”

蘇小公子難得有些不自在,糾結了片刻才道:“你既知道,便更該聽我勸,他是君你是臣,即使如今能有片刻溫存,日後也不免百般險阻,且樁樁件件都是朝着你的,便是真心也擋不住人言可畏、尊卑有別啊!”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嘛?”崔勤似乎大悟,反問道,“所以你裝作不知,讓他對你近不得遠不得、拿不得放不得?”

蘇哲有些怒了:“崔勤,我也不至于下作至此!君臣有別,太子殿下不說,難道要我來說破再婉拒嘛?我只能注意約束自己的舉止而已,我與殿下之間的情誼止于君臣,不會再多,絕沒有故意拿捏殿下的想法!”

崔勤不語,也不知是認可還是懶得駁斥。

“不要拿我說事,我現在說的是你!”蘇哲突然反應過來,“你可真是糊塗!”

“安瀾,我不是你,”崔勤突然笑了一下,語調也不複剛才冷硬,“我自然知道他是儲君,地位尊貴,可我也知道他還是景元,是那個從小和我一道長大的人。你将我們的情誼劃分在君臣之間,你看輕了自己,也看輕了太子殿下。”

蘇哲自覺好心勸解卻還被人一頓訓,心裏不服,一甩手怒喝道:“你都有理,不管你了!”言罷,揚長而去。

崔将軍瞧着他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奔向獵苑的方向,這才轉過身來往前走了兩步,繞過了馬廄,便瞧見了太子殿下。

景元站在那裏同他對視許久,說道:“你好似不吃驚我在這兒。”

崔勤笑了:“臣恰巧是個武将,對于身邊的異動比常人驚覺了一些。”

“崔将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冷着臉問。

“安瀾會是個能臣。”崔勤卻答非所問。

景元繃着臉沉默良久,終于裝不下去了,露出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嘆着口氣說:“是啊,能臣,只可惜永遠不會是我的安瀾而已……”

崔勤無法回應太子殿下這句感慨,只是試探着将人摟進懷裏,一個單純的擁抱。

景元縮在崔勤胸前,委屈地說:“即使刨開這份私情,難道孤不能是個值得讓人真心以待的人嘛?僅止于君臣……好寒心!”

崔勤卻道:“太子殿下,這天下人與您皆是君臣之別,您不是不值得讓人真心以待,只是安瀾給得真心并不是您想要的而已。您對他寒心,未免執着了,滿朝的臣子、天下的書生,幾乎各個都如他所想,他們對您可未必不真心啊!”

“要你多嘴,”景元惱道,“這不是只有你和安瀾嘛?我對旁人哪有這份閑情!”

崔勤不再多話,只是伸手拍了拍太子的頭,這大逆不道的動作,讓太子殿下一個惱怒将人推開,翻臉質問道:“不說安瀾了,倒是要‘稱贊’崔将軍你啊,真是好心機!”

将軍無辜地說:“臣怎麽知太子殿下會追來,還會做這偷聽的事兒呢?不過話說回來,臣的這份心機,到底有用沒用,可全看殿下的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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