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圍剿阿骨金的時候追擊而來,回北大營則要靠羅盤認路。北疆這片地形崔勤如此熟悉、使用羅盤的方法從小牢刻在崔将軍心裏,可是到了這個時刻,他不得不讓左翼前鋒卓雲來領隊,自己只知一個勁地催馬前行。

“太子薨”三個字像一片巨大的陰雲籠罩在崔将軍的心裏,電閃雷鳴、狂風大作。他不相信大夏的儲君、他的太子殿下會這麽輕易地被一個叛将謀害,他不相信太子殿下會如此粗心大意地不設防,更何況太子身邊還有蘇哲……可是這麽多的“他不相信”都抵不過私心裏對景元瘋狂的擔憂,那麽多有條理的想法也無法掩蓋任何一絲一毫燒心一般的焦慮……白紙黑字的那句話仿佛刻進了将軍的眼睛裏,時時刻刻都浮現在眼前,讓他不由得揮起一鞭又一鞭,催趕着已經十分疲憊的愛駒和身後的大軍,快一些再快一些!

崔勤雖然生性沉穩但到底年輕,逢此大變,盡管極力克制,但是臉上終究洩露出了情緒,這讓前鋒卓雲心裏猶疑不定,十分懸心。卓雲心知此刻變故一定與細作傳來的密報有關,可是崔勤接報後立刻就下了回營的命令,并沒有與他商議之舉,卓雲由此判斷定是北大營出了變故,他怕虜破人又出險招,兵分三路,牽扯他們的兵力。

然而直到拼着命一天一夜飛奔回北大營後,卓雲目力所及,瞧着營門垛口外一大片暗紅,他心裏突然猛地一跳,一種比虜破人攻營更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同樣的暗紅落在崔勤眼裏,刺得崔将軍一陣暈眩,他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在護營的深溝前勒住了馬。掃視垛口上吊着的那一具具屍體,大多淩亂不堪、面目無法辨認,但是從衣着上來看,卻能認出十之八九,包括那套朱玄二色相間的太子常服!馬缰深深地勒進了崔将軍的手掌,可惜手的主人卻像感覺不到似得,如一具石像般凝固住了。

卓雲礙着軍紀如山,靜候了片刻等待崔勤的命令,但是久候無果後,他硬着頭皮開口問道:“将軍,這到底是……”他心中也有猜測,可是太過駭人,不敢開口。

崔勤被他的聲音給拉回了點神智,暗自深吸一口氣,十指扣得掌心出血才勉強壓下了心裏翻天倒海的情緒,低啞着聲音,似乎很輕的說道:“叫陣!”

卓雲離崔勤極近,聽到崔将軍命令的同時也瞧見了崔勤的神色,前鋒心裏大驚,他從未見過這位少年老成的将軍如此神色,仿佛随時要暴起噬人一般!這樣的崔勤及叫陣的命令,印證了卓将軍心裏的揣測,北大營有變,他們打贏了外敵卻陷在了同袍手裏!心裏的憤怒如同火焰一樣席卷而來,卓将軍頓時抛開了一切疲憊,親自擂起戰鼓!

不到片刻,垛口上就出現了人影,仿佛他一早就在那裏等待着這一刻似地。

柯鎮站在了營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崔勤。

于馬上,崔将軍擡起了頭望着柯鎮:“柯鎮,你該死!”

垛口上的人朗聲笑道:“崔勤,我不會死,死的是這些不服我的人,是太子,下一個則會是你!”

卓雲被他一席話說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不怪他如此慌張,便是殺敵千萬也不及聽說謀害儲君來的駭人!與此同時,前鋒将軍瞧着崔将軍的眼睛猛然睜大,從眼角蔓延出蛛網一樣的血絲,然後迅速地凝成一片!

血紅着眼的崔将軍舉起了手中的馬刀,卓雲不會錯人這個指示,那是進攻的信號,可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柯鎮突然說:“崔将軍,你攻營,我未必守得住,只是不知你破了這道防線,虜破人會不會跟着鑽進來呢?”

此言一出,生生制住了崔勤揮刀的手!卓雲眼看着崔勤握刀的手上青筋暴起,指甲都因為用力過度而泛起了死白,卻硬生生慢慢松了下來,制止了進攻的意圖。柯鎮此言着實誅心,崔勤又能如何呢?真的撕破大夏的防線,又要如何抵禦随之而來的虜破呢?

眼見崔勤被掐住了七寸,柯鎮冷笑一聲,垛口上随即出現了成群的弓箭手,強弓利箭直指昔日同袍,這下不用崔勤下令,卓雲趕忙調遣盾兵組陣,勉強經住了一波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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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守不能攻簡直不能用狼狽來形容,卓雲憋屈壞了,總覺得一口血就堵在喉嚨口,幾乎就要吐出來!在看向主将崔勤,卻見崔将軍眼眸黑沉,雖然血紅依舊,但是剛才外露的怒火已經斂了進去,一片死寂,卻莫名可怕。

柯鎮瞧着這一陣箭雨也未起到什麽大作用,便示意弓箭手停止放箭,于城樓上說道:“崔将軍,聽說太子身前與你情同手足,作為昔日同袍,我便成全一下你們的情誼如何?”說着,柯鎮着人将城牆上那具穿着太子常服的屍體拉了上去。

不一會兒,營門開了,一人一騎出了營門,朝崔勤馬前馳來。

卓雲看着這一幕,看着那人手中捧的錦盒,前鋒将軍整個人都在馬背上輕顫,那是活生生給氣得!再偷眼看崔将軍,卓雲吓着了,崔将軍雖然如同剛才一樣沉着臉,不似情緒大有起伏,可是卓雲分明看到崔勤在馬上輕晃了一下,仿佛要栽下來似地!卓将軍不敢置信地一眨眼,又不覺有異,心裏又驚又疑,噗咚亂跳。

從北大營門口到崔勤馬前,這段路短得不行,來人片刻便到,戰戰兢兢地奉上錦盒,連句話都沒說,轉身飛也似地逃了。

陣前衆人誰也沒心思管他,只只眼睛盯着崔勤手裏的錦盒。卓雲分出了一分心去注意崔勤,覺得崔将軍的眼睛就要瞪出血來了,猶豫再三,伸手想替崔勤開這個盒蓋卻被崔将軍啪的一聲拍開了手!

卓雲一愣,然後看到崔将軍唰得掀開了盒蓋!所有人目視着盒中之物,雖然多多少少有些預料到了,可是真的呈現在眼前時,卓雲還是覺得眼前一黑,九族性命不保的結局似乎都已被他預見到了。

盒中放置着一顆頭顱,眉目緊閉、臉上血痕污漬遍布,半披發半抓髻,沒有帶冠,十分狼狽,但即使如此還是能辨認出這個人頭赫然便是大夏的儲君——景元!

捧着錦盒的人沉默半晌,卓雲覺得崔将軍恐怕如他一樣也是徹底沒了注意,就是這樣一個瞬間,變故突生!

柯鎮在錦盒送到崔勤手裏之際便執起了自己的弓,那方人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錦盒上,竟無一人注意到他,直到崔勤打開盒子,瞬時整個人都呆滞之時,柯鎮松開了手裏的弓弦,箭矢攜着殺氣直奔崔勤而去。

崔勤手捧錦盒,在馬上明顯地晃動了一下,不遠處傳來了箭矢破空的呼嘯聲,他都來不及細看,未及作出任何躲避的動作、抱着錦盒便一頭栽了下了馬!

眼看營門之外,卓雲驚呼、崔勤的隊伍喧嘩淩亂了起來,立在城樓上的柯鎮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到底是箭先到的,還是崔勤先栽下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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