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這是你事後核實才得到的信息,我與你同樣,都是第一次來到申州城,在不了解城內情況的前提下,認為你在跟蹤我,這并不奇怪。”
李星河笑了:“你真得是第一次來申州城嗎?”
沈辭衣一怔,而後眉心微蹙,萬般惆悵一嘆,露出一個半真半假的苦笑來:“我的經歷,難道你會比我更清楚?”
“這幾日我有很多時間,走過不少的路,從你我分道的那個岔口出發,我們所走的那兩條路,到悅來客棧的距離相差不多,撇開不定因素,你大概只會比我早到客棧五分鐘左右。”李星河垂着一雙眼,眉目之間頗有點煙波浩渺的意味,居高臨下的視野極好,沈辭衣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李星河皆一觑便知悉,“悅來客棧的招待方式,聞所未聞,第一次到來的人根本無從下手,可我到達之時,沈姑娘你在幹什麽?你的舉動可不像一個初來者。”
聞言,沈辭衣果然變了神色,雖然她極力掩飾,卻依舊逃不出李星河的視線。
沈辭衣緊繃着脊背,故作鎮定:“僅憑這一點,你就斷定我在跟蹤你?”
李星河撩袍落座:“你曾說過,運氣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
沈辭衣:“你也說過,過多的巧合不是巧合。”
“可你我這幾日的巧合未免過多了點。”
沈辭衣沉默了一下,深沉的眸中所流轉的堅持,一絲一縷的被沖淡,最終緩緩歸于沉寂,她仿佛不想再争辯了,輕聲道:“就算我跟蹤你好了,可我又透露了什麽信息給你?”
“在下雖然武力不濟,但觀察力還是不錯的,十丈以內任何聲息都逃不出我的耳朵。”說話間,李星河突然擡手向沈辭衣伸去。
沈辭衣下意識向後一躲。
但李星河的動作更快,兩指輕輕一捏,便從沈辭衣的發梢間拈出一片落梅。
“沈姑娘跟蹤在下多日,方才又在牆外站了許久,可我卻完全沒有發現,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這世上只有一個。”微頓了頓,李星河一字一字擲地有聲道,“西域羅剎教的不動明王。”
話畢,始終從容淡定的李星河終于徹底斂去身上的随和,嚴峻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平日裏的泰然自若:“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不動明王,明王不動無人能知,羅剎教八大法王之一的不動明王,所修習的龜息大法,是這江湖上最出色的閉氣功法之一,唯有此法,方能瞞過我的耳目。”
輾轉多時的夜風,肆無忌憚地撕扯着空氣,連同李星河的話語,一路尖嘯,猛得灌進沈辭衣的耳膜。
Advertisement
沉默,靜默,緘默,卻并非因為詞窮。
半晌,沈辭衣長長嘆了一聲,随後再出口的聲音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冷漠,她道:“從你的外表,你的神态,真的看不出來,你是我平生僅見,最猖狂的人。”
李星河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你以前遇到的人,都太謙虛了。”
一頓,不給對方發言的時間,李星河再道:“到了如今地步,我想合作會是比試探更好的選擇,畢竟沈姑娘你還需要我的幫忙,試探結束,我們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
“瑤城七子果然名不虛傳。”
“若非如此,你們又怎會找上我?”李星河毫不謙虛地接下這個贊美,态度自然無比。
55# 前塵 人就是這樣。
冷風拂過,寒意驚人。
靜默中,沈辭衣突然站了起來,慢慢向亭邊的欄杆走去。
李星河的目光,緊跟着沈辭衣的腳步而動。
沈辭衣踏過燈光,走進了月光裏,擡目而望。她的面色很冷,月光撒下,恍如月芒映刀鋒,盡是逼人的寒傲冷意。
眼前是一片蕭索殘敗的景象。
這個客棧的服務着實差強人意,再加上他們所處的這個庭院本就偏辟,周遭荒廢不堪,一眼望去簡直連院子也算不上。零零星星的雜草遍地,人工開鑿出的矮小假山毫無美感地散落着,唯有的一株冬梅順牆而生,不過難得的是,這裏的灌木較多,四季皆青的灌木掩映着散落的假山,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李星河看着沈辭衣的背影,雖有意繼續追問,卻也不急着去做那擾人情緒的壞角色,幹脆也不出聲了,彎下腰,撿起就近地上的好些朵落梅放在石桌上。
一時間,四周又陷入到長久的靜默之中。
一輪虛弱的殘月挂于蒼穹,漫漫散照出一層死白的光輝。
良久,亭邊的沈辭衣回身凝視李星河,道:“二十年前羅剎教舉教南下,意圖染指中原,卻遭遇了當時正盛起的玄門,在天玄老人與瑤城七子的介入下,羅剎教潰敗如山倒,作為當事人之一,這些往事三公子該最清楚不過?”
李星河點頭:“當年一役,羅剎教的八大法王被盡數殲滅,從此元氣大傷,再也無能整合。”
“哈。”沈辭衣挑起眉眼,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眉眼彎彎,大笑了起來,好像她方才聽到的是這世間最為好笑不過的事,“若八大法王盡數殲滅,那我是誰,江景淵又是誰?”
李星河不閃不避,迎着沈辭衣嘲諷的視線,淡然道:“我想過阿修羅王可能還活着,但确實從沒想過不動明王居然也還活着。”
見其神色,沈辭衣的笑意僵在臉上,須臾,嗤笑了聲,說:“僥幸逃過一劫罷了。”頓了頓,沈辭衣施施然再道,“羅剎教當年确實元氣大傷,但根基未毀,轉而隐至暗處發展,十五年前同盟會因內亂瓦解,本是羅剎教出手的最佳時機,可當年一役對教中的傷害實在太大,我們無能渾水摸魚,直到十年前才稍稍好轉。當時我奉命南下,以沈白月的身份行走武林,北武林有天刀關府坐鎮,難能撼動,可江南一帶不同,因為沒有一個大幫穩定時局,江南武林的局勢幾度緊張,更容易掌握一些。只是天算終究不如人算,誰也沒料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一個風辰逸,他的出現徹底毀了我們所有的布置,不得已之下,我們只能讓沈白月在南武林消失,靜待時機。”
沈辭衣所言,與李星河的推論相差無幾,但……
“還有一個疑問。”李星河看着沈辭衣,說,“根據傳聞沈白月是個男子,還是個身長七尺的俊美男子,以沈姑娘的能耐,要改換面容雖非難事,可要改變身形卻也困難。”
沈辭衣:“除了仁刀,沈白月還有另外一個稱號,公子可知?”
“自然。”李星河點點頭,“霧公子,傳聞沈白月出現的地方總是缭繞着淡淡的薄霧,宛如仙境。”
沈辭衣勾了勾嘴角,說:“蜃樓。”
“嗯?”
“來自西域的十大奇毒之一,它無色無味,也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傷害,只會讓中毒者産生幻象,繼而看到他們內心所想要看到的景象。”沈辭衣又笑了笑,“傳聞中那個完美無瑕的仁刀沈白月,不過一場海市蜃樓。”
原來如此,沉思一會,李星河轉開話題再問:“所以這幾年你一直藏身中原?”
“不錯。”沈辭衣點了點頭,随後不覺惘然一嘆,“為圖後事,我一直以游俠的身份在中原游歷,我的父母是羅剎教衆,我生于羅剎教中,自小便見慣了燒殺搶掠,人性之惡。将近十年的蟄伏時間,太平靜了,平靜的不可思議,可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便是我,也不由得開始反思起自己此前的征伐,以前所做的那一切,究竟有何意義。”
環境可以改變人心,日子一旦有了規律,就會像流水一般,每一天都像是同一天,仿佛只要不提起,那些腥風血雨的日子就會被徹底埋在冰山之下,不複存在。
沈辭衣轉過頭,昂首看向天幕,緩緩繼續道。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那些征伐以外的得失,那些日出而做日落而歇的平凡,開始慢慢地紮進心裏,在枯萎的荒蕪中冒出新芽,且兀自頑強生長,繼而敲響了沉寂已久的心扉。”
“羅剎教為何一定要南下入侵中原武林?昔日的中原與西域對立,而今的南北相争,就算是一個門派,一個家族,內部也有派系之分,也會有兄弟闫牆,說到底,争的是權力,搶的是利益,奪的是名聲,可就算最後得到了一切,又有什麽用呢?”
“這種念頭一旦興起,便難能抑制,從沒有過的想法,令我不自覺的開始懷疑起自己曾經的取舍,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
随着一個個問題地出口,沈辭衣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渴望,這些心事壓在心裏太久太久,沒有人分享,這無疑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李星河沒有回答沈辭衣的問題,而是給出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