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靜默間,空氣中突然傳出詭異萬分的窸窣聲,一股森然陰冷的氣息驀得湧出,而後是一聲輕嘆傳來。
“我就知道她瞞不過你。”
自黑暗中走出的人,很高,也很瘦,那是一種近乎枯朽的瘦。
他瘦的病态。
他也确實有病,且病的不輕。
瑤城七子中的第七子林子彥生來就有不治之症,這點天下皆知。
天玄老人的最後一個徒弟是個病秧子,這不知是讓多少人慶幸同情的事情。
這本就是人類的劣根性。
當年天玄老人在收了第六個弟子元策之後,就不打算再收徒弟,可當他雲游四方,看到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林子彥時,動了恻隐之心,才會将林子彥收為關門弟子。
李星河面含微笑地注視着林子彥,溫和道:“你變了很多。”
林子彥點頭:“我有病,我的病會要了我的命,而今我還能活着,已是萬幸。”
李星河聽了這話,不由嘆了口氣:“我知道,所以這幾年你一定過得很不好。”
林子彥淡淡道:“至少我還活着。”
李星河:“你要見我,又何苦這麽麻煩,說一聲不就好了嗎?”
林子彥側目,不閃不避地回望李星河,聞言,笑了一下。
可惜他的這個笑容并不能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他單單只是往那一站,就仿佛平地刮起風雪,便是出口的聲音,也好像是在冰河裏浸了再浸,确認再無一絲熱度了,才發出來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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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你不來,饑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栖,三師兄你一向堅守本心,除了大師兄之外,再也沒人能左右你的決定,我又算得了什麽?”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李星河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一幅十分兄友弟恭的模樣。
林子彥也很謙虛:“三師兄贊缪了。”
“師弟何必謙虛,在衆師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師弟都敢不動聲色地勾結羅剎教的不動明王,并在羅剎教覆滅後,暗中籠絡其殘餘勢力為己用,此等膽量,我這一句誇獎你當得起。”
仿佛真的只是在誇獎林子彥一般,李星河緩緩道來的語氣依舊和煦,唯有他擡眼時,才能從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一絲掩飾不去的肅殺與決斷。
林子彥不為其語所動,輕輕嘆息一聲:“果然,這也瞞不過你。”
“你了解我,所以你知道要引我入局,光靠編的故事是沒用的,但你也不可能告訴我所有的真相。”李星河微眨了眨眼,似乎想繃着,可到底還是溢出一點笑意,彷如容器裏溢滿了清水,輕輕一動便掀起漣漪,可是下一刻,灑出來的那些水又盡數凝結成冰,如刀般鋒利逼人,“虛虛實實,半真半假的事實最是能令人放松警惕。”
“哦?”林子彥略略起手,他的手瘦骨伶仃,沒有一點血肉,“還請師兄指教。”
“師尊曾言,所發生過的每一個事件,都會因為記錄者的立場不同而産生不同的說法,有時甚至會因為某一些不得而知的目的以及敘述者本身的立場,而去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說法。”李星河的視線掃過沈辭衣,在回到林子彥身上,“所以我只要将這些立場抽離,就能從中看到事情的原貌。”
林子彥贊同點頭:“确實如此,還請師兄一述,讓師弟看看師兄可有推測錯誤。”
“在沈辭衣的描述裏,不存在的是她對江氏父女的感情,存在的是關于羅剎教的一切,而所隐瞞的,是振興羅剎教的幕後黑手。”說話時,李星河微微側了側頭,他那張輪廓柔和的臉龐在側首的瞬間,恰好被光影分割,風采翩翩,養眼非常。
“三師兄果然天縱英才,難怪當初大師兄對你特別照顧。”
林子彥是故意的,故意一再地提起墨無書,因為他知道,那是李星河的軟肋。作為一個旁觀者,林子彥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也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當年的真相。
少時,墨無書與李星河二人便經常結伴一起,同吃同住。
林子彥的身體不好,故而時常呆在房裏,尤其是冬日天冷的時候。
當年有很多次,林子彥立在半閉的窗前,看着他最羨慕的兩個師兄一步步從他的窗前走過,而他則透過斑駁的褐色枝幹,看着他們二人行走在飄雪的小徑裏,投下的影子在霜雪上緩緩移動,重合又分開再重合,恍如漂浮的白雲,亦像流動的光。
打蛇打七寸,林子彥從不做多餘的事情,便是話語也要壓着對方的要害下嘴。
他也确實達到了目的,林子彥的話語就如同一枚細小卻滿是倒鈎的鋼針,精準的紮進李星河心底最脆弱、最不可觸碰的地方,不翻攪個血肉模糊絕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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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元旦快樂!!!
61# 初心 可最後教他的那個人,卻自己變節了。
就在兩人對峙之際,琅琊殿內,突然傳出爆炸聲響。
火光伴随着哀嚎沖天而起。
月明星稀,微風徐徐,今晚的天色很好。
可這樣一個美好安寧的夜晚,卻沒有發生一件與之相匹配的美好安寧的事情。
“快!快攔住他們!
“他們往這邊跑了!快追,快!”
“啊!”
又是一陣慘叫傳來。
同時有零星的幾束火光紛紛往一個方向奔去,緊接着是更多的慘叫聲傳來,然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周遭又重新歸于平靜。
不多時,有一人匆匆跑來,靠近林子彥耳旁小聲地說着什麽。
林子彥聞言,微微眯起雙眼,視線死死地盯着李星河,似欲将其碎屍萬段。
不知那人又說了什麽,林子彥猛得轉頭,冷厲視線直掃沈辭衣而去。
沈辭衣被這冰冷刺骨的眼神一掃,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她尚不明所以。
對發生的這一系列變故,李星河絲毫不覺意外,依舊如蘭芝玉樹般地立在原地,壓低了聲線緩緩道:“看來楊楚他們已經成功救出了江姑娘。”
“你是什麽時候?”沈辭衣聞言大驚,“所以剛才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李星河挑了挑眉,卻沒有回答沈辭衣的問題,而是看向林子彥。
林子彥同樣凝目與李星河對視。
他的三師兄,健康、俊美、溫和、彬彬有禮,可林子彥很清楚,這些都只是表象,撇開這些光鮮的外在,李星河的身體裏所流淌着的,是與他同樣的,再典型不過的冰冷血液。
他們師兄弟七人,除去墨無書,其實都是冷漠的利己主義者,李星河甚至比他們大部分人還要更加傲慢。
“你是怎麽做到的?風楊二人與你同樣,一直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他們可沒有去過你的房間。”林子彥收起眼裏外溢的情緒,冷冷道,“我相信明王的本事,你究竟是如何瞞過她的眼睛将臨沂的消息傳遞出去的?”
沈辭衣僵硬着身體,最初的震驚過後,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直如油盡燈枯般的黯淡着,卻在聽到林子彥的後半句話時,猛然一亮,重新熠熠生輝起來。
“可不就是在明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消息傳出去的,師弟你了解我的,我豈會排沒後路的局?”李星河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來回打量着林子彥與沈辭衣。
異樣的感覺悄然浮起,沈辭衣對林子彥的态度太奇怪了,究竟是出于何種緣故,才會令她如此懼怕七師弟?
像沈辭衣這樣的女人,這完全沒有道理。
林子彥聞言不置可否。
沈辭衣沉吟了一瞬,上前對林子彥道:“主上,屬下前去一看。”
林子彥還沒開口,李星河卻率先道:“不錯,你該讓她去,若否,你可就要為她一人同時惹上天刀關府與申州江景淵,哦,對了,也許還有楊楚背後的扶搖山莊和劍聖慕天星。”
“三師兄,不用挑撥,沒用的。”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林子彥心下已有方案,他沒有理會李星河話語中的試探,轉頭對沈辭衣道,“去吧,十幾年前的舊事,是該做個了結了,無論是你的,還是我的。”
頓了頓,林子彥牽了牽嘴角,從容不迫:“江清和帶不回來也無妨,眼下,我們已有了更好的祭品。”
沈辭衣聞言,心下的焦急被撫平些許,微俯身:“是。”
随後轉身離開。
月色凄涼,将四周映得一片慘白。
“祭品……”李星河雙眼微眯,重複林子彥的話語,“什麽祭品?誰?我嗎?”
三個問題,林子彥聞之笑笑不語,不做回答。
李星河見狀也不在意,前跨幾步,與林子彥錯身而過,負手看着頭頂的圓月,漫然道:“不管是什麽祭品,做什麽用,也要你能拿得下才行。”
說話間,李星河轉回身來,其身側有劍流飛洩而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