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節
眼角餘光未及之處,在轉身不急回旋之處,氣勢迫人。
林子彥的視線一直追着李星河的身影,看他意氣風發,泰然自若,這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與生俱來一般。
真是年輕啊,林子彥不覺感慨,他的三師兄全身上下都散發着勃勃生機,不像自己,老的這麽快,明明比他小,明明才三十出頭,頭發卻已開始稀薄。
“擒比殺要難上數倍,以師兄之能要在不殺你的情況下抓你,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師兄不也是認定了這一點才敢深入虎穴?”
“你果然很有自知之名。”李星河此言,看似稱贊,實則諷刺意味十足。
“自然,三師兄的武功,不僅盡得師尊真傳,更深受大師兄指點,一向是我們是師兄弟幾人中的佼佼者,以我這病軀,豈有本事拿下。”林子彥也沉得住氣,四兩撥千斤的直接從李星河的要害下手。
又是墨無書,李星河置于身側的手不覺微微蜷曲了下。
“你知道就好。”李星河淡淡道。
林子彥聳了聳肩,将話題岔開道:“比起這個,我實在是好奇,沒想到三師兄你居然會這麽好心,自己深入虎穴也要幫助楊楚救出江清和,這可不像我了解的李星河會做的事情,不知是何緣由?”
李星河饒有興致反問道:“你了解的我是怎麽樣的?”
林子彥答道:“看似溫文有禮,實者冷心冷情,對誰都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從不浪費心力在與己無關的事情之上。”
李星河:“人是會變的。”
“确實,三師兄這一路上,助人為樂,提攜後輩,又為朋友兩肋插刀。”說到這,林子彥輕輕嘆息了聲,“嘴硬心軟,看似冷酷,實則仁厚柔軟,看來你果然深受大師兄的影響。”
還是墨無書。
更甚者,林子彥的話,李星河無可辯駁,之前蘇慕華就提過此點。
李星河張了張嘴,沒有吐出半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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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這個名字,真得出現的太頻繁了,即便李星河知道這是林子彥在故意刺激自己,但他卻不得不受其影響。
當年,在一切悲劇都還沒發生前的那些年,李星河與墨無書是所有是兄弟間最親厚的。
天玄老人一生一共收了七個弟子,但這七個弟子并不是同時收的。
先是墨無書,再是蘇慕華,而後是李星河。
他們師徒四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年的時間,之後才有四師弟,五師弟……
在他們師徒四人相伴的那幾年裏,李星河與墨無書因個性原因時常一起行動。
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讀書,一起練武,一起睡覺。
墨無書自持年長,雖然也沒長個幾歲,卻很有責任心地認為自己該護着李星河,劍術上的一招一式,書冊裏的一疑一問,但凡李星河有所疑問,墨無書必盡心教導,他縱容着自己的小師弟。
當然來自墨無書的縱容也很有特色,風輕雲淡,若不用心很難注意得到,卻又佐着無法言說的周到細致。
李星河記得墨無書教過他各種為人處事之理。
他說人生在世,仗劍江湖除魔衛道也好,風花雪月游歷天下也罷,都是一種生活方式,但永垂不朽的精魄只會存于風骨之間,而不會依附在争名奪利之心上面。
所以要守住初心。
可最後教他的那個人,卻自己變節了。
至于那幾年裏的蘇慕華……
蘇慕華是沒有空理會別人的,他沉浸在自己的美貌裏面,對外界的聲音完全沒有半點興趣。
充斥腦海的過往,被李星河強行驅散,就像山巅上遙不可及的冰雪被風摧折,飄落掌心,卻被手中的溫度融化一般,毫無痕跡。
李星河嗤笑了聲,淡淡道:“你不必用墨無書刺激我,沒有用的,我承認他确實可以影響到我,但一個名字而已,還左右不了我的判斷。”
林子彥贊同點頭:“我也沒有天真到,認為用一個名字就可以左右師兄你的判斷。”
李星河冷嗤:“那無聊的試探,省下吧。”
林子彥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咳的撕心裂肺,天旋地轉,咳得微微彎下腰去。
好半晌,才緩了回來,林子彥再擡起的臉上,是一片病态的蒼白,顴骨高聳的地方,泛起不健康的紅,出口的聲音也因咳嗽聲而變得悶悶的。
“當年一役,羅剎教元氣大傷,根基已毀,早已不成威脅,剩下的不過只是一小部分死士罷了。”
“這點在證實沈辭衣幕後之人是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沒有人能在師尊……”微頓了頓,李星河再道,“和墨無書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是啊,沒有人。”林子彥微微昂首,迎面一股清風拂來,吹散了他披着的長發,“當年為了誅殺大師兄給師父報仇,我們師兄弟六去其三,唯有你、我和二師兄三個人活了下來,太強之人不能入世,入世則受天罰。”
聽聞此言,李星河的腦海驟然浮現墨無書慘死時的模樣,心口一震,然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李星河忽然笑了起來,大笑,笑得開心卻仍顯有三分溫文爾雅,然後他道:“怎麽,七師弟這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嗎?”
林子彥一怔,道:“你說的不錯,是我失言了,生來便攜天罰降世的我,确實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一句話落,林子彥似乎覺得這兩句話還是不夠一般,破天荒地開始啰嗦起來,繼續道:“渺小如我,不過是這芸芸衆生中并不起眼的一個,又豈有資格與身懷經世之才的大師兄相提并論呢?”
62# 天意 這天太不公平!
滿月如冰輪,懸挂半空。
李星河因林子彥的話語而沉默了許久。
夜風帶動枯萎的落葉,旋轉着從二人眼前吹拂而過。
半晌,李星河長長嘆息了聲,緩緩道:“但你,仍是該死。”
一語而斷人生死,明明是那麽狂傲的一句話,李星河卻偏偏用這世上最柔情似水的聲音娓娓道出,且讓人生不起半點輕慢之意,這是獨屬于“李星河”式的說話語氣。
林子彥聞言,放緩了語速,諾諾道:“三師兄你莫不是忘了,師尊曾說過,我們師兄弟之間,要團結,要互愛。”
“可笑,膽敢用活人來做實驗的你,真得有将師尊的話放在心上嗎?”李星河面上的表情依舊和緩,就連說這種殺氣騰騰的話也完全不見半分淩厲,“你究竟将師尊的教誨置于何地?”
林子彥眨了眨眼,不慌也不亂:“他們都是自願的,長生不老,誰人不想?”
“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長生不老。”李星河的表情變了,神如雪寒,目似冰堅,他的右手随着出口的話而緩緩擡起至腰間。
今夜,李星河已下定決心,要清理門戶:“所謂自願是建立在知情的基礎之上,而非欺瞞。”
看出李星河目中的殺意,林子彥微垂下眼,視線掃過李星河的右手,但他依舊從容自若,緩緩道:“我并未承諾什麽,也沒有保證一定可以成功,但他們都願意一試,你遇到的那個人叫玉金戈吧?”
“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正如你明白我的底線一般,你的手段我還不知道嗎?”李星河冷冷一哂,“欺瞞、利用,這是你一貫的做風,你要以此行走江湖,我不管,但你不該再用玄門秘術。”
玄門秘術四字一出,林子彥的臉色稍稍變了變,他看着李星河,沒有立即回話。
夜風呼啦啦地刮着,呼嘯聲一陣壓過一陣,李星河身後那棵巨大的松樹被月色染的透亮,在風裏搖晃下一地漣漪波光。
靜默良久,林子彥低下頭去,他似乎想笑,他也确實牽起了嘴角,可卻沒帶起絲毫笑意。當林子彥再擡起頭時,那雙眼睛如刀子一樣,鋒利逼人:“可是三師兄,我不想死。”
李星河聞言怔了怔,一嘆,瞬間周遭寒意斂去。但李星河并未放下腰間的右手,他說:“你還活着,我們師兄弟七人,已經死了四個,而你依舊還活着。”
林子彥也是一嘆:“我雖活着,但我已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
林子彥生來帶病。
在他的有生之年,病痛一直折磨着他。
傷痛磋磨着他的筋腱、骨骼、肌肉,昏沉侵蝕着他的神智、風采、光華。他在煎熬中支撐着病體,也支撐着瑤城七子震驚天下的威名,盡管他已然被病魔折磨的脫了型。
“這十數年來,我費勁了法子,試過各種手段,卻還是治不好自己的病。”說到這,林子彥笑了起來,似乎這是什麽可笑的事,眸中還帶着一點諷刺。
隔着皎潔的月光,林子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星河。
這個人仿佛還是當年的樣子,歲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