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玄老人所創下的長生不老術,即便尚未功成,也同樣能令天下人趨之若鹜,此事絕對不能曝光,最後大師兄将所有關于秘術的一切證據集齊,與他一同葬身在那場大火之中。”
話至此,林子彥嘆了一聲:“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大師兄他到底還是算漏了這個地方。”
說這話時,林子彥已走至李星河身後。
李星河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宣紙,林子彥說話時那微弱的呼吸淺淺地拂在他的耳畔,喉嚨處哽住的鮮血如火焰一般燒灼着,令他痛到喉嚨發麻,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如刀割算什麽?
看着李星河,林子彥心想,自己的那裏早就已經是一灘血了。
“當然,他也算漏了我。”
話語落下,林子彥擡手一掌,直截了當地劈暈李星河。
無邊黑暗如海潮般漫卷襲來,将李星河全身淹沒,昏迷前李星河似乎又回到了無名谷。花開時節谷中暗香浮動,白梅如雪紅梅如火,花影裏尚且年幼的他與大師兄二師兄一起圍在師尊身邊打轉的情景。
世事大夢一場。
65# 容色 半是瑤池仙子,半是修羅惡鬼。
醜時,夜色正濃。
随着時間的漸漸流逝,靜谧森林,被緩緩暈上一層朦胧的水汽。
清清冷冷的月輝,透過氤氲的薄霧,靜靜灑下,偶有風過,枯萎的落葉宛如幽靈,飄蕩在影影憧憧的蒼莽林木之間。
沈辭衣自林中姍姍走出,眸如秋水橫波,容若清蓮初綻,神色欣然,可她身上裹着的衣衫卻早已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白色的衣角,她露在外面的臉和脖頸是同月光一樣皎潔的白,眼眸則亮得驚人,像是某種以月光為食的鬼魅。
望着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沈辭衣,關峋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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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丈遠處,沈辭衣停步站定,雙目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青年,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似乎要看進他的心裏,又似乎要把他記在自己的心裏,半晌方道:“你都知道了吧。”
好似有人輕柔地往心頭吹了口氣一般,關峋有些禁不住地皺起眉來,輕輕一嘆,随之出口的聲線雖柔,卻蘊含了無限殺意:“我真不想在這裏見到你。”
沈辭衣微微一笑,血污也絲毫不損其大方氣質:“你可以選擇不出現在此。”
“只要看不到,便可當做不存在?哈。”說着,關峋也笑了起來,似乎這是什麽可笑至極的事情,眼神極盡諷刺。
“關于我,你逃避的還少嗎?”沈辭衣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優雅地提起裙擺,淡然跨過一具屍體,翩然來到關峋身前。
關峋聞言,呼吸有一瞬凝固,心髒的鼓動聲如雷貫耳。
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僅僅是表面所見的這麽簡單,她是他內心破碎的白玉龛,是他曾心之所系,卻未能如願的心上人。
“阿峋,你該站我這邊的。”沈辭衣邊說,邊又笑了起來,明明是極好看的一張臉,又是極溫柔的笑容,落在關峋眼裏,卻透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關峋突然很不解,究竟是什麽原因,竟讓沈辭衣變得如此殘暴。
還是說……眼前這幅模樣,才是她的本性?
電光火石間,關峋驀然想起了當年,沈辭衣初掌關府刑堂時,便毫不猶疑的親手将一犯事的管事一刀一刀刮了的模樣。
術以知奸,以刑止刑,她說自己需要以此來建立威信,最後她也确實做到了,刑堂之內,無人不懼。
往事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關峋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對方。
人前的沈辭衣,是個滴水不漏的人。
相交多年,可關峋從未見她有過真正心緒起伏的時刻,她就像一座冰川,就那麽冷冷地浮在水面上,分外剔透,看着好似溫柔體貼,實際十分難以接近。
關峋還記得自己初見沈辭衣時,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個黃昏。
天光之下,沈辭衣的大半張臉被餘霞染透,為那雙無悲無喜的眉眼平添了一分殊麗之色,清清冷冷、豔麗無雙。
任是無情也動人!
真得很難想象,像她這樣的人,居然會是兇殘暴虐的類型。
靜默中,關峋突然長長嘆息了一聲,開口道:“我老了。”
乍聞此言,沈辭衣面上的神情兀然一變。
誰能不老?
每個人踏上江湖的最初,都以為自己能永遠年少恣狂。
然時間卻賜予每一個人同等的刻痕。
身在江湖,誰能不老?
沒有。
“這麽多年的時間,讓我弄懂了一件事。”
沈辭衣定定看着關峋,等其後話。
“仰慕與愛慕是不同的,人在年少之時,總會情不自禁的對容貌豔麗又實力強大之人心生向往,這是人類的共性。”頓了頓,關峋再道,“可等年紀大了,見識夠了,這種向往便會慢慢淡去。”
說話間,關峋緩緩抽出了刀,他的刀不長,刀彎處有一個極為優美的弧度,好似絕代佳人的纖腰。
沈辭衣斂目看着那把刀被關峋慢慢擡起,刀尖直直地對着自己。
不知道從何處飄來一朵紅豔的梅花,正正好落在刀尖之上。
關峋舉着刀,簡直叫人錯覺他只是為了送出這朵花而舉的刀。
然而,撲面的殺意和氣勁告訴沈辭衣,這是朵要命的花。
果然,刀光乍起,如虹如芒,星星點點,直襲而來。
當然,沈辭衣的刀也動了,一縷暗紅色的刀光夾雜着一陣攝人心魄的魔嘯飛去。
雙刀相擊,帶動氣勁如波泛起,激蕩縱橫。
鋒快殘影,刀快無聲,刀光如電,沈辭衣甫一出手便是殺招。
可關峋運刀,卻明顯有所保留,一縷刀光如電閃雲飄直削中路而去,招式靈動無方,似左似右,淩厲之至,卻不致命。
雙刃相接,再分開,刀光起處木葉紛飛,一丈方之內都被這股威勢所籠住。
“叮”一聲響,刀刃再次相接,二人雙目正對,沈辭衣心下一凜,與出手的招式不同,關峋的雙眼,冰冰冷冷,沒有一絲溫度,也不帶一點感情。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之所以沒有痛下殺手,只因要擒下自己,交給關缺處置。念頭一起,沈辭衣慌了,瞬間的分神,已露空門。
關峋再次揚刀,沈辭衣慌忙避開要害,可刀氣卻順勢破開她臉上的面具。
随後,關峋目睹了一個令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記憶中絕美如夢的傾世容顏,被生生毀了四分之一。
沈辭衣面具下的臉,竟遍布燒焦疤痕,一塊一塊紅腫的小疙瘩像鱗片一樣爬滿她的右邊眼角眉梢。
半是瑤池仙子,半是修羅惡鬼。
無比醜陋,更無比惡心。
關峋見狀驚惶,不敢置信道:“你的臉……”
沈辭衣一怔,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擡手捂上右眼,手心感受到一片粗糙,沈辭衣頓時尖叫了起來:“臉……我的臉,藥,藥,我要藥!”
瘋狂的招式,伴随着瘋狂的神态宣洩而出。
驚詫之間,關峋已落下風,反擊不得,只能招招避讓。
沈辭衣也不糾纏,虛晃一招,脫身便走。
關峋錯愕地愣在原地。
海棠的臉,是什麽時候?什麽藥?難道她的臉一直如此,是靠藥物維持的樣貌?
昏暗的密室內,燭光閃爍。
跳動的燭火,映照着深沉的眼,眼中,迷離着一闕浮世炎涼。
注目着暈倒的李星河,林子彥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終于要得償所願了。
強行壓下內心騰起的躁動,林子彥上前,将李星河抱了起來,放到石室中間的石床上。
多年夙願即将達成,林子彥心癢難耐,從木桌到石床,短短的幾步路,他花了十來步才走至,動作生硬,瑣碎的細節太多,踏出的腳步亦拖沓無序,滞止呆板。
将人放下後,林子彥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匣子,緩緩打開。
霎時間,空氣中似是有詭異萬分的窸窣聲音響起,哀嚎滿室,一股森然陰冷的氣息驀得湧出,浩浩湯湯,遮天蔽日,仿佛一個來自地府冥界的死亡邀約,令人如墜寒冰深淵。
這顆藥,是天玄老人花了上千人做實驗,是林子彥用了上百條人命才煉就而成的。
林子彥的秘術功法已煉至臻境,只要将李星河身上的至陽至純之血換入自己體內,在服下這顆藥丸,他就能擺脫病體,一飛沖天。
至于長不長生,林子彥并沒有那麽在乎,他只想無病無痛的活一遭。
他想知道,那樣的身體,那樣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活下去。
這世間的大部分人總是想要活着的,就算不知道為什麽要活,怎麽去活,也還是想要活着,就算日子日複一日咀嚼地失了味,還是願生如草木,逢春則綠,秋來則枯。
室外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