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輕易就繳械認輸,只見他偏頭一躲,讓飛馳而來的劍氣堪堪擦過鬓角,随即催腕一抖,劍氣灌入,手中長刃如臂使指般攜磅礴氣勢而去,一力降十會,愣是将那變幻莫測的劍鋒壓下,劍氣四散斜打,園庭中的花葉枝條都平白遭了秧。
李星河目色一亮,口中輕輕哦了一聲,随即軟劍一挑,手腕翻動,旋即下壓,龐大的劍意将軟劍凝得筆直,一道寒芒乍然浮現。
霎時清風長吟陣陣,不利不嘯,宛若絲竹輕響,而這響,卻是應着漫天劍光而來。
如斯寫意,卻又如此霸道的一劍!
風靜如應對之間,左右支拙,盡顯頹然之相,很快便敗下陣來。
李星河舉劍遙指,定定看着風靜如,問道:“劍是什麽?”
風靜如答:“劍就是劍。”
“那什麽是劍?”
“握在我手中的便是劍,萬物皆為劍,丢在地上的是鐵,是木頭,是草。”
李星河望着他,良久,笑了,一雙星眸笑得微微彎起,睫下淡影之中,卻隐約有劍氣瀉出:“說得好。”
風靜如同樣一笑,收劍回鞘,贊嘆道:“你剛才那一招,妙極。”
李星河反手一卷,軟劍随即纏上腰間,整個人又恢複往常模樣,看着氣定神閑,完全不似攜帶了兵器,特別無害。
“有招不一定就是好事,方才對招,你雖落于下風,但細算起來,你比我出色。”
風靜如聞言不解:“我不明白。”
“劍之一道,其精髓便在于本真二字,觀想存思,可精進劍術,有的人觀想清風,有的人觀想流水,有的人觀想山岳,但其實這一切的觀想,都不及對自己的認知,最好的劍術,正如你方才所使的那般,從心所欲,依圓就方,随意之所至而出劍,達至無招勝有招的最高境界。”
寥寥幾句,如同冥冥中的一只大手,橫空出世,揮開了眼前在重重迷霧所阻礙的真知灼見。風靜如只覺心神一輕,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像是懂了什麽,又像是放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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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有所領悟,李星河微微一笑,目含欣慰。
“多謝先生指教。”風靜如起手抱拳示意,“不知方才那招何名?”
一問出口,四周突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69# 成長 你失望嗎?
衆人眼下所處的地方是蘇慕華在北地的臨時居所。
這個宅子很大。
蘇慕華根據春夏秋冬四季的特性将整個宅子分成了東西南北四大塊。
李星河歇息的東苑,所對應的正是冬季。
庭內紅梅環繞,就連從枝葉吹來的風都帶着點紅梅的清寒味道。
聽了風靜如的問題,李星河微擡起頭,看向前方漆黑的天幕,任由滿庭風雪拂其面。
細雨中的雪晶一點一點聚攏、膨脹,最後變成一片片雪花,并漸漸地取代了微雨的地位,從空中緩緩飄落。
大雪紛紛,飄飄灑灑,且做飛花賞。
李星河注視着雪花良久,才緩緩答道:“夜雨拈花不沾身。”随話出口,李星河的心也跟着變得空落落的,仿佛被人深深剜去了一塊,“一個故人起的。”
風靜如看着李星河,有那麽一瞬間風靜如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對方的眼淚,很薄的一層,在李星河的眼裏升騰又消失。
好似發現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一般,風靜如兀然不知所措了起來,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可說可不說的接了一句:“好名字。”
“人在雨中,花在雨中,雨中拈花又豈有不沾夜雨之理。”李星河笑了一下,眼眸空空蕩蕩,沒有笑意。
面色蒼白如雪,眉如潑墨山河,濃郁而又冷淡,在夜色下觀來,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尖銳靡麗,這種神情,本不該出現在李星河的臉上。
李星河唇畔笑意未斂,反而更加深了些許,滿是自嘲,眸中隐有寒意蕩過:“确實好名字啊。”
風靜如很難用言語去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他只知自己并不喜歡對方露出這樣的神态。
李星河這個人,看似極好說話,和誰都熟,和誰都能說上兩句,不過風靜如明白,對方其實并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他身上一直若即若離着股距離感,那是很微妙的一種感覺,但風靜如已經習慣,可這會兒的李星河卻又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令他更加難以接近的狀态。
這讓已将李星河視為好友的風靜如倍感不适。
一陣夜風拂過,庭院萎落的寒梅飛雪經風一吹,席地而起,紛紛揚揚了滿天。
天風吹夜涼,風靜如默默地看着李星河,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夜色裏,衣上雪跡瀝瀝,背影蕭瑟,恍如一頁将殘未殘的挽歌。
“你……”風靜如緊盯着李星河,小心翼翼問道,“還好嗎?”
“自然,我能有什麽不好?”李星河收回流連半空的視線看向風靜如,眉梢一挑,帶出笑意,可眼神卻還是沉着的。
四目驟然相對,風靜如不覺一愣,他望進了那雙眸子,深沉,幽暗,內裏包含了太多未及遮掩的複雜感情。
一時間,風靜如竟不知該說點什麽才好。
見人模樣,李星河又笑了笑,呵出一口淡淡的霧氣,四兩撥千斤地帶過這個話題,問道:“你失望嗎?”
“嗯?”話題轉得太快,風靜如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你如此仰慕師尊。”李星河出口的聲音冷清,仿佛山頂上終年不化的冰雪,卻又帶着隐晦難察的暗湧,“可原來傳說也夾雜了算計,久遠的真相竟如此鏽跡斑斑,你不失望嗎?”
“我自然是失望的,不僅失望,我更憤怒。”風靜如聞言,情緒震動的同時也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奈,“可逝者已矣,我便是在憤怒也無濟于事,反倒是你……”
“其實一切早有預兆,師兄身死那日所發生的一切,只要深思,便不難窺破,但那些都被我給忽略了。”李星河淡淡說着,身形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下,随即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絕,“在這将近二十載的光陰裏,我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斷地逃避着,我拒絕去想墨無書死前所表現的異樣,我告訴自己,我應該恨他,恨他絕情,恨他歹毒,更恨他的背叛。”他忽的又慢了下來,眼中的光亮同雪的潔白凝在了一處,柔聲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地将他放在心底。”
李星河是個要強的人,這種人是絕對不會在人前流露出痛苦和軟弱的,因此他那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也只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到頭來,背叛我們之間情誼的那個人,其實是我。”這麽說着,李星河嘲諷地笑出了聲,“但你說的不錯,逝者已矣。”
微微勾起的嘴角,讓李星河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了一些溫度,卻始終掩不住從內裏散發的那股悲涼。
“這天可真是無情啊,不論人間是何種光景,它都準循着自己的意願一天又一天的變動着。”
風靜如一直默默看着李星河,沒有說話。
是無話可說,是無言以對,亦是無需贅言。
風靜如雖然不聰明,卻也深知,一個聰明的人一旦固執起來,比傻子還要難勸。
良久,李星河收攏思緒,平靜地問風靜如道:“你來找我何事?”
“我只是路過,因感受到此地傳出的劍氣,故而前來一觀。”
雖有意關心李星河,可風靜如的個性與楊楚不同,他并不像楊楚那樣可以肆無忌憚的與人熟絡,只能憋着一張臉,分明心中有萬般情緒,可嘴裏說出的,就只是冷冷淡淡的一句話。
李星河偏着頭看着風靜如,長長的睫毛像是壓低了的蝴蝶翅,明明看起來那麽正經溫厚,但卻從骨子裏飄出一股難以言說的爛漫,良久,他笑了一下,轉開話題道:“你的劍和之前不一樣了。”
風靜如詫異,問道:“有何不同?”
“方才雖只過了數招,但我看得出來,你的劍,比之以前更堅定了。”微頓了頓,見人依舊一臉疑惑,李星河出言再道,“因為你的心更堅定了,出劍的手自然也變得更加堅定,這樣的手所使出的劍勢自然也更加堅定。”
想到使自己産生轉變的理由,風靜如不覺一嘆,再問:“這是好事?”
李星河點頭:“這自然是好事,在你這個年紀,就能有此成長,這很難得。”
“是嗎?”得此誇獎,風靜如不僅不開心,反而突然變得難過起來,輕輕一聲嘆息。
風靜如從來不曾這樣難過過,他是風辰逸的兒子,是慕天星的徒弟,世人眼中的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以往他雖受制身份,他雖心有埋怨,可他仍是幸運的,他過的很潇灑,很意氣風發。大哥和師傅都說他“心大”,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