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節
欲來。
但他們視線裏的人,卻與他們面上的神色完全不同。
櫃臺處,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右手支着臉頰,一本書冊攤開在面前的桌子上,左手正微微掀起書頁的一角。眉眼低垂,細長的睫毛柔順地搭下來,看着既平和又溫馨,仿佛在這蒼茫北國裏,亦有十尺溫軟江南。
與大堂劍拔弩張的衆人形成鮮明對比。
飛雪居。
——是這個野店的名字,它雖然只是無定河畔的一家小店,可在這附近方圓百裏都大有名氣。
飛雪居的老板娘姓謝,名知非,善釀酒,是陝甘一帶有名的釀酒師,最拿手的便是桃花釀,傳聞她釀出的酒,可以讓這世上最厭惡酒的人也能在聞到之後立馬愛上酒。
十年前,謝知非因拒絕為當地一名魚肉百姓的貪官釀酒,而遭其迫害,家破人亡,最後更被構陷入獄,後得一名路過的書生出手相助,謝知非才僥幸脫罪,聽說那書生是一名進京趕考的學子,那個貪官最後也在那名書生的指證之下,暴露以往所作所為,終被革職問斬。
後有傳聞稱,那名學子正是當時欲進京趕考的江南大俠風辰逸!
曾有人向謝知非求證過此事,然謝知非只是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當然這是後話。
彼時,孤生一人的謝知非選擇離家北上,最後在無定河畔開了這麽一家小店。
因着謝知非出色的釀酒手藝,吸引了不少好酒之徒,其中又以武林人士居多,好酒者大都豪邁随性,故而謝知非在這一代吃的很開,一般沒人敢找她麻煩,就連當地官府也會給她幾分薄面。
延州的知府李元,也很喜歡謝知非的桃花釀,每年五月,李元都會派人前來飛雪居買酒。
謝知非背後的靠山可見一斑。
當然,早些年也不乏有心術不正的混混想打謝知非的主意,但在吃過教訓之後也都俯首帖耳叫她一聲大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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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店內的這些人便是最好的例證,他們雖各個面露兇相,卻沒有一人敢真地拿謝知非如何。
因為他們不敢,若真動了謝知非,在這一帶便再難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這是共識。
時值嚴冬,大雪已經刮了整整三天三夜,無定河略微狹隘的河段上已經凍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這種程度的冰凍向來最是惱人,無法行船,亦無法踏冰渡河。
所以河岸邊的飛雪居裏,有不少被迫駐足的行人。
不過這大雪紛飛的,若非有急事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在這樣的天氣裏出門,所以飛雪居裏的客人并不多,看着似有目的而來。
察覺有新客到來,櫃臺前的謝知非擡目一笑,眉眼間除了江湖歲月的滄桑竟還保存着些許少女般的稚氣,笑起來甜蜜可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風情,完全不似已過三十的人。
“這天寒地凍的,我還以為今日不會再有客人上門,公子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進門的人,正是李星河。
李星河詫異地看了看老板娘,再轉目看看從自己推開大門起就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兩撥人,先是一怔,而後微笑着對老板娘點了點頭,随即轉身離開。
謝知非見狀笑了,單手支頤,幽幽道:“無定河冰封了,前路不通哦,離開這裏,你便只能從來路返回,來路茫茫一片,外面還下着雪,郎君如此白嫩,凍着可就不好了。”
“比起死,我更怕麻煩。”李星河沒有回頭,笑笑作答。
謝知非仍是支着臉頰,頭卻微微往上擡了些,望着李星河道:“你都沒有同情心的嗎?沒看到我一個弱女子正被這麽多人包圍着?”
“如閣下這般的弱女子,只怕比這滿屋的壯漢都要來得可怕。”話畢,李星河也不多做停留,擡步欲走。
他着實不想再想上回一樣,無端地牽扯進什麽莫名奇妙的事情離去,眼下的李星河只想盡快離開此地,之後……
這是他必須完成的責任。
然,沒走出一步,下一刻,李星河便與另一個要進門的黑衣少年撞到了一起。
一個要進,一個要出,門口又狹小,一時間,兩人僵持在了門口。
就在這時,屋內右手邊的一個大漢看見了欲進屋的黑衣少年的臉,當即拍桌起身:“就是這個小子!”
屋內衆人頓時站起,亮出兵器,刷刷幾下,巴掌大的店裏立即刀光閃耀,好不晃眼。
“居然敢動我海沙幫的人,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屋內的人邊說邊向門口的黑衣少年圍了過來。
而無關人士李星河就這樣被夾在了中間,退回去不行,但出口又被人堵了,那黑衣少年不進來,他根本出不去。
斟酌一秒,李星河向後退了幾步,并往旁邊讓了讓,起手示意黑衣少年先進來,然後自己再出去。
黑衣少年睜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李星河。
四目相對,李星河下意識就想開口澄清——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但細細一看,李星河又發現那少年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只有純粹的好奇。
李星河:“……不知兄臺與人相約在此,在下無意相擾,還請借過。”
黑衣少年總算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點頭走進來,将出口讓開。
但李星河還是沒有出去的機會。
因為就在黑衣少年進門的瞬間,門口又快速地被另一撥人給堵住了。
那些人邊堵還邊叫嚣道:“小子,我看你往哪跑!”
“…………”就不能先讓我出去??李星河突然想罵人。
将黑衣少年與無關人士李星河圍住之後,帶頭的大漢得意洋洋道:“小子膽子不小啊,打傷了人居然還敢回來。”
“我的夢中情人還在這呆着,我為什麽不敢來?”黑衣少年突然拔高聲音,目光也朝謝知非方向看了過去,而後又慢慢降了聲調,悠悠道,“我不僅要來,我還要天天來。”
“你認不認得爺爺我是誰。”大漢聞言怒了,指着自己。“爺爺我可是海沙幫的二當家,你小子居然敢在我們海沙幫的地界欺負我們海沙幫的人!簡直找死!”
“哼。”黑衣少年收回目光,瞟人一眼,很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李星河見狀側目,饒有興趣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人,這人有一對濃淡纖宜的眉毛,一雙微微上挑的眼,一抹不薄不厚的唇,這無疑是一副少有的好相貌,他雖着一身黑衣,卻在衣角繡了壓邊的金線,貴氣裏透着一點輕佻,衣服浪蕩公子哥的做派。
被人如此無視,大漢目疵欲裂,顯然被氣得不輕:“還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麽猖狂,小子你有種。”
話音未落,二當家便勢如瘋虎地向黑衣少年沖了過去,手裏的刀順勢砍下!
但黑衣少年又怎會被他傷着分毫?
只見黑色身形飄然閃動,黑衣少年便已閃身至大漢身後,并狠狠踹了對方一腳。
“那是因為你遇過的人都太謙虛了,井底之蛙。”
大漢聞言怒不可遏:“你居然敢小看我!”
其實大漢的武功并不弱,若否也無法做上海沙幫二當家的位置,只是天外有天罷了。
“從未入眼,何來小看?”輕蔑的語氣,卻又帶了點慵懶的味道,黑衣少年雙眼微眯,施施然,坦蕩蕩。
“你……!”
二當家險些被氣吐血,他身後一人見狀,忙上前轉移話題:“二當家的,別跟他廢話,我們一起上,拿下這臭小子!看他還敢不敢再嚣張。”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對!拿下他!”
“就用你的性命來忏悔吧!”說罷,二當家舉起手裏的刀,“大夥一起上,殺了他!”
話語甫落,酒杯酒壇、茶杯茶壺、筷子瓷碗、桌子椅子一股腦紛紛向李星河與黑衣少年飛了過來,圍着兩人的壯漢們也提着刀,嘴裏喊殺,一并擁上。
兩人側身閃避,黑衣少年更是直接接住飛來的椅子架開混亂中刺向自己的兵刃。
李星河左閃右閃,待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在躲避間,閃身進了小店的正中央。
真是可惱。
此情此景,饒是李星河脾氣再好也不由有些怒了。
但索性,脫離戰圈之後,海沙幫的人便沒在繼續攻擊李星河,而是一股腦地全部沖向了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拔出了佩劍,與圍殺之人戰到一起。
劍光雪亮,如一鈎冰冷弦月。
淩厲,淩厲的寫意。
尖銳,尖銳的漂亮。
華光起落,那黑衣少年的身邊頓時倒了一片,哀號慘叫,黑衣少年本人卻連衣角都沒有亂上半分。
好輕功,李星河見狀,眼神驟然一亮,心下不由贊嘆了聲。
但對方人多勢衆,未下殺手的黑衣少年很快又被重新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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