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節
徹的眼睛,清清亮亮、黑白分明。
他的脾性雖傲,卻從不自大。
他熱愛那些不拒絕他的熱鬧,喜歡那些向他投來的,好奇卻不含惡意的目光。
他懷着真誠與熱忱對待每一個人,無論是相識的,還是不相識的。
面對這樣一個人,又有誰能真的讨厭得起來?
謝知非自認不能。
73# 薔薇 我見過這樣一片花瓣。
李星河默默站在一旁,視線游移,氣定神閑地打量着室內布局和眼前倒了一地的人,不該看的一點沒看,不出聲,也不打擾,相當識趣。
但很快,李星河的目光便被大堂中央的屍體堆裏的一片花瓣給吸引了住,形似薔薇,色澤嬌豔,仿佛剛被人從花苞上摘下來一般,邊緣處尚凝着幾顆鮮紅的露珠。
是血。
那是一枚暗器。
由黑衣少年所打出去的暗器,形似薔薇,鋒利無比,與當初碧春交給李星河的那枚一模一樣。
一抹異色于李星河的面上一閃而過,令他不覺轉頭向宋逍看去。
這廂的兩人也已從暧昧的氛圍中反應了回來,察覺視線,宋逍邁步走向李星河,道:“你還能獲得的另一樣東西,是朋友。”
李星河聞言愣了一下。
“我的朋友。”宋逍看着李星河,鄭重而緩慢道:“你救了知非,你就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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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河笑了一下:“順手而已。”
“若非順手,你便會見死不救?”
“也許,但這重要嗎?”
宋逍搖頭:“這不重要,所以無論你是出于何故,救了她,你就是我的朋友,不管你怎麽想,即便今生不再相見,你也仍是我宋逍的朋友。”
“你就是宋逍?”李星河眼神一亮。
“我就是宋逍。”
“傳聞宋逍是個仗劍四方的游俠,劍挑名劍山莊,終南山力克七虎,塞北除魔,大漠伏兇,出道不過三年便已名動江湖。”頓了頓,李星河狀似無意地瞟了眼謝知非,施施然再道,“不僅如此,據聞宋逍還是個風流公子,曾于秦淮河岸藝驚花魁,傾倒天下紅顏,詩劍兩風流,花間盡銷魂的宋逍公子,今日一見,倒是名不符實了。”
宋逍一聽急了,眼神一個勁得往謝知非那邊看,這些他曾經的“輝煌史”,尤其是李星河後面所講的那些,在謝知非面前全成了黑歷史。
見謝知非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宋逍松了口氣,讪讪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竟是這麽有名的人。”
李星河同樣一笑,卻沒再說什麽,擡步上前,撿起人堆中的那枚暗器,腕一抖,花瓣上的血珠簌簌落下:“這是你的?”
宋逍點頭:“是我的。”
“這麽美麗的暗器,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知何名?”細細打量了暗器半晌,李星河贊嘆道。
宋逍同樣看着李星河手中的花瓣,聞言,也笑了,起手從懷中摸出一朵完整的薔薇花來,薄且利的花瓣層疊雍容,栩栩如生,眩人眼目:“此物名喚薔薇刺。”
“薔薇刺。”李星河盯着宋逍手中的薔薇若有所思。
“這是由我娘設計,再經我爹親手制作的暗器,這世間除了我爹娘,再無人能可打造。”說話間,有柔和淺淡的笑意從宋逍的眼底漫上來,一抹寂寥的傲氣亦随之湧上眼梢。
“你娘專門獨有?”
“不錯,但現在不是了,三年前,我離家闖蕩,我娘便将這暗器傳給了我。”
“三年前啊……”李星河心思缜密,心細如發,聞言當即問道,“你可有用此暗器傷過人。”
“傷?”一聲淡笑,宋逍把玩這手中銀花,侃侃說道,“薔薇刺總共有十六片花瓣,花蕊則由二十枚銀針合成,只要搭配特殊的手法與心法發出,花瓣、銀針齊散,擋無可擋,避無可避,中薔薇刺者向來一擊斃命。”
“無一例外?”
“無一例外。”
“那就怪了。”李星河輕身說道。
怪?見人模樣,宋逍似有所悟,雙目閃動:“你見過薔薇刺?”
“我見過這樣一片花瓣。”李星河起手示意了自己手中的暗器,“是從一個人的傷口上取下的。”
“誰?”宋逍看着李星河,表情看似平靜,實則內心非常吃驚。
宋逍面上的微妙變化并沒有逃過李星河的眼睛,但李星河也沒有點破,只搖了搖頭:“不知,所以希望閣下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宋逍皺眉陷入了沉思。
室內忽然一片寂靜,只聽得外邊風擦着屋檐而過的聲音。
大雪飄飄,天色本就昏沉,随着時間的漸漸流逝,越來越深的昏暗如潮水般慢慢将整個飛雪居籠入靜穆。
屋外晚風蕭飒,對立而站的兩人各懷心思,一時沉默無言。
謝知非見狀,無聲地為屋內點上了燭火。
沉吟良久,宋逍擡起了頭。
“也許有。”迎着李星河的目光,宋逍緩緩再道,“三年前,我初入江湖,曾游覽到江南蕭山一帶,為了躲避突如其來的暴雨,無意間撞破了一次秘密聚會,那些人為殺我滅口一擁而上,逼使我不得不用出薔薇刺,我當時判斷在場有十三人,但最後清點屍體時卻只有十二人,那夜的雨很大,所以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弄錯了,你說的也許就是當時消失的那個人。”
說到這,宋逍面上的欽佩之意油然而起:“居然能避開薔薇刺,我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人的輕功造詣有多高深。”
“那夜你聽到了什麽?”李星河沉吟了會兒,問道。
“我什麽也沒聽到。”宋逍苦笑了聲,嘆道,“我不僅什麽也沒有聽到,甚至連什麽也沒有看清,那晚分明下着很大的雨,卻不知為何會有一絲一縷的霧氣浸透開來,四野八荒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若非他們殺上前來,我甚至已經離開。”
李星河聞言也嘆了口氣,這口氣嘆得極短,幾乎讓人聽不見,但離他很近的宋逍還是聽見了。
宋逍不覺問道:“那個人是誰?”
李星河搖頭:“不知。”
“不知你還找他?”
“我答應過一位姑娘,要為她尋一個人,了一樁事。”想了想,李星河再開口道,“罷了,這事已交他人負責,那片花瓣如今也不在我身上了。”
宋逍沒有追問,只道:“關于薔薇刺,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四下悄寂,唯聞窗外,風聲此起彼伏。
李星河突然問道:“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你救了知非,又答應為一個姑娘尋人讨公道,這樣的人又豈會是惡人?”宋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熠熠生光,似乎能夠照亮他們所暫時栖身的這小小野店。
“你錯了,即便是再壞的人,一生之中也會做上那麽幾件好事。”李星河淡淡搖頭道。
宋逍問:“那你是惡人嗎?”
李星河将目光從宋逍身上移開,望向大堂唯一半開的那扇窗戶之上,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室外夜色沉沉,冰冷的積雪在沁涼的月下竟反出淺淺的柔光。
上一刻尚且大雪紛飛,下一刻卻變得碧空如洗,月色皎潔,大自然還真是奇妙啊。
李星河想罷,輕輕一笑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他日是否再見也未可知,深究無意。”
宋逍:“但我并不這樣認為,我說過,就算從此不再相見,你也依舊是我的朋友。”
李星河:“江湖路崎岖,有所交集,不代表并行,你執着了。”
宋逍靜靜地看着李星河,一種奇異的矛盾感驟然湧上心頭。
無論是言談還是舉止,李星河給人的感覺都是淡然而随性的,然與此同時,他的周身又萦繞着一股難以言表的距離感,仿佛他永遠都只是孤單的一個人。這種經年積染的距離感是不動聲色,又深入骨髓的,讓人完全摸不透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一向如此?”宋逍問道。
嗯?”李星河聞言疑惑。
少年劍客突然笑了起來,他越過李星河走了幾步,在窗下悠然回首,笑意慵然,意氣風華。
“人生若無朋友,該是何等寂寞。”
疏淺的月光透過窗戶打在宋逍身上,有那麽一瞬間,竟另李星河産生了這月色是為眼前這少年才取代的落雪一般。
沒等李星河回應,一聲輕笑響起。
是一直沒有發話的謝知非。
謝知非的這一笑,如冰雪中忽綻的春花,室內二人見之不覺一怔。
“或許,你們需要坐下來喝一杯酒。”謝知非說,字字清脆,像六弦琴上跳躍的音符,“這樣的交談意義不大,男人的友誼,通常少不了杯中物的催化。三杯黃湯下肚,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的兩人撚土為香,成了異姓兄弟的先例可不少哦,但首先嘛……”謝知非眼神示意了這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