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節
“你可以當做是。”
“那我是否也可以理解為……”謝知非看着李星河,笑了笑,道,“其實你已将他視為好友,并切身實地的為他設想,才會特別為他開口勸誡我。”
李星河聞言怔了怔,随即笑了,笑出了聲。
笑聲裏,李星河擺手轉身,大步行去。
一步步,将自己融進漫天飛雪之中。
謝知非目送那襲白衣在熹光裏漸漸遠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喊聲:“李星河!”
她視線裏的年輕劍客,此時已撇去了所有表面的輕浮,眉眼鄭重,擲地有聲。
他說:“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但此去一別,再見時你若作奸犯科,我必拔劍相向,絕不手軟。”
飛雪中的白衣人聞言微扯起嘴角,往身後揮了揮手,便轉過小徑不見了。
宋謝二人站在飛雪不斷的飛雪居前,目送李星河漸行漸遠,直至不見。
雪片絮絮落下,很快連最後那一點足印都被掩了去。
天地靜默,唯餘茫茫。
李星河,出現得毫無預兆,亦消失得不存痕跡。
75# 孤墳 現在再說這樣的話,還有意義嗎?
夕陽西下。
血色的殘霞,染紅了半個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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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谷內,一條僻靜的小道上,李星河正緩步行于其間。
途中,一只漆黑的烏鴉扇動羽翼,悄無聲息地落在旁邊枯無一葉的樹梢上,黑漆漆的兩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星河,仿佛監視一般。
李星河對此置若恍聞,今日的他,并無心關注這些。只一步步向前,緩緩穿過積雪的廊橋,橋下結冰的水面倒映出李星河那淺藍的身影,冰面光影變換。
天地緘默,往事塵封,而越發顯得腳踩枯枝時所發出的聲響是那麽的刺耳,刺耳的驚起了在樹梢上停歇的那幾只鴉雀。
不多時,李星河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住了腳步。
院前,寒梅開得正盛,紅花黃蕊淩霜傲雪,李星河靜靜看着這座年久失修的屋子,心跳倏而變得劇烈起來,在這靜谧的山谷裏聲聲陣陣,清晰地好似要在胸腔內炸開。
往事如昨,瞬息翻湧而上。
就是面前這座不起眼的宅子,承載了李星河這一生所有的美好記憶,他在這裏成長,識字、習武。
當他們師兄弟三人離開這裏,走出無名谷入世時,所有的一切就都發生了變化。
公子長風,背負着殺師的罪名死在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裏。
公子岚雪,則遠走他鄉,在這十數年的光陰裏,從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而公子荻花……哈。
推開幾近破敗的大門,李星河擡步走進院內。
這院子不大,僅有四間房,一正廳三卧房,白牆黑瓦,窗格上糊着褪色的銀紗。
正廳門前挂着的銅鎖,也已經很鏽了,呈現出飽經歲月風雨的銅綠色。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此地已多年未曾有人踏足。
李星河沒用多少氣力就打開了正廳的大門。
屋裏的布置并不奢華,但很舒适,能看出以前主人對它的上心。
游山歷水,李星河已一個人在這塵世裏走了太久,他見過最美的風景,飲過最烈的酒,殺過最惡的人,卻始終不曾回顧往昔。
李星河曾一度以為自己會這樣過完一生,但看人世變遷,十年,也不過如此而已。
然直到此時,李星河再次來到無名谷,這所木屋跟前,他才驚覺這十年到底有多漫長,漫長得他茫然無措。
恍惚的神态,颠倒錯亂的記憶,一再重複着失去的心痛,致使李星河的身影看着,是那樣的蒼涼無依。
約莫站了一刻鐘左右,李星河轉身離開正廳,跨出院子,再向無名谷的更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越荒涼。
遍地雜草,不複往日綠意蔥蔥的後山谷,今朝只剩孤墳一座,冷對殘陽。
但依舊可以看出當初選墓地的人應該頗費了一番心思,背靠青山,碑刻正對着桃花流水,很是安寧。
李星河在墳前站定,雙目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孤墳。
腦中,則不斷徘徊着已經變色的過去。
“長幼有序,不可沒大沒小,罷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手要穩,腕要平,這樣使出的劍才會有力。”
“四時流轉,氣候分明,現下才是秋末,你便穿得如此厚重,到了冬天會很難熬的,把身上這件換下來,覺得冷就冷着,早些适應。”
“生病的人只有白米粥可用,不喝就餓着。”
“再偷懶,我就把你扔下山去。”
……
那時的一切都是緩慢的,流水繞過腳踝,緩緩流淌而去,那人垂下的長睫,端粥的手,輕聲細語的聲音,都仿佛放慢了許多個節拍。
直到那個決裂之夜,自己在刀光劍影裏孤獨地站着,迎接自己的,是那個人風流又冷漠的眉眼。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李星河站在墳前,回憶像掠上水面的浮沫,各個露出獰笑的面容,轉瞬破裂而去。
有風乍起,帶動墳前不知何時燃盡的香灰,從李星河的眼前吹拂而過。
墨無書。
這個名字,将會成為李星河生命的最高和最低點,是他過去引路的明燈,是他追之不及的過錯,他的後半生都将背負着這個名字去選擇,去舍棄。
靜默無聲中,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空谷足音,由遠及近,李星河轉頭看去,瞬時撞進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
來人步履輕盈,眸清齒皓,風神隽朗,眉梢眼角暗含風情,擁有這樣絕代姿容的人,舍蘇慕華其誰?
仿佛早預料到對方會到來一般,李星河定定看着蘇慕華,神色平淡,無波無瀾。
蘇慕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李星河身邊。
茕茕孤墳,靜立在前,于此長眠的人,仍被記挂在心,兩個遲來的人,一座冰冷的墓,無聲相對,唯有無聲的沉寂,染布了整個山谷。
半晌,李星河說:“你來了。”
蘇慕華:“你知道我會來?”
“這是獨屬于瑤城七子的最後時光,你當然要來。”
蘇慕華聞言,轉頭看向李星河,道:“你的臉色看着不大好。”
“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做噩夢嗎?”
李星河點了點頭:“自從那天在你的別苑醒來之後,我便一直在做夢。”
“甫知這樣不堪的真相,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很正常。”
“這正常?”李星河側首,對上蘇慕華看來的目光,輕輕問道。
“正常。” 蘇慕華篤定道,微頓了頓,蘇慕華嘆息一聲,“你夢到他了?”
李星河再次點頭,随即又搖了搖頭。
“已經沒有他了。”李星河說着,聲音像是投入深潭中的石,未及騰起漣漪,便沉落了下去。
李星河從前并不怎麽做夢。
他的體質很好,每日的行程也滿,往往一沾枕頭就會睡去。
但自從那日知道真相以後,他就開始變得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睡着一次,夢裏也總是那個人。
有時是淡漠的側臉,有時是模糊的背影,但更多的是,不言不語亦不願擡頭看自己一眼的姿态。
夢中的景象折射到現實,就好似某一道從未愈合的傷口又被鮮血淋漓地撕了開去。
太痛了,像針紮骨頭似的疼,深入骨髓流于熱血,硬生生地把李星河一寸寸瓦解拆開,在夢中的那一個瞬間,李星河終于明了,他的師兄,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
認清楚這一點,李星河的夢裏便再沒出現過墨無書。
他的夢裏只有他自己,在一片空茫中踽踽獨行,到最後所行之地全部塌陷,而他落下去。
那是一個永不見底的深淵,四周所充斥着的,唯有黑暗。
蘇慕華的身後,晚霞照着未化盡的積雪,在地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等再見到你的時候,我該對你說什麽。”李星河緊盯着蘇慕華,視線熱烈,眼裏的勁,寂靜燃燒。
“哦?”蘇慕華挑了挑眉,施施然與之對視。
“大師兄他……手誅師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焚毀了所有關于秘術的記載。”說到這裏,李星河不覺落寞了起來,禁不住擡起頭,望着天際霞光,輕輕喟了一聲,“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又怎麽可能這樣輕易地被抹殺掉呢?一把火,根本阻擋不了人心啊。”
“你一直想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嗎?”蘇慕華問道,他的聲音很輕,事實上,從剛才到現在,蘇慕華說話的聲音一直都很小聲,他看着李星河的眼神也很謹慎,如同在看一件易碎的瓷瓶一般。
李星河搖了搖頭:“不是的。”
“那是什麽?你想對我說什麽?”
李星河眨了眨眼,淺色的眸中有碎光躍動:“無名谷的桃花……我真的很想與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