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邊有種非常神奇的特質,仿佛被一層透明的塑料膜包裹着,時光在此格外寬容。從路上飛馳的摩托車、韓國進口的二手大巴,到塵土飛揚的鄉間公路,乃至陳季琰在城郊的那一畝三分地,整整六年流水一樣過去,這裏什麽都沒有變。
剛進門,就有傭人上來把葉嘉文的行李運到樓上去,陳季琰問:“要不要去你的房間看看?”
二樓東側有個帶陽臺的小卧室,葉嘉文上大學前在這裏住過一年。
床鋪和書桌應該都被提前整理過,家具的表面一塵不染,被褥噴香潔淨,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好像這屋子的主人從未離開。葉嘉文在書櫃前站定,裏面放着的東西也沒有動過:書籍、詞典、籃球比賽的獎杯……青春期的回憶像晚風迎面撲來。
陳季琰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
“我不讓他們動。”
邀功和撒嬌的意味交織在一起,葉嘉文敏銳地感覺出來了,轉身把她擁進懷裏。她仰起頭問:“怎麽樣?”
她的手又不老實地在背後摸來摸去,被他一把抓住:“都跟原來一樣。”
真奇妙。他以為只有自己念念不忘,沒想到她也不曾好過。
這座房子裏還有另外兩位故人,陳季琰提前跟他打過招呼,是她弟弟和甘帕薇。這兩位說是很早以前就認識,其實還不如隔壁班同學來得熟:前者早早地就被送出國了,後者則是葉嘉文回中國上大學那一年才被陳季琰從農村裏提溜出來的。
陳季寧一直低着頭,不聲不響地吃完飯就又躲回了樓上,存在感簡直比這屋子裏的傭人更低下,甘帕薇倒是多留了一會兒。陳季琰問起學校畢業手續之類的事,她一一作出解釋,最後笑着說:“不會有問題的,您放心。”
葉嘉文看她也上樓去,不解地問:“甘帕薇現在住在這裏?”
陳季琰點點頭:“我讓她幫我看着季寧。”
“現在您麾下第一員大将成了甘帕薇啦?吳秘書失寵了?”玩笑開到一半,葉嘉文突然察覺出了不對勁,“小川哥還在中國,你打算什麽時候叫他回來?”
“我給他放了個長假。”陳季琰湊上來興致勃勃地問,“他是不是去找孟書妍了?他們倆怎麽樣?”
葉嘉文一直反對她把這兩個人湊到一起,還沒開口,陳季琰已經看出來他放不出什麽好屁了,趕緊又一次轉移話題:“豆豆怎麽樣啊,送去寄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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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預付了一個月的錢,不過用不到那麽久,我還得回去上班呢。”說到這個葉嘉文就忍不住發笑,“哎,你知道它為什麽老放屁嗎?”
“為什麽?”
“醫生檢查後說什麽問題都沒有,放屁純粹是因為它吃東西太急,把空氣咽進去了。”
陳季琰一口茶差點噴了他滿臉。
洗完澡,葉嘉文久違地睡在了這張床上。房間裏的布置一如舊時,空中卻彌漫着佛手柑的香味,是陳季琰經年不變的個人喜好,霸道地填滿每一個縫隙。夜裏起了大風,把窗外的樹枝吹得嘩啦啦響,葉嘉文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看了眼手機,已經一點了。
有人蹑手蹑腳地打開了房門,葉嘉文一骨碌爬起來,跟陳季琰望了個對眼。兩人都被對方吓到了,陳大小姐更是驚得原地起跳,枕頭都掉到了地上。
他笑得渾身發抖。掀開被窩,她立刻像兔子一樣敏捷地鑽了進來,臉頰冰涼,貼着他的胳膊,葉嘉文伸手摸摸她:“你從哪兒來的啊?”
“南極。”陳季琰理直氣壯地把腳心也貼在他腿上,冰得他嘶了一聲,翻身把她抱住,聽她甕聲甕氣地抱怨喘不上氣,又趕緊松開:“這樣呢?”
陳季琰鑽出來,額頭抵着他下巴,心滿意足地說:“這樣就好了。”
誰能想到呢,殺伐決斷、戾氣沖天的笑面虎大小姐,如今成了一只嬌氣的小動物。葉嘉文有點恍惚,她張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在想什麽?”
她一點勁都沒使上,弄得葉嘉文渾身癢癢,抽出一只手撓了撓,警告說:“你別鬧啊。”
陳季琰看穿了他的虛張聲勢,但見好就收,笑嘻嘻地躺好。
兩人分開不過半個月,她卻覺得日子比那斷絕聯系的四年還要難過。
在外被衆人擁簇、忙着處理公務時并未察覺,回到家裏,才發現這裏空曠得可怕。夜裏關了燈,思念像空氣一樣将陳季琰包圍,她不住地想起葉嘉文那個曾被她嗤之以鼻的蝸居。那裏又小又擠,不知道哪裏好,卻又哪裏都好。建于世紀初的老房子水電都不到位,水管爬到七樓,只夠壓出一股細細的水流,單身漢葉嘉文之前一直就這麽湊合過着,為了她才特意買來增壓龍頭,折騰了兩個晚上,終于讓她心滿意足。
現在這個勤勤懇懇的水電工就躺在身邊,陳季琰突然想明白了:原來嘗過了甜頭,就真的一點苦都吃不了了。
葉嘉文低頭問她:“你這邊都還好吧?”
“都好啊。”
“別說謊。”他的語氣很認真,令陳季琰心虛氣短,“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有什麽事都不能瞞着,你聽進去了沒啊?”
她的聲音弱了下去:“我聽進去了。”
“我也問小川哥來着,他不肯告訴我。你呢,你打算告訴我嗎?”
陳季琰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坦白:“說起來也确實沒出什麽事。現在最讓我心煩的就是沒地方安置季寧,不過甘帕薇已經開始着手辦了,過兩個月就把他送到日本去,總之不留在這裏就好。還有……還有就是吳森。”
“這就是你把吳明川趕走的原因?”
她點點頭,“我跟他爸爸現在關系這麽緊張,他在當中對大家都不好。”
“懂了。”
“少爺您還有什麽要問的呀?”她眨眨眼。
葉嘉文還當真仔細想了想,然後說:“沒了。”
“你也不問問我,啊,在這兒找到什麽漂亮小男孩沒有?”
葉嘉文摸着下巴,“哦,你還打算回來找漂亮小男孩?那怎麽辦?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也拿你沒辦法。”
陳季琰咯咯地笑起來。
黑夜裏他們都睜着眼睡不着,陳季琰說:“最近可能不太平,本來不想讓你來的。”
葉嘉文知道她的套路,卻依然配合地發問:“那怎麽還是讓我來了?”
“我想你了。”
他們過去究竟是怎麽搞的,把那麽多時間都浪費在吵架上了?一想到這個葉嘉文就悔得腸子都發青。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他小聲說:“我也想你。”
他忘了刮胡子,下巴上的胡茬紮得陳季琰又癢又痛,她嬌嬌地抱怨:“怎麽不刮胡子啊?好紮。”
葉嘉文扯動一邊嘴角,又讓陳季琰心跳慢了一拍——這個笑法她見過的。
高中畢業前,學校裏舉辦籃球比賽,葉嘉文帶着他們班的小夥子一口氣殺進了決賽,卻在陳季琰面前守口如瓶。得虧是吳明川說漏了嘴,當天下午她跑去看葉嘉文打球,心裏想:如果贏了,就把他上次提到過的限量版球鞋弄來送給他。
他已經十八歲,身姿挺拔如中國北方的楊樹,肌肉線條健康又漂亮,不笑的時候棱角分明、眼神銳利,仿佛時刻預備着和誰對抗。那是陳季琰第一次對他的成長有了實感。
他們班的男孩子很厲害,一場比賽打得輕輕松松。陳季琰從觀衆席上下來,走向那群聚在一起慶祝的男同學。同班女生拿來功能飲料和礦泉水,特意遞到了主将葉嘉文的手裏,不知道是誰開了個玩笑,葉嘉文扯着一邊嘴角,笑得痞裏痞氣,看口型依稀是說:去你的。
這個笑讓陳季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怎麽搞的?他怎麽長成一個小痞子了?
接着葉嘉文就看到了她,笑容瞬間收了回去。他問你來幹什麽,語氣不情不願,仿佛她是個沒眼色的不速之客,陳季琰的火氣立刻就上來了,笑眯眯地說:“路過。”
葉嘉文是想說點什麽的,可是別別扭扭總也沒好臉色,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一句人話,甩手就走了,心裏想:小兔崽子。
“又在想什麽?”葉嘉文捏着她的下巴問,“我就在這兒,你想誰呢?”
好帥啊。陳季琰悄悄贊嘆。“我啊,我想漂亮小男孩呢。”
“還真有啊?說給我聽聽。”他捉住她的手,放到嘴邊細細親吻。彼此溫熱的氣息交纏在一起,陳季琰胸膛裏燒起一把火,又挨近了一點,說:“那人叫葉嘉文,讀高三,我推掉了兩個會議去看他打籃球,他倒好,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我。”
“……這麽過分啊。”
葉嘉文的手已經伸進了她衣服裏,沿着腰線一路往上,親吻纏綿而多情。她忍不住聳肩,接吻的間隙裏喘着氣還要開他玩笑:“葉嘉文,這事兒滋味不錯吧?”
這人嘴上就沒個把門的,葉嘉文抖了一下,迎難而上:“……可不是嗎,還得謝謝大小姐,不然這和尚我得當到三十歲。”
“三十歲?為什麽是三十歲?三十歲之後要找誰?”
“三十歲往後日子不過了,就來柬埔寨找你,跪下求你跟我睡一覺。”他一本正經,“年紀再大你該看不上我了。”
油嘴滑舌。
今晚跟往常不同,他一門心思就想讓她舒服,陳季琰也看出來了,被他弄得五迷三道之際,調動了自己最後一點良知問:“不做啊?”
“……沒帶安全套。”他懊惱極了。
陳季琰想說我有啊……聽說他要來,她立刻興沖沖地跑去買了,可到這關口反而不好意思說了。
葉嘉文是永遠為她着想的,要将最好的東西都捧在手心獻給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又何嘗不是呢。
陳季琰心裏一動,說:“其實沒有關系。”
他愣了:“什麽?”
“懷孕了就生下來。”她坦坦蕩蕩,葉嘉文用力一捏她的臉:“陳季琰,你是膽大還是頭大?”
“我又不是養不起。”
“生孩子高風險,養孩子不容易,我不能讓你這麽草率地做決定。”葉嘉文十足認真地同她講道理,陳季琰也不由得認真起來:“不草率,我想過了的。我喜歡小孩子,也養得起,生育早就在我的計劃裏,不過一直沒有中意的合作夥伴。”
葉嘉文眼睛又在亂瞟,是他緊張的表現,“那,那也不像話啊。”
“什麽不像話?”陳季琰一邊說,手就往他下面去了,“怎麽就不像話了?我們兩情相悅,培育一個愛的結晶,怎麽就不像話啦?”
他渾身發熱,咬着牙說:“……才談了多久戀愛啊。”其中小半個月還在異地戀。
“好多年了啊。”她狡黠地眨眨眼,“不是嗎?你算算。”
“……至少得先結婚吧。”
什麽老古板!
“那就結婚,好不好?”親親他的嘴唇,陳季琰歪着頭征求他的意見。
他終于笑了:“你在向我求婚?”
“是呀。明天就上街給少爺您買戒指,八擡大轎把你擡進我家,辦得風風光光的。”她笑着說,“不然我去你家也行,都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媽的,談戀愛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