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陳季琰和葉嘉文被分頭關在兩個房間,吳森像完全把他們忘了似的,一去就再也沒回來。每日有人定時給他們供應吃喝,還有醫生進進出出給葉嘉文治療,陳季琰甚至在房間裏發現了平板電腦,只是不能連網。

被關在這裏的第三天,傭人來送早餐,陳季琰按捺不住地問:“吳森什麽時候來?”

傭人低着頭不說話,她跳起來沖到房門口,又在兩個彪形大漢的注視下把腳收了回來,客客氣氣地再問了一遍:“吳先生什麽時候來?”

保镖也不理她。

她死了心,不吵也不鬧,把粥和雞蛋吃得幹幹淨淨,邊吃邊在心裏想:老東西,鬥不過你還熬不死你?

也不知道葉嘉文怎麽樣了。一想到這個陳季琰就心煩意亂,幹脆抛到腦後,轉而在心裏盤算事态的發展方向:甘帕薇不可能聽不懂她的暗示,照理說早就該去搬救兵了。自從在鄭修齊那兒吃了大虧,她就苦心經營多年,但凡她被綁架的消息送出去,總能有人出來撈她一把。

可到現在都沒動靜。不但甘帕薇如此,連吳森都一聲不吭的,陳季琰摸不着頭腦,心裏卻升起不祥的預感。在窗邊走來走去,她不住地思考:如果甘帕薇指望不上了,葉嘉文和她要怎麽辦?

這個念頭只浮現了一瞬就被按了回去:甘帕薇不會背叛她的。

她性格中有孤勇,連信任也是如此。這份一意孤行的信任曾被她分成兩半,一半給了将她奉若神明的甘帕薇,另一半給了吳明川。可笑的是現在前者杳無音訊,後者則在更早的地方就與她分道揚镳,形同陌路。

“甘帕薇對你可是忠心耿耿啊。”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吳森在她面前坐下,微笑着展示手裏的照片。陳季琰湊過去看,甘帕薇被雙手反綁着躺在水泥地上,神志不清,不知是被敲暈了還是怎麽着,背景似乎是個倉庫,她分辨不出來。

甘帕薇還是太年輕了。如果她聰明一點,就放任他們把陳季寧帶走,她還有機會去通風報信,而陳季琰也尚有翻身的可能。如今一窩子人都交代在這兒了,陳季琰頓時覺得頭頂的天又低了一寸。

“太嫩了,應該多叫她見見世面的。”陳季琰雙手抱胸坐回去,“不過吳叔叔你辛辛苦苦叫我來,是為了教我怎麽禦下?”

“是有一筆生意要同你談。”

綁架就綁架,還玩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

吳森年輕時就是一個賭徒,她早該想到的。從中國來的年輕人找到他,說要和他合作做進出口生意,他只和對方吃了頓晚飯,第二天就把錢打到了對方戶頭。這個家境殷實的木材商人同陳志興一路披荊斬棘,直至爬到永興二把手的位置,財富和權力都已遠遠超越他的原生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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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賭徒,怎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陳志興也就算了,他的女兒不過是個黃毛丫頭,有什麽資格爬到他頭上撒野?就連他的兒子也被這個丫頭馴得服服帖帖,前途和未來看得到頭,撐死不過在她手下做個小秘書。

吳森本來可以再等等,可陳季琰比他更沉不住氣。公司賬簿和財務被以稅法為名帶走調查的那天晚上,他突然明白了:陳季琰或許在手段上不如她父親圓滑老辣,心腸卻比他狠多了。

她做事就像個瘋子。誰能跟瘋子打商量?只能你死我活。

永興的當家人至少也得姓陳,如果不是陳季琰,就只有陳季寧。這個孩子從小就父母雙亡,被她孤零零地趕到美國去,這些年裏只有他吳叔叔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放在心上,有事沒事就跑去看他。季寧對吳叔叔的信任,興許比他早早死了的爸爸都多呢。

吳森原本還發愁如何找個由頭把股權轉移到陳季寧身名下,是失魂落魄的吳明川給了他靈感。

手下人從中國帶回一打照片,上面的陳季琰穿着一件半舊不新的套頭衫,和一個年輕男人手牽手并肩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她把手放進了他口袋裏。男的低頭跟她說着什麽話,她哈哈大笑。

吳森認出來了,那就是陳季琰撿回來養大的男孩,他的名字是葉嘉文。

也許陳大小姐不會相信,但陳季寧突然從美國回來确實是個意外。他在登機口嚅嗫着給吳叔叔打電話,說自己被學校開除了,無處可去;他的吳叔叔卻因為計劃被打亂而無比惱怒,又毫無辦法,只得先好聲好氣地叫他回來。

陳季寧在樓上呼呼大睡時,真正的父子二人卻在樓下對陣。吳明川的語氣強硬,向他發出最後通牒,警告說這樣下去他只會和陳季琰兩敗俱傷,吳森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心裏明白了:他的兒子早就被陳季琰馴養成了溫順聽話、任勞任怨的水牛,指望他站在自己這邊搏一搏,下輩子都沒可能。

活到六七十歲,到頭來還是要單打獨鬥,也是諷刺。

眼下陳季琰坐在椅子裏,兩頰凹陷,眼睛卻在發亮,像只被激起鬥志的獸:“所以呢,是什麽生意?”

“你手裏的股權。”吳森給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消消火,“陳家的東西永遠都姓陳,但季寧比你更适合。”

“稚子抱金行于市,我不發話,誰能信服?”

“現在外界都知道陳大小姐身受重傷在醫院靜養,不過下個月的股東大會無論如何都要出席吧。到那時候出面宣布自己健康不濟,不能再掌管永興了,不是正好?”

吳森早就算計得明明白白,但陳季琰毫不示弱:“憑什麽?我爸白紙黑字留給我的東西,你說給就給?”

他的語氣溫柔慈愛:“季琰,不會讓你白給的。錢財有價,人命無價,用你手裏的股權換葉嘉文的命,你說劃不劃算?”

她怒極反笑。

吳森真是精明啊,現在兩個人都在他手裏,她不談也得談。可她為魚肉,人為刀俎,不交權還有議價的資格,交了權、替他演完戲,一個死掉的陳季琰可比活着的要讓人放心多了。

至于葉嘉文,沒有了她,葉嘉文也就失去了價值。按吳森一貫的手段,他們要麽一起活着回去,要麽一起去死。

“叔叔你還真是老了啊,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她的笑容慢慢綻開,惡劣到了極致。那個殺伐決斷、手狠心硬的陳季琰似乎又回來了,吳森心裏沒來由地一緊。

“我身處險境,除了股權也沒別的籌碼,交出股權,我的生命安全誰來保證啊?你把刀架在葉嘉文脖子上,我就不會算這筆賬了?”

吳森沒有說話,陳季琰抓住了這一剎那的猶疑,趁熱打鐵:“你動不了我,把我捏在手裏,好茶好飯伺候着,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可只要等到下個月,股東大會上沒有我,這事就沒得商量啦。”

“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喜歡那個男孩。”他若有所思。

“我是挺喜歡他的。”她故意作出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可我的命也很重要啊,叔叔。這種談法我不能接受的。”

“那你覺得要怎麽談?”

“把我們倆都放走。”

“把你放走,你會報複我的吧?”

“不把我放走,我就沒辦法啦?”陳季琰好像面對十以內的加減法,對他的提問感到不可思議,“你不會以為這些年我就光顧着在合同上簽字了吧?”

吳森嘆了口氣,“兩邊都是死胡同,季琰,你也在逼我啊。”

談判的主動權終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陳季琰往後靠,體态松弛下來:“我不逼你。咱們之間确實一直鬧得不開心,我也要給叔叔你賠罪。你留着陳季寧、甘帕薇和葉嘉文,等我回去,用百分之十的股權換人,怎麽樣?”

“他要是知道你為了保命,把他留下來孤零零地當人質,會很傷心吧?”

“人質?這話也太難聽了。我們做生意,談的都是條款。”

“原來葉嘉文也不過是個條款,是這個意思嗎,季琰?”

吳森嘴角的肌肉慢慢運動着,嘴角拉扯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陳季琰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可是做錯了什麽呢?一切都是她精打細算、權衡利弊之後的最優解,她遵循着談判的一貫原則,見招拆招、步步緊逼,她做錯了什麽?

背後的推拉門嘩地打開。這麽狹小的房間,竟然還能裝下隔層,隔層裏跪坐着一個五花大綁的葉嘉文,保镖用槍指着他的頭,确保他在旁聽談判的過程中保持絕對安靜。陳季琰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魚,張開嘴,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掙紮着擡眼看她,目光交織的瞬間,她的心被狠狠扯着往下一拉,咽喉處有異物感,噎得她喘不上氣。

明明才親耳聽着她在談判桌上将自己當籌碼出賣以求自保,葉嘉文看她的目光卻依然平和而純稚。像小時候她不樂意在雨天走路,就騙他:“我的腳扭啦,背我上樓!”他二話不說蹲下來,當真上上下下背了她一個禮拜。

葉嘉文就是這樣無條件地信任着她,這麽多年過去,一點都沒變過。無關利益誘惑,無關權勢逼迫,假使她叫他現在就去死,他也會立刻照辦。

回過頭時,陳季琰已經整理好了表情。吳森好像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笑容裏有幾分失望:“季琰,放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再好好想想吧。給你十天時間,如果十天內做不了決定,我不能保證葉嘉文活着走出這裏。”

“吳叔叔,雖說你也沒幾歲好活了,可殺了葉嘉文,你別想活到下個月。”

陳季琰話裏戾氣沖天,恨不得現在就跳起來手刃他。這話一說,吳森反而松了口氣:葉嘉文這個人抓對了。這就是陳大小姐的軟肋,她狠話放得越多,他就越篤定。

吳森揮揮手示意保镖把二人分別帶回房間,陳季琰掙紮着還想跟他說什麽,他微笑着堵住了她的嘴:“葉嘉文和我誰先人頭落地啊?季琰,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話要說:

柬埔寨很有意思,沒那麽亂,我瞎寫的大家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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