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記憶裏已完結的故事似乎又被打開了枷鎖
彼時坐在搶救室門口等着的邵希挽,正臉上挂滿淚痕地坐在顧熔白旁邊,不知所措地望着手上的血跡流淚。
顧熔白和陳千遠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便趕忙借口幫助女生将翟傾曼送去醫院的名義跟着他們來了醫院,學校還派了一名老師來了解情況。因為邵希挽和陳千遠都是學生幹部,所以老師在打電話告知了翟傾曼父母後也比較放心,準備趕回去學校繼續上課,并囑咐他們三個有什麽事情及時和他們溝通。
老師前腳剛剛離開,陳千遠心裏那根強忍着的弦瞬間就崩裂開了,整個人霎時間沒了支撐,癱坐在地上,面容上滿是焦急和擔憂。原本開始被翟傾曼的情況吓得落了一路眼淚的邵希挽剛剛有所平複,卻又被陳千遠的情緒帶動到,不由得鼻尖猛地一酸澀,兩行清淚從眼眶裏順着剛才幹涸的淚痕滑落。顧熔白見狀也微微攬過邵希挽的肩,讓她能倚靠在他懷裏,以一種無聲的方式給予她安慰。
随後翟傾曼的父母也趕了過來,醫生告知的結果是,白血病。當時正值年少的邵希挽還尚未能詳解白血病這種病症,只是曾經聽別人說過,不知怎的就落了個“絕症”的印象在她心裏,直接在醫院走廊裏就沒忍住哭了起來。“你真是我見過最偏科的,都說了平時讓你多少也看點理科的書,白血病又不是不治之症。”顧熔白一邊嘆着氣給邵希挽講道理,一邊輕柔地用紙巾擦着她的淚水。
“……真的嗎?”邵希挽的眼睛裏驀地閃爍起了光亮,擡着頭看着他道。“是,”顧熔白一臉無奈寵溺的表情看着她微笑,“這下開心了,理科文盲?”邵希挽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去,接過顧熔白手裏的紙巾自己擦拭着臉上的淚痕,然後想起剛剛自己鬧的笑話,不由沒忍住地笑了出來,用手捂着臉靠在顧熔白懷裏。
顧熔白看着自己女朋友這副沒臉見人了的樣子,也不禁笑着把她擁進自己懷裏,心下卻也暗暗替翟傾曼憂慮起來。就他所了解的,骨髓移植大概是最有效最直接的辦法,可若是沒有找到配型合适的骨髓,日複一日的長期治療費用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以翟傾曼的家庭情況,是根本承受不起的,所以……只能期盼上天眷顧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從查出來病因的那一刻,她的父母便已經做了配型檢查,但都沒有成功。在接下來等待骨髓的日子裏,邵希挽總是過來照看她,周六日的時候還會給她煲湯帶過來,然後陪着翟傾曼說話,但邵希挽卻很少能碰到翟傾曼的父母。
顧熔白一點點看着他所熟悉的那個任性嬌縱的邵希挽,以最快的速度在慢慢變得懂事,變得會照顧人,會更顧忌身邊人的情緒和想法,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欣慰卻也覺得有幾分心酸。而陳千遠也一直都陪在翟傾曼身邊,總是在替她尋找着合适的配型,一有時間就過來給她講最近學校又發生什麽好玩的事,只是他卻發現那個時候翟傾曼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出神地望着病房外面,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後來放了寒假,有天正好顧熔白陪着邵希挽一起過來探望,碰巧看見翟傾曼看着陳千遠,頗為嚴肅還帶着幾分傷感地說道:“千遠,別等我了,這世界上好女孩那麽多,以後你還能遇上更值得的。”陳千遠握住翟傾曼的手,極其認真地說:“翟傾曼你聽着,這個世界上好女孩确實很多,但我喜歡的女孩只有你一個,只有你值得。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好好配合醫生治療,說不準明天就有合适的配型了。”
翟傾曼的笑意裏涵蓋了無數複雜的情緒,似乎有感動有難過還有幾分遺憾的抱歉,眼角還有一絲晶瑩之意:“遇見希挽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兩個人對我這麽好,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可我總覺得,我應該和你說一句,對不起。”陳千遠眼裏含笑:“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你以後還會有更幸運的事,相信我。”
病房裏溫情的一幕讓邵希挽不禁眼眶濕潤了,她輕手輕腳地合上病房的門,反身用力地抱住了顧熔白的腰,看見門裏那幕的幸福時,她心裏的複雜反而不知從何說起,有對他們感情的感動和難過,有不知名的害怕和恐懼。
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大概是最能讓一個人幸福感達到峰值的時候,而自己喜歡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沒有放棄自己,才是能看見對方眸光裏有希冀的未來,還有自己。
這個寒冷徹骨的冬季裏,只有這天盡數被溫暖和真摯充斥着,在空氣的每個縫隙裏似乎都彌漫着令人向往的期盼。只可惜,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也是最後一天。
當第二天他們再來到病房看望翟傾曼的時候,卻發覺所有與翟傾曼有關的東西全都消失不見了,只看見陳千遠一個人看着幹淨整潔的病床發呆。
邵希挽看見陳千遠的那一刻,只覺得從前這個幽默陽光的大男孩周圍籠罩着一陣陰郁凝固的氣息,原本眼睛裏閃爍的星光也霎時變成了陰翳彌漫的落寞,一言不發卻也一動不動。或許是女生強烈敏感的第六感作祟,邵希挽只隐隐覺得自己一直以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擔憂和恐懼,似乎一點點從心底升騰。
“傾曼呢?”她把手裏的保溫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子上,聲音裏卻藏着并未掩蓋住的顫音。陳千遠慢慢地擡起無神的雙眼聚焦在邵希挽身上,然後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言語沙啞而無力:“給你的。”
“希挽,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我爸媽說親戚在英國找到了更适合我的治療方案,或許還有配型,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有治好的那天,如果有,我還會回來找你的,如果沒有,就當做我去環游世界了。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人生這短短的十幾年裏,從來沒有過什麽真心的朋友,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遇見你真的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幸運到我覺得可能花光了我所有的好運氣,但如果還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依舊會選擇用盡所有的幸運來到讓你來到我身邊,讓我遇見你,成為你的朋友,也讓我遇到了那些曾經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去靠近的人。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一樣的女孩,熱情開朗,真誠善良,純淨陽光,重情重義。你是我見過最單純可愛的姑娘,單純到我不禁為你擔心。我知道顧熔白對你很好,我也知道你很愛他,把他當成你所有的希望和依靠,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的是,沒有人是比自己更可靠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愛你了,我怕你會無法接受。所以一定要堅強,努力變得強大起來,不要總是為別人着想,多考慮考慮自己。
我沒有給千遠留下什麽話,希望你幫我轉告他——我們分手了,對不起。
希挽,謝謝你讓我遇見過最好的人生。不許哭,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邵希挽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情緒算是怎麽樣的了,只是覺得心跳驟然漏了幾拍,眼前一陣暈眩,隔離了外界所有的嘈雜和噪音,然後踉跄地走出了病房,直挺挺地跌倒在了冰冷的瓷磚地上。膝蓋上火辣辣的痛覺不斷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緩緩把游離的目光定格在那封摔出去的信。然後一滴,兩滴,溫熱的淚水一滴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良久,陳千遠聽見病房外面傳來一聲尖銳而撕心裂肺地痛哭聲,他瞬間紅了眼圈,把頭埋在那張空病床的枕頭裏,雙肩忍不住地顫抖着。
所有人都知道的是,翟傾曼的家庭狀況根本不可能足以支付得起她去英國治療的費用,況且以她父母對她的不重視程度,也根本不會抛家棄産地為了治療她的病去奔波親戚。唯一能說的通的,只有一條——她被放棄了。
快十年過去了,翟傾曼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怎樣都找不到有關于她的信息,甚至是生是死他們都不知道。
邵希挽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性格慢慢趨向兩面化,一面依舊是外向熱情,一面卻是敏感多思,而這種性格加上顧熔白當時不懂得如何拒絕女生的示好,也不得不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屢屢遭受考驗,彼此之間的信任和堅定也在悄無聲息地瓦解離析,就仿佛有個人在一滴滴地往他們下面的基底層是一遍一遍地刷着腐蝕性極高的硫酸,早晚都會坍塌成粉末。
可陳千遠的反應卻截然不同,他仿佛一個沒事人一樣,每天該吃吃該玩玩,高中畢業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醫學院學醫。只是一旦有女生和他表白的時候,他總是會笑着回答她們說:“我有女朋友了。”
千米知道,他這是從來都不選擇去相信翟傾曼已經不在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證明,她一定還活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裏,等着他去找她,去救她。後來走上社會工作以後,她覺得似乎陳千遠也接受了翟傾曼不在了的這個事實,但他還是一直一個人。所以她後來動用自己和家裏的一些關系把當年這件事情查了個底朝天,卻莫名其妙地發現,當初翟傾曼的離開,竟然和顧熔白有關。
“你知道她在哪,對嗎?”千米直直地看着顧熔白,刻意壓低了聲音,不願意放過他眼中的一絲情緒,“是你給了她英國的一位醫生的名片。”
顧熔白擡眸,下意識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卧室門,修長的手指微微攥在一起,然後端正起神色沉聲說道:“我不知道她在哪。當年只是因為我知道我姑姑在英國的一家華人醫院工作,閑聊的時候我和她提了一句,她說她那邊或許有更多的骨髓配樣,可以去試試。我們當年試了那麽多人,等了那麽長時間也沒有合适的,我想着或許那邊真的對她有幫助,便給了我姑姑的名片給她。可她失蹤了之後我有聯系過我姑姑,但是我姑姑并沒有見過翟傾曼。那個時候希挽為了她難受成那個樣子,我如果有她的消息,我不會瞞着她。”千米看顧熔白眼神嚴肅真摯,眼睛裏閃爍的那些光芒一點點黯淡了下去,追查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查到這裏,線索又斷了。
其實千米并不是因為關心翟傾曼而這麽努力地去查,而是因為她不願意看見陳千遠再繼續折磨自己,哪怕最後查到的是翟傾曼确鑿的離世消息,都能讓他開始新的人生,而不是一味沉浸在過去的感情裏折磨痛苦。
她不想看見陳千遠的笑裏總是含着幾分苦澀,她不想看見直到現在還在為了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他的人去鑽研血液病的各種案例,也不想看見他床頭的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四個人的合照,一張是兩個人早已泛黃的過去。
卧室裏。
“你這後背怎麽回事兒啊,都磕青了。”邵希挽光潔雪白的背上,肩胛突兀的淡青色肌膚上滲了一點紫紅,鐘意小心地把藥油塗抹在她背上,好奇地問道。“就是不小心磕到了。”邵希挽覺得這事說起來太過複雜,也不想過多解釋讓她擔心,“腰椎上也幫我抹一些吧。”鐘意一邊給她塗着藥,一邊不忘問着門外的事:“外邊那倆人,什麽情況?”邵希挽閉上眼,深深地把頭埋進枕頭裏嘆了一口氣,她今天光是應付阮卓旎就覺得夠體力不支的了,結果外面居然還有兩個祖宗沒完沒了的,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孽緣都趕一塊了?
“千米你認識的,估計就是來找我玩的,就是沒想到能碰上顧熔白,千米一直因為我的事對顧熔白有偏見,讓他們聊聊也好。”邵希挽有氣無力地回應着鐘意,“顧熔白……就是碰見了,正好我這不是磕到受傷了嘛,他好心送我上來而已。”
“好心?”鐘意上完藥幫她一點點把後背撩上去的衣服慢慢放下來,“我看他是愛心哦。”說着還不忘調侃地看了看她。邵希挽坐起身只是無奈地嘆嘆氣道:“我今天夠累的了,沒有多餘的腦容量思考這些了,趕緊把外面兩個祖宗打發了,我好早點睡覺,明天還上班呢。”
“打發?”鐘意一臉預測到結果的樣子,微微側頭看着她,眼神裏藏不住的篤定和看好戲的樣子,“我說姐姐,一點多了他倆還沒聊完呢,我估摸着這倆人今天都得在這兒湊合了。”邵希挽微微眯起眼,猶疑着道:“千米住這兒倒是無所謂,但是顧熔白……他應該會回去的吧。”
“人家可是巴不得不回去呢。”鐘意眼裏含有深意,嘴角微揚地習慣性拍了拍邵希挽的肩膀,卻忘記了她的傷。“哎嘶……”邵希挽肩後一痛,躲開鐘意的手,“故意的吧你。”鐘意趕忙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忘了忘了,sorry。”
邵希挽把卧室門推開一個縫隙,側身出來想看看他們聊的怎麽樣了,可見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她還有點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直接走出來問道:“談完了?”千米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咧着嘴看向她:“談完啦。”
邵希挽抵着椅子立在那兒,側頭示意門口的方向:“那二位…該回哪回哪吧,明天還上班呢。”千米似乎是早就料到邵希挽會這麽說,從沙發上走過來挽住她的手道:“我跟你住,大老遠地飛過來投奔你的,可不能不收留我啊。”邵希挽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又看向顧熔白。
顧熔白擡腕看了看表,格外自然地看着她說:“快淩晨兩點了,我直接沙發上湊合一晚上吧。”邵希挽大概沒想到顧熔白把這句話說得這麽理所當然,略微有些驚愕地反問他:“沙發上湊合?”
顧熔白倒是雲淡風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眼睛裏暗蘊了幾分笑意也走到她身邊,擡眸看着她反問:“那不然,我也和你住?”
邵希挽被他這句玩笑般的暧昧弄得怔愣不已,只得低着頭推了他一下道:“算了,你随便吧。”然後轉身和千米一起回了卧室。
顧熔白倒是仿佛進了自己的家一般,把外面的燈挨個關掉,把沙發上的靠枕倚在邊上,蓋着自己的西裝外套便安安靜靜地躺下睡了。邵希挽聽着外面關燈的聲音,心下有股說不上來的複雜滋味,分開這麽多年,彼此毫無聯系,重逢後解開誤會還不過幾天的時間便相處得自然熟絡,絲毫不見疏離和隔閡,也是一種蠻奇妙的體驗。
回到卧室還沒等邵希挽問,千米便把想過來給她個驚喜的事情從頭到尾交代個幹淨,她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千米來找她其實是件應該高興的事,但她現在卻實在沒什麽力氣開心地給她辦個接風儀式,便囑咐了兩句,也都閉了燈睡下。
原本疲累困倦的邵希挽應該一沾枕頭就睡着的,但她卻遲遲未能入夢,倒是千米,躺下還沒五分鐘的功夫,便已經聽見她的均勻呼吸聲了。邵希挽睜開眼睛,沉浸在眼前的黑暗裏,卻忽然想起些什麽,起身從衣櫃裏摸出一張毯子,輕手輕腳地從卧室裏出去,向沙發那邊走過去。
大抵是因為客廳沒拉床簾的緣由,借着一縷夜裏的光線,她看見顧熔白披着自己的西裝外套,抱着一個靠枕倚躺在沙發上。
許是因為月色過于柔和,顧熔白的臉落在邵希挽眼裏仿佛打了柔光燈的特效一般,棱角分明的輪廓,溫潤幹淨的肌膚,長睫薄唇,似乎記憶裏的少年沒怎麽變,又似乎還是那副曾經令她因為色所迷而心動的皮囊。
可如今的她,早已經不是當年簡單純粹了,對愛情的定義也不再僅僅因着相貌和感覺,陸遲以對她來說更像是解救她逃出深淵的繩索,因為遇到的時機不同,所以對她來說才難放下。
邵希挽不自覺地嘆了嘆氣,把毯子展開給顧熔白披上蓋好,然後剛想離開,卻被眼前熟睡的人睜開眼一把拉住手腕,向自己的方向一帶。
邵希挽猝不及防地跌撲在顧熔白身上,直直對上了那雙星河璀璨的深瞳,不足一厘米的距離,吓得她都頓時忘了呼吸,只靜止地壓在顧熔白上面怔愣地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腦子根本就忘記了做出應該有的反應。
顧熔白的眼睛從來都似乎有着吸引人注視的魔力,漂亮得讓人看着呆了神,直到顧熔白溫熱的呼吸漸漸靠近她的臉,她才反應過來手腕上傳來他掌心炙熱的溫度,身體下意識地向後撤,想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卻沒控制好用勁,加上顧熔白還抓着她的腕子,瞬間就變成了顧熔白反把她壓在身下的形勢。
“疼——”邵希挽腰的部位被這麽一閃一壓變得更疼了,不由輕叫出聲來,顧熔白趕忙扶她從沙發上坐起來,眼睛裏的迷離深情盡數被擔憂替代:“怎麽了?”
邵希挽揉着自己的腰,微微蹙着眉輕聲埋怨了一句:“你幹嘛壓我?”顧熔白怔愣了一下,垂着眸咳了一聲,低聲道:“沒忍住。”邵希挽聞言也略有幾分臉紅,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只撿起滑落到地上的毯子岔開話題:“晚上夜裏涼,給你個毯子蓋着吧。”
顧熔白看着她的側影,中長的頭發微卷散落在肩頭,褪去了當年齊耳短發時的青澀可愛,倒是多了幾分溫婉柔美,可她如今這個好強獨立的性子,又絲毫看不出內心的柔軟良善,甚至都沒有了曾經那般率真直接,而是在她本身的外向裏又摻了幾分處事的圓滑和成熟複雜。邵希挽見顧熔白一直看着她也不說話,覺得有些不自在,剛想起身離開,卻只聽見他一字一句地問她:“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對嗎?”
邵希挽怔愣着,不知道該如何答他。她之前從來都覺得,在她的感情世界裏,所有感情的開始都是為色所迷,不得不說顧熔白的長相沒什麽可挑剔的,以至于一個如此俊朗且她真心深愛過的男人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心裏也會一點悸動。加上她這麽多年在感情上只一味地付出而沒求過什麽回報,忽然遇上顧熔白這樣的男人親近,若說她心裏一點動搖都沒有,那也根本不可能。再趕上她親眼見了陸遲以身邊的葉梓頤,也能看到陸遲以眼裏那份難掩的愛意,他對葉梓頤的好與對她的好是截然不同的,這些年執着的答案是什麽,她心裏也已經一清二楚。
天時地利人和,她确實有點動了心。
她惋惜當年因誤會的錯過遺憾,可她一想起那個時候她經歷了那麽多才忘記了顧熔白,她怕如果再開始一次,她又會落入那個萬劫不複的深淵。
那是她曾經仰望憧憬的星河潋滟,卻一度成為她的寒淵枯井,讓她不敢靠近擁赴,更難以再寄托真心,直到又遇見一個無意間把她救出黑暗禁锢的人,可卻又是一段毫無結果的執念。
既然都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再差也不會更差見,不如試試挽回當年的遺憾,說不準,還會有個美好圓滿的結局。她沒辦法否認,在她最純淨美好的青春裏,她真真切切地愛過眼前這個人。
顧熔白見她一言不發的樣子,腦海裏想了一百種邵希挽可能說出來的話,他也不願意互相為難,想着大概是自己等了這麽多年才遇見她,才剛剛把這些年的誤會怨恨解釋清楚,現在所做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可能太過于急促了,于是淡淡地笑道:“是我太急了,去睡吧。”說着,他從邵希挽手裏拿過了毯子,蓋在自己身上。
邵希挽微微猶疑着從沙發上起身,遲緩地走了兩步,轉過偷正視着黑暗裏那雙耀眼的星眸,用極輕微的聲音對他說道:“對。”
顧熔白聽見這個字的時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邵希挽在說些什麽,只是看着她呆呆地愣在那裏,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是在轉還是沒在思考,直到邵希挽轉過身去朝自己的卧室走回的時候,他才一瞬間反應過來,這個“對”字回應的,是他問她心裏是不是還有他。
那雙黑暗裏的星眸霎時重燃了光芒,顧熔白從沙發上“騰”地起身,跨步過去從背後環住邵希挽,唇畔溫熱的呼吸打在她耳邊,小心地試探着問道:“你說,你心裏還有我?”邵希挽臉上有些發燙,下定決心将心裏的那些猶豫确鑿下來,遲疑地低下頭沉浸在黑暗裏,默然點了點頭,然後無意間一揚起臉,正碰上顧熔白溫熱的薄唇。
與當年街角疏影裏春衫薄着的少年一般無二,依舊襲來的是一如往昔的薄荷氣息。
顧熔白立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驚到愣住,默默垂眸望向邵希挽的眸子,卻發覺她愣愣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動不動的在他的唇上傳來微微濕涼的觸感。顧熔白感受着唇角處,她青澀的觸碰所致的酥麻的觸電感,不禁反手環住她腰,輕輕含住她的唇,反客為主地緩緩加深了這個親吻,貪婪地攫取着屬于她的氣息。
如果一切注定是場錯誤的執念,如果遺憾注定要再來一次,不如就随着自己的心好了,此時此刻,她選擇放下了,她選擇去接受眼前這個人。
至少那些年裏他眸子裏流動的星河倒影,熠熠閃爍的都是她年少青蔥歲月裏的笑靥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