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們之間,恐怕永遠都還不清了
陳千遠和千米把新買的房子重新裝修和布置了一番,加上要等之前千米租房的房租到期,等了大概兩個多月左右,邵希挽才真正看到了他們的新家——和她想象中的一樣,是一幅嶄新的溫馨畫面,看着他們兩個在屬于自己的家裏生活,即便是嬉笑拌嘴,都讓她覺得莫名憧憬。
邵希挽一邊四處觀望着他們的新家布置,一邊頗為羨慕地說道:“我發現還是有自己的房子感覺好啊,我也得抓緊時間看看樓盤了。”陸遲以正在廚房幫着陳千遠準備食材,聽見這話,忽然沒由來地手抖了一下,擡着眸子莫名默契地和陳千遠對視了一眼。
陳千遠立時便心領神會了陸遲以的意思,沖着外間看似無意地喊了一句:“诶,我說你現在也沒個男朋友,着什麽急買房啊,買了以後自己住也挺沒意思的。”邵希挽懶懶地看了他一眼,縱身坐在沙發上說道:“買房又不是為了有意思的,再說了,我都打擾遲以這麽長時間了,也該買個房子自己住了,要不然以後人家要是交了女朋友,都不好帶到家裏來。”
陳千遠悄聲回頭給陸遲以使了一個眼色,略帶無奈地聳了聳肩,陸遲以對到陳千遠的眼神後,嘴角忽而溢了幾分苦澀的意味,繼而垂了霎時黯淡的眸子,默了聲息地繼續手裏的動作。罷了,是他自己覺察得太晚,才讓她心裏曾經對他的最後一絲悸動都消散了。
千米似乎早就看到陳千遠和陸遲以這幾個眼神交換了,心底大約有了些篤定的猜測,看似随意地走到客廳,坐在邵希挽旁邊說道:“你這都分手快半年了,有沒有新情況啊?或者有沒有考慮找什麽樣的,我們給你介紹介紹。”邵希挽身子微微一僵,不動聲色地調笑着轉了話題:“你們才來廣州多長時間啊,周圍人都認不全,還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诶,我們醫院的醫生可個個都是黃金單身的優秀帥哥哦,”陳千遠從廚房側出身子插了一嘴,眼角眉梢的笑意帶了幾分調侃,“你要是喜歡,我還真能給你安排一下。”
陸遲以聞言狠狠瞥了陳千遠一眼,手下的動作莫名用力了起來,刀和案板的摩擦聲愈發刺耳,聒噪無比地充斥着陳千遠的耳膜。
千米偷着笑了笑,故作正經地勸說着邵希挽,漸漸提高了音量道:“我們甜品店天天都能見到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帥哥,诶,說實話,我覺得之前那個給你送優盤的,骁輕就不錯。”
“不行。”沉默了良久的陸遲以驀地從廚房裏應了一句,手上的刀都沒放下便踏了出來,吓得陳千遠緊緊地貼在壁櫥邊上不敢動彈,生怕陸遲以誤傷到他。不止陳千遠,坐在沙發上的邵希挽和千米遙遙望到這一幕這吓得怔愣住了,看着陸遲以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麽,呆呆地轉過頭去看着他。
“骁輕他……年紀不太合适的,”陸遲以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佯裝着淡定輕松地找着理由和借口,“希挽不是向來不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嘛。”陸遲以複又轉回廚房,把刀具洗淨收好,默然地靠在櫥櫃旁邊。
邵希挽聽完附和着點點頭,手肘擡起來示意了千米一下:“對呀,我不喜歡比我年紀小的,再說了,我其實現在沒有再談戀愛的想法,等過幾年再說吧。”說着說着,邵希挽眸子裏的光似是蒙上一層陰霾,朦胧着看不出一絲希冀和向往。
千米這才想起來,那個近兩個月已經極少出現在他們生活裏的顧熔白,在邵希挽為數不多的情感履歷上刻畫上了極難讓她跨過去的一筆,即便她努力表現出一副對她自己沒有什麽影響的樣子,但她自己目前或許只能逃避一切和感情有關的話題。
千米頗為理解地沒有再往下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暗暗不自覺地握緊了邵希挽的手,而陳千遠卻還一頭紮在要幫陸遲以進一步的情緒裏,坐在吧臺上晃蕩着腿說道:“還等幾年?大姐,再等幾年你就三十歲了,等你遇到合适的再談幾年,那你……”“陳千遠,”千米及時止住陳千遠的話,眼神犀利地遞了他一個眼色,“你不是說十二點要給劉醫生打個電話嗎?馬上十一點了,趕緊的,別讓人家等着。”
陳千遠被打斷後下意識地對上千米的眼色,才恍然感悟到自己似乎在有意無意地戳着邵希挽的心口,忙草草應答着,做出要打電話的樣子倉皇地跑去卧室。陸遲以也從廚房洗好了手走出來,用紙巾輕輕拭着修長手指上的水漬,千米擡眼看了看他,頗為自然地笑着問道:“都準備好啦?那我開始做菜了,你歇着吧。”陸遲以禮貌地微笑着沖千米點了點頭,然後看見沙發上坐着的邵希挽,眼神裏流露了幾分落寞。
他靜靜地悄聲坐在她身邊,然後聽她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一個人的家,至少也是屬于我的家啊。”
他心裏微微抽痛了一下,只是一瞬間,他甚至有點紅了眼眶。或許是他從小的生活都太過順利幸福,無論是家庭、學習或是感情、工作,以至于他甚至都覺得有些平淡寡趣,而恰恰是他覺得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些,卻是邵希挽從年少便可望而不可得的。
四個人剛吃完飯,還未來得及收拾餐桌,便聽到洗漱間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還有玻璃碎裂的聲音。陳千遠正好在洗漱間附近,聞聲便疾步趕了過去,看到陸遲以衣服整齊地跌坐在地上,一側的褲子被浸濕了水漬,地面上還帶着打碎了一個玻璃杯。陸遲以臉上帶了幾分痛苦的表情,疑惑着扭頭問道陳千遠:“你這洗漱間地面怎麽這麽滑?”
陳千遠先皺着眉把陸遲以從地上攙扶起來,努力回想着記憶裏在洗漱間的片段,然後抱歉地回應着他道:“喔抱歉,昨天沐浴露灑了一地,結果昨晚我忘記拖地了,然後今早大概是地面已經晾幹了,所以就把這件事徹底忘了。剛剛大家洗手的時候可能地面上有甩到水,結果你沒走穩一滑的話,可能就……”
話音未落,邵希挽和千米便持着疑惑不解從餐桌上聞聲趕過來看看什麽情況,正好看到陸遲以的胳膊搭在陳千遠肩膀上,臉上微微皺着痛苦的神色,頗為小心地走出洗漱間門口。邵希挽上下打量着陸遲以,微蹙着眉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陸遲以剛想回複她自己沒什麽事,結果卻被陳千遠搶了先,極其嚴肅急切地沖她說道:“剛剛在裏面摔了,應該是挺嚴重的,也不知道玻璃杯的碎片有沒有傷到遲以,我先帶他去我卧室給他檢查看看,你們兩個現在外面等一下,如果我處理不了我們再去醫院。”語罷,還不等陸遲以說些什麽,陳千遠便故作焦急地攙着他去了卧室,翻找出醫藥箱後掩上了門。
“我沒什麽事。”陸遲以皺着眉奇怪地看着陳千遠這一系列動作,頗為不解陳千遠的小題大做,一個男人怎麽可能跌一下就嚴重到哪裏去了?“噓,”陳千遠從一旁拿來毛巾讓陸遲以擦拭着褲子邊沿的水漬,眼睛防備地看向門口處,低聲地給陸遲以出着主意,“苦肉計不懂嗎?我跟你說,邵兒要是真買了房子搬走了,你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陸遲以似乎領悟了陳千遠的意思,眸子裏黯淡了些許光芒:“我……也不願意太為難她,顧熔白對她來說畢竟意義不同,我怎麽去和她心裏這麽深刻的人去抗衡?”
陳千遠看到陸遲以唇畔勾勒這抹苦澀,恨鐵不成鋼地皺着眉勸說他道:“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再說了,他們兩個人肯定已經不可能了,你要是真的等到邵兒買了房,或者是升了職調離的話,那你可就真沒地方後悔去了。我可是聽千米說過的,當初邵兒調過來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為你。”陸遲以微微一怔,的确,以邵希挽的工作能力來說,如果這座城市真的沒有值得她為之留下來的因素,那距離也或許會成為他這份遲來且未言明的傾心的劊子手。
陸遲以跛着腿扶着腰被陳千遠攙出來的時候,還順帶拿了兩瓶藥交給邵希挽,說是陸遲以閃了腰還崴了腳,要按時塗藥且細心照顧着。邵希挽也沒來得及細想,只是忙着一邊焦慮地念叨着怎麽會傷成如此,一邊記着陳千遠的聽起來頗有權威性的專業醫囑。陸遲以也在心裏默念牢記着陳千遠教給他的“裝病技巧”,生怕一個沒留意便讓邵希挽瞧出什麽端倪來。
“晚飯做好了,”邵希挽輕敲了敲陸遲以的房門,把做好的飯菜端到他的房間裏,“你吃完叫我,省得你再碰到傷,千遠說了你這個腰至少要養一個月的。”陸遲以有些不好意思,暗自在心底咒罵陳千遠擺明了就是欺負邵希挽不怎麽知曉醫學常識,哪有誰腰扭傷了是要養一個月的?
他側過頭看着邵希挽擺在他床頭櫃上的飯菜,略清了清嗓子說道:“咳…不如,你也過來一起吃吧,省得菜還要分成兩份,洗碗的時候也不好洗。”邵希挽略微思忖了一下,覺得陸遲以說得也有些道理,便也出去拿了自己的碗筷,頗為自然地坐在他卧室床邊的地毯上。
陸遲以看着她這個樣子,嘴角不自覺揚了幾分笑意,倚靠着床頭的枕頭,莫名覺得這幅場景有些許的溫馨:“地上不涼嗎?”“沒事兒,”邵希挽一邊吃着碗裏的飯菜,一邊回應他道,“我們從前大學的時候都是這樣坐在地上吃飯的。”或許是邵希挽這副坐在地上邊說話邊吃飯的動作,在陸遲以眼裏和她平時的樣子太過不符,竟讓他看出了幾分可愛。
他夾着菜的動作微微緩下來,眸子裏的光亮稍許柔和了幾分:“為什麽?”“因為那時候生活費不多嘛,所以一直也沒有買過一個桌子,大家一起吃的話既比較有氛圍又比較省錢。”回憶起那個時候不拘小節又和朋友們生活學習在一起的日子,邵希挽的面色也帶上了幾分暖意。
“我記得你大學的那個時候,好像是不太喜歡交朋友的,尤其是在公司實習的時候。”陸遲以努力回想着大學記憶裏那些有關于邵希挽的模糊片段,卻只能零零星星地記起幾個字眼。“在公司實習的時候,可不是我不愛交朋友,是根本就沒有朋友可交,”提起那段時光,邵希挽的神色恍然凝重起來,一本正經地給陸遲以講着,“本來我就是過去實習財務的,那調到你們制片組我能會些什麽呀?所以大概是別人看我太無能,于是就都不怎麽理我,那換做是誰也沒辦法在這個環境裏交朋友的,更何況我那個時候還得了抑郁症。”
說到抑郁症,陸遲以恍然記起了那個時候他總是看見這個小姑娘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吃公司的盒飯,剛開始跟着他的時候也總是怯怯的不敢說話,根本沒有現在的她的半分影子。
“那……好像我後來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好了很多了。”其實在陸遲以的記憶裏,好像對校園裏的邵希挽沒什麽印象,有的只是在實習期間的那段相處的記憶。後來也偶爾聽他身邊交好的一些朋友提起過,卻又覺得他們口中那般優秀幹練的女生,和他印象裏那個謹慎敏感的小姑娘差別很大,但總歸那個時候他并沒有關注過她,所以只是寥寥地随耳一聽罷了。
“嗯,其實剛進公司的時候,我的病症已經很輕了。從公司出來之後,我們再見面……應該就是我畢業以後了。那個時候我要去留學,一直留在學校當地沒走,你幫我聯系了房源,最後還送我去了機場。”邵希挽倒是記得很清晰,的确,他們在實習結束的那段時間裏,幾乎沒在學校碰過面,只是偶爾閑暇的時候,邵希挽會找他聊聊天。一是因為陸遲以臨近畢業,時常不在學校,二也是因為邵希挽不願意再給他添什麽麻煩。
她那個時候覺得,有些人放在心上就好,她不願意給他增添為難和困擾,也不想放下尊嚴去追逐,只是盡力地去回報他。所以,即便當時她很用心,但或許正是因為在明面上她未曾為她的心意努力過,那時候才會一直以來覺得不甘心和放不下。
邵希挽剛把吃幹淨的碗碟放到水槽裏,便收到陳千遠及時提醒的一條微信,讓她面色上微微流露出幾分尴尬的意味,緩步遲疑地踱到陸遲以的卧室門口。“怎麽了?”陸遲以見她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猶猶豫豫地站在門口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那個……千遠說,你腰上的傷,需要每天塗藥按摩,他說你自己夠不到,要我來…幫你一下。”邵希挽想着裝出一副沒什麽所謂的樣子,卻還是把這句話講得吞吞吐吐的,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人,即便是純粹的朋友情誼,她還是礙于男女之別的尴尬。
陸遲以怔愣在床上,震驚的神色從瞳孔裏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他沒想到陳千遠這個苦肉計玩得這麽大,竟還這般“缜密”地給邵希挽私信提着醒,他略有尴尬地眨眨眼,一邊在心底把陳千遠罵了個遍,一邊僵着笑回應邵希挽道:“別聽他瞎說,沒那麽嚴重……我,我不用上藥的。”邵希挽想着陸遲以大抵也是因為害羞,索性豁出去踏進卧室裏道:“哎呀,別不好意思,這有傷怎麽能拖着不上藥呢?”陸遲以看她這般着急地過來,內心也愈發慌張,主要是受了傷皮膚上多少也會有些淤青泛紅,可他明明沒什麽事,萬一她看到産生了懷疑,這不就露餡了嘛。
“別,不是,希挽…我真的沒事。”陸遲以眼看着邵希挽拿着藥酒,便朝着他過了來,忙躲閃着不想讓她發現這個拙劣的謊言真相,邵希挽着實是擔心陸遲以的傷勢,覺得他因為不好意思而故意掩飾病情,索性想要直接上手将陸遲以的身體翻過來踏踏實實上藥了事,誰知道陸遲以卻是想着死都不能讓她拆穿這個謊言本身,兩個人對峙掙紮了一番,卻因着他還要裝着自己行動不便,生生讓邵希挽一個女生占了上風。
陸遲以只覺得後腰一陣涼意,認命般地閉上眼睛,內心略帶後怕地回想着顧熔白的謊言被邵希挽知曉時的一幕幕,他知道邵希挽最恨別人欺騙她,剛想果斷坦白,結果卻不曾想後腰上又傳來了一陣帶着炙熱的涼意,緊接着邵希挽微微冰涼的手便覆在陸遲以的肌膚上,試探着問他道:“這個力道可以嗎?會疼嗎?”
陸遲以微微愣住,下意識回答道:“可以,不疼。”順着邵希挽之間傳過來的力度和涼意,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心緒間微微多了幾分燥熱和波瀾。
“好了,你記得等下晾幹了再轉過來,我…先去洗碗了。”邵希挽并沒有看出什麽端倪,或許是因為太緊張,她着實是沒有怎麽仔細去看便開始塗抹按摩藥油。“好。”陸遲以稍稍調轉頭去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瞥見她退出卧室前兩頰那抹不自然的緋紅,唇畔不自覺地浮上幾分笑意。
陳千遠的微信适時地在陸遲以手機的消息欄出現,他點開信息,看着那幾行字,內心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的同時又不得不多了幾分敬佩——“厚臉皮才能追到女生,相信自己,你很有魅力。”
當然,這種案例在陸遲以這樣不适合說謊和掩飾的人身上根本行不通。
不過在第三天晚上給陸遲以上完藥之後,邵希挽洗碗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瓷碗,慣性使然,碎瓷片劃破了邵希挽的手掌,她下意識沒忍住痛叫出了聲響。陸遲以聞聲微微蹙眉,一下子從床上躍起沖出卧室的房門,焦急擔憂地拽過邵希挽還流着血的手,從旁邊抽出紙巾來按住她的傷口,急切地說道:“怎麽洗個碗都能劃到手?先這樣按一下,趕緊過來我卧室裏上藥包紮。”
邵希挽愣愣地任由陸遲以握住她的手腕,驚詫地看着他仿佛一瞬間移動到自己旁邊,眸子裏流露了幾分詫異和震驚。陸遲以急着想把邵希挽拽過來,卻發現她滞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拙劣的謊言已經被自己身體力行地戳破,眼角挂上幾分不知所措,垂了眸子松開了她的手。
邵希挽眼底劃過幾分自嘲和涼薄,嘴角頗為勉強地上揚着,故作無礙地倚着傷手撿起地上的碎瓷片扔到垃圾桶裏,低着音量道了一句:“我沒事。”說完,便疾步走回自己的卧室,重重地合上門。
這一聲似乎砸在陸遲以心坎上,激得他猛然閉上了雙眼,他暗自在心裏嘆着氣,想着要如何和她解釋才好,卻回頭瞥見地面上滴滴半被風幹的血漬,才恍然想起剛才那一幕裏她汩汩流着鮮血的手,忙從自己卧室裏拿出醫藥箱走到她卧室門口,想擡起手來敲門,卻又猶疑着放下。
邵希挽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床上,讓自己沉浸在悄無聲息的黑暗裏,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其實她只是在那一瞬間有些失落而已,她以為自己終于是走進她生活裏的朋友了,至少他們已經共過患難了,她以為至少他多多少少應該了解自己一點了,可如果他明明知道自己最恨被人欺騙,他為何還要這樣來捉弄自己?
邵希挽心底的涼意愈盛,眼角便愈發升騰起幾分溫熱來,許是在這樣一個人寂靜的景象裏,人的感官知覺便會更加敏感,她莫名覺得,怎麽人生活了二十多年,自己還是不值得被人記挂在心上?想着想着她又覺得自己矯情,複而垂下頭自嘲地笑笑。
陸遲以躊躇了許久,着實擔憂她手上的傷,便敲着門說道:“希挽,你先我幫你把傷口包紮好可以嗎?你怎麽生氣我都認,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邵希挽聽見陸遲以的聲音,似乎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理由去責怪他,只低聲朝着門外念了一句:“門沒鎖。”陸遲以知曉邵希挽是默許他進來,便開門闖入了那片黑暗裏,憑記憶摸索着按下了燈的開關。
邵希挽下意識地閉眼隔離住這襲刺目的光亮,陸遲以看着她眼角似乎滲出點點閃爍的淚意,心下頓時增了幾分難過,他悄聲坐在她床畔,輕輕地把醫藥箱裏的消毒酒精和紗布棉花找出來。邵希挽再睜眼的時候,只見陸遲以一臉歉意地執過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替她清理着傷口,似乎生怕弄痛她一般。
她有些黯然,盡力忍耐着傷口處傳來的刺痛,任由他幫自己清理包紮着,然後她沉聲說:“既然你的傷都沒什麽大礙了,我也要抓緊時間找好房子,盡快搬走了,都已經麻煩你這麽長時間了,住着住着都差點忘了當時只是說幫我過渡一陣了。”
陸遲以手上的動作一頓,凝重且深邃的瞳孔聞言擡起來看着邵希挽:“這件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雖然摔倒受了一點扭傷,但遠沒有千遠誇張的那個程度,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我沒有生氣。”邵希挽微微別過臉去不去看他,努力藏起來自己心下的那一點情緒,他們不過只是簡簡單單的普通朋友而已,是她自己心思太過敏感才給自己徒添煩惱罷了。“那你為什麽要走?”陸遲以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他隐約覺得邵希挽心裏還是有些在乎他的。“我只是不想再繼續這麽麻煩你了而已,你幫我已經夠多了,再這樣下去,我該還的也還不完了。”邵希挽收回那只已然被他包裹好的手,環着自己的膝蓋坐在床上,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有那麽低落。
“希挽,我們之間,永遠也還不清的,”陸遲以那雙漆黑的瞳仁裏充斥着情深和心疼,凝重而嚴肅地道,“你覺得我幫了你,要還我的人情,可我覺得你還的過程裏我欠你更多,或許我們之間,不需要算的那麽清楚。”邵希挽似乎察覺到他言語和神情裏的幾分不對勁,只怔怔地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他。
“或許的确是,以你的經濟實力來說,不差我替你省這些房租,但…可能是我也不太想,這偌大房間裏,每天周而複始的只有我一個人,”陸遲以知道邵希挽替別人着想多過替自己考慮,故而只能以退為進,“其實我很羨慕你,周圍有那麽多可以彼此在意的朋友。”
邵希挽忽然意識到,似乎這麽長的時間裏,她都沒有見到他身邊有過什麽和他交往密切的人。她驟然有點替陸遲以難過,即便是她已經和顧熔白分開,但她身邊總歸是有鐘意和千米以及陳千遠陪着,就算是內心痛苦難過,至少她還有其他的寄托。
可對于陸遲以來說,大抵葉梓頤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了吧,他為了她建立公司,為了她從大學追到工作,為了她悄悄去挑鑽戒打算求婚……可卻白白把這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邵希挽毅然覆上陸遲以的手臂,眼神裏帶了幾分堅定和同情:“我知道一個人面對空蕩蕩卻又充滿回憶的地方時那種孤獨感,師哥,雖然我不能代替她,但我永遠都是陪在你身邊的朋友。”陸遲以看着邵希挽眼睛裏閃爍的點點感同身受,轉念想出她口中提到的“她”指的是葉梓頤,心下也大約明白了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他眉間湧上幾分淡淡的複雜,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了,索性頓了頓,便揚起臉來淺笑着問道:“那,我就當你不生氣了?”邵希挽這才想起來還有一茬,故作輕快地道:“那你去把碗洗完了,我就不生氣了。”陸遲以無奈地笑笑,收拾好藥箱,起身調侃着說笑道:“得令。”
見邵希挽被他逗得展露了幾分笑意,陸遲以便也安心地退出了她的卧室。
既然在她眼裏,過去的感情是如此難以忘記割舍的,那就說明她也并沒有徹底放下顧熔白,既然如此,他也只能陪在她身邊慢慢來罷了。
他忽然想起陳千遠說的一句話,她曾經也為了你執着傾心那麽多年無果,你就當還她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