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步入婚姻殿堂的第一對

邵希挽從來沒想過,她們幾個人裏面,她最先收到的,是鐘意的結婚請柬。

在邵希挽的印象裏,鐘意是個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的女生,也是對愛情抱有最多幻想和渴望的人,她聽到鐘意和她講要她去做伴娘的時候,她眼睛裏還恍然都是她們大學生活裏的點點滴滴——是那個無論什麽時候都站在她那一邊的鐘意,是那個沒歷經過世事艱險還要吵着保護她的鐘意,明明還是和當初一般無二的那個開朗明媚的女孩,一眨眼卻要嫁給一個長了她七八歲的男人,開啓一段婚後的生活。

想到這兒,邵希挽怎麽看鐘意身上這襲一字肩抹胸的镂花婚紗怎麽別扭,略帶不快地擺擺手道:“不好看,再換。”

鐘意無奈地歪着頭看着她,又轉身對着鏡子打量了幾番道:“姐姐,這都第六套了,我現在懷疑你不是看婚紗不好看,你是看我不好看吧?”一旁早已試穿整齊的林慕澄略帶了幾分寵溺的笑擡眸看了看鐘意,又瞥向一旁略顯失落和不舍的邵希挽,站在一旁悠閑道:“我覺得這套不錯的,比起前幾身都更加有質感和設計感。她哪裏是看婚紗不好看,她只是舍不得你嫁給我罷了。”

鐘意聞言,面色裏也帶了幾分惆悵,提着裙擺走過去握住邵希挽的手,故作松快地笑着道:“好啦,叫你過來是挑婚紗和伴娘服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嫁人,又不是見不到了,以後大家還在一個公司上班呢,幹嘛一副我嫁了人就失去自由的表情。”

邵希挽或許是心裏有着對婚姻的偏見和心結,又或許是怕鐘意受到感情的傷害無法承受,總是無法對這段疾速而有着明顯差距的婚姻完全放寬心。她擡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一雙明眸裏滿是對婚姻的期待和憧憬,她忽然有些釋懷了幾分,這畢竟是鐘意自己的選擇,她只有祝福她。

“如果他以後對你不好,一定告訴我,就算他是我的上司我也不會讓他欺負你的,”邵希挽瞳孔裏添了幾分凝重和認真,鼻尖卻隐約升騰了幾分酸澀的溫熱,“新婚快樂,百年好合。”鐘意眼角也漸漸多了幾分淚意,帶着笑佯裝輕松地指着林慕澄說道:“你放心,他不敢欺負我的,有我媽在呢,我跟你講啊,他現在最怕的人就是我媽。”

邵希挽腦子裏想象着鐘媽媽和林慕澄同框的場面,沒忍住和鐘意一起笑了起來,鐘意指着旁邊伴娘服的一片衣架道:“快去挑挑你的伴娘服,一會兒慕澄的伴郎來了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和你說啊,那可是個大帥哥,又是個衣架子,絕對符合你的審美。”邵希挽略帶無奈地蹙着眉搖搖頭,哭笑不得地道:“你不是要把你們的婚禮搞成我的相親會吧?”

“你想得太多了,婚禮當然只能是我們為主的,”林慕澄在一旁适時地插嘴道,“只不過就是順帶着給你相個親罷了。”邵希挽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那我還真是謝謝林總和林夫人大公無私的美意了。”說完,她便無奈地嘆着氣走去伴娘服的區域,開始挑選試穿。

一襲香槟色的修身墜肩薄紗裙勾勒出邵希挽的綽約身姿,這一身設計既不失高貴經典也不會搶了新娘的風頭,加上她這半年來大病初愈的清減和淡勾的妝容,令她整個人看起來越發顯得清冷柔婉,這大概就是談澈看見邵希挽的第一印象——知禮有度,柔美溫婉。

邵希挽忽然覺出鏡子裏多了一張陌生的臉,她微微疑惑地轉過身去,探究般地看向他。鐘意拉着林慕澄從一旁走過來,眼角藏着幾分暧昧的笑介紹道:“哎,這就是我和你說的慕澄的伴郎,談澈,聯合銀行的經理。”

邵希挽以為這“相親”不過是說說而已,可她看了鐘意現下的表情才知道她來真的,于是只能持着禮節朝談澈點了點頭道:“你好,邵希挽。”

“怎麽今天回來這麽晚?”邵希挽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快十一點了,陸遲以微微凝着眉頭靠在門框邊問道。“你還沒睡啊?”邵希挽被他突如其來飄過來的聲音吓了一跳,略捏了捏自己稍顯酸痛的肩頸,拖着疲累的聲音無奈道,“別提了,試禮服試出來個相親對象,在餐廳一聊就聊到現在。”

陸遲以身子略僵了僵,眼神裏劃過幾分不自然,故作鎮定地調侃道:“你去相親了?……看樣子,相處得應該不錯吧,對方條件怎麽樣啊?”

邵希挽沒聽出他這言語間的酸澀,只是帶着幾分疲憊和困倦地站在那兒想了想道:“還行吧,銀行經理,好像還是美國回來的高材生。”陸遲以聽着心裏少許有些落寞,強擠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繼續問道:“那挺好的啊,還是和你從事一個行業的,你……怎麽想的啊?”

“什麽怎麽想的?”邵希挽沒怎麽仔細聽陸遲以在念叨着些什麽,只想收拾收拾抓緊睡覺。“當然是和這個銀行的男生啊,聊了這麽久,應該彼此感覺還不錯吧。”他微垂着眸子,倚靠着卧室門的門框,看上去有些慵懶。

邵希挽走去洗漱間對着鏡子一邊卸妝一邊回複他道:“哦,你說這個啊。我和他見了還沒一個小時,他就說喜歡我,想和我相處看看。”陸遲以聞言立時挺直了身子,眼神裏帶了幾分驚愕和焦急地靠近洗漱間的她問道:“這麽快就表白?那你怎麽說的?”

邵希挽持着手裏的卸妝棉,看着陸遲以的表情道:“對,我當時就是你這個表情,人家可能是受西方文化影響太久,不太在乎這些吧。結果我當時還沒來得及回複他,你就給我來了電話。”陸遲以想起來在八九點左右的時候,因為看她還沒有回來,于是便打了個電話問問她還回不回來吃飯。

“然後呢?”

“然後?然後可有意思了。”說到這兒,邵希挽面容間的倦色好像褪去了幾分,卸完妝洗完臉後繼續回着他道:“人家問我是誰打來的,我說是室友,然後你猜人家說什麽,人家說‘你怎麽還在和別人合租嗎?這樣吧,你去看看有什麽喜歡的樓盤房源,我給你買。’”邵希挽眼裏充斥着幾分無語,學着當時談澈的神态語氣聲情并茂地給陸遲以複述着,“我買不起房嗎?我差他那點錢嗎?真是的,銀行經理了不起啊,看不起誰啊。”

陸遲以不禁被她這副一臉氣憤的神色逗得忍俊不禁,心下也大概琢磨着她大抵也是對他沒什麽意思,唇畔的笑還未完全綻開,便聽着她緊接着又是一句:“我要不是看他長得帥,我才不浪費我這個時間跟他聊到現在。”

陸遲以微微一怔,繼而皺着眉道:“邵希挽!你快三十的人了,不能把你這個花癡的毛病改一改嗎?看臉又不能過一輩子。”邵希挽一邊悠閑地塗着面膜,一邊理所當然地回應着:“我也沒有只看臉啊,這個談澈,抛去長相身材來說,行業合适,身家合适,學歷也合适,雖然說話有點那個吧,但整體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再說了,我現在不看臉還能看什麽?內心和靈魂短時間也看不到吧。”

陸遲以語塞,竟還覺得她這些言論聽起來還有幾分道理,可聽到“結婚”兩個字時,他還是心下一陣說不出的難受,駁着她道:“那你也不能見一次面就覺得他适合結婚啊,那條件合适的多了去了,結婚可是要有真感情的。”邵希挽聞言,眉間略帶了幾分疑惑轉過頭去看他:“我說他适合結婚又沒說适合和我結婚,再說了,我是肯定不會找同行談戀愛的。”

陸遲以挑了挑眉問道:“為什麽?”“我不喜歡別人和我在我專業且擅長的領域一較高低。”邵希挽眸子裏劃過幾分銳利的寒光,只是一瞬便一閃而逝。

“你天天這麽操心我的感情問題……”邵希挽扭過頭直視着陸遲以的眼睛,特意拖了長音,頗帶了幾分審視的看着他,陸遲以略有些躲閃地眨眨眼,正在腦海裏措辭要怎麽開口說些什麽,便聽見邵希挽的下一句接着道,“怎麽不見你找個女朋友啊?你才是真真正正的三十了哦。”

她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帶了幾分玩味地從洗漱間裏閃了出來。陸遲以扶着額頭翻了個白眼,剛欲轉過身和她辯解幾句,便看見她又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半掩着門帶了幾分小孩子般的得意,朝他擺擺手笑道:“加油,老陸!晚安。”

陸遲以對着已經合緊的門,嘴角微微泛了幾分無奈且寵溺的笑意,輕嘆了口氣便轉身走進自己的卧室裏,朝着邵希挽房間的方向,低聲地念道:“晚安。”

更加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林慕澄把這場婚禮安排在了墨爾本。因為邵希挽作為伴娘要提前去籌備,索性他們幾個便約定了同一趟航班一起赴往澳洲。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在機場碰到了顧熔白。

邵希挽微微一怔,還未等顧熔白擡步走過來,她便被陸遲以一把勾過肩膀,只留了個背影對着顧熔白。陸遲以稍稍回過頭去朝顧熔白禮貌地微笑颔首示意了一下,便攬着邵希挽走向鐘意那邊。邵希挽任由他攬着肩,目光稍許平緩了幾分,垂下頭低聲道:“謝謝你啊。”

陸遲以輕嘆了口氣,有些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沉聲在她耳邊念着:“這麽久了,還沒放下嗎?”邵希挽理了理思緒,淡淡笑着揚起頭道:“有什麽放不下的,就是好久沒見了,再見面的時候,還是會有些不自在。”陸遲以待顧熔白走遠後,緩緩把手從她肩上拿下來,微緩了神色道:“你還恨他嗎?”

邵希挽的眸色迷離了幾分,擡着頭默然了良久,餘光掃了掃遠處顧熔白修長的側影,緩緩答道:“恨過。”陸遲以靜靜看着她,只見她臉上緩緩挂上幾分淺淡的笑意,似有釋懷的深遠從她瞳裏流出:“你知道我住院那一個月,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的時候,在想什麽嗎?我每天都在想,我是不是還恨他?但現在,可能最多算得上是,有些怪他吧。”

陸遲以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溫和地安撫她:“會過去的。”邵希挽遙遙望着那抹曾經她最熟悉的身影,喃喃自語道:“已經過去了。”

墨爾本。

邵希挽認真地幫鐘意勾勒着最後的眉形和唇線,又仔細确認了一遍頭紗和戒指是否都已經準備好。鐘意看着她嚴肅忙碌的身影,眸子裏帶了幾分深意,好幾次有些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又生生被她的話壓下去,最後還是拉了她坐到自己面前,讓屋子裏只剩了她們兩個人。

“他不是我叫來的,是林慕澄給他們律所主任送請柬的時候碰到他的,想着畢竟都認識,就也叫了他過來。”鐘意試探着看了看邵希挽的神色,眉間帶了幾分歉意。邵希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口中提到的“他”是顧熔白,淡然地說:“沒事,多一個人的祝福也是好事。再說,畢竟都在一個樓裏上班,公司間又有合作,能躲幾個月也不能躲一輩子,既然已經過去了,我也沒什麽必要去逃避他。”

鐘意見邵希挽面色見并沒有她想象的凝重和難過,長舒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你啊,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用情太深了,又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自己心裏一個人承受,才導致每次受傷的時候心裏都那麽難受。以後我不再陪着你了,不能有什麽事都第一時間陪在你身邊,你得好好照顧自己,挑男人的眼光要好一點,要找個很愛你的人一起生活。”

邵希挽眼眶漸漸氤氲起了幾分溫熱,故作輕松地笑起來道:“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今天是開心的日子,我們不說這些傷感的話了。來,我幫你把頭紗戴好,一會兒婚禮該開始了。”鐘意随着她的動作站起身,看着鏡子裏精致而柔美的臉,兩頰飛上了一襲薄紅色的欣喜和期盼。

在漫天粉白玫瑰的擁簇下,林慕澄和鐘意笑着宣誓并交換鑽戒,已經完成流程且退到一旁的邵希挽,看向兩個人的眸子裏多了幾分祝福和隐約的希冀,或許她真的應該慶幸自己在澳洲留學那年最愛喝那一家的咖啡,否則他們也許不會有那次莫名緣分的初遇,也可能會錯過彼此的真心。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無名指,曾經她也戴過一個情侶的素銀戒指,也曾在夢境裏看見過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可沒想到世事輪轉,竟被鐘意這個小丫頭搶了先。

與她并立一旁的談澈見她頗有幾分感懷,極為自然地和她搭起了話來,邵希挽亦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維系着禮貌回應着他,內心卻是想着諸多借口想要逃開這個談澈的視線。

陳千遠手中執着一杯香槟酒,悄無聲息地偷偷站在陸遲以背後,試探地側着頭看了看陸遲以瞥着兩人的沉默神情,不由得帶了幾分調侃冷不丁地笑他:“啧啧,郎才女貌,挺好。”陸遲以正被那邊兩人交談的景象引住了目光,忽地被陳千遠不知道哪冒出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我早就站在這兒了,只是某些人啊,眼睛裏看不到我。”陳千遠笑着抿了口酒,言語間盡是幽默地打趣着他,陸遲以懶得理他,寥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側過身站着不去看她,裝作無礙的樣子端起桌邊的酒杯。

“诶,你這新舊情敵都在場,今天應該挺清閑的吧。”陳千遠複而擡頭朝顧熔白的方向給陸遲以示意了一下,他順着陳千遠的方向轉過去,發覺顧熔白也是目光微滞,定定地看着一旁的邵希挽和談澈。“你不去和他打個招呼嗎?”陸遲以看向陳千遠,畢竟他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打過招呼了,其實從他們第一次徹底分手,我和千米便已經站在了邵兒那邊。和老顧這些年,雖沒徹底決裂,但也不怎麽聯系。是因為他們複合,我們才又變回了朋友,可從一開始,我就沒覺得他們能長久,”陳千遠一直随性風趣的笑意逐漸變得認真起來,“不過是,填補那些年錯過的遺憾罷了,我明白這種感覺。”

“可我一直心裏都不太清楚,同樣是往年已經過去了的遺憾,為什麽你可以那麽幹脆利落地斬斷從前那份不成熟的舊情,她卻選擇回頭去再愛上他,并且越陷越深呢?”陸遲以眸底添了幾分迷茫,言語遲疑間卻多增了幾絲苦澀。

陳千遠瞥見他嘴角那抹酸澀,略為無奈地搖搖頭,拍着他的肩膀道:“遲以,你要知道,感情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我當時和千米已經情投意合,即便有那份遺憾,可我已經有自己心裏确定要共度一生的人,更別說翟傾曼喜歡的一直是顧熔白。可邵兒這兒,她當時面臨的境況是,執着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你,這些年不僅對她一絲一毫男女之情都沒有,身邊還已經有了另一個心愛的人,那你在她眼裏就已經是一個應該忘記且錯誤的選擇。你也知道,她最讨厭自己和別人的男人有關聯,如果你這些年但凡是有過一個女朋友她都不至于執着了這麽久。所以,就算是為了徹底放下你,她也會選擇接受顧熔白,更何況顧熔白和她有過那麽一段純粹又刻骨的感情,至少她再愛上他,是一份雙向的感情。”

陸遲以遙遙望了一眼立在婚禮臺側的邵希挽,一襲香槟色的禮服愈發襯得她膚白且清瘦,站在談澈身邊竟還生出了兩三分明媚的柔婉,多了幾分平日裏西裝幹練下看不出來的嬌柔清麗。他靜靜看了她半晌,結果卻和她無意間恍過的目光對上,他剛想躲閃着遮掩,卻發現她暗暗給他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眼睛裏還閃爍了幾分求救的意味。

他稍稍有些怔愣,遲疑着拿起手機給她撥了一個電話:“怎麽了?”邵希挽在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官方而禮貌,舉着手機自顧自地說着些無厘頭的話:“喂?陸總啊,是的,我那份合同已經确認過了,有什麽問題嗎?哦好…”她向談澈報了個略帶歉意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小跑着跑向陸遲以的方向。

“我的天哪,”邵希挽微微喘了口氣,執起桌子上一杯沒動過的酒一飲而盡,“我真的是不适應這種為了戀愛而戀愛的相親,這個談澈真的,太能聊了。”陸遲以稍稍皺了皺眉頭,拿過她的杯子責道:“你怎麽又開始喝酒了?”邵希挽怔愣了片刻,繼而不好意思地笑着聳聳肩:“沒注意。”許是那抹笑意裏幾分俏皮,讓陸遲以微微晃了神,繼而刻意調轉了話題,欲想掩飾剛剛的尴尬:“和談先生聊不來嗎?”

提到談澈,邵希挽長舒一口氣,頗為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說真的,我承認他這個年紀在我們這個領域确實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但在我的印象中,我覺得越有能力的人反而越不會太外露,可和他聊天的時候,給我的那種感覺就是,在每句話的背後都隐隐約約藏着一個炫技的成分,所以我說,我是真的不适合和同行業的人在一起。”陸遲以眼底微含笑意,剛想說些什麽,便被自己的手機震動聲打斷。

“喂,媽?”陸遲以自然地順勢按了接聽,唇畔原本挂着的弧度卻随着聽筒對面傳過來的聲音,一點點垂至虛無,眼神裏也換上了幾分不可置信和錯愕,愣愣地站在那兒,一言不發。邵希挽見他這個樣子,大約猜到應該是電話對面出了什麽事,便也嚴肅地皺着眉問道:“怎麽了?”

陸遲以依舊是呆滞着神色,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瞳仁迷離地朝着邵希挽的方向緩緩移了幾分,似帶着幾分疑惑和再次确認般說道:“他說……我爸媽出車禍了,正在搶救。”

邵希挽霎時便被這個消息震驚到,然後極快地理清自己的思緒和理智,從他的西服口袋裏拿了他的房間門卡,跑回酒店樓上拿了他們兩個人的護照。下了樓拽着陸遲以便跑向婚禮場地外圍攔了一輛車,推着還未喚回意識的他坐進去,然後和他一起奔赴機場。

邵希挽見旁邊的陸遲以似乎有幾分回了清醒,焦躁地閉着眼冥思着,便趕忙定了兩張最快的機票,複又急着給千米打了個電話:“千米,遲以這兒出了急事,我先陪他回國了,你幫我們和鐘意說聲抱歉,然後酒店裏的東西拜托千遠幫我們拿回來。”千米聽着邵希挽的語氣嚴肅焦急,于是連連點頭擔憂道:“好,你放心,都交給我們吧,你那邊沒事吧?”

邵希挽低聲交代寬慰了她幾句,便草草挂了電話,她知道陸遲以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靜,只好蹙着眉輕聲勸慰他:“會沒事的,我們馬上就回去了。”陸遲以焦慮地閉着眼扶了扶額頭,心口總是提着一口氣放不下,只得在靜寂裏沉默着。

到了機場後,邵希挽便急忙奔走着辦理好登機手續。當她再回到陸遲以面前等待登機的時候,陸遲以只擡眸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了自己的高跟鞋拿在手裏,光着腳站在他面前,發絲和妝容略顯淩亂,額頭上還滲了幾滴汗珠,眸底盡是焦急和擔憂地看着他。

或許是怕他太過憂心,她坐下在他旁邊,勸慰般地把手覆上了他緊握的拳頭,忙跟着說了一句:“馬上就可以登機了,很快,你別急。”陸遲以說不清此刻心裏是什麽心情,焦躁不安混雜着感謝和感動,百味雜陳,他克制住自己眼底微微的酸澀,側過頭反握住她的手,喑啞着聲音低低念了一句:“謝謝你,希挽,謝謝。”

邵希挽只是不停地寬慰安撫他,內心默默替他祈禱着他父母的平安。她知道他的家庭是那種标準意義上格外幸福美滿的家庭,所以她深知他現在正在經歷的那種無能為力和痛苦無奈,甚至還有煎熬悔恨。

就如同當年她把翟傾曼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盯着滿手鮮血的那種刺痛感。歷歷在目,像根針一樣紮在她心底,即便是決裂得徹徹底底,她依舊無法把從前的一切歸零。

她恍然記起翟傾曼回英國的前一天,來家裏找過她一趟,素顏清麗,亦是一副頹唐倦怠的樣子。邵希挽原本想漠然地關上門不理會她,卻不知怎的被她擋門時眼睛裏那股落寞蜇了一下,無聲地站在門口,想聽聽她要說些什麽。

翟傾曼知曉邵希挽不願再見到她,便識相地也站在那兒,淡淡地說道:“我馬上就要走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和你們有任何瓜葛了。”

邵希挽當時看着她默不作聲,只任由她繼續說下去:“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從小,親生父母便不在乎我,沒有朋友靠近我,後來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對我好的,唯獨有的那兩個人,還被我弄丢了。我來不是想讓你原諒我,只是我聽熔白說,在最後的時候,你對我心軟了,我心裏不想揣着什麽離開這兒。我只想問你,如果我說至少那些年裏,我對你的所有都是真的,你會不會,沒有那麽恨我?”

邵希挽心下抽痛了一下,略顯冷淡的言語裏卻雜了幾分真誠的酸澀,卻不自覺地眨落了一滴淚:“不會,我會更恨你。”

翟傾曼嘴角滑過幾分釋懷,低低地念道:“其實我知道,我不應該喜歡他,我也知道,我不應該靠近他,可我就是貪戀那點他對我的好,即便這些在你眼裏微不足道,可那是我僅剩的一點希望和溫暖了,我總是控制不住想要多靠近他一點,或許是知道這點好是偷來的,所以想多留些相處的時間吧。希挽,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我希望我們從來都不是朋友,這樣我也不會靠近他、了解他、喜歡上他,也不會奢望那些我畢生不可得的東西,我這條命,也早就結束在那個冬天裏了。”

邵希挽眉間多了幾分緩和,擡眼掩飾掉自己眼底的酸楚和溫熱,因為她對這段友誼真的用過心,所以她做不到不去恨她,更做不到原諒她。她還記得,她那天同翟傾曼說的最後一句話:“今後的日子,為自己活着吧。”

她徹底關上門那個時候也是如同今天一般,眼前一瞬間便浮現了那年搶救室門口她滿手是血的樣子,心口隐隐刺痛得難受。

她竟有一刻覺得,即便已經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還是更慶幸,至少翟傾曼還活着。她眼前又出現了那些年裏的燦爛光影,那兩個身着校服的短發女生挽着手坐在松軟的草地上,望着對方談天說笑。

她相信,彼時的明媚笑意和眼神裏的真摯情誼,都是真的。

可正因為曾經的一切都是真的,因為付出和用心太重,所以痛苦到來的時候才會毫不吝啬地襲擊心房,尤其是攸關生死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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