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放下和重啓

顧熔白在車上微微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近些天來升職的壓力加上案件的複雜,一點點汲取着他的精力。

或許是想讓繁複的工作更多占據自己的思緒,又或許是想強迫自己回歸到尚未重逢邵希挽之前的規律職場生活,讓他可以在時間的消磨裏,一寸寸擱淺自己對她的執念。

紅燈更了綠燈,他略為疲憊地定了定神,踩了油門驅車前行,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路口後的街畔,卻被一個熟悉的身影晃了神。

他眼神裏稍帶了幾分詫異和怔愣,忙打了個轉向,把車靠在路邊停好,坐在駕駛位上靜靜地看着她。即便他們在一棟寫字樓裏辦公,即便兩家公司有着合作,他卻也是很久都未曾和她說過一句話了。有的時候,是在電梯裏或是大堂間偶爾颔首示意一下,有的時候,是到彼此公司交接業務的時候,看到對方便淡然笑笑。

他不知道邵希挽和陸遲以的事情幾分真假,但他知道她暫住在陸遲以家裏,那麽即使沒有在一起,也快了吧。

想到這兒,他不禁默然垂下了自己的眸子,嘴角溢出了幾分苦澀的笑意。是啊,既然自己已經注定不能帶給她幸福了,那麽看着她能過得幸福,能再找到保護她照顧她的人,他應該高興的吧。他稍稍擡眼去看她,卻發覺她似乎情緒并不太好,整個人看起來也和平時不太一樣。一個人穿得單薄簡單,抱着手臂低垂着頭,只拿了一臺手機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看起來寂寥而低落。

他這才想起來,陸遲以住的地方離這條路并不算近,這也不是她上下班應該路過的地方,況且她向來是一個早歸的人,眼下都已經快淩晨十二點了,她怎麽會一個人坐在這兒?

顧熔白微微蹙眉,從車上下來悄聲走到她身後,眼裏帶了幾分關切和擔憂,遲疑着開口道:“…阿挽。”邵希挽聞聲回頭去看他,眼睛裏滑過一瞬間的閃爍,繼而緩緩站起身,淡淡地朝他笑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

“我,有個案子比較棘手,客戶今晚就要答複,所以加了會兒班,打算弄完再從公司走,沒想到一不留神弄到現在。”顧熔白注視着她的眼睛,勾着嘴角笑笑回應她。結完翟傾曼的案子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并沒有剛分手時那麽緊張了,但大約是好久都未曾與她說過話的緣故,言語間還帶了幾分不自然的忐忑。

邵希挽了然地點點頭,又眯着眼睛似乎想了想什麽,持着溫和的笑意對他說道:“對了,還沒恭喜你升了高級合夥人。最近公司太忙,早就聽說了,一直都忘了跟你道喜。”

顧熔白淡然笑了笑,繼而轉了話題問道:“你怎麽在這兒啊?這麽晚了,還沒回去嗎?”邵希挽略愣了愣,剛想着要用個什麽理由回應他,可下意識垂了眸子的功夫,看見自己這一身頗為簡單随意的裝扮,想着自己不管編什麽樣理由他都能看出破綻,索性聳聳肩直接和他坦白道:“葉梓頤回來了,我…留在那兒不太方便,也不大自在,就出來走走,也沒留意,都走到這兒了。”

顧熔白略在腦海裏過了過“葉梓頤”這個名字,才恍然記起這個人是陸遲以的前女友,他眼底帶上了幾分憂心:“那…你出來多久了?這個時間,也該回去了吧。”邵希挽按亮手機看了看時間,剛看到整零點的點鐘,手機便因沒電而自動關了機,她略有些抱歉地笑笑:“應該快了吧。”

顧熔白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替她覺得委屈,可終究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他也早已失去了立場去過問些什麽,只得沉聲道:“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邵希挽下意識本想要拒絕他,可看了看自己已經沒了電的手機,又身無分文的樣子,不由笑笑應了他。

顧熔白知道邵希挽向來有暈車的毛病,車速也開得平緩。他悄悄擡眼看着她,覺得她對自己似乎沒了那段日子裏的決絕,半開玩笑地打破了車裏的靜默:“我還以為你不會上我的車呢。”邵希挽一怔,繼而笑笑道:“這麽遠的路,我走了一遍了,可沒精力再走一遍,我又不傻,身無分文的時候可沒必要硬逞強。”邵希挽這樣平淡而友善的回應,卻讓他愈發心酸,還不如她對着他如從前那般砸盤子砸碗地撒潑任性更讓他覺得好過些。

“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良久,顧熔白低低地默念了一句,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責怪自己,又像是在向邵希挽訴說着自己的歉疚。

“…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邵希挽頓了頓,臉上依舊存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卻盡是釋懷,“熔白,在醫院的時候,我仔細把我們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回憶了一遍,前陣子在澳洲籌備鐘意婚禮的時候,我又在腦海裏想了一遍。說來也覺得奇怪,明明那麽多年的糾纏不清,竟然這麽短的時間就回憶完了。”

顧熔白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顫了顫,努力眨着眼睛想要看清前路,忽略掉眼前的水霧,可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持着平淡而輕松的語氣講的那些話默默催下了一點淚意。

“我承認,我當時恨你怪你,但冷靜下來想想,我也知道,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其實你一直都在盡最大可能對我好,所以你不用總是這樣覺得,相反地,我或許應該謝謝你,”邵希挽的目光變得迷離而深邃,語氣依舊誠懇而平淡,“那些年裏你對我的那些好,為我做過的事,我都記得。平時那麽溫柔陽光的一個人,老師眼裏的好學生,為了我和別人打架把校服都撕破了;知道我有次放學被壞人跟蹤,從那以後書包裏就天天背着一把水果刀,最後還都是削了蘋果皮;知道我有胃病記性又不好,書包裏就幫我裝着胃藥,還每天在該吃藥那節課的課本裏夾上便簽提醒我,結果偶爾用不到課本的時候我還是會忘記。”說起從前的事情,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那些年裏做的傻事,既幼稚青澀,卻又真摯情深。

“我知道誰對我好,即便後來發生了那些事,你還是選擇了站在我這邊幫我。其實後來我想通了,我們只不過是都想去彌補曾經錯過的遺憾和愛情,但又慢慢發現,彼此有太多的未知和隐瞞,也都不再是從前記憶裏的樣子了,我們也,并不再合适在一起了。那些過去了的,就是已經過去了,翻篇了。”

邵希挽轉過頭去看他,眸色裏增了幾分釋然的笑意:“從前總覺得自己做事很成熟了,現在回頭想想還是挺幼稚的,不過就是兩個人不再合适了而已,非要裝得天天疏離得像不認識一樣,都快三十的人了,實在沒必要。”顧熔白靜靜地聽着她說了一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然踩了下剎車,看向她的眼神裏隐隐流轉着幾分驚詫和欣喜。

邵希挽毫無防備地被他這剎車一閃,頭險些磕到車上,還未從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吓裏緩過來,便聽到顧熔白試探着問她道:“你是說…你,原諒我了?”邵希挽長舒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閉上眼,沒去理會他的話。

顧熔白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眸底不斷湧上複雜的情緒。邵希挽略微緩了緩心神,坦蕩地對上他的目光:“談不上原諒什麽的,只是覺得沒必要了,總揪着過去不放,也是在為難自己。況且,那件事也沒法去界定誰對誰錯,你又不是劈了腿,我幹嘛非要記恨着這些,天天因為工作忙得焦頭爛額的,下了班碰到還要裝一裝,實在沒那個多餘精力。”

顧熔白笑了笑,重新起了車,繼續開着餘下的路,語氣較之前緩和輕松了不少,頗為真摯地沉聲說道:“我希望你過得好。”“我也一樣。”邵希挽回應着他,心裏忽然覺得好像并沒有剛出門時那麽不舒服了,不由得淡淡勾了一抹笑:“果然有些話還是說出來,覺得心裏痛快多了。”

顧熔白卻從她這句看似輕松的話裏聽出了端倪,聯想到她上車前說的話,才想起要勸勸她:“如果覺得現在住的不舒服,就搬出來住吧,不管怎麽樣,至少你不會覺得不自在。”

邵希挽愣了愣,她知道顧熔白是感受到了她心底那種自尊被壓迫的感覺,才這般勸慰她。但她只是微微笑笑,看着車即将駛向陸遲以家的小區門口,便提前叫了停:“就停這兒吧,別開進去了,我想自己走走。”顧熔白皺着眉把車靠邊停住,眼睛裏帶了幾分擔憂地囑咐道:“那你早點上去,我猜他也應該不會讓葉梓頤留太久,更不會讓她留下住的,不用擔心。就像你說的,過去的都過去了,他比我果斷。”

邵希挽見他如此坦誠地道出了她自己心中的顧慮,心裏不由增了幾分暖意,也不知道要如何再和他解釋她與陸遲以之間的關系,只好微笑着點點頭和他告別:“謝謝你,熔白。走了。”說完便轉過身,朝小區大門走去。

“阿挽!”看着她清瘦而孤寥的背影漸行漸遠,顧熔白忽然在她背後喚了她一聲,眼底盡是說不清的複雜情愫。邵希挽回過頭去,見他看着她定定遲疑了許久,然後仿佛松了一口氣般浮起一抹笑道:“晚安。”邵希挽瞳孔裏閃過一秒的觸動,繼而微微抿唇笑了笑,算是回應,便擡了腿轉身離開了。

顧熔白看着那抹倩影一點點和夜色融合,也垂下眸子淡然地笑了笑,只不過這抹笑裏還殘留了幾分苦澀。這就是了,是他們兩個最好的結局,也是他這十五年,最終的答案。

陸遲以給葉梓頤送走之後,才恍然發覺已經到零點了,他回過頭看着那桌未曾動過卻已然涼透的飯菜,不禁暗暗自責自己忽略了時間,連忙急着給邵希挽撥了個電話,卻聽到關機的提示。他不禁微微蹙眉,想着她都還沒吃飯,也沒披上一件外套便跑了出去,心下擔憂和自責更甚,轉念想了想,便按下了陳千遠的電話,剛接通便焦急着問道:“喂?希挽有去找你或者千米嗎?”

陳千遠一頭霧水地疑惑着回他:“沒有啊,這都幾點了,還不睡覺啊?”陸遲以心下涼了幾分,他知道邵希挽不會去在鐘意新婚的這個時候去找她,可既然也沒找過他們兩個,那她這幾個小時去了哪兒?

陳千遠聽着電話對面的沉默,似乎聽出了些端倪,略皺着眉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陸遲以只大致地概括說她剛出去了還沒回來,也不想他們兩個跟着擔心,便放了電話又撥打了她永斯辦公室的座機,卻還是只得到了一陣毫無結果的留白。

他深深吸了一口涼氣,焦躁不安愈發兇猛地湧上心頭。從前他未曾留意過,已經不止一次地把她一個人留在危險的境地裏,後來他也在一遍遍地自責裏告訴自己要護她周全,可今天,他還是讓她在那樣的境況下一個人跑了出去,她那樣驕傲且敏感的人……他合上眼睛不敢繼續往下猜想,匆忙摘了一件外套便跑了出去,心下猜想着各種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夜裏的風總攜着幾絲寒涼吹拂着,邵希挽踱着步子緩緩地走到單元口,不自覺地抱住自己的手臂驅寒。她遲遲猶豫着沒有上樓,雖說和顧熔白的和解放下讓她的心情多少舒緩了幾分,可她卻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在陸遲以家裏自處,索性在樓下吹吹風,理一理自己的思緒。

她剛一擡了擡眸,便看到陸遲以從門口奔了出來,面色上盡是急切和憂慮。她還未想好應該開口說些什麽,便一把被陸遲以攬進懷裏,緊得差點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愣愣地任由自己被他抱着,卻能隔着單薄的外衣感受到他劇烈而有力的心跳和脈搏。他長舒了一口氣,抱着她低聲在她耳邊喃喃自語:“還好你沒事…”邵希挽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在他懷裏站直問道:“怎麽了?”

陸遲以被她的聲音喚回了意識,漸漸松開了自己的懷抱,把那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雙手握上她的肩,眸子裏盡是焦急和擔心,語氣間也帶了幾分急躁:“你去哪了?怎麽不接電話?手機怎麽關機了?”邵希挽看見他眼睛裏的關切,心下微微一動,執起自己的手機道:“沒電了。”

陸遲以一雙星眸裏流轉的盡是心疼,似乎還帶着一點責備,卻又不知道到底是該責備她還是應該責備自己,只得讓自己努力平穩了心緒,攬着她的肩,沉聲道:“回家吧。”聽到這個“家”的時候,她眸子不自然地躲閃了一下,卻還是沒說些什麽,點點頭跟着他回家。

陸遲以将桌子上的菜全都熱了一遍,兩個人對着坐在飯桌前相顧無言地吃着飯菜,仿佛空氣都在凝固靜止一般,整個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邵希挽還在想着要怎麽開口問葉梓頤的事,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陸遲以見她這般心事重重的樣子,擡手給她夾了她喜歡吃的菜到她碗裏,稍穩了穩心神道:“你幹嘛要跑出去?”她動作頓了頓,擡着眸裝作無謂般淡然地笑笑:“嫂子不是回來了嘛,你們談事情,我在也不方便吧。”

陸遲以聽見這個稱呼的時候,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貌似一直以來她對葉梓頤的稱呼都是“嫂子”,之前他沒怎麽留意,可現在聽起來,竟然覺得莫名別扭。邵希挽見他沒說話,嘴角努力地勾了一抹笑,試探着問道:“嫂子是要…回來住嗎?”

陸遲以擡眸看她,一眼便看穿了她那抹笑容裏的僵硬,心下頗增了幾分玩味,故作淡然地反問她:“怎麽,你希望她回來住嗎?”她被這反問驚愣了思緒,不由讪讪地笑笑道:“如果你們,重歸于好了的話,我當然希望啊。再說,我的意願…也不重要吧。”

“當然重要,”陸遲以若無其事地朝自己碗裏夾着菜,淡淡地說道,“這兒是你家,她是客人,客人想來住你家裏的話,如果你不同意,她憑什麽住進來啊?”邵希挽被這話震驚得張着嘴看向他,連咀嚼的動作都放慢了好幾倍,似乎在懷疑着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還有,我記得你是獨生子女吧,什麽時候多了個哥哥啊,‘嫂子’這兩個字叫得這麽順口。”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頗有興致地托着下巴看她,眼裏盡是調侃和笑意。

“她…她不是你女朋友嗎?”邵希挽此刻只覺得自己空氣裏僅存的氧氣都不足以支撐她的大腦運轉,竟然無法理解陸遲以言語間說得都是些什麽。

“她不是啊。”陸遲以一雙燦爛的深邃星眸裏湧動着幾分無辜,頗為自然地搖搖頭看着她。“啊?”邵希挽皺着眉,滿臉的迷茫和驚詫,甚至思維和言語間都有些混亂,“她…她不是你前女友嗎?以前她不就是住我那間的嗎?那……她來了我肯定就,就得給你們兩個留點空間啊,要不然我在這兒的話,也打擾你們…談情說愛的吧。”

陸遲以看她這般急着解釋卻似乎一團糨糊的樣子,微作了然地挑了挑眉,目光卻未離開她一寸,眼底增了幾分玩味的笑意,故作恍然地點點頭打趣她道:“喔,原來你跑出去,是因為吃醋啦。”

邵希挽下意識地便想要去反駁他,可他的這句話過了她腦子的時候,卻令她怔愣着把原本底氣充足的否定咽了下去,繼而躲閃地掃過他的眼睛,垂下眸子低聲道:“我沒有。”

陸遲以的眸光裏添了幾分複雜,仿佛帶着幾縷期待、欣喜、失落和自嘲,他深深地望着她低垂下去的臉,輕嘆了嘆氣溫聲道:“好了,既然你也知道她是我前女友,就意味着你知道我和她現在沒有任何關系,即便她有什麽事找我,一和情愛無關,二也不需要你躲出去。希挽,我說過,這兒是你家,我們是親人,所以不管是誰來了,你都沒有要出去的道理。”

邵希挽原本有些浮躁淩亂的心情,漸漸被他的溫和裹上了一層暖意,彼時在外面所感受到的那些孤獨和難過也一點點被他關切的目光融化。她輕咳了咳,不服輸地想打破這個略有尴尬的氛圍:“那…那你也不知道攔着我點。”陸遲以聞言一怔,不自覺地笑笑搖頭:“我攔得住你嗎?我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你人就跑出去了。”

邵希挽微微撇嘴,心底卻不知為何湧上了幾分開心,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了幾分。陸遲以見她情緒好了不少,繼而眸子裏多了幾分嚴厲和鄭重,沉着聲道:“開心了?我告訴你啊,以後不許再這樣了,你知道我打不通你電話多着急嗎?深更半夜的,一聲不吭,擡腿就跑,你個女孩子家的,出點什麽事怎麽辦啊?”

邵希挽被他這嚴肅的擔心責備給莫名逗笑,淡淡瞥了他一眼:“快三十了被人說是女孩子家的,我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陸遲以見自己一本正經的關切卻只被她抓到這個重點,不由氣結,可轉念又想了想今天這事也是因了自己,便也不好再責怪她,只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找你什麽事兒啊?”邵希挽一邊故作自然地喝着碗裏的粥,一邊眨了眨眼試探着問出心底橫着的好奇。陸遲以身子向後靠了靠,悠悠地看着她這副心虛的樣子,淡淡笑着坦白道:“她只是來找我要一筆從前給公司的投資罷了,大概是因為要結婚了,急着等錢用吧。我不太喜歡欠別人什麽,也不喜歡藕斷絲連,所以很早便把這70萬加另盈利單放到一張卡裏了,原本過陣子打算給她寄過去,結果倒是她先來取了。”

“嗯,心有靈犀了。”邵希挽點點頭,把碗裏的粥喝幹淨,從旁邊拿了張紙巾抿了抿嘴。“還說沒吃醋,酸死了。”陸遲以嘴角綴上了幾分和暖的笑意,習慣性地把她的碗收過來,端了幾個碟子起身走去水槽洗碗。

邵希挽的動作頓了頓,口中還咬着一把湯匙,眼神裏的光影晦暗不明。陸遲以走過來擡手拽了拽她口中的瓷勺,柔着聲笑笑:“松口。”她擡眸看了看他,那道溫潤而磁性的聲線仿佛帶着什麽不知名的咒語,讓她稍稍失了神,只盯着他的眼睛聽話松了口裏咬着的勺子。

陸遲以看着那張精致明麗的臉,怔怔地直視着他的眼睛,微微張了張嘴松了勁,由着他把那把勺子從她口中拿出來,竟莫名覺得這幅畫面多了幾分媚惑的意味。他的神色也微微凝固住了,緩緩把那只瓷勺從她口中拿出來,注視着那張帶了幾分水光的微啓薄唇,身體不自覺地升騰上了幾分燥熱。

他略帶了幾分不自然地眨眨眼,拿着那把勺子和桌子上剩下的碗碟走去廚房,故作淡然地開始刷着碗,用持續噴湧的水流聲掩飾着他的劇烈心跳,以及腦海中那幾分滾燙熾熱的慌亂。

邵希挽依舊呆愣地看着那襲在廚房裏忙碌着的修長高挑的背影,面色卻愈發凝重了起來,眼底也盡數染上複雜難明的情緒。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腳步略有些倉促地回了自己房間,倚靠在卧室房門裏穩了穩自己的心神,微蹙的眉間也帶了幾分愁容。

原本只是兩個互相幫助療傷的人一起攙扶着生活,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像兩個人過上了日子一般,在談笑陪伴裏多了幾絲人間煙火氣,悄然變了味道。

她原本覺得,她眷戀的,是親人間的溫暖關切,是憐憫彼此處境的疼惜依靠,可她今天才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溢出了幾分暧昧的氣息。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不會聽不出陸遲以那些調侃裏銜着的暧昧情意,那些溫和語氣裏暗含的柔軟寵溺,也不是看不出他剛剛失神迷離地看着自己時,眼底藏着的炙熱湧動。可她此刻發覺了這些,卻只想要躲避逃離。

她緩緩踱步坐在床上,微皺着眉頭看着淺灰色的床單發呆,愁容裏徒增了一縷莫名的自嘲。從前她那麽努力想要和他并肩而立,執念了那麽多年想着或許和他會有一個可能,為了他從北京奔赴廣州。

可在她已經徹底放下他時,且對愛情二字再也沒什麽美好的期盼和真摯的相信時,對他的心思坦然清白時,她卻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傾心愛慕,看見了心動熾熱,看見了曾經她最渴望卻求不得的東西,卻未在自己心底尋覓到一絲一毫的欣喜。

從前她對他死了心,轉過身去不惜一切地重新奔赴向顧熔白的愛裏,體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撕裂痛徹和有始有終的失望絕望。如今她好不容易撫平這道割了兩次的傷痕,卻發現自己又将陷入一個回頭覆轍的境地,即将重啓她原本已然塵封于心房深處的感情。

她無比深刻地體會領略過了,第二次重新再愛上一個人的感受,濃烈熾熱更勝從前,失望心痛也加倍錐心。所以她不敢了,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有沒有開始對他有一點點心動,可她知道的是,她已經開始貪戀他給予的那些心疼愛護,那些屬于一家人的溫暖陪伴。

她只知道的是,她不願失去自己難得汲取到的他那點真心,更不能接受自己和他有一天會經歷她與顧熔白撕扯時的那個畫面。

想得長久,便只能守好自己的心。

狠着心在這一方職場冷冽狠絕了這麽多年,她再也沒遇到過任何讓她害怕的事,無論多麽棘手不堪,她都能波瀾不驚地一一化解。可無論是誰都行,她都不會害怕失去他們或是變為陌路人的後果,但唯獨陸遲以,不行。

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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