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平淡裏的危機四伏
在無數人的冥想裏,暮夏都是一幅蟬鳴聒噪、清風散月的畫軸,這些仿佛零落在人間的煙火氣息,卻總是能讓人一眼觸及,浮盡歡喜。
而沉浸在這濃郁的炎熱裏時,大抵人們最想遇見的,便是春意纏綿的細雨,可惜天不遂人願,往往盛夏裏歷盡而來的,都是傾盆驟來的暴雨。
陸遲以看着眼前繁複的工作,又側目望了望辦公區域一個個面色凝重、忙得手忙腳亂的員工們,心下的煩躁被窗外空曠而傾瀉的雨聲襯得更盛了幾分,蹙着眉頭拿起了桌上的電話,厲着聲色道:“紀骁輕,都半個小時了,我讓你做的方案呢?還有,我讓你訂的飯怎麽還沒到?”
陸遲以一向是個不習慣用秘書的人,好在他往日雜事也比較少,便覺得沒必要設立這麽個空閑職位,可一到這忙上加忙的時候,便只能是紀骁輕來默默地遭了殃——雖然他已經是一介公關總監,但畢竟是破格提拔,如果沒有當時邵希挽一手把他帶出來,現在他大概還是和同年的同事們一樣,最多就只是個主管,所以他便自動承擔了總裁秘書的職務,美其名曰從底層繼續歷練。
“诶,老大,來了來了!馬上!”紀骁輕一邊用肩膀夾着電話,一邊應付着手下主管的請示,“這個不對,我要拿的不是這個……”隔着電話都能聽見對面的喧鬧嘈雜,陸遲以沉着心緒挂了電話,莫名湧上的心火不知道該朝哪裏發作,只得站起身來,叉着腰背對着辦公室門踱步。
他微微松了松領帶的結扣,手上的文件夾在桌子上敲了又敲,有些努力想沉穩着自己的躁亂,卻在自己辦公室門被無聲推開時,抑制不住了心下的怒火,背着身将文件夾朝門口處扔擲過去:“怎麽現在做事情不僅效率低還沒規矩?說了多少次,進我辦公室要敲……”
陸遲以皺着眉頭轉過身去,卻看見邵希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正彎着身子蹲在地上,幫他撿着剛剛丢過去的文件。陸遲以略有些怔了怔,神色微帶懊悔地嘆了嘆氣,走過去蹲下和她一起撿着剩下幾頁,又接過她手裏的。他将淩亂收好的文件草草放在桌子上,剛想說些什麽,卻回過頭發現邵希挽額頭上有一道微紅的劃痕。
他怔愣着皺了皺眉,眼底劃過幾分心疼和自責,手指輕撫了撫她額頭上的泛紅,沉着聲問道:“…打到你了?”邵希挽看着那雙深眸裏的複雜,略略掃了一眼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難得不大工整的衣衫,擡手覆上他微微發涼的手指,從她額頭上拉着下來,淡淡勾起嘴角笑着說:“沒事兒,就劃了一下。”
陸遲以一只手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肩,略帶疲倦和疼惜地看着她,壓着煩躁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啊,我…最近忙得脾氣有點急躁了,你怎麽來了?今天周六,不是應該在家休息嗎?”
邵希挽走過去,将牛皮紙袋放在他辦公桌上,擡手熟練地替他系好了領帶,正了正領帶夾,淺笑着輕聲道:“骁輕和我說你們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的,有的時候他忘了幫你訂飯,錯過了飯點,你就幹脆也不吃了。正好我在家呆着也沒事,我就提前告訴他別給你訂了,我從家裏做好給你送過來。你啊,天天唠叨我胃病唠叨得那麽勤,到自己了又開始饑一頓飽一頓的。”
陸遲以只覺得在自己異常疲憊的時刻,能有個人來安撫掉他的心火,讓他輕松冷靜下來,是件特別幸福愉快的事情。他持着溫和的笑意将她抱在懷裏,頭懶懶地抵在她肩上,似乎給這些天的疲憊都找到了一個依靠之所,略微放松地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道:“好,你做的我一定全都吃了,一口都不剩。”
邵希挽身子微僵了僵,似乎還有些不太适應這樣過于自然的擁抱,但聽見他言辭間的疲累時,她還是回擁住了他,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好了,我聽說了,是公司制作的一臺新節目遇到了些問題。但解決這些問題對你來說是小case啊,也不至于這麽憂心吧,都連着加班一個禮拜了。”
“還不是你走了之後,他們的工作效率與日俱減,或許我還是習慣了你在的那個時候的高效吧。”陸遲以依舊不由分說地抱着她,卻觸及她背上的一片濕涼,他微微聞出她長發間綴留着幾絲水汽,略皺着眉頭稍稍松開她,仔細看了看她額頭前的碎發還帶着半濕。他掃了一眼窗外的暴雨,沉着聲音道:“淋到了?”
“沒有,”邵希挽笑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垂着的發絲,“雨太大了,濺到了一些,沒什麽事。”“你就只會說沒什麽事,”陸遲以壓低了些自己的聲音,低着頭更湊近了邵希挽的臉幾分,“這麽大的雨還開車過來,路上多不安全啊。”
邵希挽眼角挂了幾分調侃的笑意,稍擡眼看了看那雙離得她很近的瞳孔,順着他的話打趣道:“那這還不是為了給陸總送飯嘛,萬一您再忙壞了身體,我這股東分紅找誰要去啊?”陸遲以盯着她眼底跑出的淡然笑意,似是一束月色光華溫柔地散落着。
他記憶裏好像從來沒見過這般柔情羞澀的邵希挽,心頭微微一動,低着頭漸漸湊近那張櫻唇,啞着聲線帶了幾分魅惑道:“希挽,別把我慣壞了……”
邵希挽感受着那襲清新茶香的溫熱氣息離自己愈來愈近,似乎潛意識裏沒有要推開他的沖動,反而恍然間雙手有些緊張地抵着他的胸膛,慢慢迷離着閉上了雙睫……卻猝不及防地聽見一個頗煞風景的聲音闖了進來:“老大對不起!那邊太忙了,我來……晚了。”紀骁輕抱着手裏的一堆文件驟然闖了進來,卻沒料到自己正巧撞到了這麽精彩的一幕……讓他頓時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
邵希挽頃刻便推開了陸遲以,臉上升騰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緋紅,稍有尴尬地咳了咳道:“那個……簽文件是吧,趕緊吧,簽完了趕緊吃飯。”她略顯自然地把袋子拎到窗邊的茶幾處,坐在沙發上背對着他們,一邊擺着飯菜一邊做出絕望的表情,心底暗暗把紀骁輕從頭罵到尾。
陸遲以更是頗為無語地氣不打一處來,從那晚坦白過後,難得和邵希挽獨處時有這麽個情到濃時的機會,結果還被這貨出來攪和了一通。他沉着臉色瞥了紀骁輕一眼,縱身坐到辦公桌前審閱着他遞過來的文件,板着臉一言不發。
紀骁輕此刻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但為了不讓自己火上澆油,只得咽下他心頭那些話,兩只眼睛謹慎地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流轉着,默默祈禱自己可以快些離開,并且平安無事。陸遲以雖然不悅,但依舊認真審閱了一番才簽了字,順便把剛剛散落的文件夾遞給紀骁輕道:“角标處有頁碼,你按順序排好之後給行政總監帶過去。”
紀骁輕接過來翻着看了看,心下想着怎麽連理文件這個事情都要他來做了,但礙于撞破并打擾了老大們的好事,他也只能有苦說不出,領了文件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生怕陸遲以再公報私仇。
“骁輕好歹是個總監嘛,你怎麽總讓他做這些助理的事情?”邵希挽看着紀骁輕這般慌亂小心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坐在沙發上側過頭去問他。陸遲以無奈地看了看紀骁輕消失的方向,搖搖頭繞過辦公桌朝邵希挽走過去,嘆着氣道:“還不都是你慣的,這個年紀你讓他當總監,新來的員工總歸會有些不太服氣的,多讓他各方面歷練歷練,事情繁雜還沒差錯,自然也就能鎮得住了。”邵希挽笑了笑,總歸陸遲以經營管理是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的,既然已經歸還了執行權,有些事情她便也不太理會了。
“來吧,看看這幾個菜有沒有你最近想吃的,我可是好久都沒時間在家裏下廚開火了,看看哪道最合你口味。”邵希挽稍微靠裏坐了坐,神色間盡生出了幾分淡然溫婉的賢淑模樣,與前陣子那個淩厲冰冷的幹練精英截然是兩個人一般。
陸遲以順勢坐在她身邊,聞着飯盒裏久違而熟悉的飯菜香氣,淺淺勾了溫潤的嘴角:“嗯,不錯,确實是有段日子沒有吃到你做的菜了,這幾道最近都還挺想吃的。不過,要說合我口味的話,那還是眼前這一道…最合我的口味。”說話間,他微微側過身子,朝邵希挽這邊傾了傾,眼神間流轉的暧昧不言而喻。
邵希挽微微紅着臉錯開了他的目光,拿過手裏的勺子快着在米飯裏添了一勺菜遞給他,手肘碰着他的胳膊道:“去,別沒個正經的,趕緊吃飯。”陸遲以反手攬住邵希挽的腰,湊過臉去張了張口。她斜了他一眼,看着他這般小孩子心性的作為,難掩眼底無奈而默然的笑意,合着一勺飯菜送到他嘴裏。陸遲以對上她眸子裏那份忍俊不禁,也不僅勾起了唇畔,兩個人相視笑着,像一對熱戀裏的知心戀人一般,似乎恍惚裏是一幅格外幸福輕松的畫卷。
兩個人正坐在沙發處一邊笑着鬧着一邊吃飯,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手機振動打斷了氛圍。邵希挽拿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面色上還挂着的笑意凝固了幾分,繼而給陸遲以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定了定心神接了這通電話:“喂,媽?”陸遲以握着餐具的手頓了頓,下意識側目過去看了看邵希挽的神色。在他記憶裏,他好像從來沒聽到過她和她的父母通話,之前在家裏的時候,他晚上時不時地還能看到她和她爺爺奶奶視頻,也記得上次她有給她父親打過一個電話,可她媽媽……他似乎一點印象都沒有。
“啊?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不知道對方說了些什麽,只見邵希挽微微蹙起眉頭,言語間多了幾分不可置信。“喂?媽?我……”邵希挽話還沒說話,對方便已經挂了電話,讓她只好把升騰而來的怒氣混着心口的煩躁不甘咽了下去,甚至想把手機握着的手機扔出去——但多年的克制隐忍已經讓她形成了壓制情緒的習慣,只好暗暗呼了一口氣,已疏解自己心頭悶悶的不快和壓抑。
“怎麽了?”陸遲以見她還沒說上幾句話便情緒波動至此,便凝着眉看她問着。“我媽,跟我說她現在在去機場的路上,晚上五點到廣州,叫我去接她。”邵希挽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最近聲遲事情繁雜不說,永斯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太平,好多事情被她看出些端倪來,在私下裏懷疑調查着,這個時候她根本沒時間去理會她母親即将襲來的那份所謂的“關切”,更沒精力去和她争辯那些這麽多年都沒争辯出個結果來的問題。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怎麽為了迎合她母親想要的去僞裝隐忍,又該怎麽解釋她現在的一系列現狀,車子、房子、陸遲以…她想想都覺得頭要炸開了,只得絕望地倚靠在一旁沙發靠背上,閉着眼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這個天氣,你一個人上機場高速我不放心。”陸遲以見她心情即刻升上了幾分陰郁,默默看着她緩聲道。“別,”邵希挽聞言即刻睜開了眼,從沙發上坐起身看着他,定定看了片刻後才發覺自己的失态,便掩飾着眼底的不自在,把語氣放平和道,“公司還有這麽多事情要忙,我叫千米千遠和我去吧。”陸遲以微微眨眨眼點點頭,一雙明朗的星瞳裏說不清的複雜,卻依舊自然地吃着飯淡然笑笑:“也好。”
邵希挽沒留意到他眼神裏一閃而過的失落,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應付眼下的急中生變。她坐在那兒沉默了許久,手裏面握着手機焦灼着,卻緊接着又接到了一個電話。巧的是,陸遲以剛好一閃而過地瞥見了那個來電提示的備注——熔白。
邵希挽看向屏幕時,也凝着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接起電話,用再平常不過的淡然語氣詢着:“喂?”“希挽,你之前托我查的那件事情已經有眉目了,如果你今天有時間的話過來律所一趟,或者我去找你也可以,這件事情雖然談不上複雜,但是時間很緊迫。”對面顧熔白的聲音嚴肅而沉着,讓邵希挽心裏不禁冒出幾分凝重,她知曉顧熔白在工作上一向是認真且有原則的,所以她才更清楚他這個語氣之下表露的,是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我現在過去吧。”邵希挽應了他,便挂了手機,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你先慢慢吃,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先走了,晚上回家路上小心點。”邵希挽略帶了些急促地和陸遲以交代了兩句,便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陸遲以稍稍擡了眸子看了看她,唇畔的笑意裏不自覺地透露着一分看不出的苦澀來:“好,你路上也小心點。”“嗯,走了。”她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腳步匆匆地便離開了他的辦公室,絲毫沒有留意到陸遲以情緒上驟然低壓的不對勁。
他低下頭繼續慢慢吃着飯盒裏的飯,卻與剛剛幸福滿足的心情截然不同。他很清楚邵希挽因着自己的習慣使然,給所有人的備注都是全名,即便是她的家人親戚也沒有例外,可他沒想到她手機裏唯一的一個例外,即便到現在了,也還是顧熔白。
他眼底滑過幾分自嘲,聯想起剛剛邵希挽那句果斷的拒絕和不自在的焦灼,心緒總是懸浮着待着,半分也沉靜不下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還是如何,但他只希望,她并不是因為把他當外人,而不願讓他見她媽媽。
邵希挽疾步走進了西禾律所,步子沉穩而疾速,眉目間頗帶了幾分肅然的氣息。或許是因為周六日律所沒什麽人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律所裏的同事都認識她,她輕車熟路地便走到了顧熔白的辦公室。顧熔白看見她微微一愣,手下的筆漬不自知地劃歪了一道,故作從容地拿了新的杯子,替她倒上一杯溫水遞過去:“怎麽來的這麽快?來,坐。”“你怎麽這麽一副做了壞事怕被發現的表情?”邵希挽見他動作裏有些緊張,稍稍朝座椅上靠了靠,言辭間帶了幾分不明顯的笑意。
顧熔白的動作稍微頓了頓,下意識地正了神色駁她:“我沒有。”看着顧熔白那般心虛的神情,邵希挽不由得笑了起來:“不是,你緊張什麽啊,我就随口一說,咱倆都分手快一年了,你還沒适應啊。”
顧熔白的眼神略閃躲了幾分,笑笑遮掩過去,不露痕跡地轉移着話題:“慢慢适應吧。好了,聊正事,這是你讓我查的事情,你的預感是對的,談澈和林慕澄之間确實有問題。”邵希挽正了正神色,接過他收集好的文件資料,打開一邊仔細浏覽着,一邊想讓顧熔白提前給她一個心理準備:“…犯法嗎?”顧熔白眸色稍暗了幾分,雙手交叉着放在桌子上,語氣間帶了幾分嚴肅:“嚴格意義上說,并不算觸犯我國法律,但是…多多少少有些違背行業慣例和規則。”
邵希挽的眼光掃到資料上面一家極其熟悉的公司名字,眉頭微蹙着疑惑默念:“又是VI?”顧熔白面色稍顯凝重地嘆了嘆氣,皺着眉點點頭應着道:“對,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其實我們心裏都很清楚,無論是依照目前市場占比份額來看,還是依照我們的認知判斷,在媒體行業,雖然VI一直維持着龍頭企業的地位,但它的被接受度已經明顯呈下滑趨勢,反之聲遲在不斷攻占着市場新興領域,導致目前VI最有力的競争對手便是聲遲。舉個例子,如果從律師職業角度出發,無論是競業協議還是利益沖突約束,那我們一個律所都不會同時接利益對峙的雙方的case,可你們經濟領域難就難在……”
“難就難在,依照目前的狀況,我們沒有強有力的證據表明二者即為對立競争關系,一旦VI或永斯有意和對方合作,我們無法以此為正當理由拒絕做VI的單。”邵希挽跟上他的話,目光裏默然凝着幾分厲色。“而且,現在VI在籌備IPO,而VI一直以來的銀行業務,都是由談澈經手。你要知道,像VI這種大型企業的財務,多少都不會是像明面上那麽好看的,這一點,你做這行的你肯定要比我清楚。那麽,一個財務上有問題的公司,絕對不可能具備資格募股上市。”顧熔白從旁邊又抽取出一份文件遞給邵希挽,目光片刻未曾松快半分。
邵希挽一頁頁翻閱着自己手中的材料,脈絡裏的神經愈發繃緊。她知道林慕澄和談澈私底下是很好的兄弟,所以即便談澈來公司找他,照理說也不會有什麽人會想到其他問題,她那天也不過是話趕話順口一問,是談澈不自然的反應讓她隐約看到了些端倪。可她想過林慕澄和談澈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麽其他問題,卻不曾想他們竟然這般膽大。
“所以VI在做募股上市的準備時,想要趕在找到證券公司作為保薦人審核之前,把財會賬務做的漂亮些。而找到林慕澄,一是希望永斯可以在專業意見和上市流程上提前查缺補漏,以保證他們的公開審核步驟都是完美無缺的,而二則……銀行…”邵希挽的大腦飛速運行着,目光漸漸由迷茫轉變成了驚詫,略有疑惑地擡眸看向顧熔白,“…所以VI是有銀行賬戶上的明面貸款未還,想調永斯的財務裏私下走賬墊還?”
“不錯,作為華南地區總負責人,林慕澄想調用這筆資金絕對不是難事,如果這筆錢經了談澈的手補給好這筆貸款,VI的IPO資質審核便沒有了其他太大的問題,這樣一來,不用等到VI上市,它的業務資源便也是永斯的囊中之物了。當然,他們目前還沒有談好,林慕澄也依然在猶豫。你擔心的問題就在于,林慕澄為了一個這樣的大客戶,順着行業規則的邊緣做事,不僅冒的風險太大,而且就等于間接在給聲遲樹敵。”顧熔白心弦也依舊緊繃着,甚至還生出了幾分後怕。他目前畢竟是永斯的法律顧問,如果不是邵希挽觀察細致敏感,一旦他們之間的交易悄無聲息地達成,僅是永斯本身的聲名就會受到巨大的争議。而邵希挽作為聲遲的股東和經濟顧問,利益虧損不提,即便陸遲以那時不會怪她,聲遲的股東也絕對不會放過永斯。
“VI如果財務資金有這麽大的缺口,為什麽這個時候想上市?”邵希挽的手指輕敲着辦公桌桌面,緊蹙的眉頭一分未曾松懈。“你回廣州回得晚,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自從聲遲前年轉制為股份有限公司開始,雖然股東人數不多,陸遲以也占着股份絕對持有權,可VI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格外針對聲遲,對它走的每一步發展的虎視眈眈,很多股東也莫名趨向形式化,否則去年聲遲出事的時候,怎麽連一個其他股東的影子都沒見到,反倒還要你過去幫?而最近聲遲形勢大好,VI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超過去。倒并不是說公司的資産不夠還這個貸款,畢竟VI也是家大業大,只是因為在和聲遲的對壘競争當中,資金基本都投放在大規模開展的項目裏了,現金流不夠支出,才要談澈來找林慕澄做這個人情和生意。”顧熔白一點點給她分析着眼下的局勢,心上湧上了幾層擔憂。
邵希挽面色漸漸變得鐵青,她沒想到林慕澄做事如此不周全,可她不明白的是,當初聲遲這單業務是她親自推薦給他來接的,他也明明清楚VI和聲遲之間的那些利益糾葛和宿怨,為什麽還要冒這個風險去接VI的單?私調資金,IPO審核材料作假,客戶利益沖突…除了能多拿到這單公司的業績之外,毫無謀利之處,以她對林慕澄的了解,他不是這樣一個不會權衡利弊的人。
“好,我了解了,多謝你,辛苦了。”邵希挽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思索了良久,微微擡眸朝顧熔白淡淡笑了笑,拎着自己的包從座位上起身,準備離開。“應該的,拿邵總的錢,替邵總辦事,榮幸之至。”顧熔白見她心情不悅,換了幾分輕松的玩笑語氣化解着辦公室裏緊張糾結的氛圍。
邵希挽斜了他兩眼,看着他這般調侃的不正經,依着最自然的相處模式笑罵了他一句,然後道別着:“滾,走了啊。”“路上慢點。”顧熔白把她送到辦公室門口看似随意地囑咐着,也任由看着她的背影離開了律所。
他知道,眼下他們只是最正常不過的朋友,只是合作夥伴,只是甲乙雙方的關系。能如今這般自然地與她嬉笑怒罵、交談相處,已經是他一年前根本不敢想的了,還能幫到她,他也已經知足了。那些已然與自己無關的、在她看來不甚需要了的關切,便逼迫着自己在一次次克制裏隐忍下來吧。
而另一邊正應對着眼下忙碌卻不知危機已伏的陸遲以,自邵希挽走了之後便一直無法聚精會神地工作,總是心不在焉地失神着,他思忖了片刻,給陳千遠撥了個電話,想在他這邊探探口風。
“你說阿姨要來啊,怎麽說呢,就是我們所認識的阿姨和邵兒心裏她媽媽的形象,其實差別挺大的,”陳千遠聽完陸遲以給他講了些因果,心底大概也有了個數,“其實在我們這些朋友眼裏呢,阿姨是一個非常熱情親切的人,對我們也都特別好,尤其我和千米,這些年都把我們當親兒女看。可是對邵兒那兒來說,阿姨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正因為阿姨本身在家長這個年齡段裏,事事要強還出色,所以她就希望邵兒依照她的想法計劃去生活。當然,阿姨覺得給她的是最好的,可就沒問過她喜不喜歡,想不想要。”
陸遲以靜靜聽着電話那邊的講述,驀然想起幾個月前的夜裏,邵希挽曾經跟他說過,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喜歡什麽和想要什麽。
他承認,的确,因為他的家庭太過和美,所以有的時候他無法設身處地地理解邵希挽對家庭的想法和處境,只是一味的心疼。直到此刻陳千遠吐露出具體原由,他才恍然明白這些積年的隔閡從何而來。
原來,真的從來沒有人問過你,到底喜歡什麽,想要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