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皮地圖
——當日清晨。
“有人換走了我們的哭臉門牌。”秦楚河冷冷地說。
“你的意思是昨晚我們說話的時候,有人在門外偷聽?”程陌問。
“是偷聽我們,還是本來就知道這門牌的玄機,一會兒我們就能知道了。”秦楚河神色不愉,見程陌還有些困惑,便解釋道,“客廳沒有壁毯,門牌的事我是從其他地方知道的。哭臉門牌不能被私自調換,否則不但無法擋災,調換門牌的人還會受到哭臉的附加傷害。”
“唱搖籃曲的怪物只能讓人陷入永眠,而哭臉暴怒則會致死,并且哭臉致死不可解。昨天晚上一定至少有一個房間出了事,一會兒我們出去看一下出事的房間,就可以知道是那一夥人調換了門牌。”
“不知道‘哭臉不能被調換’這一條無法作為我們判定是否被偷聽的依據,因為這個人可能确實不知道這個條件。但如果這個人提到了壁毯,那麽就一定可以判定是偷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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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陌解釋完個中原委,茜茜臉色蒼白地跪坐在了地上。
鐵證如山,她不再辯解,只雙肩顫抖着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就變成了冷冰冰的語氣:
“你們出去,我想給倩倩收拾一下。”
說話的時候,茜茜憤恨的眼神一直釘子似的紮在秦楚河身上,神色間卻并無絲毫悔過的意思,似乎偷聽別人談話以及失去一個同伴對她而言,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反而是秦楚河不該擺她一道似的。
讓程陌感到憤怒的不僅是茜茜的毫不悔改,更有其他人對這種事情的麻木。其餘人似乎也并不覺得偷聽是一件多麽可恥的事情,相反地,程陌甚至從魏國強眼裏看到了一絲對茜茜沒有偷聽成功的遺憾。
程陌失望了。本來以為這群人只是追逐蠅頭小利,但本性不壞,可這次的經歷讓他發現,這群人身上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搶利益的時候争先恐後,出了事卻個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自私且冷漠。
他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秦楚河卻一臉漠然的表情,不僅無視了茜茜對自己的怒目而視,甚至自動屏蔽了心懷鬼胎的其餘人。瞥見程陌的默然不語,他上下打量了茜茜幾秒,忽然冷冷地抛出一句:
“對朋友見死不救的感覺好麽?”
說罷,不等驚惶的表情出現在茜茜臉上,秦楚河便一把拉過程陌的手腕,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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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到他們自己的房間,程陌心裏都一直由種揮之不去的失落。為這群絲毫不為他人考慮的游戲者,也為之前真心實意替他們擔憂的自己。
見程陌沉思的表情,秦楚河像是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似的,伸手想揉揉他的腦袋,卻在快要碰到他發絲的前一秒頓住了。秦楚河有些頹然地把手放了下去,嘆了口氣,還是說道:
“這個游戲裏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想贏,偷聽這種事情在這裏只是家常便飯,你不用太在意這些事情。而且發生這種事情我也有責任,當時應該跟你在組內頻道說話的,這樣不會被偷聽到。只是你剛進游戲,組內頻道使用太過頻繁的話,會造成持續性頭痛,所以我想盡量少開組內通訊。”秦楚河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這次副本的幾個人都各自心懷鬼胎,在現實世界也都不是什麽好人,你後面多提防一點。”
“恩?不是什麽好人?”程陌被秦楚河的後半段話吸引了注意力。
“你還記得找魏國強要抱抱的那個血肉模糊的小嬰兒嗎?”秦楚河關上房門,“那是魏國強發妻打掉的孩子。他的發妻陪他白手起家,為了他的事業直到他功成名就才要了孩子。但是魏國強在這個女人的孕期便出軌了現在的妻子,發妻一怒之下便打掉了這個孩子,這個被打掉的孩子就是之前的那個嬰兒。”
“所以他才會找魏國強要抱抱。”程陌恍然。原來先前在小嬰兒身上感受到的濃烈悲傷并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個還未出生便已經夭折的孩子,在母親子宮裏變成一攤碎肉的時候仍在強烈地想要一個來自父親的擁抱。
“那是魏國強唯一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了,他已經無法生育,而現任妻子所生的那個孩子……”秦楚河聳了聳肩,語調輕松地說道,“可想而知,不是他的。天道好輪回。”
“你是怎麽……”
“那個小嬰兒告訴我的。”秦楚河撇過頭,“在這個游戲裏,現實世界中一些與闖關者有關的角色有時會被映射到副本裏,成為某個關卡的關鍵NPC。”
“你這麽一說,我忽然想到茜茜剛才的話裏也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程陌沉思了一會兒,道,“倩倩死狀那麽慘,難道連一點呼救的時間都沒有嗎?房間與房間隔得遠,我們可能聽不到,可茜茜和倩倩睡在一張床上,難道真的什麽都沒聽見嗎?”
“再者,我們在她們房間也看見了,倩倩出血量那麽大,茜茜是怎樣才能在這樣的床上一覺睡到早上,毫無察覺的呢?”程陌心裏忽然湧起了一陣無法言喻的寒意,“你說,她會不會半夜就聽見了倩倩的呼救,但卻沒有理會,哭臉剝皮的時候,她一直醒着,倩倩死的時候,她也一直醒着,她就這樣一直醒着,直到早上才向我們呼救,裝作睡醒才發現的樣子?”
“她們倆之間應該不像我們看到的那樣關系親密。”秦楚河點點頭,“我有種感覺,那個叫茜茜的女孩,有時候看倩倩的眼神,就好像無比希望她早點去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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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陌和秦楚河走到二樓飯廳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在長桌上各自坐好了。秦楚河的話在程陌腦海裏揮之不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茜茜臉上那種怯生生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一股無法隐藏的狠戾。而魏國強腳上那個被嬰兒指甲穿透的傷口似乎已經痊愈了,看來這個副本在某些條件下似乎會刷新前一天留下的傷口。
魏國強沒有注意到程陌的眼神,他怒氣沖沖,為程陌和秦楚河的姍姍來遲大為光火。
“人不齊上不了早飯,你們下次能不能來早點?”
而秦楚河像是沒聽見似的,自動過濾了他的話,在程陌身邊坐了下來。
魏國強在秦楚河那裏屢屢碰刺,卻不敢對秦楚河怎麽樣,畢竟這個人從目前看來,是這個隊伍裏不可多得的老手之一。這樣的老手在副本裏十分稀缺,并且通常心狠手黑,若是處不好關系,在後面的劇情裏說不定會被反殺。
而秦楚河到目前為止的表現可以稱得上是滴水不漏。過後面的關卡時可能還需要秦楚河幫襯一把。魏國強默默地想着,不能因為一點小小的矛盾就葬送以後可能的活命機會。
好在他們一落座,面前的餐盤裏就出現了今日的早餐。與前一天晚餐不同,這天的早餐每人都一模一樣,這讓所有人心裏都松了一口氣,知道在早餐上大概率不會出什麽問題。魏國強瞟了一眼秦楚河,見他吃下了第一口,這才端起碗就咕嘟咕嘟地喝起粥來。
想到昨天賀凱和今天清晨倩倩的死狀,程陌沒什麽胃口,只草草吃了一點便放下了碗筷。一邊的鄒箐箐也沒吃多少,吃了兩口就皺着眉把碗推到了一邊,抱怨道:“什麽破早飯,難吃死了。”
“今天應該開啓新的進程了吧?”徐清慢吞吞地喝着粥,問道。
“是呀,昨天一天就損失了兩個人,不知道今天還會有什麽。”劉惠慢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大概是聯想到了慘死的兩人,她打了個寒戰,而一旁的果果立刻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有大哥哥在的話,我們肯定會沒事的,是吧大哥哥?”小蘿莉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朝程陌跟秦楚河甜甜地笑了。
程陌朝果果笑了笑,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到目前為止這個副本的進程都是根據小黑人第一天所唱的歌,那首歌的第一句——‘小黑人要吃飯,小黑人愛睡覺,小黑人開開心心去游樂場’。吃飯對應昨天的晚餐,睡覺對應唱搖籃曲的怪物,這樣一想的話,我們接下來應該要去一個游樂場。”
“那我們要在這裏等帶路人嗎?”徐清終于吃完了早餐,一邊擦嘴一邊說道,“一般這種情況都會有一個帶路人的。”
衆人坐了一會兒,然而好一會兒過去了,屋子裏依然靜悄悄的——帶路人并沒有出現。
“這個本真是從一開始就怪得要死,這種明顯要找路的進程,為什麽會沒有帶路人?”鄒箐箐的臉色十分難看,好似再一會兒就要發作了。
“別等了,找找有沒有地圖。”秦楚河打斷了她的抱怨,用眼神示意程陌跟上,站起身走向了樓梯,“你們負責二樓,我們兩個去一樓。”
“憑什麽你們兩個可以搜一整層,而我們就要一群人擠在一起?”魏國強嚷嚷起來。
“因為我們兩個比你們一群人加一起效率都高。”秦楚河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魏國強立刻閉嘴了。
程陌跟着秦楚河走進客廳。進入游戲的時候是晚上,他又是個新人,沒仔細觀察整個客廳的全貌,這會兒正好有機會重新搜索一下這一層。按照秦楚河的說法,有時候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會隐藏下一進程的道具或者提示,這些東西的發現全靠經驗,這也是老手在副本中十分搶手的原因。
程陌和秦楚河分頭從客廳的兩端向中間搜索,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有地圖的地方。壁爐裏的火已經滅了,屋子裏有些冷,程陌搓着手,正想找點東西禦寒,一件帶着溫暖體溫的外套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披上吧,有點涼。”秦楚河已經走到了客廳的另一端。脫下外套後他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顯得整個人脖頸修長。
程陌裹上外套,他比秦楚河小了一號,裹在秦楚河的外套裏顯得分外小巧。秦楚河的外套十分溫暖,程陌惬意地吸了口氣,聞到了外套衣領上一股很淡的冷香。不知怎的程陌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異常熟悉,就好像曾經也有個人也做過同樣的事情似的。
意外的是,一行人一無所獲。
“我說,這屋子真是奇了怪了,找遍了所有可能藏着地圖的地方,什麽東西都沒找着。”魏國強心浮氣躁。
沒有地圖,就意味着無法進入這個副本的下一個進程,其餘人也都是愁眉緊鎖。
“有些地圖可能會隐藏在某些裝飾畫裏,我和果果留意了一下,只是也沒有什麽發現。”劉惠輕聲細語地說。
“這屋子所有可能顯示地圖的東西我們都查了。”徐清一一細數,“紙質品、織物……能找的我們都找了。”
聽着徐清一件一件列舉出他們找過的各種物品,程陌的心裏忽然湧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會不會……這個地圖不是用任何常規材料制作的,而是某種特殊的……材質。”
“比如說?”徐清依舊有些困惑,而有個人卻已經猜到了程陌的想法。
“比如說,倩倩的皮。”茜茜冷冷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