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你們所見,我的身份是僞裝的。”徐清聳了聳肩,“老人形象可以在前期讓大多數人放松警惕,比如說魏國強那個蠢貨,他懷疑過你們所有人,但自始至終都沒把我當成威脅,這也是我能夠輕易除掉他的原因。”

“扮豬吃老虎嘛,想在這些副本裏玩到最後,不會這點兒小手段可不行。”徐清看向果果,語氣帶着點兒戲谑,“你說是吧小妹妹?”

果果看了他一眼,她還是小女孩的身高和相貌,可陰郁的眼神讓她一點兒也不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了。

“你早看出來了吧,既然你可以看到……”果果頓了頓,看向秦楚河,程陌猜想她指的是秦楚河可以看見抵押物的事,“劉惠不是母親,是姐姐。現在你們可以叫我劉筱了。”

“但這個小女孩兒是存在的。”果果,不,劉筱嘆了口氣,“‘果果’是姐姐女兒的名字。小女孩兒很可愛,很聽話,會追着我‘阿姨阿姨’地叫,現在應該十二歲了。”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話。”

“五年前的新年,我開車帶姐姐和果果出去玩,在盤山公路上出了車禍。”劉筱平淡地說,“很嚴重的事故,我和姐姐重傷,而果果在救護車到來之前就已經沒有呼吸了。”

“姐姐的腦部并沒有任何損傷,但痊愈之後她就漸漸不對勁了,會對着我叫果果的名字,我發現她開始把我當成果果。在她的構想裏,她是個失去果果對她的愛的可憐蟲,我想這大概是為了給‘唯有果果離開了我們’這個事實找的一個可以說服她自己的理由。”

“姐姐很早就和姐夫離了婚,果果可以說是她賴以生存的全部。失去果果之後,她就像一朵離開了土壤的鮮花那樣,迅速枯萎了。唯有這樣的幻想重新給了她活力。”敘述這五年間生活翻天覆地變化的時候,劉筱看上去有些脆弱,又有些麻木,“我帶她去看了很多醫生,都說按照她現在的狀況而言,維持現狀是最好的方法。”

“一開始,我配合她演戲,但是那樣太累了,我還有工作,不能每天都陪她待在家裏,但是我一走她就開始發瘋,砸東西,歇斯底裏地哭嚎。我們為此搬了很多次家。”

“直到我發現這個游戲。”

“在游戲裏,我拟成果果的樣子,配合着出演她為自己寫就的劇本。而我也發現,不管副本通關與否,每次走出游戲的時候,她都會變得正常一點,再一點,這給了我希望。”

“我開始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作為抵押,陪她一次又一次進入不同的副本,失敗了也沒什麽,從頭來過就好。”仿佛卸下了一個重擔,劉筱忽然微笑起來,“和你們相比,我和姐姐大概是最沒有勝利欲望的兩個人了,卻沒想到能一直走到這裏,已經很滿足了。”

“既然游戲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話……”程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抵押一次貴重物品,來換取她永遠的清醒?”

劉筱看了他一眼:“任何願望都是需要相應代價的,像生命、記憶、精神狀況這些,屬于這個游戲裏代價最大的一類願望,參與者的抵押物經過系統換算後也必須有同等價值。也就是說,如果想讓姐姐恢複正常,我需要付出一些精神上代價作為抵押,這樣的副本一旦失敗,我可能會變成一個瘋子。”

“我是一個自私的膽小鬼,遠沒有那麽高尚,我想姐姐一生都幸福,但我沒辦法用自己今後的人生做賭注。”

“以命換命,以記憶換記憶,都是人生的一場豪賭,沒有多少人能為其他人做出這樣的選擇。”游戲進行這麽久,秦楚河第一次沒那麽冰冷了,“你的選擇無可厚非。”

“做到像你這樣就已經很難了。”鄒箐箐也有些動容,難得出言安慰道,“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如果是我的話,最多請人定期照顧她,萬萬不會事事都自己親力親為的。”

“我不是什麽高階玩家,事實上玩這個游戲也才一年。”鄒箐箐聳了聳肩,“我也沒說謊什麽的,我就是一個女明星,來這裏是為了明星間經久不衰的話題,青春和美貌。簡而言之就是容顏不老。”

“很膚淺對吧?”她自嘲地笑笑,“但這确實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實力派很多,但空有實力沒有顏值,在我們那個畸形的圈子裏很難生存下去,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連續兩個話題都有些沉重,程陌不禁嘆了口氣,感覺心情也漸漸有些下沉。一擡頭,見其餘人都看着自己,才意識到似乎是輪到自己自報家門了。

“我也沒說謊,我是新來的,連規則都是一邊玩才一邊慢慢弄清楚的。”程陌說道,他也确實沒什麽好隐瞞的,“我也不記得自己許了什麽願望,抵押了什麽。”

見他不似說謊,除了秦楚河外,其餘人都露出了些許遺憾的神色。

“算了,新人剛來這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徐清撇撇嘴,不懷好意的目光轉向了秦楚河,“到你了。”

“我确實知道很多事情。”秦楚河承認,無視了徐清亮起來的眼神,一巴掌又把他打回了原形,“但是不打算跟你們分享。”

“這個副本難度不低,但如果你們沒有人作死的話,我可以保證通關之前的人員損失最多為一個。”秦楚河看向除程陌之外的其他三人,語調還是那麽平淡又不疾不徐,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你在開什麽玩笑?按照那首童謠,這游戲還剩四關,前面每一關我們都有一個人死在關卡裏,我憑什麽相信你?”

果不其然,徐清是第一個提出異議的人。但看他的表情,似乎與質疑秦楚河的能力相比,他驕傲自尊受到挫傷的原因更大些。

“那首童謠的最後一句,‘磨難歷盡只一人,懸梁自盡了此生’,意思是說,如果到最後一關的時候只剩一人,那麽相當于全滅。反過來看,當到達最後一關時隊伍的剩餘人數大于等于兩人,則相當于通關。也就是說最後一關其實并不需要我們做什麽事情,只要保證到達這個關卡的人數多于一人即可。”

“那剩下的三個關卡你怎麽保證?”徐清依舊不遺餘力地澆着冷水,“被魚吞、被熊抓、被太陽烤焦,這三個聽上去都不是什麽好過的關卡。”

秦楚河突然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

“恩?”徐清皺了皺眉。

“這關的設定。”秦楚河提醒道。

“如果全部猜對,則僞裝者死,否則猜錯的人死……”徐清的表情漸漸複雜起來,“按照一般情況,不論怎樣,這個關卡都會死人,但是現在……由于‘豁免權’的效果,這個關卡無人死亡。”

“邏輯上本該必有人死亡的關卡無人員死亡,這種情況按照經驗……”徐清的語氣裏帶着嫉妒和一些由于自己未曾考慮而産生的憤怒,他不情不願地開口,“通常會跳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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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應和着他的話語,帶着回音的電子聲在空曠的游戲空間內響起:

“系統提示,由于本關卡無玩家死亡,現解鎖跳關設定——玩家可投票決定從副本剩餘的三個關卡中選擇一個進行跳關操作,請在兩分鐘內給出投票結果,現在開始倒計時。”

空間內顯現出一個巨大的倒計時屏。

“熊。”程陌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大概是因為他不喜歡那些巨型的帶毛生物。

“熊。”秦楚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跟在他後面投了一票。

“熊。”

“熊。”

“烤焦。”知道秦楚河是個厲害角色之後,徐清的逆反心理一發不可收拾。雖然知道沒什麽用,他還是堅定地投下了跟秦楚河不一樣的一票。

“票決關卡已移出本副本剩餘進程,副本繼續,祝玩家游戲愉快。”系統提示播報完畢後,他們的面前原本一無所有的空間內,忽然出現了一扇巨大的磚門。

“下一關有魚是吧?我猜我們應該會在海上?”徐清走上前,壓住全身力氣抵住磚門,從被推開一點的門縫裏朝外探出一點腦袋,嘴上不停,“老天保佑我可別暈……”

那個“船”字還沒說出口,徐清的動作就頓住了。

“怎麽了?”程陌剛問出口,一股洶湧的熱浪忽地迎面沖來。他聞到了烈日炙烤下的黃土味。

所有人都呆住了。

打開的磚門外,并非他們預想中波濤洶湧的大海——相反地,一座屹立在平原之上的,被熱浪扭曲的古老城市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座城市壁壘森嚴,被城牆與壕溝層層裹挾,密布的塔樓宛如夜空中的星點。一條噴湧的河流自北向南經過七層之高的宏偉神殿,一只純黑烏鴉從彩色釉磚鋪就的神殿頂端俯沖而下。

那座城市的邊緣,黃銅澆築的八座城門仿佛通往地獄的大門,在滾滾熱浪中向他們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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