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4)
等到了帝京見到我哥,任他百裏閣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了,賠幾座房子的銀子,我哥還是出得起的。”
“房子?”她從我身上直起身子來,抹了一把淚,點頭道,“那就太好了,就不用這麽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
我笑了笑,“恩!不過,小鹿啊,聽阿倉說你一直賴在寒家倒追人家二少爺,難道是在躲百裏閣的追殺?”
抹淚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小鹿輕輕咳了一聲,“那個,不許笑話我!阿謠,等你見到寒露,就知道為什麽了。”頓了一下,“對了,快進去吧,寒伯母方才聽了你們來了,還在正廳等着呢。”一面說着一面就拉着我往堡內走去。
寒家堡外豪內秀。縱外觀媲美城池,然內裏卻是十分淡雅閑适,十足的江南園林風光。與一般園林不大相同的是,許是因為寒家擅藥理,是以每處院子前大片的花花草草,各形各色,各片花草中還有幾個背了竹筐的弟子拾拾撿撿,倒是像極了先前在天涯城茶樓中,說書先生口中北方農戶家門前那一畝三分田地。
跟着小鹿走了許久,經了許多片這樣的花草地,終于在一間面相十分莊重嚴肅的大堂之前停了下來。小鹿回身看着我與白秋倉莞爾一笑,道:“寒伯母為人和善慈愛,阿謠你不必有所拘謹。”
我哦了一聲,頓住腳步,“小鹿,你說的寒二少,怎麽沒見到?”
小鹿眨了下眼,“我方才沒說嗎?寒露去見朋友了,待會兒估計還要請到家裏來吃飯,廚房已經在準備了。對了,阿謠,小白兔,你們想吃什麽,我叫他們去做。”
白秋倉咳了兩聲,将臉別向一旁,“說了多少次,別叫老子小白兔,同小爺氣質不符!”
我說,“沒有啊,我覺得很符合啊,你也常穿着白衣服,又是姓白,很符合小白兔的氣質啊。”
白秋倉:“……婦孺之見!本王不與你們說,本王去見寒老夫人!”
說着,便氣呼呼的繞過我與小鹿,還未踏入廳堂,身後突然傳來幾聲笑音,輕靈空曠,宛如流水,“白兄莫急,剛好大夥一起去見母親。”
我轉頭,瓷面朱唇,眸中帶星的女子正看着堂前的白秋倉,笑到沒下巴。身側同行的人,神情淡淡,笑意淺淺,月白衫子在初點的燈火中朦朦胧胧,宛如昨夜那場夢。我嘆了嘆,果真是冤家路窄。
“寒露!”小鹿歡快的躍到那女子跟前,興沖沖的挽住她的胳膊,“這麽快就回來了!咦~你出去見的就是阿……蕭閣主?”
小鹿叫“她”寒露。我有些不敢置信,“她,她,他是男的?”
小鹿與寒露同時擡起頭來看向我,小鹿将一雙大眼硬是笑成了門縫兒,寒露的表情,卻有些奇怪,好像是敷衍,又好像是拼命壓抑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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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倉不知何時又立在了我的身後,只聽他笑了一聲,說道:“怎麽樣,我說得不錯吧?是不是美極?”
我搖搖頭:“不,是妖孽。”
白秋倉:“……”
小鹿已經拉着寒露走到了我們跟前,蕭歸寂也走了過來。
白秋倉突然問我,“小謝,聽說你喜歡長相漂亮的男子?那,寒二少這樣的,可合你意?”
我啊了一聲,還未答,便見小鹿将寒露往背後一藏,怒視白秋倉,“小白兔你丫什麽意思!寒露是我的!我的!”
眼見她竟紅了眼睛,我忙打着圓場,“啊,不與你搶不與你搶,比起寒二少,我,我,”目光在白秋倉與蕭歸寂之間打了個轉兒,“我還是更喜歡蕭閣主這樣氣若幽蘭淡定脫俗的。”
說完這話,我偷偷瞄了蕭歸寂一眼,正好同他目光相撞,向來沒什麽情緒的眼中竟然泛起些笑意。我想着,這個馬屁拍的,還真沒偏。
被拍了馬屁的閣主輕輕咳了一聲,“都別鬧了,快進去見寒夫人罷,別讓前輩等急了。”
這話說得好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一樣,很有種反客為主的氣勢。但大家包括寒露似乎都沒有覺得不妥,都點了頭,乖乖的往廳堂裏走。我只是稍稍呆了片刻,清清淡淡的聲音便就在耳邊提醒道,“發什麽呆呢,快進去吧。”我哦了一聲,便也跟着進了廳堂。
廳堂內,樸素而奢,低調而富。廳內擺設挂件,皆于醫藥有關,廳中焚香也是極為清淡的檀香,與原本的藥香相互沖散,微不可聞。只是我是玩毒的,天生就對于香味兒比較敏感罷了。
見到寒夫人,我終于明白,寒露何以那般妖孽,這是家中還有老妖孽的緣由啊。寒夫人保養得怡,看上去并沒有小鹿所說的慈愛,不過少婦之親和,與寒露稱姐弟也是綽綽有餘的模樣。
寒家向來識禮數,見得白小王爺與蕭小候爺同時駕臨,寒夫人自那正廳大座撿階而下,拜倒在兩位身份尊貴的大爺跟前,行了一套完全的叩拜之禮。這禮數冗長,兩位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寒露與小鹿也沒有半分要阻攔的意思,似乎拜在跟前的不是寒家主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朝拜者。
由于兩位爺沒有發話,大夥兒便就一直站在大廳當中。我沒有他們這般耐力,只一會兒便覺的有些站不住了。不禁嘆了一聲。順便打了個哈欠。蹭到白秋倉跟前,輕聲道:“阿倉,就算了吧,寒伯母又不是外人……這樣很累的吧,看着就累。”
白秋倉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尴尬,又瞥了身側蕭歸寂一眼,稍稍歪了一下頭,低聲回道:“個中緣故,不是我說了算的,你去同他說。”
我問:“可你是王爺,他只是侯爺,怎麽說也是你說了算得多一些吧?”
白秋倉回答:“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
看着寒夫人額前已泛青,我又蹭到蕭歸寂跟前,同他說了方才與白秋倉說的那段話。他微微點了下頭,卻只對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并沒有要寒夫人停止跪拜的意思。我雖不懂當中蹊跷,但見大家都沒有說什麽,便也就跟在一旁受着。
繁複跪禮終于是完成了,蕭歸寂竟親自上前将寒夫人扶了起來,口中道:“夫人辛苦了。”
我心裏暗罵了一聲,知道辛苦還由着長輩跪拜,想來臨南侯府的禮教并不怎麽樣。
然而寒夫人卻又欠了欠身,道:“少主前來,屬下未能遠迎,實屬罪過,望少主莫怪。”
少……主?我看了眼白秋倉,以目光詢問他“蕭歸寂到底有多少身份啊”,奈何他天資弩頓,我眼睛都瞪的生疼了,卻還是不能令他懂的我的意思,遂作罷。
收回目光,正聽到蕭歸寂同寒夫人說,“歸寂此次,原本就是臨時起意,與幾位朋友一同叨擾,還請夫人莫要嫌棄才是。”
寒夫人忙回道,“哪裏哪裏。少主光臨乃寒家堡之大幸。屬下已吩咐人備好了酒水為少主接風,少主請!”
說着便将蕭歸寂往後園引去,寒露與小鹿忙跟上,我同白秋倉便就落在了後面。伸手拽住白秋倉同前面四個拉開了點距離,我問他,“我覺得……”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就是為什麽寒夫人對阿寂行那樣大大禮,又喊他少主。對吧?”話一起頭,便就被白秋倉戳破了心思。
“那是因為啊——”他側頭看着我,突然嘴角一歪,将手往我頭上用力一按,我一個沒撐住,腿一打彎,跌在了地上,同時沒忍住啊的叫了一聲,驚得後面跟随的仆婢都啊的叫了起來。
“怎麽了?”頭頂上蕭歸寂清清淡淡的聲音像是質問一般匝然響起。我吓了一跳,偷偷擡眼看了眼白秋倉,他也正瞥着我,眼中意思大約是不把我供出來咱們還是朋友。
雖不知他因何有這樣的意思,但我還是清了清嗓子,回道:“哦,一天沒吃飯,餓的腿發軟走不了路了!不過,坐一會兒就好,你們,你們先走着,阿,阿倉陪我就行。”
蕭歸寂恩了一聲,我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好在沒有辜負了白秋倉那麽隐晦的眼……突然有大片陰影覆蓋下來,淡淡瑞腦香盈于鼻尖,身子猛然一輕,我我我我……竟然……天惹……透過月白袖間的縫隙,我瞥見,白秋倉瞪大的雙眼以及可以塞下兩個茶葉蛋的嘴巴,滿園人如斯。
淡淡的香味兒讓我神經緊繃,一動不敢動猶如挺屍。只可嘆我方才沒将眼睛閉上,才顯得更像一具屍體,也便不會像如今這樣尴尬。
走了五六步,淡淡的嗓音突然傳入耳朵,“你……是在裝死屍?”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削尖的下巴,呵呵笑了兩聲,“被,被你看出來了?那個……我現在好像不腿軟了,你,你要不放我下來?”
削尖下巴動了兩下,吐出一個字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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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求原諒!
12輕攏慢撚抹複挑
吟州之北有城名郁白。
郁白城北有百裏小河,與城同名,叫郁白河。郁白河之側,植了兩排桃樹,每逢三四月份桃花開時,河邊一片粉紅,花瓣落入河水,随水而飄的,也是百裏粉紅。因而便成了這近裏三城五郡有名的約會聖地,名聲雖比不得明安的隐山,但,凡諸此類約會聖地,必得有個什麽美麗到想哭的傳說故事來烘托炒作,才達到其初始的運營目的。
這郁白河,自是不負衆望,有着一個美到想哭又想哭的傳說。傳說中,郁白河邊第一株桃樹,是當時的郁白城主與夫人一同親手種植,二人在桃花紛飛落英缤紛中許下“此生不負”的山盟海誓。而衆所周知,一般許下誓言的,都沒什麽好下場,而根據傳說一般比較虐心的規律來看,城主與夫人的這個故事,正是恰如其分。
故事中間,夫人做了威脅到郁白合城的錯事兒,城主為護一城之民,親自舉戈揮劍相向,時間正好是三月桃花初開,地點恰巧是郁白河邊二人共植的小桃樹邊,于是血與花香相合,滾入郁白河的,是濃郁不散的百裏血紅。
故事末了,夫人血濺之處,兀自生出許些桃枝,待來年再看,便已桃樹成林。而城主也終于發現自己冤枉了夫人,在桃樹下引刀自刎,随了夫人而去。雖時隔一年,卻不知二人還能否相聚,縱然相聚,卻不知夫人有沒有那天地寬的胸襟,不過世人大多都只聽到“随了夫人而去” ,便就覺得圓滿,不會再考慮往後的事情了。
以上都是我哥說給我聽的,那時我在錦岐山上,終日裏只見得到杉樹野花,因而十分向往哥哥口中那百裏粉紅。可縱然若此,對于這個傳說,我還是有些疑惑的,因此,我問:“既然是悲劇,而那裏卻成了約會聖地,緣何?”
哥哥回答:“大抵是大家覺得,那裏的氣氛比較适合約會,因而胡亂編了一個故事來烘托氣氛,結果卻沒編好。” 。
我說:“原來是這樣。那麽隐山那個傳說也是胡亂編的?”
哥哥想了想,回答:“應是如此。”
自此,我對于傳說一類的東西,都不大相信了。原本就不存在的東西,是任人說道的,誰先說出來,誰說的好,誰的就可以成為傳說供萬人傳頌。世間萬事兒,大約都是這個理兒。
郁白河的花兒雖好,而眼下裏卻是七月,自是無緣相見那一片紅粉的瑰麗。心中不免憂愁了一番,不過那枝桠間只瞧着就能叫人流出口水的桃子,倒是可将我這番憂愁抹去一些。
因為不是約會季節,又不是輪休之日,因而河邊人實在是少的可憐,但若要追究為什麽我沒有與白秋倉一同來這兒摘桃子,而是同蕭歸寂一同過來,這事兒實在是詭異的很,須得從那日在寒家堡時道起。 。
三日前,在寒家堡後園,為了掩護白秋倉而作了“死屍”的我,無緣無故而內心十分惶恐的被傳聞中“小心眼愛記仇得罪過就活不成”抱着穿過整個園子,放在花廳的椅子裏之後,曾經一度全身癱軟四肢乏力像是中了毒一樣,連頭都不敢擡一下的在大家噓寒問暖的喧鬧聲中沉默了一刻鐘。
一刻鐘之後,白秋倉首先發現了我的異樣,他當即跳到我椅子旁,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肩,即将戳上臉時又突然收了回去,我聽到他說:“小謝這是......植物人?”
植物人你妹啊!眼皮還沒擡起來,卻又聽見小鹿驚呼道:“難道是被阿......蕭閣主抱了一下,激動的癱瘓了?啧啧,真沒出息!”
......友盡!我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動了動身子,擡起頭看向他們,聲音蔫得連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沒吃飯餓的行不行啊!” 說起來這樣類似于癱瘓的感覺,至今都讓我覺得十分詭異,然而那一刻鐘裏,我卻是實在沒有任何氣力,當然肯定不是因為沒吃飯的緣故,畢竟中午在馬車上,我還吃了一袋綠豆糕。
見我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身旁蕭歸寂笑了一聲,與寒夫人道:“勞煩夫人先上一些小糕點給......給謝二小姐墊一下肚子。” 。
寒夫人忙站起來吩咐了侍候的仆俾去拿糕點,又向着蕭歸寂欠了欠身,“是屬下疏忽了,怠慢了少......少主和二小姐。”
蕭歸寂道:“無礙。”
正滿心歡喜的等着糕點,白秋倉卻拉着椅子硬夾到我與小鹿中間,笑嘻嘻的盯着我看。
我同他對視了片刻,指了指身旁的蕭歸寂,問:“你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他?”
白秋倉笑了笑,“都看!”
艱難的扯着椅子朝蕭歸寂靠了靠,離的白秋倉遠了一些,我說:“你,你,你變态!還說不是斷袖!要,要看,你也看寒少爺嘛,看他作甚?變态!”
白秋倉無辜瞪眼,委屈道,“小鹿不讓我看寒露,你不讓我看阿寂,你們......你們欺負人!”
我驚訝道:“你真的喜歡男人!”
白秋倉愣了一下,做了個鬼臉,“你猜!”
我因為哥哥的緣故,對于斷袖這一行,并不是特別排斥,但眼見着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因而又下意識的扯着椅子往邊上靠了靠,正撞到蕭歸寂的椅子上,夾了一下手,吃痛的輕叫了一聲,我一邊甩着手,一邊看向白秋倉,“你......你,你是就是,幹嘛不承認!我又不會歧視你!但......”
手指突然被人拽了過去,清清涼涼的風包裹住發熱的手指,疼痛感頓時減了不少,我回頭看了一眼蕭歸寂,說了聲“謝謝”,又繼續同白秋倉說道:“但你現今這樣不坦白,我就要鄙視你了!做朋友雖易,坦白不易,且行且......”
猛然間想到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我轉過頭來,望着還在捧着我手指吹風的人呆了呆,全身顫抖了一下,眼風裏迅速掃了一眼廳內衆人的臉色,可謂是驚愣呆怔傻,五色俱全,除了肇事者本人,滿廳中,就連我以為會淡定自若假裝什麽都看不見的寒夫人臉色也有了變化。
迅速抽回手,我又拉着椅子靠到了白秋倉身邊,雖然他是個不夠坦白的斷袖,但至少跟他挨着不用擔心心肌梗塞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見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西境梵天如來佛祖啊。
花廳中一片死寂。
我靠在白秋倉身邊不敢出聲,甚至連氣兒都不敢用力喘。好在恰逢仆俾将糕點送上,一碟一碟,精致玲珑,我雖受到了驚吓,但作為江湖第一美食鑒賞俠,無論何種境地,都不會辜負美食。
一雙白玉手将一碟糕點推到我面前,清清淡淡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尴尬,就仿佛方才的一切不曾發生過一樣,他說:“喏,吟州桂花糕,天下一絕,你之前......嘗嘗罷。”
我哦了一聲,還是沒敢擡頭,只顧着捏起糕來吃。松軟不膩,入口餘香,這糕的感覺,雖然是第一次吃,卻略微有些熟悉。就好像離開了好久人突然一下子回到了你身邊,也好像追殺了我許久的盟主突然告訴我“爹不殺你了”一樣,心中歡欣鼓舞,眼中淚水盈盈。
連着吃了幾塊,越吃越想哭。雖然哭這件事兒,我向來不大在意,但今日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落淚,實在有負我在江湖中的名聲,我竊以為,我的淚該留着某江湖大會的頒獎典禮上,對着我的衆多粉絲灑落。可眼下裏,鼻尖一旦酸起來,我又是在忍不住,嘆了一嘆,我說:“這糕,真的好吃......到想哭。”
“沒出息!真給我丢臉!”小鹿無奈的聲音傳來,帶着些戲谑之意,“從小就這樣,往後成了親生了娃......啊!你不會連你兒子的飯都搶罷!”
我擡頭瞪了她一眼,哼哼道,“才不會!要搶也是搶他爹的!”
這話說完,一直沉默的寒夫人,突然站起身來,向着蕭歸寂做了個揖,道:“屬下禮佛的時間到了,恐怕不能陪伴少主了。” 頓了一下,看向寒露,“露兒,你待我好好招待少主。”
原本正笑的歡樂的寒露,忙起身點頭:“是。”
“夫人慢走。” 蕭歸寂同寒夫人微微颔首,又擡起眼看了看我跟前的碟子,突然将自己面前的碟子推到我跟前,“吃吧。” 。
我看了眼自己碟子裏僅剩的碩果,本着不要再次詭異的原則,我堅定的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這就飽了。” 。
話音落,布菜的侍婢提着碗碟匆匆而來,不一會兒,圓桌之上,菜品繁複,眼花缭亂。
蕭歸寂帶着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飽了?”
我:“......好像還能吃一點點。” 說着用手肘碰了一下白秋倉,示意他快來解圍,我實在不想與這位由內而外處處透着詭異的閣主再說一句話了。
白秋倉啊了一聲,想來是接收到了信號,我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這氣還未全然松下,便聽到他說:“阿寂啊,小謝胃口好,吃的多,但這桌子好像有些大,有些她夠不到,你看我胳膊也短,你這胳膊長的,多照應着些啊。”
我張了張口,擡腳狠狠踩在白秋倉腳上。許久,未聽到痛呼,正疑惑,卻聽得另一邊蕭歸寂不鹹不淡的聲音,“看來是吃飽了,勁兒挺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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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13飛流直下氣氛詭異
因着那陰差陽錯的一腳,我自請面壁三個時辰以熄“小心眼特記仇得罪他的都死了”閣主的怒意。但,閣主您老人家又沒有做錯什麽,不用自罰為牆壁罷!
對着蕭歸寂站在寒家堡聽風樓二樓的第一個時辰,閣主他老人家泡了一壺茶,點了一盞昏黃的小燈,閑閑的靠在護欄邊看書。我好心提醒他:“蕭閣主,燈暗傷眼。” 。
蕭閣主皺了下眉,回道:“我在閉目養神,書只是個幌子。” 。
我:“......”
第二個時辰,樓外狂風大作,昏黃的小燈,小身板兒搖晃了幾下,挂了。閣主他老人家憑欄而坐,沒有半分動彈之意。我望着黑漆漆不見五指的空氣,好心提醒他:“小侯爺,風大傷身。”
蕭小侯爺啊了一聲,黑暗中有了些窸窣的動靜,緊接着帶着清香的衣袍披頭而下,我聽到小侯爺近在咫尺的聲音,“這樣好了吧?繼續站着罷。” 。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天地良心啊!
最後一個時辰,樓外細雨飄飄,昏黃的小燈被重新點起。閣主他老人家倚在欄杆旁邊打噴嚏,一個接一個,打的很順當,像是在練什麽絕世武功。我依舊好心提醒他:“大俠,雨濕傷體。”
蕭大俠擡眼看了我一眼,道:“三個時辰......阿嚏——到了......阿嚏!吧?你,你阿嚏——回吧...阿嚏!” 。
我:“......你傷風了。”
蕭大俠恩了一聲,以手揉了揉鼻子,“我知道。你回去吧。” 。
我問:“那你的衣服......”
蕭大俠微微一怔,擺擺手,“借你了。總歸我都傷風了,還給我也沒什麽用。”
我說:“哦,我也這麽覺得。那多謝了,告辭!” 。
剛從樓上下來,樓下一直候着的仆俾便趕忙圍了過來,各種錦緞綢衣被披了滿身,就差将大被子給搬過來把我捂起來了。從層層衣物中掙紮着出來,我與一個看起來挺伶俐的小厮說道:“蕭歸寂還在上面,他好像傷風了,你們拿着這些去找他罷。我不冷。”
那小厮愣了一下,幾乎要與我跪下來,“哎呦,我的天吶,少主他......我的少夫人啊,您怎麽能那般由着他呢!哎呦!這下慘喽!” 說着便跌跌撞撞往樓上跑。
他跑到一半兒,我才覺出他說的這話有什麽不對勁兒。在原地立了一瞬,我向着聽風樓後院東廂房飛奔過去。
聽風樓是寒家堡為接待他們少主專門建成的三層小樓,外帶一個大院兒和一個比院兒還大的花園。我們此番前來寒家堡,在蕭歸寂的面子上,有幸得以與他享受同等差一點點的待遇,他住聽風樓主樓,我們住在後院的廂房裏,東廂住的便就是白秋倉。
推開門進去,小鹿竟然也在。見我進來,都是一愣,齊聲問道:“你這衣服是?”
我低頭看了一眼還披在身上的蕭歸寂的外袍,顧不得與他們解釋,我說:“剛才那個人叫我少夫人!” 。
小鹿瞪圓了眼:“哪個不長眼的說的!寒家堡少夫人明明是我!”
我忙擺手,“不不不,他說的不是寒露,是,是,是蕭歸寂!”
小鹿眼睛瞪的更圓,“我靠!”轉臉看向白秋倉,“阿倉你怎麽看?”
白秋倉晃了晃手裏的茶杯,沉吟一番,道:“我覺得吧......”
“覺得什麽?”我與小鹿緊張的盯着他,一動不動。
“我覺得啊......”白秋倉笑了一下,“可能是阿寂暗戀小謝,大家可能普遍都看出來了,所以才這麽叫......我聰明吧?”
我說:“聰明,可是你看出來嗎?”
白秋倉想了想,“沒有。”
我看向小鹿,“你看出來了嗎?”
小鹿搖頭,“沒有。”
我說:“你看,大家普遍都沒有看出來。你的說法不成立!”
“非也!”白秋倉笑了笑,“小謝你想想看,如果不是我說得這樣,那麽貢海燒掉的房子他為什麽不同你計較?百裏閣摘的桃子他為什麽不同你計較?對了,他還抱過你!老子都沒抱過!”
我呸了一聲,“滾!你個變态斷袖!老子讓你抱除非腦子抽了!” 。
白秋倉說:“不要帶跑題!你腦子抽不抽我們等會兒細致讨論,現在說的是阿寂到底喜不喜歡你!” 。《》
我說:“哦,你說吧。”
白秋倉聳聳肩,“我說完了啊。小鹿你來說罷。” 。
小鹿啊了一聲,盯着我半晌,表情由茫然變成了确定,又由确定變成了猥瑣的笑。她随手往我身上一指:“依我看,這衣服足以說明一切咯。阿......蕭閣主肯定暗戀你!”
我愣了片刻,啧啧的嘆了兩聲,“太不合格了,暗戀我,還不幫我把殺手處理掉,這一路擔驚受怕的,啧啧,可見他不是真心啊!” 。
小鹿、白秋倉:“......”
第二日,我們三個無聊的人,加上寒露一個呆瓜,圍着蕭歸寂的那件外袍開了半天的座談會。就“蕭歸寂是不是暗戀謝長歌” 這一話題,展開了深刻而嚴謹的讨論,會議貫徹了隐蔽、八卦、腦補、意/淫的八字方針,僅在半天之內,便讨論出了一條解決問題的方法。
方法曰:“自己去問不就得啦。”
四人就此法兒,進行了不同的實踐。
第一實踐人白秋倉。時間:午後。地點:聽風樓主樓蕭歸寂榻前。
白秋倉:“阿寂,你怎麽樣,好點了嗎?”
蕭歸寂:“恩,好多了。”
白秋倉:“哎~聽說你病了,小謝很是自責。天那樣冷,你還借衣服給她,果真是情誼深厚啊。”
蕭歸寂:“應該的。”
第二實踐人尹小鹿。時間:白秋倉實踐之後。地點:同第一實踐人。。
尹小鹿:“啊,蕭閣主,要好好保重身子啊。我們阿謠都快自責死了,她說想不到閣主是這麽好的人,此恩此德永生難忘啊!您看啊,閣主您待她這麽好,她會多想的!”
蕭歸寂:“應該的。”
第三實踐人寒露。時間:尹小鹿之後。地點,同上。
寒露:“額......他們說......”
蕭歸寂:“他們都有些神經病,你想說什麽快說,我還受的住。” 。
寒露:“有人喊二小姐少夫人,少主你怎麽看?”
蕭歸寂:“......應該的。”
随手翻動着端正擺在眼前的三紙兒實踐報告上,我的目光不禁被最後這一句“應該的”所吸引住了。三次問話不同,得到的答案卻出奇的一致。
為此,我們又對“應該的”這三個字進行了深刻見底的分析。結果是無解。但同時,大家對于這個問題以及上個問題的解決方法提出了質疑,譬如白秋倉說:“小謝,你幹嘛不自個兒去問!”
面對質疑,我無奈嘆道:“師門有令,為女矜持端莊,不作不死。” 。
針對于我的無奈,白秋倉叫道:“你哪裏矜持端莊了!不作不死!你一定得去問!我們都去了!當初結義的時候,說的很清楚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神經與共,絕不棄療!”
對于他的叫嚣,我疑惑,“咱們什麽時候結過義,我怎麽不記得了?”
白秋倉憤憤然,“你看你看,就知道你腦子不好使!怪不得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笨了!原來是被你帶的!拉低智商啊你!” 。
我:“......好吧,我去問!”
一被帶跑成千古恨,再回首,已在郁白河邊桃樹林。
想起這些,摘桃子的興致便就少了一半兒。一路挑揀而過,同蕭歸寂保持着三五步的距離。又順着郁白河走了一小段兒,身後蕭歸寂突然開口道:“傳聞此地......”
“有一個傳說。”我悻悻接口,“城主和他媳婦兒的故事嘛,種了一株桃樹,城主殺了她媳婦兒,一年後自刎了。我哥給我說過了。沒什麽意思。” 。
身後人沉默了一瞬,哦了一聲,笑道:“那你可知,這故事真正的結局,同大家所知的,是不同的?”
我愣了一下,轉過身,“可是,這不是為了宣傳約會聖地胡亂編的嗎?”
“當然不是。”他輕輕一笑,目光移向潺潺流水,眸中亮光恍若百裏郁白河水的粼粼波光,默了片刻,他說道:“城主夫人并沒有死,她在一位高人的救治下起死回生,城主也沒有死,但他卻不能原諒自己對她做出的事情。他知道她還在人世,所以他一直悄悄的保護着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嘆道:“這樣的結尾才美麗啊。那,那他們現在呢?還在人世嗎?”
他點點頭,“在。許多年過去了,他們心中愛恨早就放下,一位隐居山野,一位雲游四海。一年相見兩次,就像是老朋友一樣的相處。” 。
我呆了呆,原來這個故事并沒有結束。所以我說:“人未故去,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他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啊。我哥竟然騙我,恩......你喜歡喝桃花酒嗎?”
“桃花酒?”他笑了笑,微微點頭,“還可以,怎麽了?”
我說:“馬車後面帶了一壇桃花酒給你了。算是謝謝你給我講了這個故事。”
“是麽......”他又笑了笑,似是嘆息一般的,問道,“你方才說,人未故去,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果真如此嗎?”
我擡頭看着他,向來情緒淡淡的眼中有了些複雜的深沉的情緒,我想起在百裏閣時,白秋倉同我說過的那個關于桃子的故事,雖然還未講完,但我記得白秋倉說過這個故事的過程并不是太圓滿。我想,現在他這般情緒,應該是想起那位姑娘了罷。
我點點頭,“恩!我師父常教導我,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能從頭再來,只是看你努不努力了。只要堅持和努力,所有的一切,總有一天會重新回到你手中。”擡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那位姑娘會回來的!” 。
他猛然轉過頭看着我,“你說什麽?”
“啊...”我想着白秋倉同我講的那個故事大約是不能在他跟前提起的,便笑着打哈哈,“沒什麽。就是感覺能讓你這般情緒的,應該是位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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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14花落知多少
離開郁白河,又重新坐上馬車趕路時,我才想起約了蕭歸寂同去河邊,原本是要同他探讨一下“百裏閣主是不是看上盟主家二小姐”這一話題,後來一跑偏,就忘了問了。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