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7)
..”
我忙閉了嘴,倚在井壁上,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果真是有聲音遠遠傳來,卻離的很遠,在這井中聽到的只是像山中的蟲鳴那般,細小微弱。
正想同她說過會兒人近了再說時,身旁的姑娘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來:“救命啊!這裏有人!救命!”
喊了幾嗓子,發現我沒出聲兒,有些奇怪,“你怎麽不喊?”
我說:“他們離的那麽遠,喊了也聽不見!除非他們就在這破井十步之內,否則我們這麽深的地方,喊破喉嚨也沒人聽的見!半夜你被扔下來時,我還卡在半截裏,那時他們在井口說話,我才能勉強聽得到。現在算是在井底了,哪裏能聽到。不如等會兒人近了再喊,他們若真是來尋我們的,這一處一定會尋來的。”
我這話的最後一句,我不過是說與她聽的,我自己也不敢太過篤定我哥哥的智商和白秋倉邏輯聯想能力以及蕭歸寂的行動能力。
我是這麽想的,第一個發現我不見的,定然就是蕭歸寂了,我是從百裏閣分堂出走的。走時留了字條給他,當時是想着怕他發現我偷偷出去問東問西的麻煩,所以紙條上只道:“吃撐了,太飽,睡不着,出去溜個灣。”
他發現我不見了,卻又那字條,應是不會太擔心,因此就得等到第二天才能意識到我是失蹤了。如果他能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哥和白秋倉,幾個人一同分析一番。我來帝京的目的從未與他們任何一個人講過,畢竟日後隐居本就是件悄悄的事兒。但我唯一提過的,便就是向白秋倉詢問過浮華殿的這位婉儀,他若腦子好使,還記得,同我哥一說,依照我哥對我的理解,絕對會第一時間帶着人翻皇家大院兒的牆。
這樣一來,前後不過我在井中待一天。
但倘若白秋倉腦子沒那麽聰明,我便就得令謀出路了,總不見得要真的死在這鬼地方。
井外聲音漸漸消失了,起初的依稀,如今的寂寂。我嘆道:“這破地方真是夠偏僻的啊,等本女俠出去了,一定把這兒給填平了。” 。
那姑娘笑了,這回她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沉,她說,“姑娘,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縱然姑娘的兄長本事非常,可這裏,是金殿啊,能進來的又有幾個呢?”
我愣了愣,不服氣道:“金殿怎麽了?我不還是一樣進來了?”雖然進來的方式和落腳的地方有些不大對。
她嘆了一嘆,話還沒說出口,咋然間,有聲音從井口處幽幽傳下,“頭兒,下面好像有人,有聲音!外——下面有人嗎——”
我呆了一下,幸福來的太突然。與那姑娘在黑暗中對視一眼,一齊喊道:“救命啊!有人!”
上面的聲音道:“頭兒真的有......”突然又響起另一個聲音來,清朗中是濃濃的焦急,“長歌,長歌,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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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喊道:“啊,蕭歸寂嗎?是我啊是我啊,這破井臭死了,你快放個繩子什麽的把我拉上去啊!” 。《》
繩子很快被放了下來,我将繩子往身側姑娘腰間一系,姑娘被顫悠悠的拉了上去。片刻,井口響起有些愠怒的聲音:“謝長歌!還不上來!”
我喊道:“啊,閣主您老別生氣,我丢了件東西,先找找啊。等會兒。”
繩子再次被放了下來,伴随着蕭歸寂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立馬給我上來!”
又一次見到久違的陽光時,我瞥見井口圍繞的一大群裝扮奇怪的人眼中都有些驚異之色,低頭瞥了一眼,糟,我還穿着夜行衣,黑乎乎。
然而雙腳剛落地,腰間便是一緊,蕭歸寂緊緊的将我攏在懷中,鼻尖氣息起伏,像是剛剛八百裏加急自關外而歸。
我呆了呆,擡手拍了拍他的背,因為夠不到肩,“那個,我沒事兒,你別激動。這人有點兒多,咱能先松開不?” 。
氣息漸漸穩定了下去,低沉的、帶着哭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要再離開我了,長歌。” 又似是喃喃的又重複了幾遍,“不要再離開了,不要在離開了。” 。
我傻了。什麽情況,他昨天同我的表白不會是真的罷?那那位桃子姑娘,還有浮華殿這位婉儀,在加一個我,這人的确是多情風流啊。啧啧。
擡手拍了拍他的背,還是夠不到肩,我說:“啊,好,不離開你。你先把我放開,這麽多人看着我會羞澀的。我羞澀了,就容易惱羞成怒。”
他果真乖乖的将我放開,我擡眼看着他,他眼睛紅紅,眼圈也是紅紅。
我又呆了呆,“你哭了?”
他點頭,沒有絲毫的不自然,沒有絲毫的尴尬,“恩。你要是再像現在這般,我就哭給你看。”
我徹底淩亂了,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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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補。
嘤嘤,閣主撒嬌,心都碎了。
20天蒼蒼野茫茫
從前的江湖傳聞中,說百裏閣主蕭瑟,為人肅厲陰狠,氣度狹隘,極為記仇,俗稱小肚雞腸,得罪過他的人大多都已不在人世了。 。
而依照現今的境況看來,這傳聞可信度不高。
對于我半夜穿了夜行衣翻了金殿的牆這事兒,也不曉得蕭歸寂是怎麽樣對大家解釋的,總歸不光我哥沒有再問,連被翻了院兒的白秋倉他爹娘都沒有吱聲。也不過半日,這事兒就平息下來,再沒有人提起,乃至于我想找個人分享一下在井中的感悟都不得成。于是我也當着是做了一場夢,放任它從記憶中撒丫跑去。
我因了丢了師弟要遞給浮華殿那位婉儀的信物情書,有些愧疚,但虧得我大概曉得那信的內容,也還記得那玉簪的模樣,便連夜畫了一幅圖樣,想着帶給白秋倉叫他幫忙尋一下有沒有相同的。師弟頭一回托付一件事兒,我卻辦成這樣,覺得很是丢臉。
從井中上來的第二日,我約了白秋倉到帝京最大的茶樓喝茶。座位臨窗,窗外是帝京最繁華街道,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談話聲,自樓下傳上,入耳的便又是可教人樂上一樂的段子。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大抵如此。
白秋倉來的倒也準時,大約是自朝上下來便就趕了過來,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于是原本就清靜的二樓,更是清靜,樓梯口守着面相嚴肅的皇子侍從,我朝那邊看了一眼,默默起身迎接白小王爺。
見我突然站起身來,白秋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一面自覺的為自己斟了一盅茶,一面道:“站着做什麽,先前也不見你這麽些毛病。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我擺擺手,身側青菱兒便将圖樣遞了過去,但我瞧着青菱兒的神色有些不對,那副表情,似乎是懼意。哦,青菱兒就是昨日同我在井□□過患難的姑娘,我覺得人生可共患難者實在不多,且她本就是被金殿中的人扔下去,在金殿中也無立足之地,我便央着蕭歸寂将她一同帶出了金殿,帶回了百裏閣分堂。本想着送她點銀子教她回老家,但她卻死活不肯,只以命相抵留在我身旁侍候,我表示無所謂,反正有沒有人侍候我都差不多。她便就留了下來。
雖看出青菱兒見着白秋倉有些懼意,但我也沒多想,畢竟一般人見到王爺都會有些怕。
接過圖樣子看了兩眼,白秋倉擡眼看向我,有些疑惑,“這是什麽?新型撥浪鼓?”
撥浪鼓......我差點沒一口茶噴在他臉上,再也不顧什麽小王爺身份尊卑,一腳踩上板凳,我将身子伸到他跟前,點着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圖樣,叫道:“這是簪子!是簪子!”
白小王爺嘴角一動,我側身一躲,一口茶直直的噴在了青菱兒臉上。青菱兒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盯着地面某一處,似乎是吓呆了。我有些過意不去,掏出手帕遞給她,又轉頭與白秋倉解釋着圖樣,“你看啊,這一處呢,是簪頭,大約是一朵玉蘭花,白玉做的,那這一處呢......”動了動身子,趴得更往前了些,“這一處是簪身,銀制。還有——”
幹脆跳下板凳,靠到他身旁,同他指最後一處,“這一處是......”擡頭卻發現他正側臉看向窗外,并沒有在聽我的話,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擡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怒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窗外有什麽好看的,你......”
茶樓對面的飯莊,二樓臨窗一桌,清俊的青年依窗而坐,面前的桌面上擱着一壺清酒。他此刻面朝着茶樓,面上情緒淡淡,眉頭卻蹙成了小丘,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的酒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們這邊。
我愣了一瞬,轉過頭拿起桌上的圖樣子,拉起白秋倉,“走,我們去裏面說,不在這兒了。”
白秋倉卻伸手将我攔住,面上有些為難,“小謝,我覺得呢,若是去了裏面,他或許就直接過來了。” 。
我想了想,覺得也對,便就又坐回到座位上,留給那邊一個背影,同白秋倉發起了牢騷,“心中念着一個桃子姑娘,還想着一個浮華殿的婉儀,現在又這般對我,當真是風流纨绔的流氓。臉皮還那麽厚,昨兒我都快吓哭了,一個大男人竟然哭了。”頓了頓,啧啧嘆了兩聲,“你說他圖什麽啊,我長得又沒有我姐好看,武功也不高,還有個總想着殺我的爹,統共就一個哥哥還算是疼我。啊,他不會看上我哥了,所以先來巴結我罷?”
說着我擡眼看向白秋倉,他張大的嘴巴裏大約能塞下一枚茶葉蛋,半晌,他低頭呵呵的笑了起來,“小謝你,哈哈,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罷!阿寂他,只是擔心你再出什麽事兒罷了,哪裏有你想得那般......”頓了頓,“龌龊。”
我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來,白秋倉突然嘆了一嘆,看向我的目光中情緒複雜,似乎別有深意,“我同阿寂從小一起長大,可是從來都沒聽說他為哪個姑娘哭過。男兒郎淚不輕落,像我們這樣的王侯将相之家,男孩子哭泣,可是要被關小黑屋的。何況像他這樣文韬武略、進可領兵攻略城池、退可仗劍一統江湖的,若不是真于你有情,又怎麽會落淚呢?” 。
我愣了愣,随手把玩着茶盅,“可是,我與他才相識不過半月,你之前不也說,他一直在等着那位桃子姑娘嗎?”
“桃子......”白秋倉啊了一聲,往對面飯莊瞥了一眼,笑道,“大約是,小謝你同她是一個人罷。” 。
我驚疑,“一個人?”
白秋倉笑了笑,轉頭看向對面飯莊,“我是說你同她一樣啊。” 。
我了然,“你是說我與她很像?”
白秋倉又笑了笑,“可以這麽說罷。”
原來是這樣,我先前竟是從未想到的,啧啧,這樣來說,對面那位,倒不能算是風流多情了,倒該是癡情人了。人為情癡時,桃花姑娘變長歌。我暗自嘆着,只是有些稀奇,這世間竟有同我一樣的人,可惜了那位姑娘去的早,不能一交知己,倒是有些遺憾。
因為我不願意住在規矩繁多的王府,便就借住在了王府對面的百裏閣鳳凰分堂。分堂主似乎是比閣主還要神秘的人,反正我住進來這幾天是沒有見到過什麽堂主,只有個閣主每天侯爺府住在堂中,打理着日常之事。
同白秋倉吃了兩盅茶,又一同去落梅閣聽了一曲《君王賦》,了解了一番當年北陵并三國天下中州的雄壯與悲烈。趁着天色還早,又帶着青菱兒去成衣店選了件衣裳,算是為她方才被白秋倉噴了一身賠了罪。
回到分堂時,天色昏昏,腦袋也昏昏。踏入桃花苑,我與青菱兒道:“姐姐累了罷?去歇着罷,我不用人侍候。”青菱兒倒也沒有堅持,只應了聲,便下去休息了。 。
推開房門,将鞋子脫下随手一甩,隐約聽到一聲痛呼,一個激靈打過,我擡頭向着房內看了一周,目光掃過妝臺前小圓凳時,腦子中頓時昏沉不再,徹底清醒了。
那一處,一雙雪白的靴子在暗中卻格外紮眼,我扔出去的鞋子是杏黃繡鞋,這雪白靴子顯然不是我的,順着靴子看上去,有人影隐在昏暗當中,辨不清身份。
我心中警惕,一邊後身後房門退了一步,一邊冷聲喝道:“誰?”
雪白靴子往後移了一下,熟悉的聲音淡淡響起,卻帶着些不滿,“是我。”
還好,不是那些殺手。我松了一口氣,一面掏出火折子将燈點上,一面嘟哝着,“也不知道點個燈,坐在那裏吓人啊,還以為又是殺手,會誤傷的知不知道。” 。
燈火之光将昏暗中的人映了個完全,我這才看清妝臺之前,他身子歪斜,系着頭發的發帶不知去了何處,泰半墨發散落,遮住了半張臉,剩下那半張,慘白着。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吓了一跳,拿着燭臺的手抖了一下,幾滴蠟油灑在手上,痛得嘶了一聲,我問他,“你怎麽了?怎麽這副樣子?”将燭臺在妝臺上放穩,我看着他,“你被人揍了?”
他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扯過我的手,捧着看了兩眼,又放開,口中吐出一個字,“笨。”
我點頭,“啊,我師父也常說我笨。所以看不出你怎麽了,有事兒你就說,反正你不說我也不能意會不是?”
他嘴角彎了彎,猛然擡起頭來,墨發分落到兩側,露出完整清俊的一張臉,原本情緒淡淡的臉上,此時萬千情緒,我瞧了一眼,瞧出了三種:不開心,不高興,不滿意。他嘆了一嘆,看向我,臉上有多了一種無奈,“你倒是灑脫。”
我不明所以。卻見他面上情緒中又變換了一番,無奈褪去,便是壓抑的愠怒,“你去找阿倉說什麽了?”
我呆了一下,捂着嘴笑了,“你,你怎麽這麽八卦?看着我們喝茶就罷了,連說了什麽都要問?”眼見着他眉頭又皺了起來,我想着這事兒也不是多麽見不得人的,便道:“啊,就是去請他幫忙找一件東西。”
他盯着我半晌,眉頭卻皺了更深了一些,“長歌,你是覺得他能找到的,我找不到?”
我啊了一聲,“沒有啊,就是覺得他是王爺嘛,知道的該多一些。”。
他挑眉,聲音卻軟糯的如同小孩,“我也知道很多啊。你為什麽不來找我呢?”
這幾日相處下來,我發覺,只要他軟下聲音來同我說話,我是沒有半點抵抗能力的,現今這話中,又帶了些委屈,我更是招架不住。只怕他再哭出來,便像是哄小孩似的哄他,“啊,我是看你一直忙着看公文,怕給你添亂。”
他卻不依不饒,“阿倉是王爺,也要看公文,批的國事,比我忙的多。”頓了頓,“你是不是讨厭我?”
我忙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天地良心啊!閣主,小侯爺,大俠,你待我這麽好,我怎麽會讨厭你!絕對沒有!”
他終于笑了一下,擡手理了理頭發,自袖間摸出一條發帶交由我,道:“幫我束起頭發罷,今夜有要事要出去一趟,要見的人很重要,你梳好一點。”
我拿着發帶愣了愣,見他已經在妝臺鏡前自覺坐得端正,心中暗自嘆了一聲,拿起梳子将他散落的發絲全攏到一處,上下分半,自後腦攏過,最後用發帶整齊的紮在一起。失魂落魄的俠士頓時變成了氣度非凡的侯爺。我啧啧的嘆了兩聲,有些佩服我自己。 。
但,扳着他的臉看了半天,覺得缺點什麽,想了想,拔下頭頂的兩根銀簪,分別從中間折斷,将帶着簪頭的那一半往他頭頂小髻上一插。我笑了笑,“啧啧,真漂亮!” 。
他得意的看着我,“好看罷?自卑了罷?”
我笑着看着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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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梳頭發什麽的。。待我去查下資料,再改,就将就着先
21仰天大笑出門去
自打那天給他梳過一回頭發,蕭小侯爺每日清晨必定會準時出現在我的床前,帶着滿頭蓬亂的頭發與一根長長的發帶。 。
第三日清晨,我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
他舉起包紮的像粽子的爪子給我看,說:“我手傷了,自己沒法梳。”
我說:“你的侍婢侍從呢,侯爺府那麽多人,再不濟算上分堂這麽多人,不會找不出一個給你梳頭的罷?”
他垂眼,“他們都沒你梳的好。”
這番表揚于我,自然是很受用,當即應下了他的要求,為他束了個時下最流行的頭型,束完照例扳着他的臉看了一陣子,啧啧嘆了兩聲,誇贊道:“我真是太厲害了,能把你打扮的這麽漂亮。”
在他開口之前,我又說:“不許說話!想叫我給你梳頭就不要說話,好了,你可以出門了。正好我也要出門。” 。
他嘴角動了動,似乎忍了一陣子,艱難的同自己的內心決鬥了一陣子,在我收拾好自己提着青菱兒早早替我準備好的小匣子出門時,他終于問了出來,“你去哪兒?”
我啊了一聲,“去相個親,一會兒就回來。” 又補了一句,“別跟着我!”
走出房門又回頭看了一眼,他果真沒有跟上來,我這才松了口氣。提着小匣子興奮的出了門。
卻說我這一回出門,的确是去相親的。前日同白秋倉在落梅閣聽戲,近旁一桌坐着的,是位大戶人家的姨太太,戲至中旬,我本想同白秋倉讨論兩句劇情,然而轉錯了身子,對着人家說了一大通,才發覺說錯了人,方想着道聲抱歉,沒料想那姨太太竟也滔滔大論起來,個中觀點說道,我很是贊同,覺得可做知己。将來一起寫個話本子什麽的,定是極好。
聽完戲便又同她說了一會兒話,才離去。在同她說的這一會兒話中,便有了今次這一場相親。說來也巧,這位姨太太竟是将軍府護國将軍的三姨太,鎮北将軍的生母。也就是我那傻蠢師弟的三娘。聽說我認得他們将軍府的小公子,又聽我說他們小公子十分不錯,這位三姨太便對我說:“啊,小風那孩子是不錯,可是我們小黎也是很好的......”以下省略兩萬字。
将師弟的哥哥誇到了天上,我能理解這是一位母親所為。但令我不能理解的是,誇完自己的兒子之後,她突然問我,“不知姑娘是哪戶人家的千金?今日相談我覺得與你甚是投緣,我家小黎還未成婚,不知姑娘......” 創網
我愣了愣,臉上緋色翻騰了一陣子,說道:“非大戶之家,怕是攀比不上。”
三姨太終于露出了些許疑惑,問出了最終的目的,也順帶解決了我心中的疑惑,“但見姑娘方才與七王爺一桌,容某八卦一句,是什麽關系?”
我笑笑,客氣答道:“朋友罷了。”
三姨太眼中光亮突然大盛,我心中一驚,不好的預感自心中發起。果然,她看着我,道:“某不識貴人啊。貴人,我家小黎真心不錯,還望姑娘考慮一番。” 。
我考慮了一番,想着翻着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相幾場親解解悶兒,再者我下山來一直想要找到的一個人,或許能通過他找到。于是便答道:“這樣吧,我雖非大戶,卻不是小門寒家,兩日後郊外湖心亭,我願同貴公子見上一見,至于到時候是不是心意相屬,便是實在怪不得我了。”
三姨太連忙點頭,話中都帶了笑意,“好,好,我回去就與他說。姑娘慢走。”
郊外湖心亭。
在江南武林闖蕩的時候,曾聽過一首曲子,名喚湖心亭。曲風之空幽傷悲教人連情緒都難控制。而今我坐在湖心亭中,口中哼着湖心亭,等着我師弟的哥哥的到來。
但,沒有多久,目光便被不遠處湖面吸引了去。湖面之上有小舟一葉,小舟之上立了位年輕的公子,茶白的衫子外套着件秋香黃的小坎兒,手中握着一柄扇面雪白的折扇,小船兒駛的近了一些,便見他嘴角微翹,一副閑适自得的模樣。
見到他,我呆了呆,胸中怒意滔滔而來,自亭中圍座上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出了亭子。然,并未往前走幾步,衣裳卻是先被人拽住了。不消回頭,我也能猜得出身後是誰,心中更是惱怒,側身擡手用力揮了一下,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往前走時,加快了步子。
身後腳步聲卻也是緊緊相随,雖不出聲,卻不拉下一步。
這樣從湖心亭一直走到湖邊柳林,終是我沉不住氣轉了身,他大約是沒想到我會突然轉身,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要貼在我身上,才停了下來。我往後撤了一步,仰頭瞪着他,“都說了不要跟着我!你還跟着!還有完沒完啊?蕭歸寂,蕭閣主,蕭小侯爺,我謝長歌不過是個普通的江湖女子,被追殺到走投無路才到這兒躲着,承蒙您老厚愛,我不喜歡什麽衣食無憂的尊貴,也高攀不起你。我所求的,不過是退出江湖之後,隐于市間,平淡一生。”
越說越覺得氣憤,頓了頓,我繼續說道,“可是你為什麽要一直纏着我不放呢?就因為我像你愛的那位姑娘?我雖并不大介意做什麽替身,但是,我喜歡的人,我會叫他知道我喜歡他,哪怕我配不上他,但我也會向着他那個高度努力,直到我可以與他并肩相立。”嘆了嘆,我看向他,他臉色已經發白,眼中透着慌亂與茫然,這幅樣子讓我心顫了一下,因為覺得下面我要說的話,對于他來說,是比較殘忍的。
“這樣你明白了嗎?”我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不喜歡你,所以,請你不要再纏着我了。” 微微一頓,“這些日子,感謝你的照顧,我馬上搬出百裏閣,至于住宿費什麽的,我會給的,絕不會欠你一絲一毫。”
他臉色慘白,靜靜盯着我半晌,突然笑了,他伸出手來撫上我的發絲,聲音略帶些喑啞,“長歌,別鬧了。你說過了,不會離開我。” 。
我擡手将他的手打落,往後退了一步,“請蕭閣主自重。我記性不大好,不記得幾時說過這話了,對于我不記得的,我是不會承認的。若是先前有什麽讓蕭閣主誤會的地方,還請見諒,告辭。”
“長歌!”衣袖被他緊緊扯住,喑啞的聲音中帶着些不解和委屈,“長歌,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現在就......”
我回身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記性不好,難道蕭閣主記性也不好了?我說過什麽,蕭閣主還記得罷?”
他垂下頭去,手上力道卻是絲毫不放松,低低咳了一聲,我聽到他近乎喃喃自語的聲音,“我不知道是你啊,我只是替師弟來打發人罷了,我不知道那人是你啊。長歌,我不知道就是你啊。”
我有些疑惑,“你是,南黎的師兄?”
還在錦岐山上時,我曾聽師弟講過,他哥哥有個師兄,神通廣大,不光一身武藝了得,更是習得一身好醫術。性子又十分高冷,不常在江湖中露面,故而又神秘的很。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師承于“醫仙”秦飍,那位我一直在尋找卻不得其蹤的神醫。
他不說話,只是扯着我的衣袖不肯松手。我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南黎的師兄?是不是秦飍秦老前輩的弟子?”
他皺了皺眉,擡眼看着我,半晌,點了點頭,“是。” 。
我眼中頓時光芒大盛,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語氣激動到聲音顫抖,“你,你可知道秦老前輩現在何處?”
見我不像方才那般對他敵意盛放,他面上表情松緩了幾分,想了想,他說道:“師父行蹤不定,如今八月初,按以往習慣來看,八月十五之前他是一定會到帝京來的。長歌,你找他,有事兒?”
他語氣淡淡,卻帶着關懷和擔憂。我不禁因方才待他态度惡劣但他卻不計較還如此關懷我而羞愧了。不大好意思的咳了一聲,我說道:“沒什麽事兒。挺崇拜他的,随口一問。那個,剛剛,對不起啊。”
他眼中升起一抹光芒,動了動嘴角,話還沒說出來,我便又道:“你別誤會啊,我只是說,為我方才那樣說你而道歉,不是說因為我不喜歡你而道歉。”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分了,又道:“感情這個事情吧,你要知道,是不能強求的。天下好姑娘那麽多,啊,肯定有人比我更像你喜歡的那位姑娘,不要太早的迷戀我,待我這樣好,萬一我愛上你了,你又遇上了更喜歡的姑娘。我可是會殺人滅口的,多不劃算是不是?”
我這番話,說的那叫一個苦口婆心,用心良苦啊。無奈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拉着我袖子的手還是那樣紋絲不動,“長歌,我愛的那位姑娘,就是你啊。”
我瞪着他,胸中怒火中燒,“混蛋!阿倉都同我說了你與那位姑娘的事情了。人家不過才故去一年,你竟然就......”頓了頓,“真是花心無情風流纨绔無心無情無義......”又頓了頓,“良心被你自己吃了!”
卻覺得還是不大解恨,用力一揮手,将袖子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又補了一句,“真不要臉!”
轉身潇灑離去,獨留他一個在原地發愣。
柳葉飄搖,慌亂着往事悲涼。
我一直未曾對任何人提起的事兒,在走出柳林之後,奇異到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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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毵毵的網絡啊。。剛剛修複好,對不起各位等更的同學!!
別打臉。
另外,今天毵毵又在男神那丢臉了。再也沒臉面評論他的微博了。
看在這樣慘的份兒上。不要放棄我!
22出師已捷身未死
我突然離開師門下山來的緣由,并不是看場花燈會這樣簡單。
在我這十九年的記憶當中,沒有一處是斷缺的,卻獨有一處有些奇怪——十九年中,前頭十六年都是正常的,後面這三年當中,卻多了一個神醫秦飍,翻遍過往都找不出同他相識的場景,卻單單多着一小段對于他的記憶。
那小段記憶中,濃重的藥香味兒中,那個翹着山羊胡的老頭兒笑眯眯的看着我,語氣欣慰:“你個傻姑娘吆,命可真大啊。老頭子我這‘醫仙’的名聲總算是沒有毀到你這裏。啧啧。”
可又說不清是夢還是真實存在的記憶,在那裏頭,我一直躺在一張竹床上,動彈不得。正是朦胧間身影模糊,可我卻不知道我是得了什麽病,如何嚴重到須得由神醫秦飍來醫治。
對于這事兒,我去問過師父,師父回答:“啊,那應該是你做夢罷?這三年你不一直待在這兒嗎,為師還稀奇你為何不偷偷跑下山去了,還以為你轉了性子要好好習藝,原來一直在做夢了,啧啧,為師痛心啊!” 。
但對于師父的話,我并不大相信。因為那樣被濃重的藥香包圍住熏到想吐的滋味兒,是做不了假的感受。且我的直覺,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
适逢我哥又跑到山上來看我,我又問了我哥。我哥回答說:“神醫秦飍啊,那為老不尊的,你竟還記得他?啊——”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咳了一聲,松開手,笑了一下,“小時候他去過咱們家看祖爺爺,沒承想你竟然還記得。”
我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哥,“哥,小時候的事情我不記得了。那是,好像是前不久的,應該是這三年裏的。”
哥哥的臉色變了一下,旋即便又堆起了滿臉笑意,“前不久你又偷偷下山了?小孩子該多學些本事,常跑出去可不大好啊。你師父知道嗎?”
由此話題被他成功帶開,再沒有回來。當然也要怪我那會兒腦子轉的沒有現在這麽快,容易被帶跑的很。 。
那之後,但凡我同師父或者哥哥提起這事兒,他們要麽帶跑話題,要麽說我在做夢。但越是如此,我便就越覺得奇怪,忍了兩個月,終于在一日清晨離開了師門再一次下山。我想着,既然他們都不說實話,那我就找到神醫秦飍,親自問上一問,分曉自見。
如今早已到八月,再過幾天,便該是中秋之節,待見了神醫秦飍,我便該啓程回去明安,回武林盟将“謝二小姐長歌退出江湖”這一消息昭告江湖,然後躲過追殺,随意找一處人文氣息好的地兒隐居,寫兩年話本子,待大家都将“謝長歌”這個名字遺忘時,我想着,便就可以找個人俊聲美的書生嫁了,從此一畝地兩頭牛相公娃娃熱炕頭。
啊,想的有點多了。現下裏,最要緊的事兒,卻是要先見到神醫秦飍。
因知道了他會在八月十五在帝京出沒,我倒也放心下來等着。不過自那一日與蕭歸寂在柳林中吵了一架,我便就搬了出來,住的是帝國連鎖的四方客棧,廣南王府那繁重的規矩,我實在是無法忍受。
青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