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0)
吆,他們哪裏是真的請啊,他們是來緝拿姑娘啊。姑娘可知死的那位是誰?就是之前同姑娘一起進出的那個啊。” 。
與我一起進出的那個,一面思索着,我看向管家,“你是說,死的人,是青菱兒?”
“可不是嗎!”管家急的團團轉,向我靠近了一步,想了想又退了回去,“所以姑娘還是跟着老奴去避一避罷。” 。
我想了想,無視身後姐姐和管家的呼喊,提着裙子跑去了屋子,直奔前廳。
雖是在王府當中,然前廳卻已是被尹相府的官差包圍,我大體瞥了一眼,鴉青鐵衛整齊排列直到王府大門,一派沉重威嚴之勢。
前廳當中,白秋倉正襟而坐,面上情緒淡淡,眼中卻是濃濃的不悅。他左手邊坐着位玄衣公子,将軍裝扮,想來是外頭那一片鴉青鐵衛的首領,手中托着一只茶杯,眉眼彎彎,含着笑意,可我卻覺得他這個笑,有些可恐。
方一踏入廳中,白秋倉便蹭一下站起身來,眉頭迅速皺起,臉色也沉了下來,聲音壓得低低,有隐隐的怒意,“你來做什麽?彭伯呢?”
他口中的彭伯便就是去叫我躲起來的王府管家。我啊了一聲,目光淡淡掃過那位玄衣将軍,說道:“聽說有人找我,我來看看。” 。
“你!”白秋倉氣的說不出話來。
玄衣将軍将手中茶擱下,站起身來瞧着我,突然笑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拍我的肩或者腦袋?但他的手只是伸到一半兒,便就垂了下去,又是一笑,終于開口道:“謠妹子,咱們又見面了。” 。
我呆了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冷眼看着他,“你誰?”
玄衣将軍唇角翹起,雙手一攤,看向白秋倉,似乎有些無奈,“啊,七王爺,你看,本将倒是忘了,我們謠妹子好像失憶了啊。” 又啧啧的嘆了兩聲,“這樣可是一點都不可愛了啊。”
白秋倉臉色陰沉,揮了揮袖子,卻是将目光轉向一側,并不搭話。
我卻因此知曉了這位玄衣将軍定是知道些什麽,關于我的那段斷于炎殺箭的記憶。我擡眼看向他,心中竟有些激動,“你,你知道?你到底是誰?”
玄衣将軍瞧着我笑了笑,“葉溫陵,謠妹子,這次可要記牢了,不然我那位哥哥又該要揍我了。”頓了頓,突然斂了笑意,自袖間抽出一紙小巧的通緝令出來,面色正經嚴肅,不言不語,自是冷意四溢,“謝二小姐,我們懷疑你與四方客棧命案有關,還請跟我們回去協查!”
我尚且還在思索他上句話的意思,對他突然轉變的态度,着實的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得一聲,“得罪了!” 話音落,便自廳外進來兩個鴉青侍衛将我按肩押住,又一聲冷厲的“帶走”響起,肩頭的兩只手便将我身子轉了方向,還沒行走,一直沉默的白秋倉終于出了聲兒。但他說的這話,與沒說是沒什麽兩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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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倉說:“等一下,葉将軍,小謝她身子不大好。你,你好好照看着。”
我看到玄衣将軍點了點頭,摸着下巴道:“不消七王爺憂心,我還不想被我那位哥哥再揍一遍,自是會将謠妹子照看妥當。” 頓了頓,“回頭七王爺若是見了小侯爺,還請轉告他一句話‘天涯咫尺,江湖再見’。”
又頓了頓,我看着玄衣将軍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這話什麽意思我也不清楚,總歸是我那位哥哥說的,煩請七王爺轉告。若是他自己有心,應該會懂得。” 。
白秋倉點了點頭,“好,我會将葉宮主的話轉告給他。” 。
玄衣将軍也點了下頭,轉身向着押着我鴉青侍衛擺手道:“走!”
被押着不過也是給王府的下人看的,方才出了王府,玄衣将軍便将那倆押着我的侍衛趕到了一旁,自己湊過來,同我絮絮叨叨的說話,大約是說着些過往,也大約是說着些久違的寒暄,我沒怎麽認真聽——道路兩側,帝京百姓指指點點,你認真聽他說話試試啊!
他幾乎一刻不停的說着話,又幾次三番将胳膊伸過來,似乎是想同我勾肩搭背,但被我瞪了回去。忍了一路,到得尹相府的時候,耳邊已是嗡嗡如蟲鳴般,頭暈目眩。
進了尹相府,便就是當堂審問。
相府大人将案板那麽一拍,撫着二尺垂垂髯須,慢條斯理卻是威嚴萬分,“堂下之人,見了本府,為何不跪!” 。
我啊了一聲,說道:“我師父教導我說,人之為人,跪天跪地跪君王,跪父跪母跪恩師。相府大人,你看,你好像不在這個當中包含罷?”
相府大人髯須顫動,眉間一挑,慢條斯理卻是萬分威嚴,“狡稱!”。
我說,“哦,我姑姑是太後。”
與我一同進來的玄衣将軍葉溫陵伏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子,相府大人臉色微變,雙目撐起,瞧着我,卻一副驚怒之意。我正想贊嘆他是位不為權勢的清官,卻聽他吩咐道:“來人,為姑娘賜座。” 。
得嘞,連尹相府最該公正嚴明的相府大人都是這般,那這朝堂之上,怕是沒幾位清官了。心中暗自笑了笑,我扶裙坐在了椅子上。
接下來的堂審,便就輕松了許多。若是我想不出什麽話來回答,相府大人還會主動替我回答了,當真是善解人意的一位。 。
也因着這堂審,我才終于曉得,為何一介女流被毒死于客棧中會叫這群朝堂中人如此重視,被毒死的這位被我喊過姐姐的青菱兒姑娘,竟然是當朝貴妃娘娘身邊最受寵的丫鬟。
啊,沒錯,貴妃就是白秋倉他親娘,我的小姨娘。我突然記起有一回青菱兒見了白秋倉有些發怯的臉色,原是如此啊。在往前想了想,青菱兒被扔下井中之前,上頭那倆人是怎麽說的來着,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是貴妃娘娘要取你的性命,怨不得我等”,諸如此類罷。
貴妃娘娘最寵愛的丫鬟被毒死了,被毒死之前還同江湖上玩毒玩的十分出名的女俠同進出過,若是沒人懷疑我,那才叫奇了怪了。 。
但很明顯,我好像知道了點什麽大家都不知道的東西。縱然這個知道的方式實在被動。但前後稍作聯系,這一切便就明了了。貴妃娘娘身邊的想殺她的小丫鬟,于是找來人要将她抛入井中淹死,但很不幸的因着我的緣故,他們失手了。小丫鬟知道自己若是繼續呆在皇家大院兒必定活不長久,于是賴死賴活的跟着我,于是我也被視為了眼中之盯,也變成了他們要除去的對象。
啧啧,宮鬥果真是可怕至極。我只是翻了個牆而已,便就被卷入這當中,若不是我腦子好使早早将這些線索梳理清楚,如今可真是要被連累死了。但,被我梳理的這些個線索當中,有一點叫我疑惑至今,那便就是青菱兒死亡的時間和地點。
按常理來講,清晨時,青菱兒應該是在百裏閣鳳凰分堂待着才對的,像分堂那樣的地方,縱然青羽衛的高手進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何況帶着一個人不聲不響的離去。
但仔細想了想,似乎自打那日從苦竹閣回來,我就沒再見着她,那會子,蕭歸寂纏我纏的緊了一些,我也就沒有留意她,也大約就是這時候,被人鑽了空子了罷。
有些郁悶的倚在天牢的牆壁上,我嘆了嘆,這金殿中女人,鬥氣心機來,就算是我玩毒玩的爐火純青,進了那大院兒,估計也會被毒死。好在我平生的心願當中,并沒有進宮當娘娘這一條。
啊,話又說回來,若說我為什麽進了天牢。緣由如此——。
堂審畢,相府大人方要将我放回去。正此時,打府外進來一位華服的公子,大堂內外,以相府大人為首的,一片伏倒而拜,口中高呼着:“五殿下萬安。”
五殿下。我聞言擡頭仔細瞧了他一眼,這位華服公子,眉眼間果然與白秋倉有三分相似。我想着既然是白秋倉的哥哥,那便也可稱作是我的表哥,方要同他打個招呼。卻聽他向相府大人打聽我的身份。
相府大人如實相報。這位五殿下打量了我兩眼,抿唇一笑,聲音溫柔,話語卻是刻薄,“太後的侄女兒?呵,本王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還有位這般如花似玉的侄女兒啊。既如此,也可算是一家人了,不過咱們家法有雲,天子犯法,同罪庶民。何況,這位姑娘同咱們白家的關系還沒有那麽親近罷?”頓了頓,“尹相府,關了罷,天牢就不錯。”
由此,心心念念想着要退出江湖寫話本子的我,被一樁皇家內鬥而引發的命案牽累到了天牢當中。
正發着牢騷,牢門處沉重金屬淩鎖撞擊,伴随着一聲急切的“長歌”的喊聲,我以為此刻應該正躺在床上動不了身的蕭小侯爺出現在我的眼前。卻是被白小王爺攙扶着,面色慘白,額前冷汗稀稀。 。
他出現的太突然,我呆了呆,忙站起身來,上前去同白秋倉一起扶了他坐下,瞧着他不大好的面色,覺得有些心疼,不禁責備道:“你傷還沒好,不好好待着,爬起來做什麽?”
他咳了幾聲,沒有回答我的話,卻是将目光在牢房中轉了一周,唇邊突然泛起笑意來,瞧着卻有些苦意,嘆了一聲,他說道:“我來看看你。” 頓了頓,“我果真是比不上他,縱然身在千裏之外,卻将你這邊布置的如此妥當。”
我不大懂他的話,皺了皺眉,卻見他一直瞧着牢房環境,便有些明白了,哦了一聲,我笑了笑,“你說這牢房啊,什麽千裏之外,葉将軍明明就在那……咦,人呢,剛才還在啊。怪了。” 不曉得一直站在牢門邊上的葉溫陵跑去了哪裏,我又将目光轉回到蕭歸寂身上,“倒是你,原本還病着,過來做什麽,我又沒事兒。”
突然想到我哥的話,我啊了一聲,捂住臉,“我哥說不讓我同你見面的,怎麽辦,他要是知道了你來看我,一定會找你打架的,可你現在這副樣子……你快回去吧。”
他輕聲笑一下,伸手拉了一下我衣袖,柔聲道:“沒關系,我待一會兒就走,他不會知道。”微微一頓,“長歌,是我不好,沒有想到五殿下會突然過去。現在我沒法子帶你出去,但我會想辦法的。等我兩天,兩天之後,不管怎麽樣,我都來帶你出去。”
我笑了笑,坐到他身邊,抱了一下他的胳膊,“好。”
28此時有子不如無
我這一生當中,因着大大小小的事兒,曾等過許多的人,但從沒有一個像蕭歸寂這樣,爽約的這樣徹底。 。
兩天之約一晃而過。期間我哥來過一回,當時便就要帶着我闖出去,但被我勸走了。後來葉溫陵在半夜開了牢房的門,要放我出去,我猶豫了一下,推辭了。
我哥大概都被我氣的不輕,自那天來過之後,就沒再來過,連着本該守在牢房門邊上的葉溫陵也不見了人影兒,白秋倉也沒再過來,更不消說蕭歸寂。就好像一切與我相識的人,集體消失一樣。這叫我感到了一絲懼意。這種從心底裏生發出來的懼意,要比先前躲着殺手追殺的時候,更為深刻。
天牢窗子外散射進來的光芒,明滅了五回。外頭的案子不曉得查到了什麽境地,總歸前來送飯的侍衛小哥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帶着同情,方才他将飯碗往我跟前一放,瞥了眼裏頭的雞腿,似乎有些不舍。我大方的将雞腿遞過去,他卻是搖着頭,破天荒的同我說了一句話,“姑娘,最後一頓了,好好吃罷。”
這話叫我驚了驚,且不論這究竟是不是我的最後的一頓飯,單說這五天當中發生了什麽,我在裏頭是一點兒都不清楚的。不過有一點很明确,這樁案子結了。我成了替罪羊。
先前蕭歸寂說要我等他兩天,我就等了。但沒等到,又等了三天,搞得我哥都不再理我了,就成了這個替罪的,馬上就該要上刑場了。在這五天當中,先是我哥不來了,後來葉溫陵被換掉了,再後來整間牢房重兵把守,一群大男人守着我個小姑娘,倒是怕我跑了一樣。當然我可能真的會跑。
盯着手中的雞腿,我想了想,覺得罷,這一切都是該有些關聯的。這畢竟是一樁極有可能牽扯到宮闱醜聞的案子,若是能早早找到一個叫人都信服的替罪羊,才不至于無法收場。所以想着來帶我闖出天牢的和想着要悄悄放我出去的,可能現在都被抓了。
當然像我哥那樣的高手是怎麽被抓的,便得需要一個比他功夫還高的,放眼帝國,與朝堂有着關聯的,可以将我哥控制住的,天下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寒家堡大公子時任太醫院醫正的寒傾寒大哥,但寒大哥與我哥那樣妙不可言的關系,是萬萬不可能抓他,跟着他來一起救我倒是靠譜些。至于這另一個......
曾經在帝國最厲害的暗衛青羽衛的追殺當中輕松離去,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血雨腥風的人,江湖人稱“江南四公子” 之首的謝家大公子。我能想到的,可能讓他不能動作的,只有那位讓白小王爺曾這樣評價過的人了——“文韬武略、進可領兵攻略城池、退可仗劍一統江湖”
而事實也證明了以上這些,并不是我想得太多,疑神疑鬼的産物。
雞腿還沒全然下肚,方才那位侍衛小哥突然又跑了回來,我以為他是來收碗筷,還沒同他抱怨一句來的太快,他卻是站在牢房門前張望了一番,迅速沖着我這個一甩手,一個小小的紙團就滾了過來,沾了些灰塵。
我咬了一口雞腿,疑疑惑惑的上前,撿起紙團子展開,皺皺巴巴的紙團上,寫着一行皺皺巴巴的字,字跡缭亂飛揚,與我哥那紙折扇上的字跡無甚差別。
這一行字說,“百裏閣叛出武林盟,朝堂江湖動亂已起,望妹珍重自保。”
我細細的看着這字條,确認自己沒有看錯,額前早已是冷汗密布。叛出武林盟,這些年來武林平靜,著名魔教羊家村自打搬到了玉羅城也再無異動,合教安穩,過起了村裏人才有的小日子。而今百裏閣卻叛出了武林盟。我雖與爹爹的關系一直不大好,也算是武林盟追殺的對象,但我可不認為我對蕭歸寂已經重要到可以讓他為了叛出武林盟的地步。
再看這第二句,“朝堂江湖動亂已起” ,說的既不是江湖,也不是朝堂,而是江湖和朝堂,這便是百年難遇的了。自古以來江湖與朝堂雖偶有互動,卻是江南武林,江北朝堂,泾渭分明之勢。但現在,已經混在一起了。這天下,能在江湖與朝堂中都德高望重一位之高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的組織叛出了武林盟,這個中緣由,與朝堂之勢定然是脫不了幹系的。
曾在錦岐山上時,我師弟曾與我說過朝堂之勢,我對于此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卻也隐約記得他曾說過朝堂如江湖,各門各派,各宗各系,明争暗鬥,卻遠不如江湖中人磊落光明。師弟還說過,太寧帝為太子之時,金殿當中的恩怨關系便就夠說上個幾日幾夜,當中關乎臨南侯府與白氏之間的關系,也不是一兩句可以說的清道的明的。
只是有一處我早該明白的,那便是蕭氏同白氏自古以來,便就是共同一體的存在着,歷代蕭氏長子與白氏繼位者,相互依存密不可分,如蒼鷹與風,乘風而行,飛的才會高遠,現在看來,白秋倉是那只鷹,蕭歸寂就是風。
若是貴妃出了情況,頭一個連累的就是白秋倉,但憑着我對蕭歸寂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叫白秋倉出什麽事兒,自古做大事者,兒女私情抛諸腦後。蕭歸寂大約便就是這麽個想法,至于他叛出武林盟,那大約是因為武林盟主是這次要被當做替罪羊的本女俠我的親爹,與其待我被斬殺之後,我哥回家搬來救兵讨伐,倒不如幹脆自己提前一步叛出。
蕭歸寂這一局棋,下的真是十分高明。
所以,我等了兩天,才沒能等來他說的帶我出去。 所以這五天,都該是被耍了罷。啧啧,果然是人心隔肚皮,虧得我還想着同他表白,虧我還為着他沒能準時過來擔憂了一下。
想明白了這些,我倚在牆壁上暗暗嘆了一嘆,心想着這群男人就是靠不住,關鍵時刻果然還得靠自己。 師父的教導果然不錯。 。
将牢房細細打量了一遭,我又嘆了一嘆,現在想出去,不大可能了,只能祈禱着有人劫個法場什麽的了。但想了一圈兒我認識的人,小鹿與寒露在吟州,就算得到了消息,趕過來尚且需要些日子,不能指望了;先前一同江湖中關系還不錯的七煙閣少主段晖與天韻宮宮主葉曉葉大哥兩個人,一個在貢海,一個在蜀山,即便是我入天牢的第一日便通知了他們,他們也是趕不過來了,也不能指望了;我師父與師弟,錦岐山就在蜀山隔壁,更是不能指望;至于其他的江湖好友,大約也沒幾個在帝京,即便在,也大概都曉不得我現今的處境了。
我如今這處境實在是叫人心塞,我後悔當初我哥和葉溫陵叫我走時,我傻乎乎的待着不走了。想到我待着不走的原因,心裏有些堵得慌,但堵過之後,更堵之前,我與自己說道,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所以一旦要是出去了,第一樁事兒,就是去血洗了他臨南侯府。
因為知道自己出不去,也不會有什麽人來救了,倒是安下心來了。吃了頓飽飯,我在土炕上躺了下來,閉上眼,打算睡一覺。總歸也是最後一覺了,往後倒了幽冥司想睡也木得了。
然而閉上眼不過一刻,腦中尚且清明着。急匆匆的腳步聲便将我吵了起來,并不是還期待着那個我等的人能來,而是這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衆人。
從土炕上爬起來,我看向牢房之外,果真有一衆人朝着這邊着急的奔了過來,當中被人簇着的那位,步子急切,面上卻是鎮定端莊,一派大氣風範,我先前見過一面,就是我拿出來吓唬過相府大人的,我的姑姑,當朝太後。
牢門很快被打開,太後姑姑竟是上前來拉住我的手,盯着我看了一周,面色沉沉的轉過臉,向着外頭候着的衆人,淡淡道,“小郡主千金之軀,你們這群不長眼的,竟叫她受這樣的委屈,自個兒去府衙領罰罷,每人三十大板,扣半年薪俸。”又看了看一旁立着不語,但頗為威嚴之勢的中年人,“怎麽樣,君上,哀家這處罰不過分罷?”
我呆了呆,太寧帝竟然親自來了!?
忙擡眼看過去,正瞧見當今君上點了頭,望着太後姑姑的目光滿是柔和,“不過分,若覺得不夠,還可以再加罰。” 語氣溫和,卻叫牢房外一衆跪倒求饒。 。
我往外瞧了一眼,看見了一個疑似五殿下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樂了一樂。嘴角也就不自覺的彎了彎,卻正被太後姑姑看到,她拍拍我的手,嘆道:“這孩子是被關傻了嗎,受了這樣的委屈還笑。” 。
在此之前,我想過許多可能可以來救我的人,但千算萬算,但是沒有料到前來帶我出去的,卻是先前待我并不見得有多麽親近的太後姑姑。
自天牢到金殿王宮的距離,不過是有一個做太後的姑姑罷了。
相比而言,我那位想着要拉我做替罪羊的小姨娘,簡直是雲泥之別,也難怪當年一同選妃,最後一個做了太後,另一個還是貴妃呢。
到金殿的第一夜,我在宮中一個叫做念安殿的地方見到了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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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支線開始展開。。。陰謀開始浮現。。。感情戲份相對減少。。。
毵毵忍不住想劇透。。沒什麽是好誤會的,做了就是做了。。。
29走吧走吧
師父曾教導我,世間之事兒,大都利弊兩面;世間之人,大都實表兩面;因此在為人處世之時,凡是都要多留個心眼兒,免得被人賣了還不自知。
我方才以為太後姑姑來救我,是因着我是謝家血脈,有着那層血緣的關聯才顯得那般親近。但,我似乎沒有将師父的教導時刻挂念在心上。救我的緣由,不過是因了我哥罷了。
太後姑姑是這麽說的:“若不是看在昭熙是謝家唯一男丁,為了你茶飯不進,以絕食來逼我的份兒上,長歌,即便明日裏你真被斬殺了,哀家也不會生出半分救你的意思,但今次既是救了你,你便就離開罷,離的謝家遠一些,離的臨南侯府遠一些,離的大家都遠一些,這樣對大家都是好的。哀家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這話的意思,聽在我耳朵中,有些懵。我不明白為什麽同為謝家血脈,我與哥哥的待遇會有如此差別;但我爹不大喜歡我,這我倒也可以接受,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太後她老人家親自下了這個逐客令。離開謝家,呵,自十年之前,我那一刻是待在家裏的?離開臨南候府,啊,不說我倒要忘記了,等會兒休息一下,還得去屠個滿門;只是離開大家,我不曉得,太後姑姑這個大家指的是哪些。但我覺得有些委屈。
将我帶入金殿,依照太後姑姑的意思,只是為了叫我同我哥道個別罷了。被人帶着在金殿當中轉了幾圈兒,來到一間檀香味兒沉重的宮殿當中。此間宮殿擺設,觀音像、木魚臺、大有青燈古佛一生了卻之勢。 。
見到我哥,我心中暗自難受了一陣子。我哥好動,平日最不喜悅的,就是安靜的坐着,或者安靜的站着,以及安靜的躺着。但這念安殿,殿如其名,乃是太後姑姑誠心禮佛的小佛堂。哥哥被關在這一處,自然是不得不行着自個兒不喜悅的事情。
他這五天裏是怎麽過來的,我不大清楚,但我見到他時,縱然這金殿當中衣食無憂,可他面容卻憔悴着,比那日我見到他時瘦了一圈兒。因知道了他是為了我才道這種境地,心中更是難過,鼻間酸澀,卻只望着他說不出話來。
哥哥瞧着我笑了一下,這笑有些單薄有些勉強,但他還是伸出手往我臉上捏了一下,說道,“傻妹妹,受委屈了。” 。
分明是我叫他受委屈了,但他卻還安慰着我。若說這世間還有誰待我真心好,我想,大約就只有我哥了。眼淚在眼眶中打了兩個轉兒,被我咬咬牙憋了回去,開口時卻難免哽咽,“哥,對不起。那天我該跟你走的。”
我哥嘆了一嘆,擡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沒關系的,算是吃一塹長一智,給你的字條看到了罷?小歌,別再犯糊塗了。” 。
哥哥的聲音很輕,是我從來沒聽到過的語氣,似乎是一種深深的無奈之後的更加無奈。我曉得這是我叫他擔憂了,我擡頭沖他笑了一下,聲音中帶着一種我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堅定,我說:“師父常教我說人生在世,唯冷靜理智難得。哥哥放心,我不會犯什麽糊塗,喜歡他,不過是昨日之前的事情了。現今我想明白了一切,自然不會為他的混賬折騰自己。何況,朝堂之間的明暗争鬥,本就不是我們該參與的。” 。
哥哥看着我,目光從溫和變作疑惑,他嘴角抽了一下,“你想明白什麽了?”
“當然是這些事情的始末啊。”我挽了挽衣袖,将那張字條翻了出來,捏在手中,卻向他說起了另一回事情,“哥,我見過秦飍老前輩了,也見過葉溫陵了,雖然他們都沒有将事情說清楚,但我知道了在這近三年中,我丢了一部分記憶。這些記憶,該是同我這次下山來遇到了所有人都有關系罷?阿倉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什麽粉絲,明安城前遇上的那位寧堂主其實早就與我相識罷了。”
頓了頓,看着哥哥臉色越來越差,我繼續說道:“還有蕭歸寂,我雖覺得他多情風流,雖然他曾與那位姑娘有着深刻的感情,也同浮華殿中那位娘娘有些牽不清明的關系,但我與他,很早就相識了是不是?所以大家見着我才都像見着老朋友一樣。是不是?”
哥哥不說話,只是面色沉沉。殿外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陰沉的風呼嘯着幾乎要将殿外幡陵扯斷,咋破驚天的滾雷隆隆而過,仿佛被突然扯開了一道口子,天幕之上無根之水嘩然而下。
我望着外頭的雨水,嘆了一回氣,說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都不肯向我提起。但是,我會自己去找出炎殺箭的主人,親自去問一問當時的狀況。” 。
“小歌。”哥哥突然開口,音色有些澀然,也帶着幾分哀求,“小歌,別去。算哥哥求你,你就當做是爹爹派來的殺手罷。” 。
能叫哥哥這樣同我說,想來那位炎殺箭的主人,定是位連武林盟都開罪不起的人物了。可越是這樣,我心中那團疑雲就越重,究竟我當初做了什麽,能叫炎殺箭的主人不顧江湖道義的暗算我,啊,當然倘若這個人不是江湖中人,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雖是暗自決定一定要查個透徹,但見哥哥已經為我憔悴了不少,實在不忍再叫他因為我的緣故惱心,所以我只是嘆了嘆,将話題轉到了我手中捏了半天的字條上,“哥,百裏閣,為什麽會叛出武林盟?” 。
哥哥沒想到我會突然轉了話題,微微愣了一下,冷笑了一聲,“這倒該去問問蕭閣主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頓了頓,“小歌,你回家去吧,爹不會殺你的。況且,這一屆武林大會,怕是要提前召開了。” 。
我想了想,點了頭,又問他,“你不走嗎?”
他苦笑一下,“我還得在這看着含煙妹妹出嫁啊,放心好了,我會派人護送你回去的。你若實在不想回去,回錦岐山也可以。” 。
我應了聲兒,不再說話,只看着殿外風吹着落雨,飄灑着洗刷着這個充滿了陰謀的地方。雨停了,我便就該走了,離開這裏,離開這一切的不愉快,回到屬于我的江湖中去。果然江湖和朝堂是不一樣的,我可以在江湖中混的風生水起,可到了這帝京,這政治之地,才短短幾日便就被害的入了一次天牢了。記得小的時候,那會兒才剛到錦岐山,師父帶我去隔壁蜀山做客,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但葉大哥同我說過一句話,到今日想起來,也倒應了這一切不見血的動亂——“人心難測,命理難說。” (選自《命理難說》詞作天韻曉曉。愛的深沉別拍我,侵權删。)。
大雨一直未停,好在我那位太後姑姑并沒有急着趕我走。在金殿當中住了一夜,我對于師父那句關于“世間之事利弊兩面”的教導,體會的倒是更深刻了一些。
子夜時分,因着下雨的緣故,扶面的風也寒意凜然。我還坐在窗子前看着淅淅瀝瀝的落雨,背後哥哥輕喚了我一聲,遞過一個包袱,我接過來翻開看了一眼,我那些個瓶瓶罐罐,衣裳鞋子以及銀光閃閃的整銀碎銀,被收拾的妥妥貼貼,比我之前下山時收拾的整齊的多。還沒來得及向哥哥道謝,他卻突然引了一個人到我跟前。
那人個頭不算高,不過才到得哥哥肩頭,甚至比我還要矮一點。瞅着身形像是名女子,她着了一身雪白的衣裳,帶着個大大的鬥笠,垂落的面紗遮了整個臉龐,我使勁兒瞅了瞅,卻還是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這人周身帶着淡淡的清冷之意,手中那柄只有劍頭的無身之劍更是叫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承影劍!她,她竟然有承影劍!
江湖傳聞再次浮出腦海:江湖乾坤令,中州承影現。江湖坤令自打十幾年前,被葉大哥帶回蜀山,除了每三年帶出來供人瞻仰之外,幾乎都在天韻宮的宗堂中供着,我前些年去蜀山時,還見到過。可現今承影劍竟然已經現世!
我看着那劍頭驚得說不出話來,哥哥輕咳了一聲,笑道:“吓傻了?真是傻妹妹,哥哥是怕找個男人來護着你不安全,就去找了個女俠,但在這帝京的女俠,功夫都不怎麽樣,所以哥哥想了這個法子,怎麽樣,哥哥聰明罷?”
原來是這樣,暗自松了一口氣,我就說嘛若真是承影劍,哪裏會這樣聽話的來護送我呢?我噗嗤一聲笑了,對着哥哥豎了個拇指,“真不愧是我哥,跟我一樣聰明!”
“得了吧,要是跟你一樣了,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同我說笑?”哥哥說着,向我介紹那位女俠,“雖然或許功夫不大好,但保護你該是綽綽有餘了。還有啊,這可位前輩,小歌,你可要好好同她相處,莫要惹得前輩生氣了。”
竟然還是位前輩!我忙抱拳道:“長歌見過前輩,這一路上,要辛苦前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