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1)
那位前輩只是微微點了下頭,面紗輕晃,卻沒有說話。
哥哥在一旁開口道:“啊,對了,小歌,前輩不會說話,你路上照看着點。”
......一位功夫不咋樣,不會說話還帶着個面紗搞神秘的前輩......哥哥啊,你是要她來保護我的,還是要你妹來保護她啊!
心中暗自發了幾句牢騷,我笑了笑,“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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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毵毵說:對男神愛的深沉。如有侵權,一定删改。
小番外·當年當年
無數次午夜夢回,那一箭如同毒蛇沒入她的胸口,卻狠狠咬住他的心。
太寧十七年,三月十八,是個難得一見好天氣。 。
山澗當中,被百十位白衣俠客團團圍繞中間的,是個年輕的女俠,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卻是一手軟劍旋舞,另一手銀針四散,這群俠客竟不能近她身旁。
帶領俠客們圍攻這女俠的,是個藍衣裳的年輕人,手中銀戗分明可以趁那女俠撒針時直取空防,但他卻不靠近這女俠,只是在她一旁,像是每日清晨對着院子裏的空氣練戗那樣随意舞動着——事實上,這山澗當中但凡持了兵刃的,大都與他一樣,大夥兒都覺得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打鬥。
想來那女俠也是如此認為,平日裏不曾有過虛發的銀針,此時正一根根沒入地面,若是碰巧釘上了飄落的桃花瓣兒,粉白的花瓣瞬間烏黑。
這樣像是過家家似的過了百十來招,藍衣年輕人終于忍不住揮着銀戗靠到那女俠的身旁。
銀戗與軟劍微微碰撞着。
曲超開口道:“謝姑娘,要不咱就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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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歌手中劍微微頓了一下,“那你回去怎麽交代?”
銀戗緩緩繞過軟劍,他沉吟一番,“敢問姑娘高見?”
謝長歌啊了一聲,軟劍舞動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要不你就說我沒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不行,他不會信的。”
突然一番正經的望着他,“這樣吧,你們都給自己弄點傷,或者來幾個自盡的,就權當是被我揍的,怎麽樣?”
曲超手中一滑,銀戗砰一聲掉落在地上,他慌忙俯身去撿。便聽得她啧啧嘆了兩聲,“我說曲堂主,就算裝樣子也要專心點嘛,萬一要是給……”
突然,羽箭破空的風聲打斷了她的話,只聽她悶哼一聲,尚且彎着腰的曲超微微一怔,擡頭時,見到的情形,讓他瞬間臉色煞白。
一支精致的銀尾箭正微微顫動在年輕女俠的胸口,陽光傾灑而下,桃花紛飛中,銀色箭尾熠熠生光。《》
順着銀尾箭射過來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小丘上站了個墨發的青年,玄黑的披風下套着件月白的衫子。那青年拉弓的姿勢還沒來得及收起,手中赤紅的弓正對着女俠的方向。
藍衣俠客呆了。滿山澗揮着刀劍的俠客都呆了。
這他媽的是演的哪一出啊?!說好的做樣子呢!
曲超呆在原地,心中滿是驚疑,不知道該講目光放到哪一處。
中了箭的年輕女俠,卻在此時突然嗤笑了一聲,語氣雖已是犯虛,卻是在罵那青年:“以為披了披風我就認不出他了?傻缺啊。”
突然又有一道紅色身影極為迅速的掠過這一群俠客,直奔到年輕女俠的身旁,一邊伸手将她扶住,一邊大聲喊道:“小謝,堅持住!”
謝長歌輕咳了一聲,心中暗自笑了幾聲,堅持住?好像每次有人将死的時候,大家都會說這麽一句,好像說出來,就真的會有什麽作用一樣。但她只覺氣力流失的迅速,身子也漸漸發寒,心中又将那邊放箭的青年的祖宗五六代拎出來罵了一遍——她實在沒有氣力罵到十八代之遠了——才閉上了眼。
見她閉了眼,後來才趕到的寧千亦登時便急得淚如雨下,直落在她的臉上,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竟又掙紮着睜開眼,手指微微動了動,沒擡起來,只凝聚了全身最後的氣力,對他喊道:“你大爺的,寧千亦,別把淚……落在……”
突然就沒了聲兒,手也垂了下去。
“小謝!小謝,你快起來,咱們一起去調戲有婦之夫啊!沒有你,誰同我一起啊……”
寧千亦又悲又急,幾乎蹲不穩身子,正此時回過神的曲超也蹲了下來查看長歌的情況,他便靠到他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
他哭的淚涕滿面,他也不好将他推開,只好一手撐着他,一手探向沒了氣息的長歌的脈間。
身側突然有了一陣腳步聲,曲超與寧千亦同時擡頭,百十位白衣俠客不知何時已經整齊的列在兩側,兩人寬的小路,正通向那個小丘,墨發青年正一步步向着這邊走過來。
寧千亦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怒氣騰騰的站起身來,抽出背上玄色大刀便沖着那青年走了過去。
然而并沒有等他走到他跟前,幾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闖進他的視線。
幾乎是同一時刻,雪青衣裳的青年的拳頭重重的落在墨發青年的臉上,墨發青年垂着頭,額前散落的劉海兒遮擋了大半情緒。又是一拳揮過,青年衣襟上已是一片血色,他終于擡起頭來,卻又挨了實實在在的一拳。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濃濃的歉意和顫抖的音色,幾乎要卑微到丐幫分堂。
至少寧千亦是這麽覺得。
可這幾聲對不起還沒有說完,便被一個極為清朗好聽的聲音打斷了。。
“對不起?蕭瑟,我将謠謠交給你時,你是怎麽同我說的?如今不過一年半,你說對不起?呵,你有你的家國天下,她有她的江湖武林,明明是不同的兩條路,為什麽偏偏要混在一起,為什麽偏偏是謠謠?”
對啊,為什麽是她呢……
大概是因為,他腦子被侯府的大門給擠了罷。
墨發青年突然彎起唇笑了。
這幾位才到的人當中,有個粉衣的姑娘,看上去同那位挂了女俠一般大。
她擡手給了青年一巴掌,并不重,“笑你妹啊笑!要瘋也得等到……前,前輩?”
又有人從天而降,女子紫衣,男子……額,其實是個老頭,發間已是斑白。
連看都沒有看這群人,紫衣女子直奔年輕女俠而去。老頭兒跟在她身後,路過墨發青年時,拍了一下他的背,道了一聲“臭小子太胡鬧!”
老頭兒手指按在長歌脈間片刻,擡眼看向墨發青年,嘆了嘆,他搖頭道:“老夫聊發少年狂,你媳婦兒,治不了……”
“師父!”墨發青年臉色慘白,向後退了一步,面上一派頹然。
老頭兒卻又眨了眨眼,“才怪!”
呼—— 一衆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神醫之所以為神醫,倒也不負他的名聲,七七四十九日的藥浴醫治,長歌最終還是保住了性命,從炎殺箭下保命,也只有他師父能做到了。
得知她醒來的消息,他耐着性子同守在錦岐山入口的傾覃宮護法以及飛雪山莊護衛請求了半天,高高在上的小侯爺不顧及身份尊卑,那樣苦苦哀求的語氣,護法與護衛們都要心軟了,但上頭有命令,不許将他放進去。
朝堂中暗雲湧動的愈發厲害,耗在山下這兩個月,帝京一日不停的派人來催,這些日子差來的信箋足足裝了一小麻袋,又一次信箋加急傳來,他依舊不為所動,守在錦岐山下。
臨南候蕭菀城終是忍不住,派了青羽衛的副指揮使親自前來,将兒子綁了回去。
回到帝京,他焦慮了一陣子,卻漸漸靜下心來。他知道将軍府的小公子南黎是她的師弟,便跑去将軍府,放下滿身的尊嚴,以自己的妹妹同南黎做着交易,當真稱得起的喪心病狂。但南黎還是依照他的要求上了山,每日千裏飛鷹傳信,彙報着她的一舉一動。
長歌完全清醒了,長歌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長歌能吃下一碗白飯了,長歌把山上的小杉樹砍了,長歌又研制了一種新毒藥,長歌會坐在屋前發呆,會呆幾個時辰,表情如何,呆完後會問些什麽。這些,他都一清二楚。
但南黎雖将一切的消息傳給他,卻獨獨沒有告訴他,師姐現在失憶了,記得所有,卻獨獨忘了那三年中有關他的一切。 。
黑鷹在錦岐山與帝京臨南候府之間穿梭了一年半,時間很快就到了太寧十八年。
六月末,長歌與南黎說自己要下山去帝京看花燈會,深知自己攔不住她,便去找師父商量。他們的師父說:“讓她去吧,不然今後都要遺憾。”
南黎自然是懂得他師父的意思,他師姐如今,雖看着好好的,可那炎殺箭是穿心而過的啊,一顆破碎了的心,縱然是醫仙,也無能為力了。能保住性命,便已經是萬幸了。
那一天,蕭歸寂得了閑,到了他娘親那裏,将一直由他娘親帶着的兒子抱出來曬太陽,黑鷹嘯聲破空,在空中打了兩個轉兒,落回到他身側,脖子間挂着一只小巧的竹筒,取下竹筒,将裏頭的紙條展開,他先是笑了笑,而後臉色又變得慘白,最終卻又恢複了笑意。
突然手中的字條被一只粉胖的小手抓住,他低頭看了一眼依偎在自己懷中揮着胳膊,眼珠圓碌碌盯着紙條的小娃娃,笑着将那紙條從他手中取出來,柔聲道:“小安乖,娘親很快就回來了。”
小娃娃嗚嗚哇哇的拍着手,口中突然蹦出極為清晰的兩個字來,“娘親。”
自打知道她要回來的那一刻,他便以百裏閣主的身份向着江湖武林發出請求,請所有知道他們故事的人,幫忙瞞住她,讓她以為她還是那個謝二小姐,而不是閣主夫人。江湖之中,各門各派,大都與百裏閣有着些生意上的牽扯,便也就同意了,總之對他們來講,沒有利益損害怎麽樣都是可以的。 晉江原
因為怕驚了謝家和傾覃宮,他回明安時,十分小心安靜。又因為比她早到明安城兩天,他便天天往隐山上跑,就站在他當初朝她射出那一箭的小丘上,眼前畫面突然桃花紛飛,打鬥聲響于耳畔,那抹月牙黃的身影似乎還在一片粉紅當中旋轉着。
這一天,他像往常一樣站在山丘上,一遍遍刷着自己的罪惡感,突然一個閣中弟子慌張跑來,向他禀告着,“禀閣主,夫人,哦不,二小姐回來了!就在咱們閣中,是是......”弟子還沒說完,卻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那弟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般的将下半段話說完,“是,是小王爺帶着她回來的。”
幾乎要将平生的輕功發揮到極致,自隐山到百裏閣,他不過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一路狂奔到廳前,那抹熟悉的月牙黃身影入眼,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慢慢靠近過去,臺階上兩個人,正在聊着天,白秋倉正在同長歌講着些什麽。臺階前,撒落了一大堆桃子,他愣了愣,心中卻是一片歡喜,這留了許久的桃子,終于等到那個來摘的人了。
長歌果然是失憶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了一絲驚怕。見到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往白秋倉身後躲。他覺得心間一顫,但很快白秋倉借着與他打架之名,在房頂上告訴了他緣由,她忘了這三年來的一切,竟然還記得最初她放火燒掉的貢海分堂的房子。
正同白秋倉小聲商讨着該怎麽辦,青龍堂主曲超突然飛身而上,告訴他帝京來消息,小公子病了。一時間他覺得有些兩難,一面是兒子,一面是媳婦兒。好在白秋倉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不是白交的,于是他便放心的趕回京去看兒子。
只是剛過吟州,帝京又傳回消息,說小公子已無礙,少爺無需憂心。。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又返回去找媳婦兒。臨走時為她留下的暗衛告訴了他她的位置。那間客棧真是偏僻的很,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趕到時,她正在窗前看書,大約是本很有意思的書罷,連他進來都沒有發覺,他有些無奈,只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着她看完。
她看書看的快,不過一會兒就翻了許多頁,但那本書頁實在厚重的多,趁着她喝茶的空當兒裏,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茶涼了,喝了對身體不好。” 。
他看到她身子抖了一下,又見她面露驚懼之色,忍不住在心中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将她吓成這樣,他看着,覺得心塞,難受的很。
她大約以為他是來同她算那筆燒房子的賬來了。一直對他警惕着,他玩性大發,同她開了幾句玩笑,竟不想她竟要張口喊人,喊的這人不是旁人,就是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白小王爺,這叫他郁悶了好幾天。
放開她去隔壁房間與白小王爺發幾句牢騷,被白小王爺回了兩個字:“活該!”
與白秋倉交待了一番回帝京後的事情,他又轉回到她的房中,她早已睡下,卻睡得不大安穩,踢了一大片被子。他替她将被子蓋好,望着她的臉,一種滿足感自心底而升,真好,她還在,他還有機會彌補。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他忍不住嘆道:“長歌......謝謝你又回來了。長歌,你會不會原諒我?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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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毵毵說,第一人稱真的是害死人啊。。。。
小番外·閣主不是渣男
謝昭熙要帶着長歌離開帝京,前腳剛出了廣南王府,白秋倉後腳就進了百裏閣鳳凰分堂。那會子,蕭歸寂被花燈砸了腰,正卧床休養着。聽了這消息,一着急就從榻上翻身而起,結果又将尚且還傷着的腰晃了一下,差點就殘了。
正着急着,突然又有影衛趕來告訴他們,四方客棧死了個人,大約與長歌有那麽些關聯。蕭歸寂與白秋倉只想着要将她留下,也不曾問究竟是有什麽關聯,只借着這命案,拿着侯爺與王爺的令牌,閉了帝京九門。
長歌果然沒能出的了城。
蕭歸寂被人扶着急匆匆趕去廣南王府,卻被謝昭熙攔到一旁,謝昭熙都不曾拿正眼瞧他,只冷笑一聲,道:“蕭小侯爺,我們家長歌不懂事,前些日子若是有什麽叫你誤會的,還請看在我那大侄子的面子上,不要同我們計較,我們謝家雖是江湖大家,卻難擋朝堂權勢。還請小侯爺就此收手。”
蕭歸寂愣了一下,謝昭熙的話,他不是不懂得,可這一年半來,無時不刻是思念牽挂和愧疚,他過的也實在是辛苦艱難,略一沉默,他開口道:“謝兄,我自知對不起她,可現在天下三令依舊下落不明,你不會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她虎視眈眈,我只是想,可以保護她,不要讓她再受到傷害。”
謝昭熙這才終于拿眼瞧了他一眼,又是一聲冷笑,“三令?你不會還在以為,三令是小歌拿走的罷?蕭歸寂,說到底,你這次接近小歌,還是想着要從她身上尋找這三令的線索吧?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嫌害臊!”微微一頓,“我告訴你,我們謝家雖不比你們蕭氏一直富貴榮華,但卻不至于做些雞鳴狗盜之事,更何況……江湖乾令本來就是謝家的,至于坤令,小歌同葉宮主的關系你也知道,何須偷盜?蕭歸寂,不要再用你那些所謂的借口接近我妹妹了,你,不過就是個僞君子!”
天下三令乃“調倉令”“遣兵符”“江湖令”的合稱,一年半前,幾乎在同一時間內丢失,此三令者,得江湖令,可號令江湖;得遣兵符,可調遣四軍;得調倉令,可用天下糧倉。如今三令皆失,長歌又曾經拿着兵符在蕭歸寂眼前吐槽過兵符上的花紋,而調倉令丢失的那段時間,長歌也恰好在調倉令持有者吟州皇商家中做客。
适逢江東大旱,田中顆粒無收,災民饑荒,疫情右起,一時間民心惶惶。可就在太寧帝下旨要調遣天下糧倉,接濟災區之時,卻忽的傳出調倉令丢失的消息,沒了調倉令,縱然是皇帝手谕,也無法調遣天下糧倉,這是大雲律例。
青羽衛副指揮使魚邡向蕭歸寂彙報這些時,他正在處理百裏閣與十三埠的生意纰漏,便也沒怎麽在意,只以為是巧合罷了。可待到金殿突然發令急召他回帝京,他才曉得這事情有多嚴重。而今這一條條線索,無一不指向謝長歌,縱然蕭歸寂再不想相信,卻也是難以不将這些一件件事兒聯系到一起。
江東大旱不退,而調倉令遲遲沒有下落,民不聊生,死了許些災民,那段時間,若是行走在江東的大路上,入目之間,定然是一具具幹癟的屍體。太寧帝勃然大怒,親自下令要求将長歌打入天牢問斬,蕭歸寂跪在金殿之前求了三天三夜,以臨南侯府一府人的性命做籌碼,為調查這事兒争取了七日的時間。
然而七日時間一晃而過,事情卻絲毫沒有頭緒,長歌也像消失了一般,蕭歸寂竟是尋她不得。派出去的暗衛接二連三的回來禀報尋不到她,他倒也松了一口氣,卻同時又焦急起來,這丫頭玩性兒實在太大,如今天下人都在尋她,若是有心人将她藏了起來倒還好一些,若是金殿那位又暗自派了旁人去,那她的性命……蕭歸寂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暗中尋找着調倉令,也暗中尋找着她。
三月初六,有影衛回報說,在明安附近見到過長歌。
太寧帝将蕭歸寂與他爹臨南候蕭菀城一同召到金殿之上,冷着臉将一紙信箋甩到他臉上,那是江東災區每日受災的彙總報告,八百裏加急報。越看着,他心中越冷,越沉。這麽多無辜百姓的性命,長歌她,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果然太寧帝冷冷的聲音響在他的頭頂上:“如今距那七日之約,已過去了七日,朕不曾動你們臨南候府,全然是看在你們蕭氏祖輩蕭華容蕭侯爺護國有功,于我白氏王族有恩的面子上。但如今,你們自己看看,多少江東百姓,因着調倉令失去了性命!就憑此,臨南候府一幹人,死上百次也夠了!”
怒意與威嚴并重,臨南候蕭菀城雙眉緊皺,瞥了自家兒子一眼,垂首回道:“君上息怒,這次是我們臨南侯府的不對,長歌那孩子不懂事,但還請君上念在謝家于北陵之恩,饒她性命。我臨南侯府願承擔一切後果。”
這話不卑不亢,打着老一代功德的感情牌,卻實實在在的觸了天子之怒。
太寧帝怒極反笑,同蕭氏父子講話時,也沒了對于愛臣的遷就,滿滿的全是輕蔑,“萬數百姓,黎民塗炭,區區一個臨南候府,承擔的起嗎?”
蕭菀城啞然。事關天下蒼生,若是說承擔的起,乃是逾越;若是說承擔不起,長歌的性命,卻是難以保全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蕭歸寂,突然擡起頭,眼中潭水深深,看不出情緒,如同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君上請放心,臣知道該怎麽做了。定會給天下蒼生一個交代。” 。
太寧帝一驚,面色卻是緩和了不少,他嘴角微微一斜,對蕭菀城道:“蕭卿,你這兒子,要比你沉穩的多啊。”
三月初九,蕭歸寂自帝京啓程前往明安,路上百裏閣弟子緊急來報。。
“閣主,江湖乾令被盜,被盜前一日,夫人回到一趟飛雪山莊。”
他那時尚且策馬而奔,聞言只是閉了閉眼,便繼續策馬奔馳而去。到得明安,百裏閣之前圍了許些人,蕭歸寂上前一看,竟都是些老熟人,比方說,貢海七煙閣段閣主,玉羅羊家村魔教教主,雲胥雍桑樓樓主,蜀中唐門門主,漠北黃紗教教主諸如此類。
問一問緣由,果然與江湖令有關。都是要百裏閣将人交出來的。 。
他心知他這次,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她了。
三月十六,他沖開一切阻力,與她約見在隐山。
那一日,桃花粉粉,暧昧異常。
桃花樹下,她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仿佛一切與她無關一樣,她說,“阿瑟,你看這滿山的花兒真美啊。” 。
他擡眼看了一眼滿山的粉紅,問她:“長歌,你是不是拿了江湖令?”
她愣了一下,自袖間摸出一枚小令牌來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你說這個?啊,這個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被他截斷,他的聲音中帶着些明顯的怒意,“長歌!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頓了頓,心中還存着一絲僥幸,“我問你,調倉令是不是也在你那兒?”
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發怒,但她卻還是點了點頭,“是在我這裏,可是我是發……”
話還沒說完,又被他截住,這次,她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咬牙切齒的怒意和無奈,“你知不知道江東大旱死了多少百姓!你知不知道就因為這調倉令!就因為沒了調倉令君上發了多大的火!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整個臨南候府差點都……”
眼見着她紅了眼睛,那副眼中含着懼意的表情,讓他的心猛然一顫,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長歌,你知不知道,你這次闖了多大的禍?連我和父親都,都保不住你了。”
頓了頓,終是不忍心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他嘆了一嘆,向她伸出手,“給我。我想辦法讓你脫身。” 。
然而她卻将兩枚令牌緊緊握在手中迅速藏到袖子間,眼中懼意之下,堅定席卷,她緩緩的搖了搖頭,一面朝後退着步子,一面說道,“對不起,阿瑟,我不能給你。”
說着便轉身極快的掠身飛去。
蕭歸寂手懸在半空,愣了片刻,回神時,卻已經不見了她的影蹤,連帶着他的心也是空空落落。慌忙飛身去追,卻沒有追到半片影子。
回到總堂不過一個時辰,他正焦急着安撫着各門派掌門的情緒,百裏閣上下,亂作一團。但就在此時,一封匿名信被一個小孩子送了過來。
信上說,若想拿回三令,明日午時,隐山之澗,決一死戰。
不用想,他便知道了這信是誰送來的了。 憂愁了一夜,他本不打算赴約,可昨日各派掌門各自都将信看在眼中,這一戰,避無可避。
隐山的桃花又開謝了一輪。
那日長歌中箭後,為治療将全身的衣物悉數除去,翻遍裏外,卻是沒有尋到三枚令牌。
蕭歸寂只覺得疑惑,朝堂與江湖也覺得疑惑,好好的令牌,怎麽就沒在她身上呢,分明之前她還親自拿着令牌得瑟過的。
但這随着謝二小姐的失憶,成了一個迷。
就像如今,又被蕭歸寂提了起來,謝昭熙這樣說,實在是覺得既然當初就沒在她妹妹身上,那麽現今想從他妹妹那一處得到些消息,更是不可能了。
而蕭歸寂的心緒,卻是複雜的厲害。他想着要她不要再想起來,他怕她得知了當年的事情,他怕他會永遠的失去她,他是真的怕,所以再次見到她,他寧可學着耍無賴。可他又想着她能想起來,最起碼是要想起有關三令的事情,哪怕只有一個片段。
畢竟這三令,足以叫整個帝國瞬間颠覆。
30青青河邊草娃娃粉粉嫩
離開帝京之前的半日當中,我瞞過哥哥,避過那位神秘的女前輩,去做了一件大事兒。
臨南侯府看着氣派,實則也氣派,巡邏的侍衛也着實不少。我蹲在一棵尚且茂密着的大樹枝桠之間,瞧着樹下那口水井,啧啧嘆了兩聲,江湖人都道我謝長歌用起毒來不是人,依照我這樣小氣的性子,今日倒是要真的不是人一回了。差點就上了法場被斬殺的人,自然是不會痛一般人有着憐憫衆生的心,說我心狠手辣也罷,說我婦人之毒也罷,總歸耍了我的,我是不會叫他安寧。
自袖間掏出一枚小瓷瓶,這是我制毒到如今,毒性最狠極的一味。小瓶兒在手間打着轉兒,為了讓內中藥水不偏不倚的落到水井當中,我前後拿着比劃了許久,最後又移了移位置,終于選定了一處好地方。
瓶塞已去,我将小瓶高高舉起,卻不巧在此時打了個噴嚏,驚得幾片樹葉晃了幾下不說,手中的小瓶卻是随着這個噴嚏直直的掉了下去,但令人遺憾的是,它擦着水井邊兒掉落,滿滿一小瓶兒的藥水在水井旁灑了一地,看得我肉疼。
但因着那個噴嚏,驚動了這水井附近的人,縱然我心疼我的小藥瓶,也無法下去取回了。又因被驚動的人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間,便就到了這水井跟前,我只能将自己往大樹的更高處,枝桠更茂密的地方藏了藏身子,盡力讓自己與大樹融為一體,不敢有絲毫的動作。
來人玄衣勁衫,肩上披着大大的黑袍,大半個臉被蒙在黑袍當中,他站在井邊看了一瞬,俯身将我掉落的小瓶拾了起來,又擡頭往樹上望了過來,我心中一緊,抱着樹幹不敢動彈。突然有幾聲歡笑傳來過來,不遠處似乎又有人走了過來。井邊那人,朝着笑聲的方向望了一眼,突然一個飛身,竟是沿着樹幹飛了上來,就落在我的身邊。
他衣袖拂過時,有金絲花紋自我眼前一閃而過,那是……我瞪大眼看着他,動了動唇角。便見他将手指豎在唇間示意我不要出聲。一面做着這動作,他一面小心的撥開樹葉瞧着樹下的情況。
我略略松了一口氣,敢情這位與我也是同道中……但這想法還沒想得完全,突然意識到他的身份,忍不住往一旁靠了靠。這一靠之間,這位與我同在樹上的大哥突然伸出手來往我肩上那麽拍了一下,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大腦一瞬空白。
在這個跌下去的空隙裏,我終于意識到,我這是被上面那位爺推下來了。
身子重重落地,我被摔的不輕,屁股疼的要命,好不容易扶着井壁站起身子來,眼前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卻叫我覺得,還不如就摔死算了。來投個毒也能被人家家裏人發現,這樣的悲催程度,只能怪我離開金殿時,沒有對着念安殿的菩薩燒幾根香。
眼前這一大一小兩個,小的看着也就才兩三歲的樣子,一顆小腦袋正靠在大人的膝間,一副呆愣的模樣;而那個大的,應該就是這小娃娃的娘親罷,雖然眉眼間看着不大像,卻緊緊的拉着小娃娃的手,臉上帶着些驚懼。
看着這大人的模樣,這小娃娃該是蕭歸寂的弟弟罷,啧啧,這麽小的弟弟,蕭歸寂他爹想來也不是什麽沉穩內斂之人。 。
趁着一大一小還沒反應過來,我站直了身子,朝他們揮了揮手,“啊,不好意思,練習輕功,一不留神掉下來了,哈哈,敢問這是哪家府邸?”
那小娃娃眨着一雙晶亮的大眼,仰頭望着他娘親。他娘親卻是愣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臨臨南候府,這裏是,臨南候府,姑娘……”
“啊,原來我飛了那麽遠了啊!”我一面整理着衣服,面色正經道:“我們江湖中人練習輕功就是會突然掉下來的,如有驚吓到二位,還請不要計較。請問,這位夫人,可否帶在下出去呢?”
那位夫人卻是盯着我看了許久,在我以為她被我吓的失了魂的時候,她終于點了點頭,一面抱起小娃娃,一面同我引着路,“姑娘請跟奴婢到這邊來。”
她自稱奴婢,我心中又是一驚,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是這府中的姨娘?”《》
她頓住腳步,回過身來,朝我微微欠身,“回姑娘,奴婢只是小公子的奶娘罷了。”
說完才又引着我向前走去,我啊了一聲,小聲嘀咕道:“看你抱着小孩子還以為是蕭歸寂的哪位母娘,原來只是個奶娘啊。”
這嘀咕聲原本很小,但奶娘還是聽到了,她又頓住腳步,轉回身子來,又是朝我欠了欠身,“回姑娘,小公子是公子的獨子,奴婢有幸成為奶娘已是滿足,不敢再高攀。”
她表情謙卑,雖抱着小孩子,卻是樣樣禮數周全,我感嘆了兩聲,心中道,這侯府的禮數真是不錯。見我不再發問,她又抱着小娃娃在前頭引起路來。
小娃娃趴在她的肩頭,一雙圓碌碌的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沖他作了個鬼臉,他竟然咯咯的笑了起來,我一時間玩性大發,沒忍住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捏,他倒也不哭,卻是伸出手來将我的手指抓在小手中,我覺得心都要酥了,這小娃娃,也忒可愛了罷!
忽而腦間一個閃念而過,我開口問道:“那個,請問,你說的公子,可是府中的小侯爺蕭歸寂?”
奶娘又停下腳步來,小娃娃還抓着我的手,她沒敢貿然轉身,只是将身子側了側,将臉轉向我,又是微微欠身,回道:“回姑娘,正是。” 。
啊,我覺得自己又要呆了,蕭歸寂他兒子都這麽大了,他竟然還在外面追姑娘!我突然想起白秋倉同我說過的那位桃子姑娘,如今看來,這小娃娃就是桃子姑娘的兒子咯,啧啧,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