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1)
微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項之間。
我心中撲撲通通直跳,新婚之夜該做什麽,我就算之前不知道,看了這畫冊也是知道了的,何況我之前是知道的。我師父常教導我說,萬事開頭難,開了頭就會停不下來,比方說厚臉皮這種事情。
蕭瑟趴在我肩頭,雙手卻開始不老實,我想了想,伸手按住他的手,做了最後的掙紮,“那個,你不是說有事情要跟我說嘛?”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一面往我身上貼,一面低聲道:“明天再說。”
于是——
十月寒秋春光流,月滿東閣滿室旖。
數年相思一夕解,亭臺樓榭皆沉寂。
但有點滴嬉耳語,飄然渺兮雲風立。
清宵雨落已過半,翌日三竿始身起。
陽光傾灑,我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一面捏着蕭瑟的臉叫他起床,一面估摸着蕭家二老在花廳等了這麽久會有多大的火氣。蕭瑟才剛睜開眼,門外便想起了敲門聲。我捏着他臉的手一抖,撇了撇嘴,“都怪你,這麽晚了!”
他擡手握住我的手,看向房門的方向,“什麽事?”
敲門聲一頓,門外傳來一個諾諾的聲音,“少爺少夫人,老爺和夫人出門去寒潭寺拜谒了,大約過幾日才回來,夫人說讓少爺和少夫人不必憂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蕭瑟淡淡回着,卻又閉上了眼。
我拍拍他的臉,推着他的身子,“你怎麽又睡?有那麽累嗎?你還沒給我說要說什麽事情呢!快起來。”
他恩了一聲,卻突然伸出手拉了我一下。我趴在他胸前愣了一下,剛要起身,他卻将胳膊搭在我背上,緊緊桎梏着,我竟動彈不得。
“你幹什麽?”我趴在他身上,覺得有些窩火,折騰的是他,賴床的是他,現在這又像什麽樣嘛,江湖傳聞中冷靜沉穩的百裏閣蕭閣主,實際上像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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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事情啊。”他打了個哈欠,摩挲着我的頭發,“應該是昨天要與你說的。”
他雖還是眯着眼,語氣卻正經起來,我恩了一聲,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躺在他身邊,聽他說起這個帝國最最隐秘的事情。
說百年之前,天下中州,大雲初建國,一切都并不穩定,尤其是被亡國并入大雲版圖的西樓之國。西樓之國,地處西北之地,國中人多勇士,又擅毒蠱,在之前的四國中,雖不是最弱勢的,卻因國土貧瘠人口稀少而不受重視。當年北陵并三國,各有緣由,且不論其餘兩國因何被并滅,這西樓卻是因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将軍,傳說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是那個時代的戰神。但他的死因卻有些不可思議,蕭瑟說,他死于本身對媚藥的極力克制。對于一代将軍來說,這難免過于可笑。不光如此,這位将軍還是北陵王後的哥哥,于是一切便就順理成章。
“但是……”蕭瑟睜開眼睛,微微嘆着,似乎有些疲憊,“當年西樓被滅,赫連氏一族沒有除滅幹淨,也怪當年先輩們心軟,留了一個小嬰孩。本也是相安無事。可從四十多年前開始,頻頻有不明勢力騷擾邊境,帝國看起來平定安寧,實際上卻埋着一根足以覆沒的毒瘤。”
“你姑姑當年陰差陽錯的入宮,就與他們有很大的聯系。本來不該是這樣的。”蕭瑟說着,語氣有些悲憫,“謝蕭兩家不該相互猜忌,不該有所隔閡,可那只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操縱着這一切,讓你姑姑入宮,離間兩家關系,他們很聰明,很懂得逐個擊破。”
頓了頓,他低頭輕輕吻了我的額角,語氣中帶着些歉意,“對不起長歌,我這麽急着跟你成親,也與這個有關系,不僅僅是因為我想與你成親,還是要告訴那在暗處的人,謝蕭兩家沒有破裂,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靜靜的聽着,覺得頭發發麻,這就是他所說的“大局”了罷?果然是夠大的,原來我們的婚姻是會關乎到帝國存亡的……啧啧,想想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
“恩,我知道了。”我抱着他的胳膊,略一猶豫,問道:“可是,阿瑟,為什麽我們謝家對帝國這麽重要?就因為我爹是武林盟主嗎?那若是下一屆武林大會,換了盟主,你是不是就該娶別人了?”
蕭瑟輕笑了一聲,又将我往他懷中帶了帶,“不會,我不會娶別人。長歌,我以前跟你說過的罷,謝家是君上安排在民間最為隐秘的力量,知道為什麽是謝家而不是別的武林世家嗎?”
我老實的搖了搖頭。他又笑了笑,解釋道:“帝國最隐蔽神秘的暗衛青羽衛,是由謝蕭兩家共同管理的。蕭氏嫡長子和謝氏嫡長子都是未來的青羽衛指揮使,這是從四國時代就傳下來的規矩,不論是你爺爺還是你爹,抑或是你哥哥,雖然一直隐在民間武林,肩上擔負的卻都是護衛帝國責任。”
我震驚了,原來我哥還真是青羽衛的,竟然是那個負責帝國安穩情報的神秘組織的頭頭兒,我爹也是青羽衛的,我爺爺,我祖爺爺……謝家這麽厲害,我真的不知道。從沒有人給我說過這些,他們大約是認為保家衛國是男人的事情,我哥沒有說過,我爹也沒有說過。
我記起許多年前那個上元夜,我在孤白城花燈滿目的大街上見到行色匆匆的哥哥,那時起,他便已經開始進入青羽衛執行任務了罷?還有前些日子在臨南,他回老宅是因為要在那裏查事情吧?
“長歌。”蕭瑟的聲音又輕輕響起,帶着千般無奈,“若不是真到了沒奈何的時候,我也希望你什麽都不知道,無憂無慮的在這侯府裏做你的少夫人。可是我也知道你閑不住,定然還是要出去闖江湖的,而我也不可能會時時刻刻都護在你身邊,現在告訴你這些,是要你以後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要被那暗處的人傷到。”
我窩在他臂彎中,輕輕的恩了一聲,“我會小心的,再說還有小花在,他雖然打架功夫不怎麽樣,可是逃命的功夫好啊。你放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就好,不用太擔心我,我師父常教導我說,只有家國安定,才有兒女情長。你們一個個都那麽厲害,我才不會拖後腿呢!”
剛剛我想到,他說蕭氏嫡長子和謝氏嫡長子都是青羽衛的指揮使,那我哥是謝氏嫡長子,蕭瑟是蕭氏嫡長子,怪不得他們早就認識,怪不得那天我爹同他爹聊得那麽歡快,大家是早就認識了罷。
這世間的事情,果然沒有什麽太篤定的巧合
皆是因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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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因果,種因得果。
太寧十六年八月二十八,本女俠我達成了十月懷胎的任務,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此前的十個月,蕭瑟時常離開家去外面奔波忙碌,而我被蕭瑟他娘牢牢的看在侯府中,除了偶爾蕭瑟回來時大發善心帶我出門溜一圈兒,他娘連侯府大門都沒讓我出。我被悶得快要發瘋,他娘看着,大約是不想她孫子将來也遺傳了變成一個小瘋子,就将我的一群小夥伴叫到家裏來陪我玩耍。
開頭三個月,大家都很樂意往侯府跑,管吃管住不用幹活,頓頓都有茶葉蛋和切糕,誰能不樂意呗。但後來就覺得無聊了,先是白秋倉不大過來了,而後花間過竟然也時不時的消失一陣子,連着特意從寒家堡搬來陪我解悶兒的小鹿也在某天悄悄留書出走……
我琢磨着,做點什麽也好,繡花?我不會。跳舞?我這身子沒法跳。唱歌,好像有點擾民。看戲?我不喜歡……想了一個圈兒,還是覺得無聊至極。于是我向蕭瑟他娘申請回錦岐山去——回去還可以調戲我師弟,不至于這般無趣。
他娘一口回絕了我,卻在第二天就發帖将含煙姐姐請了過來。我心中一動,其實調戲師弟和調戲含煙姐姐也是一樣的罷。于是,被我折騰了有月餘,含煙姐姐面容消瘦憔悴不已的回去了。
那之後,唐畫錦和段晖專程來看過我,但沒待夠一個時辰就匆匆離開了。師父也來過,但卻只盯着我的肚子不說話,過了一陣子就走了,沒帶走一片雲彩。
蕭瑟那家夥越來越忙,終于到了終日不見身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守活寡一樣。每日裏倚在水榭欄杆上唉聲嘆氣,嘆着嘆着,就到了生産的日子。
撕扯的疼痛,難以言說的痛苦,這是一種有過一次絕對不想再有第二次的感覺。所有親人家人愛人被隔離在門外,身邊只有滿臉皺紋的穩婆和手腳麻利的丫鬟。痛到不想喊,有一瞬,連睜開眼的氣力都沒有,甚至會想,就這樣吧,一起死吧,誰都不要了,誰都不管了好不好……
不過現在那令人厭煩的感覺和無聊的日子都過去了。孩子他爹還是時常忙碌,除了花間過會時不時的跑來看看他主人我,我的小夥伴們已經不大常過來了。不過也無妨,我有了玩耍的新的小夥伴嘛,啊,對了新小夥伴的叫蕭清安,不要問名字是誰取的,反正不是我。
太寧十六年臘八,在教了蕭清安幾個月後,他還是不會說話,我又氣又急,耐心都給磨光了,可蕭清安他奶奶卻說:“要再過幾個月才會說話,他還小。”
我覺得實在是無聊,在花間過的慫恿之下,我連臘八粥都沒喝,就把我那傻兒子扔在家裏,揣半聲笛出去找他爹去了。
23 亂亂亂亂亂亂
說是去找蕭清安他爹,可我并不知道他在哪裏。
花間過說:“去明安吧,百裏閣總堂在那,蕭閣主應該也在罷。”
我想了想,覺得也對,雖然帝國的暗湧叫他和哥哥都很是頭疼,但百裏閣的事情也是需要他去處理的。于是決定南下。
才出了帝京,還沒走出城門多遠,我便遇上了一個人。他快馬風塵,一晃而過的臉上帶着些焦急的神色。我勒馬回身望着他的背影,掉轉馬頭回帝京走去。花間過跟了上來,有些疑惑,卻只撓着頭不出聲。
我同他解釋道:“方才過去那位,是我師弟,他這麽急,該是出什麽事情了,若是錦岐山師父出什麽事兒,我又跑出來了,師弟怕是找不到我。”
一路跟着師弟飛馬,卻見他果真停在了侯府門前。
我想了想,繞到後門,又回到了侯府,于是我們的第一次離家出走江湖的計劃就以失敗告終了。
師弟來找我,的确是師父那邊出了點事情。
師弟說:“師姐,師父前些日子跟人交手受了重傷,每日裏就念叨着你的名字,你若是有空兒,就回去看看她罷。”
“跟人交手?”我皺起了眉,師父隐居十二年,從沒有仇家找上門,這次怎麽……
師弟說:“前些日子師父路經樂其山,被人伏擊……”
“伏擊?!”我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有些急了,“師父怎麽會去樂其山?又怎麽會被伏擊!小風,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神色微微猶豫,師弟抿了抿唇,開口道:“師姐,去年九月,阿寂哥哥被下毒,謝大哥和寒公子去漠北調查,事情的确與黃紗教有關,而且……還與幾十年前西樓故國有關,不過這也只是猜測,查了一年都沒有什麽确鑿的證據。前些日子,有人傳聞承影劍出世,武林盟聯合前輩尊者尋找此劍,以阻止天下之亂,師父受托前往樂其山,然後就……”
上古名劍承影,只見劍胄不見劍身,傳聞中,得之可憑古劍神力覆亂天下。
怪不得蕭瑟這些日子這樣忙碌,原來在這十幾個月中,既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
我定了定神,靠在桌子坐下來,擡眼看向師弟,“師父現在怎麽樣?”
“好多了。”師弟說,“就是經常念叨着想你。師姐,你若不忙,就回去看看師父罷。邊境犯亂,君上召我回來守邊,你不在了,我又離開了,師父一個人,很寂寥。”
我點了點頭,“好。等過完年,我就回去。”
我想着總歸是到了臘月了,現在去了錦岐山,怕是等過年時也回不來了,雖不是第一年在侯府過年了,可這是我與我那傻兒子的第一個新年。我覺得,我得陪在他身邊
我是這麽想着,卻沒有想到,直到那一場并不驚心動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唯美的殺戮之前,我竟再沒有回去看過師父。
師弟只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我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子愣,眼睛突然被幽幽金光閃了一下,我連忙回神,卻見師弟剛才坐過的椅子上,一枚精巧的令牌安靜的躺着,令牌上上古白虎之獸怒吼嚣張。
我捏在手中看了一陣子,也沒瞧出着令牌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沒有一個字符,只有一只虎獸張狂,這樣奇怪的令牌,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嘆了嘆,正想着起身去将軍府将令牌送還回去,一陣震耳的啼哭聲由遠至近而來——哦,我那傻兒子又在哭了。
将令牌收到袖中,剛邁出屋門,便見到蕭瑟他娘親抱着蕭清安小朋友正往這邊走着。
“長歌啊……”蕭瑟他娘叫了我一聲,聲音中帶着些焦急“安安一直哭,你來看看這怎麽辦啊……”
蕭清安原本是伏在他奶奶肩頭哭着的,卻突然轉過頭來朝我伸出了手,他還不會說話,只是嘤嘤的哭着。我伸手将他接過來,輕輕拍着他的背,咳了一聲,我說,“好了,別哭了,乖啊~~~”
想來小孩子還是比較依戀母親的緣故,我将他抱在懷中不大一會兒,他就不哭了。還伸出小手握着我的頭發絲兒咯咯的笑了起來。蕭瑟他娘貌似有些眼紅,伸出胳膊來逗着蕭清安,可我那傻兒子卻不搭理他奶奶。
蕭瑟他娘笑了笑,在他小臉上輕輕捏了一把,道:“還是跟娘親啊,一抱就不哭了。比你爹小時候強多啦。”又笑着看向我,同我講蕭瑟小時候的事情,“你不知道啊,寂兒他小時候哭起來是沒完了的,就算是我這個親娘抱着也沒奈何,只能等他哭累了,自己睡着了,一家人才得安靜啊。”
我驚了驚,蕭瑟那樣的人,原來小時候也是愛哭鬼嗎?看來,一個人無論成年後有多大成就,小時候倒卻是沒什麽大區別的。
蕭瑟他娘又拉着我說了一陣子話,大抵都是蕭瑟小時候和他妹妹小時候的事情,我沒見過他妹妹,倒是不大感興趣,但他小時候的事情,我還是挺感興趣的,畢竟是我錯過的他的成長和生活。
這樣一說就是幾個時辰,我就把要送還令牌的事情忘了。
天蒙蒙發黑,一家人正在飯廳吃飯,桌上臘八粥熱氣騰騰,攪動着軟軟的香氣,我有些慶幸自己又跑回來了。忽然府門處聲聲通傳而來——“少爺回來了。”
一口粥嗆在喉間,我捂着嘴咳了起來,再擡眼時,溫暖的飯廳中寒風一陣,玄色大氅上幾朵散落的雪花迅速融化着,清俊的眉眼間帶着微微的疲憊,與我對視的那一瞬卻抿唇笑了起來,叫人覺得好像這冬日的嚴寒就如同他肩頭的雪花那樣片片融化
說起來他已經有近半個月沒有回來了,我都快要習慣了他不在的時候了。這次他突然的回來,我心中自然欣喜,所以當他在我身邊坐下,悄悄伸出手來握住我放在桌子下的手,冰涼的手溫雖讓我抖了一下,卻也立時紅了臉。
蕭清安他爺爺和他奶奶都是很解風情的人,只是在飯桌上随意問了問近期的情況,散桌時,倒是也沒有要求蕭瑟過去書房。不過蕭清安本人,就沒有那麽有風度了,任誰過來抱他,他都會哭,只有我和他爹抱着他時,他才安靜下來,圓碌碌的眼珠子轉動着,朝我們笑,這倒是叫我連想揍他屁股都下不去手了。
回到我們自己的房中,只是轉身掩門的空隙兒中,蕭瑟便從側邊将我抱住了,蕭清安的小臉貼在我臉上,吐了我一臉的口水。
我忍了忍,沒忍住,将他們父子推到一邊,找來毛巾擦了擦臉,本想着将他們數落一番,可回頭見到他們一大一小都瞪着眼一副無辜的表情,我就沒開口。
蕭瑟抱着兒子,眼睛卻直勾勾的勾在我身上,“長歌……我很想你。”
我恩了一聲,一邊推着他湊過來的大臉,一面擋着兒子跟着湊過來的小臉,“停!你們倆,給我坐到那邊去,老老實實的。”
他像小孩子一樣撇了撇嘴,老實的靠到了一旁。順手把兒子放到了床上趴着——傻兒子還不會坐着。
我看着他,問道:“外面是不是出了很多事情?”
他微微一怔,笑了笑,又悄悄往我這邊靠了靠,“還好,你又沒出去亂跑,我還能應付的過來。”
我挑眉看他,“我倒是也想出去啊,你兒子那麽煩,整天都要跟我黏在一起!一離得遠了就哭,比你還煩。”
蕭瑟偏過頭捏了捏兒子的臉,眼見着蕭清安撇了嘴,我伸手打掉蕭瑟的手,“你別動他。”
孩子他爹拖着腮看向我,有些委屈的樣子,“我怎麽覺得,你現在更喜歡他呢?這可怎麽辦啊,在外面累的要死要活,回家媳婦兒還不喜歡了,我真是傷心啊……”
我呵呵一笑,“滾!”
他一副更受傷的樣子,捂住胸口,裝模作樣的沖着蕭清安叫着,“啊怎麽辦,兒子,你娘要爹滾啊……唉!心痛啊心痛!”
蕭清安拍着手咯咯的笑了起來。蕭瑟一挑眉,“你個小家夥,還笑!”
看着一代閣主小侯爺越來越犯二逗比的行為動作語言,縱然是閱讀過無數霸道侯爺愛上我這樣話本子的人,本女俠我也忍不住笑了。
笑過之後,便就又正經起來,那些關乎着謝蕭兩家存亡興衰的國事,就算我再不想知道,也是要關心的。不為別的,就為眼前的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蕭瑟講着的這幾月來發生的事情,與師弟講的差不多,只不過又擴散開講了講,更詳細一些,當中提到我哥和寒傾又去了漠北,提到我爹的武林盟怎麽樣怎麽樣,提到傾覃宮葉宮主和總報的柳堂主怎麽樣,提到小鹿在寒家堡怎麽樣,提到那個神秘連青羽衛都查不到背景的殺手組織……
他幾乎将所有的一切都提了個遍,從江湖到朝堂,卻獨獨沒有提起我師父受傷的事情。
他不提該是不想叫我擔心,于是我也索性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靜靜的聽着他講完,拍着已經不知何時睡過去的傻兒子,輕聲問他:“阿瑟,你說西樓故國那群人,除了漠北黃紗教,在中原武林或者朝堂,應該是有內應的罷?不然不會一次次都這麽順利,一次次都躲過青羽衛罷?”
他起身繞到我另一邊坐下,伸手擁住我的肩,“我和昭熙兄,也是這麽認為的,包括岳父大人,我們這幾月正在調查到底是哪個門派或者組織,朝堂那邊,君上和我爹正在處理,倒暫時不需要我們擔憂。”
“有頭緒嗎?”我問。
蕭瑟點了點頭,卻是嘆了嘆,語氣竟有些沉重,“除了那個神秘的殺手組織,江湖中只有傾覃宮有這樣的動機和能力了。”
“傾覃宮?”我心中一驚,葉大哥他……
“恩。”蕭瑟微微皺起了眉,又将我擁的緊了一些,低聲道:“傾覃宮原本就是東平國王族遺後,這些年來屈居于江湖民間,有策反之心也是應該的,何況,邊境小亂,犯者乃是琴中小國,位置又在當年東平故國的近鄰,所以……”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腦袋,又是一嘆,“長歌,我和岳父大人都不願意相信葉宮主是那樣的人,可是幾乎每一次出事的時候,他都出現過,現在的情況,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啊……”
自打九歲見他第一面起,到在那八角亭中看到他如梨花美人舞般的笑意,擁有那樣幹淨動人的笑容的人,會做這樣的事情嗎?我不知道,我還該不該相信他,但我相信我眼前這個男人,我的夫君,我兒子的爹爹,蕭歸寂。
我心中想着,不禁有些傷感。嘆了一嘆,突然想起師弟中午離開時留在這樣的那個令牌,于是便掏出來,給蕭瑟看,“阿瑟,你看,這個是什麽?是兵符嗎?畫着老虎的。”
我仰頭瞧着他,只見他微微怔了一下,忽而卻皺起眉來,“你怎麽會有這個?”微微一頓,還沒待我回答,便叫了一聲“糟了,南風下午時被派往邊境,我進城時,他剛剛帶兵出了帝京,快馬行軍,這會兒大約已經快要到秦州城了。”
看他這反應,我便知道這東西真的是兵符了,不禁心中一驚,從前在山上時,師弟曾說過兵符對一個軍隊的重要性,沒有兵符,縱你有通天本事也無法調遣兵将。我的師弟果然不靠譜,這東西都能拉下,可是沒有兵符他是怎麽從帝京将軍隊帶走的呢?
蕭瑟說:“這次領軍的是他們兩兄弟,這令牌各自一半,估計該是南黎用了另一半帶着大軍走的。可要是到了邊境,沒有這一半,他們的軍士是不會上戰場打仗的!”
“那怎麽辦?”我有些急了。暗暗怪自己沒有及時将這東西送回去。
“別急。”蕭瑟松開我站起身來,一面穿着衣服一面往外走着,“我派人走一趟好了。”微微一頓,回身望着我笑了笑,“長歌,等我回來。”
等他再回來時,溫存笑意兒女情長,卿卿我我耳鬓厮磨,都融在那一刻相逢團圓的歡樂當中。不過我們都沒有想到,自這天之後,我的生命,向着一條名字叫作悲戚的路,出發了。
24 炒雞大反轉
臘月十三,天色蒙蒙的灰着。
我正無聊的趴在床邊逗着蕭清安,房門卻被突然的撞開了。
暗色玄衣金雲紋絡,是青羽衛!我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将蕭清安護在了身後,手按在腰間,屏息凝神的注意着門口一切動靜。
然而那人只在門口立了一瞬,便突然的倒了下去,感覺像是受了什麽重傷一樣,他身後也沒有什麽人再進來。我想了想,覺得這裏是侯府,守備森然,一般人該是進不來的,這人又是青羽衛,應該是向蕭瑟來禀報什麽東西來了。
這樣想着,我抱起蕭清安,小心地走了過去。走近了,我才發現,這人竟然全身是血!我忙過去來想将他扶起來,奈何我懷中還抱着蕭清安,實在騰不出兩只手來扶他,便蹲下身來,問他:“你怎麽了?”
那人微微擡了下頭,眼睛半眯着,口中斷斷續續的發出幾個音節,我俯身仔細一聽,他說的是:“老……大…指……揮使……兵符……老大……”
兵符?我心中一驚,難道是前些日子蕭瑟說派人送往邊境的兵符出了問題?來不及多想,我丢下這位青羽衛的大哥,抱着蕭清安直沖向蕭家書房。
書房外并沒有把守的小厮,裏頭蕭瑟和侯爺父子兩人似乎正在商量着什麽事情,見我突然推門進來,都是一愣。我急急的躍到蕭瑟身旁,“阿瑟,你快去看看,有個青羽衛倒在我們房門口了,他說好像是兵符出了什麽問題……”
蕭瑟眉間一凜,迅速奔出了書房,侯爺将我拉住問了問詳情,也跟着往我們的屋子走去。看着一向淡定的蕭家父子都是一副急沖沖的樣子,我知道,這是出了大事兒了。的确,兵符出了問題,怎麽能不叫大事兒呢?
我把蕭清安送到他奶奶那邊,又跑回院子的時候,正和準備出院子的蕭瑟撞了個滿懷,将我扶了一扶,還沒等我發問,便說道:“長歌,兵符被劫,我得出去一趟。”
我點了點頭,“什麽時候回來?”
他搖了搖頭,擡手撫了一下我的頭發,“不确定,大概得明年了。”
這個年,終究是不會平靜了。我恩了一聲,沖他笑了笑,“照顧自己,多多保重。”
“你也是。”他也笑了一下,不再停留,越過我,朝着侯府大門走去。
“你也是。”這是在那場明安隐山的鬧劇之前,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你也是。
陪蕭清安在侯府過完了年,大年初一晚上,我和花間過蹲在侯府大門頂上,望着絡繹不絕前來拜谒的達官貴人們,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日子,還有半個月就是蕭瑟的生辰了。我記得去年他生辰時,我正懷着蕭清安,就沒有怎麽為他的生辰操累,全然是他娘在操辦的。本來想着今年親自為他的生辰操辦一下,結果前些日子有百裏閣的弟子來報說,蕭瑟可能趕不回來了。
于是我有些發愁,花間過說:“主人,你可以去找蕭閣主啊,給他個驚喜丫。”
我眼前一亮,覺得甚有道理,算了下日子,從帝京到明安,半月的時間足夠了,還夠在寒家堡停一停看看小鹿的情況。說走咱就走啊,風風火火離侯府啊。
正月初三,吟州在望。
花間過趴在馬上哼哼着:“主人能不能慢一點,快累死了……”
我說:“到寒家堡歇一歇罷,別哼哼了,快趕路吧。”
到了寒家堡,小鹿卻不在,但因着我是侯府的兒媳婦兒,寒家人待我倒也算恭敬,尤其是寒夫人熱情的招呼着下人為我準備休息的地方和吃食。我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吃完飯後,又派人帶我們在寒家堡內游覽觀光。
我找了個借口将寒夫人派來的人支開,拉着花間過在寒家堡後院轉了兩圈,待天色暗下來要回去時,一回頭卻發現花間過竟然不見了!
這家夥明明剛剛還在的啊,跑哪去了?我一面沿着剛剛來時的路線找他,一面在心中祈禱着他不要被當成壞人給寒家堡的人抓了去才好。這樣想着也就沒有注意前頭的路和人,于是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倒是個熟人,冷冰冰的一張臉,見到我時微微蹙了一下眉。我也驚了一驚,但随即反應過來,便笑着同他打招呼,“寒大哥,你回家了啊,我哥呢?”
沒錯我撞到的這位便就吟州寒家大少爺寒傾。
寒傾說:“我回來有些事情,你哥還在明安。我還有事兒,不陪你了,先走了。”
說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我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直到寒家堡的下人帶着花間過找過來,才回了神。花間過一臉委屈的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扁着嘴道,“人家只是去那邊看了會兒美男嘛,主人你就把人家扔下了,嘤嘤……”
我:“……”
在寒家堡借住了一夜,第二日離開時,全堡上下都來相送,卻獨獨沒有見到寒傾。問了寒夫人,寒夫人卻道:“小傾他一直在外奔波,沒有回來過。”
我訝然,又有些疑惑,若是這樣,那昨日在後院遇上的那位,又是誰呢?耳邊傳來花間過催促啓程的聲音,帶着微微的疑惑,翻身上馬,離開了吟州。
離開帝京以先,我和花間過是計算好了到達明安的時間的,但我們顯然沒有想到這路可能出現什麽會将計劃的時間打亂的意外。比方說,我們現在被困在一間只有一扇天窗的地牢裏已經約莫有四五天了。
話說我們出了吟州城,才走了十餘裏,便遇上了一群打劫的,起先我們把寒夫人給的盤纏之餘全然教了出來,然而那些打劫的卻絲毫不動心,還沒待我們将從侯府帶出來的盤纏也交出來時,他們就動手了。
這次出來,因為沒有料到這些打劫的是不過年的,我并沒有帶多少毒物,只藏了十六根袖針,可對方卻足足有幾十人,花間過逃命雖快,但卻又拖了一個我,自然是跑不了多遠就被人家一棍子敲暈了。于是我們便被套了黑色的頭罩帶進了這個陰森的地牢中。
不過我與花間過并沒有被關在同一間牢房當中,他似乎在我隔壁,聽着聲音是經常被揍的,我聽得心急卻沒有任何辦法,只暗自祈禱着蕭瑟能發現我們被劫了,然後來救我們。
說來也怪,這些人只是将我捉了來,卻并不理睬我,每天給一頓飯,不給吃飽卻也餓不死;也沒有人來盤問我,似乎就只是覺得自家地牢太多不扔個人來住着不舒服一樣。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額,我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外頭的時辰我完全不知道了。
那日頭頂的天窗裏依舊散進零星的光點,我正第無數次勘察環境,準備挖個洞逃開,一側的牆壁上突然傳來了咚咚的聲響,我一驚,忙靠了過去,将臉貼在牆壁上聽了一會兒,只聽到花間過微弱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不行了,你……保重……”
我愣住了,雖然我不曉得這幾天他究竟為何一直挨揍,但想想也許是因為長得好看,又或許是因為他與我一樣總是在伺機挖洞逃走,但不幸的是他總是不注意就被人發現了,不禁覺得他可憐起來,認識這麽久,他似乎一直都在挨揍,卻因為每天能吃好喝好而對我不離不棄,就連我們被打劫到這裏時,他都沒有放棄我自己逃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