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2)
覺得他委實是個好跟班的。
那邊很快就沒了聲音,我急的大叫起來,喊了幾聲“小花”和“花間過”都沒有人回答,卻将看守的人吸引了人,但看守的人也并沒有在我這邊停留,直奔到隔壁,我聽到開牢門的聲音,又聽到他們擡起什麽東西的聲音,然後就看到被擡着我花間過從我牢房門前經過,靠着幽暗的燈火之光,我看到他緊閉的雙眼和臉上紫紅的傷痕。
我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單是臉上就如此,那身上要受了多少傷啊。他雖是個采花賊,卻從未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跟了我之後,又那麽溫順和藹,大家都喜歡的一個人就這麽在我眼前離開,永遠不會回來了!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靠在牢門上,緊緊咬着自己的衣袖,發誓要沖出這裏替花間過報仇。
第二日,也或者只是過了幾個時辰,地牢的大門吱呀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燈火昏暗,隐隐約約一陣略熟悉的香氣襲來,我心中一驚,腦中反反複複着三個字“不可能”,卻抵不過這香的引誘,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不在那間陰暗狹小的地牢了,這一處明朗典雅還微微帶着點奢華的房間,我很是陌生,從前并沒有來過。房間內并沒有什麽侍候的仆俾丫鬟,但門口卻站了兩個,瞧着筋骨寬大,倒該是兩個練家子。功夫應該都不算低。
我還是被囚禁着,只是換了個比較舒适的地方罷了。我并不認為這一切都是花間過的功勞,他現在應該比我更享受着這種優厚的待遇。
我本以為他說的不行了是受不住死了,可他卻……
他是個叛徒。
被關在這裏的第二天,我在房中見到了花間過。
他還是那身妖嬈的打扮,巧笑倩兮。臉上的傷卻一掃而光,水嫩嫩的泛着紅暈。
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罵道:“叛徒!”
花間過笑着,随手撈起桌子上的茶杯玩弄着,淡淡道:“謝二小姐這一聲叛徒,在下難以擔當啊,在下從來就是複國軍的人,從來未曾背叛過組織,又何來叛徒之說呢?是二小姐您想多了罷?”
複國軍?我驚訝的望着他,的确他此刻的行為舉止的确不像是一個采花賊,原來他一直潛伏在我身邊,是為了西樓故國的複國大業而存在的?這麽說,我們這次被擄來這裏,其實也早就是他們安排好了的?
我定了定神,問他:“你既然不是采花賊,那麽那天和那個什麽聖使……”
他笑了笑,似乎不在乎将個中秘密洩露,只将這些日子來的一切都講給我聽,“那是演的,我們提前收到消息,說二小姐要從那條道上走,早就在那裏候着了。呵,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演的,二小姐你雖然笨了一些,蕭歸寂卻是聰明謹慎的很,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騙得他的信任的呢,真是有些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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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我從貢海負氣出來,明明就是臨時的決定,除了那個江湖總報的柳堂主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啊,難道江湖總報竟然也是西樓故國的複國軍中的一員?可若是那樣,那個柳堂主根本就沒有必要在蕭瑟中了蠱毒時出手相救了……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麽呢?
我咬着牙看着眼前的人,手下意識的按向腰間,卻又是一愣,我的半聲笛不見了!
擡頭看向花間過,他斜眼瞧着我,又是一笑,“不好意思二小姐,您那寶貝我們給收了,等哪天您相通了,我們再還給你。”
“想通什麽?”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難道他們是想叫我做大雲的叛徒?
果然,花間過啊了一聲,微微一笑,“是他們還沒有告訴你咯,那就由我來說罷,你只要同意将江湖乾坤令拿來交給我們,我們便就可以放了你。
江湖乾坤令!我冷笑一聲,“你們倒是好大的胃口!”
花間過聳聳肩,眨了眨眼,“随你怎麽想,總之我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說着起身往門口走去,當中又停了一停,回身看向我,“啊對了,你還不知道的吧,現在江東大旱,民不聊生,你們大雲的君上正命令你們家那位閣主到處通緝你呢,你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待在這裏好好想想吧。”
說着又轉過身去,我忙叫住他,“等一下!”
他回身笑着看着我,“想知道為什麽通緝你?二小姐,你身上有關乎天下蒼生的調倉令啊,哦,當然現在是在我們手中的。”
“怎麽會?”我忙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調倉令怎麽會在……”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打斷我的話,“一個多月之前,謝家二小姐路經寒家堡,偷走了調倉令的事情,如今天下人人盡知啊,至于調倉令為什麽在你那裏,看在以往的情分兒上,我只能告訴你,寒家大少爺就是那個神秘的皇商。”
寒家大少爺!寒傾?不不不,不會的,不會是他的。
有關這件事情所有的線索一一聯系在我的腦子裏,那樣恐怖可怕的現實就在他們的三言兩語中抖落出來,我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那個雖然一直冷着臉卻一直很溫和的待我的大哥哥,竟然是帝國的反叛者,更可怕的是,若他是反叛者,那麽整個寒家堡……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這一件件近乎離譜的事情,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和承受力。
我坐在床邊想了一夜,第二天花間過又一次過來時,我告訴他,我願意去偷江湖令。
不管怎麽樣,我總是要出去一趟,總是要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誠然現在這情況已經很清楚,只是我不想相信,原本看起來溫和無害的人,竟然是最最意想不到的毒蛇。若是哥哥知道了,該會多麽傷心啊。
我被關在這裏不知道有多久,日子一天天的流失,唯一通風的小窗外已經飄進陣陣花香,大約是春天已經到來了。問了花間過,他告訴我現在已是三月初,我心中一驚,我竟然已經被困在這一處近兩個月,蕭瑟的那個生辰始終是沒有趕上了。
在我消失的這兩個月中,外面的人大約都以為我已經死了罷?不過話又說回來,縱然我對花間過表明了我願意幫助他們的決心,可他們卻依舊不肯馬上将我放出去,不僅如此,他們還每日裏有意無意的在我窗子下面聊天,而聊天內容無外乎就是與侯府和飛雪山莊有點關聯的。
比方說,江東大旱,君上大怒,侯爺拿侯府一幹人性命保證我是被冤枉的。其實想想也不錯,我的确是被冤枉的,那調倉令長什麽模樣,我現在還都不知道,就被白白扣上了偷令牌的罪名,實在是冤枉的很啊。不過這話既然是從他們這些策反者的口中說出來的,我便只能表現不甚在意,即便聽了也與沒聽到一樣,甚至還需得表現的與他們一樣“同仇敵忾”,巴不得侯府的人死光光——死你妹啊,我兒子我夫君都在,你們這群反賊才不得好死呢!
啊,當然這些話我只能在心裏默默的念叨着,大部分時候,我還是會冷着一張臉,極力的表現出對外面那群我的小夥伴們的漠然和不在意,甚至于仇恨。
三月初三,大抵是外頭有人知道我被關在這裏,所以便派了人來救。
那會子我正趴在窗子上看屋子後面一片湖水粼粼波光,心中略有些惆悵。身後突然傳來細微的響聲,我回身,便瞧見暗色玄衣金雲紋絡、偌大的鬥篷帽檐覆蓋了大半個臉,一名青羽衛的小哥輕手輕腳的靠到我跟前,抱了抱拳,低聲道:“指揮使派屬下來救少夫人出去,請少夫人跟我來。”
我斜眼睨着他,待他一轉身,便嫉速出手将他按到在地,大聲的呼叫,将花間過引了過來。那被我按倒在地上的青羽衛倒是沒怎麽掙紮,只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恰逢花間過帶着人推門進來,我忙擡眼望過去,急急的說道:“小花,快點,他是青羽衛,快點抓他去審問。”
花間過微微皺了下眉,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命身後的人将那青羽衛的小哥帶走了。
他自己卻留了下來,盯着我看了一陣子,問道:“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
我笑了笑,“既然都答應了要幫你們,自然就不會再與他們有什麽牽扯啊,跟了我這麽久,小花,還不了解我的脾氣嗎?恩?”
花間過蹙着眉盯了我一陣子,淡然一笑,微微點了點頭,“二小姐果然爽快。”
我哼哼了兩聲,笑道:“那是自然,天下處處是江湖,就算改天換地,江湖不變,難道不是嗎?這朝代更疊,與我們江湖兒女哪裏有什麽關系呢?你說呢?”
花間過恩了一聲,“的确有理。”微微一頓,“你最好準備一下,主上這幾日可能就會放你去飛雪山莊了,不過你放心,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陪我一起?是監視吧?我心中冷笑,面上微微一笑,“謝謝。”
花間過也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屋子,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我手心額頭一片冷汗,剛才那個根本就不是什麽青羽衛,雖然有一樣的衣裳,可蕭瑟的手下從來不會叫他指揮使,他們都喊他老大,就像很久以前我在臨南謝家老宅遇上的青羽衛,他喊我哥作“二哥”,而不是“副指揮使”。
我知道,剛剛不過是一個試煉罷了。我通過了這個試煉。也知道了,他們,這群策反的帝國叛軍,已經因為某種原因等不及要行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毵毵大大的好機油
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終于和現在處于荒郊野嶺連爪機都沒有信號的毵毵成功對接(╯‵□′)╯︵┻━┻
口耐又美味的毵毵的讀者們(○` 3′○)千萬不要忘記你們現在灰頭土臉玩泥鳅的大大啊!
這一章很炫酷是不是,比較毵毵君可是心裏一邊狂奔着一萬只蚯蚓一邊寫的呀~
先撤鳥,等毵毵下一次掏出大哥大和我對接的時候我還會肥來的~
25 本卷又一大肥章
太寧十七年三月初七,也許是因着江東大旱的緣故,雖然只是在春天,天氣卻也有些略微的發燥了。
我被蒙着頭從那幽了我兩個月的地方出來,原本我是不曉得我們在哪裏的,但後來我聞見了傾酒家的桃花釀的香氣,那是哥哥最愛喝的酒,每回上錦岐山都會帶着,從不離身。于是我才驚覺,原來這裏是明安城,我竟被幽在這明安城的某一間院子當中兩個多月,果然是應了那句“最危險的地方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飛雪山莊這個地方,除了前年剛剛成婚時回來過一次,我也有許久不曾回來了,不僅是那裏有一個道貌岸然的盟主,更因為那片土地上沾了至親之血。
不過現在沒辦法,我必須得回去了,且是以不正當的方式,比方說翻牆進,再比方說挖洞進。
花間過的功夫在這兩個月中我不是沒有領教過,實在是深厚,甚至于與蕭瑟和葉大哥都能一較高下,卻不知他先前隐忍的那兩年我對他拳打腳踢外加調戲究竟是怎麽過來的,成大事者,隐忍內斂,這話果真是不假的。
因為有了花間過這樣的高手,潛入飛雪山莊便就輕松了許多。我沒有做任何的反抗,沒有做任何的掙紮,也沒有任何試圖逃跑的跡象——倒也不是因為我怕他,而是因為在來之前,他告訴我說:“二小姐,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這些年在下出入侯府,小公子體內的培嬰蠱還是在下親手種上的……”
這培嬰蠱是什麽東西,我曾有幸聽蕭瑟他師父秦飍老頭兒提起過,說是只要在嬰兒出生後的七日內種上,若非下蠱者死或者解藥解掉,則這蠱毒将會伴随嬰兒一生,并且會将嬰兒的身體拖累直至垮掉。而若是下蠱者要控制嬰兒那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如果花間過說的是真的,就算他不會拿蕭清安怎麽樣,我那傻兒子怕是要拖着病體過一生了。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只有蕭清安那肉嘟嘟的小臉在眼前閃過,雙手緊緊握起,将指甲掐進肉中。
借着微微的痛感,我深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沖他笑了笑,“放心吧,我既然說了會幫你們,就不會耍花招。”
花間過笑了笑,“最好如此。”
于是我如今才乖乖的跟着他來這飛雪山莊。
原本天下人就都在私傳謝家二小姐侯府少夫人偷了調倉令,我一旦出來被人認出來了,必定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可若是說起花間過為何非要叫我來飛雪山莊偷江湖令,當中倒确實有點類似于秘辛的東西。
江湖令就供在飛雪山莊後山謝家祠堂中,因為江湖令乃重中之重的東西,因此在通往後山祠堂的路上少不了陣法,若說單單有這陣法,花間過他們怕是也不需要我來了,偏偏最後一道打開祠堂大門的鑰匙是謝家嫡氏子孫之血。
不過這祠堂我只有小時候剛剛搬來的時候跟着家裏大人去過,後來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我記得那一次,家裏長輩設置陣法的時候,的确有将我的手劃破滴了血進去,那會兒我不明所以,只痛的哇哇大哭,現在想來就該是這樣陣法了,可當時被劃了手指的也不是我自己一個,我記得我哥當時比我哭的還要厲害,這麽說來,該是兩個人的血才對,且不說花間過他們是怎麽知曉的祠堂秘辛,謝家內部有內鬼這是肯定的了,不過這次,他們是失算了罷?
而事實證明顯然是我想的太過淺顯了,後山的陣法,花間過的确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帶着我闖了過去,并沒有想象中的箭矢流的,只是很平靜的如同走山路那樣的就過去了,這就更加說明這飛雪山莊中,有一只隐藏至深的鬼。
我一邊想着那只鬼可能會是誰,我們很快的就到了祠堂門前,瞧着門洞旁太極八卦形狀的圓盤機關,我突然升起些幸災樂禍的感覺,于是很主動的劃了手腕流了些血進去,就一邊往手腕上纏着紗布,一邊瞧着花間過等下會怎樣氣急敗壞。
不過前面說了,我想的太過淺顯。我正想着看他的笑話,他卻像是知道一般,沖我挑了挑嘴角,從腰間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裏頭暗紅色的液體被微微晃動着,我聽到花間過似是無意的嘆息,“謝大公子為了咱們寒護法真是甘願刀山火海流血流淚啊……”
哥哥!我大驚,面上卻保持的鎮定,只是笑了笑,“那是自然,畢竟是我哥啊。”
祠堂久閉的大門轟然而開,江湖令就近在眼前,而然還沒等我們邁出一步,祠堂內突然躍出近十名黑衣弟子将我們團團圍住,看衣飾,該是飛雪山莊派在此處守護祠堂的。領頭那人大約是認識我,微微愣了愣,開口喚了一聲“大小姐”,語氣中還帶着微微的疑惑。
我當年來祠堂時,的确是以謝家嫡氏長女的身份前來,自然是謝家的大小姐,看來這些年該是當年就在這祠堂中的,數十年如一日的守護一枚冰冷的令牌,為的是保全天下蒼生的安寧,我後來想,所有建立工業平寧天下的英雄人物,事實上都不及這些在背後默默守護的人功勞大,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這一聲“大小姐”喊的實在不是時候,被他這麽一喊,其他以兵戈刀劍相對的守護者們就都開始猶豫,而像花間過這樣狡猾的人,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身形嫉速轉動,刀劍聲響起又消失,不過片刻的功夫,這十餘個守護江湖令的高手便就都倒在了地上,當然他們并沒有丢了性命——就算花間過再厲害,也沒有到達可以一個人将十餘個高手在短時間內悉數解決的本事,不過是用了些下三濫的手段罷了。
祠堂高架之上,被天窗中天光籠着一層淡淡金光的令牌,乾坤一念。
将江湖令拿在手上,花間過丢出一個小藥瓶,道:“此藥配蕭氏至親的指間血可解貴公子之毒,二小姐保重。”
說着就轉身要走,我忙伸手拉住了他。他回頭,眼中有些疑惑,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守護者們,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算是大雲的叛國者了,你以為,我還有什麽顏面可以回去?”
“也是。”他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那二小姐的意思是……”
“自然是跟你們一起同流合污啦。”我嘆了一嘆,擡眼看着他,“你們組織沒有要求不收謝蕭兩家的人罷?”
花間過靜靜的盯着我看了一陣子,那雙眼中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看穿,半晌,他哈哈大笑起來,“沒有。”
我聳聳肩,“那就好說咯,那咱們以後就是同道了啊。”
花間過微微點了下頭,指了指我手中的小藥瓶,“那你兒子的毒……”
我捏起手打了個響指,蹲下身将藥瓶塞到方才那幾個被花間過打倒的守護者的領頭人的手中,對他說道:“若是盟主和旁人找來,你就将這個交給他們,告訴他們把這個交給蕭歸寂。”
說完,我站起身來,看向花間過,“走吧,這樣就行了。”
花間過點了點頭,擡腳走了兩步,卻又頓住,轉頭問我,“你就不告訴他用法?”
“不用,”我按着手腕間被紗布覆蓋的傷口,“有醫仙秦飍在,不用擔心什麽。”
花間過沒有再說話,只是迅速的帶我下山與等在山莊某個角落的馬車彙合,遙遙望見馬車時,花間過突然嘆了一嘆,“謝長歌,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冷血冷情的人。”
“第二?”我側頭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這麽說還有比我更冷血冷情的人咯?”
“她叫許多情,”花間過望着陰沉的天幕,聲音低沉,“她是我見過的這世間最冷清的人。”
許多情……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呢,我想了想,卻半天都沒有想起來是誰,于是作罷。
回到幽着我的院子時,我依舊是被蒙了頭送進來的,可見他們還是不能完全的相信我,不過也罷,這樣就很不錯了,至少花間過可以重新将我帶回來,我便就可以在這裏查一查他們的背後,那所謂的西樓故國人究竟是哪位高人了,順便寒傾的事情,說不準也可以弄清楚。
我想着,等搞清楚了這些,我再想辦法騙花間過帶我出去,那時候我就可以找個空兒甩開他直奔百裏閣總堂了,畢竟這明安城統共就這麽大,且這地方離傾酒家不遠,那離的百裏閣自然就也不遠了,說不準隔壁就是百裏閣呢?
不過還沒等我把這些弄清楚,花間過就拎着一紙信箋扔在了我的桌子上,我疑惑的望向他。他微微一笑,神色清淺,“你們大雲的狗皇帝正滿天下的通緝你,你家那位蕭閣主發了江湖令函來約你一見,啧啧,要不要去看看他?”
蕭瑟要見我?定然是想問這幾個月來的事情了,可是我該怎麽向他說這一切呢?
我想了想,笑了笑,“全憑組織安排。”
花間過恩了一聲,道:“那就去罷。”
我愣了愣,不禁皺起了眉。他卻又繼續說道:“蕭歸寂找你一定是要問調倉令的事情,你就帶着調倉令去見他,當然我會派人跟你一起去的。到時候你們夫妻好好敘敘舊,也許這一生,統共就這一回了,咱們複國軍可以很有人情味兒的啊。”
這一生?我暗自嗤笑,這貨還真以為本女俠我是屈居于此的嗎?真是笑話,憑着我袖中一直沒有動用的十六根飛針,也足以走出這間院子,我不過是想将這一切查的清楚一些,讓蕭瑟和哥哥不要那麽操勞罷了。
不過既然人家這麽認為,咱也就照着他們的想法演戲呗。于是三月十六,桃花紛亂,我在隐山的桃林中,見到了幾月未見的思之若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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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連接幾日的陰沉天色如今晴朗清明,天光溫暖,包裹着茫茫隐山。新開的桃花粉粉嫩嫩,就像是蕭清安那張粉嫩的小臉。
我站到那片桃林中時,突然覺得這世間的一切,不過都是這桃花開落,無論争春與否,都逃不過這零落的宿命掙紮。一個帝國,也是如此。我擡眼望了望高處的山澗,那裏隐隐的有人影晃動,我知道那是花間過帶了人準備伏擊那個将要來赴約的人。
不過我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想見他,又怕見他,更怕他真的一個人傻乎乎的跑過來——花間過回複的書信中要求他一個人過來。
但那個傻子終究還是自己一個人跑來了。
桃花樹下,落英紛紛。他如畫的眉眼間蓄着厚重的倦意,臉色也有些蒼白,大抵是因為這些日子外面的流言蜚語,他見到我時,表情有些冷。我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覺得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要破裂了。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墨發如染,白衣勝雪。
我心中一邊想着他穿白色與穿月白衫子哪一種更好看一些,一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掃了一眼滿山的桃花,我沖他笑了笑,“阿瑟,你看,這滿山的花兒真美啊……”
他眉間閃過一絲怔忪,擡眼看了一眼滿山的粉紅,皺起眉看着我,聲音清冷:“長歌,你是不是拿了江湖令?”
花間過料的不錯,他要問的果然不止是調倉令,我按照花間過的要求,自袖間摸出一枚小令牌來在蕭瑟眼前晃了幾下,“你說這個?啊,這個是……”是小花覺得好奇,就拿來瞧瞧的,我馬上送回去。
然而花間過為我設計的臺詞還沒有念完,就被蕭瑟那帶着怒意的聲音打斷了:“長歌!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頓了頓,他又道:“我問你,調倉令是不是也在你那兒?”
我點了點頭,按照花間過事先編好的話往下說,“是在我這裏,可是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前天才知道是調倉令,我馬上送回去。
不過我的話又一次被截住,這次,我聽到蕭瑟他幾乎是咬着牙的怒意,“你知不知道江東大旱死了多少百姓!你知不知道就因為這調倉令!就因為沒了調倉令君上發了多大的火!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整個臨南候府差點都……”
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有什麽辦法?若不是被幽了那兩個月,我怕是連蕭清安被下了蠱毒都不會知道。我有什麽辦法?就算我當初逃走了,也是尋不回令牌的,搞不好複國軍還會狗急跳牆。
我抿着唇一言不發,只是咬着牙同他對視着,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我覺得有那麽些委屈。誠然這是我自找的,可是蕭瑟他,不信我。他不信我,從剛剛他的第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不信我,不信我不會做危害帝國的事情。
可我的确沒有做。
神思跑遠,再回神時,我瞥見山澗中銀光一閃,糟了,就要開始了,他們就要開始了。
我朝蕭瑟身後望了一眼,他身後空無一人,而那上面,卻有近百人。即便是高手中的高手,以一敵百、最好的情況是我們兩個以二抵百,哪裏有什麽勝算?何況上面那群都是頂尖的高手。
我沒有聽到蕭瑟再說了什麽,只見到他伸到我面前的手,以及他眉間淡淡的無奈,估摸着是要跟我要這令牌過去到天下人面前替我解圍罷。
若是他今日帶了弟子前來,哪怕只帶了幾位堂主,我也是可以冒死一試的,畢竟如今令牌都在我身上,從這裏逃開了去,花間過那一群拿我是沒有絲毫辦法的,可他偏偏就是一個人過來的。
山澗埋伏的人們已經蓄勢待發,我甚至看到花間過高高舉起的手臂,只待這手臂放下,那邊百箭齊發,我們這邊怕就是要變成兩個大蜂窩了。
這樣不行,我大腦飛速轉動着,一面向後退着,一面看着蕭瑟,“對不起,阿瑟,我不能給你。”我不能讓你死。
如果這場帝國保衛戰中,注定要犧牲一些人,我縱然怕死,卻也願意,因為我帶不好孩子,我覺得蕭瑟可以将蕭清安帶的更好,僅此而已。
飛速的向後撤着身子,足尖清風起,我向着隐山桃林深處掠去。身後遲遲沒有響起他追過來的聲音,我掌間發冷,他會不會已經……
可同時我也沒有聽到打殺聲,便稍稍放心下來,又往前跑了一陣子,我被一只大手捉了過去。我側頭,正是花間過,此時正陰沉着一張臉,拳頭攥的咯吱作響,有些可怕。我心中一緊,只聽得“碰”一聲響起,前胸的肋骨像是要裂開一樣,肺腑間劇烈震蕩,竟一時不能呼吸。他這一掌,夠狠。
我倚着身後的石頭,捂着胸口咳了幾聲,卻忽的被捂住了嘴巴,被按住頭趴了下去。從雜草叢生的縫隙中,白色衣角迅速閃過,我不知怎麽的,突然想笑,蕭瑟他還是過來追我了,不管再怎麽失望,他還是不會放棄我。這樣就夠了。
等到被放開身子時,我卻沒了自己爬起來的力氣,只趴在地上咳着,突然喉間溫熱,腥味兒濃重,我忙擡手捂住了嘴巴,暗紅的血卻還是從指間噴薄而出,那一刻我眼前朦胧,覺得自己終于要死了,終于不用再為禍江湖了。
可我沒有死,我被花間過又救了回來,但事實上還是靠我自己頑強的意志力,我在天地朦胧間,突然想起自己不能就這麽死,雖我不在乎什麽身後之名,可現如今,天下人都以為是我偷了令牌,才導致江東那麽多旱中的百姓死去,我總得洗白白了再死啊。于是我又活了過來。後來我将這事兒說與那個冷清清的總報堂主聽時,她說這叫做女主光環。
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後福我至今沒有察覺到,只是後患倒是真的無窮無盡了。
不曉得花間過從哪裏請了好大夫,我被那一掌打暈後的當天晚上就醒了過來。
我醒來時,身邊并沒有人,但不遠處的梳妝臺上擱了一件物什,散發着幽幽藍光,我眯起眼看過去,不禁心中一喜,竟然是我的半聲笛!
剛掙紮着坐起身來,耳邊便響起一個譏諷的笑聲,“怎麽,這麽迫不及待,是要因為下午的不忠自刎謝罪麽?”
我擡眼,花間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妝臺前面的窗邊,手中正端着一只白瓷碗。待他從門口進來,我才看清這瓷碗中盛着黑乎乎的藥水,還冒着微微熱氣。他将那碗遞給我,“吶,先喝了,治傷用的。”
我坐在原地沒有動,他冷哼一聲,将藥碗擱在了一邊的妝臺上,也不再走過來,只站在妝臺邊,伸手撫了撫我的半聲笛,淡淡道:“既然今日沒有成功,那便就明天吧,我替你往百裏閣送了個張帖子,明天你親自去殺了他,或者,他親手殺了你。”
我哦了一聲,縮回被窩中躺下,沒有再理會他。
真是作孽啊,我現在總算是有點明白了為什麽蕭瑟他什麽事情都要同我說了,若是我不想着要一個人瞞着他們做這些事情,若是我也将什麽事情都同他說了,那情況會不同的罷?可能我也沒有全然信他,就像是下午,說不準他可以全身而退呢?說不準他是暗中帶了人的呢?
是我的自以為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在心中暗自嘆着,我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可即便到了這種時候,我會自責會後悔,卻從沒想過,那個我深愛的人,會親自引了那兇惡的殺箭,刺穿我的胸膛。
這一箭也将那些恩怨對錯情仇愛恨悲喜離合,全都隐沒在那團模糊雲霧中,直到那道咋現的天光将這雲霧照的通透澄明,就像那被揭開的面紗,将隐藏的秘密一并揭露開來。
我是謝長歌,太寧十八年的八月底,我終于看到了這些雲霧之後的真相。
【卷三 上窮碧落下黃泉】
01 裝逼遭雷劈你聽過嗎?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不算太長,卻很累很累。
我這記憶的恢複,不像其他人那樣非要昏睡一回,醒來就什麽都記得了。我沒有昏睡,我是在別人講述的言語中,一點點回想起來的,雖然頭有些疼,卻一直是清醒的。
這個講述這些事情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這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蕭歸寂。他所講述的并不完全,比方說,他并不曉得我是被幽在那院子中兩個月,又被逼着與他相見,與他相敵對。
在他講述完畢之後,我沉思了好一陣子,覺得一年前的事情,也不能完全算是悲情的,有失必有得,我以差點丢了性命的傷痛代價換來反叛這個帝國的西樓故國複國軍的機密,也算是值得。至于我和蕭歸寂,就像現在他握住我的手一直不放開,我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躲開,就任他握着,我們的事情,還需得日後在說。
太寧十八年八月二十七,我和蕭歸寂并那位女前輩到達了明安城。當然現在我對那女前輩的稱呼應該是娘親,沒錯,那位女前輩就是我娘親,我親眼看到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