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5)

來聽什麽噩耗。”

他果然頓住了腳步,回身打量了我一眼,抱了抱拳,“不知姑娘是?”

我啊了一聲,“謝長歌,臨南侯府少夫人。”

那士兵眼中一道亮光閃過,聲音中竟然帶着些驚喜和微微的哽咽,“二小姐,屬下等跟随七王爺東伐,大敗琴中小國……”

還好是捷報,我暗自松了一口氣。然而他卻又繼續說道:“可返程路上,白羽騎遭不明勢力截殺全軍覆沒,七王爺失蹤不見……”

搞了半天,竟然還是個這樣的壞消息。我閉了閉眼,沖他揮了揮手,“等會兒見了君上,只報喜不報憂,知道了嗎?如今阿倉失蹤,我們是不能叫其他人有機可乘的。”

我說的這個其他人,除了那些在暗處妄圖用太寧帝的死來動亂整個帝國根基的反賊們,還有白秋倉的那些個哥哥們,王侯之家,向來奪嫡之事殘忍血腥,踩着兄弟之血骨登上那九重高位者,古往今來只如此。

也并非我私心中想着為白秋倉護着那個冰冷的位子,這一切都是白秋倉他爹那個如今躺在殿中危在旦夕的君主的決定。幾日前,在段晖将兵符交還的時候,我就曾來過一次金殿,原本想着物歸原主便離開。卻硬是被留下來托付了一項重任。而當我揣着那紙關乎帝國未來命運的聖旨回到侯府時,便聽到了段晖被害死的消息。

與那士兵一起拾級而上,蕭歸寂他爹早已候在正殿門口,看到我,就過來将我拉到一邊,問道:“長歌,你是不是與君上有什麽約定?”

原本我與太寧帝那個小秘密是不能為外人說的,不過我想着蕭氏和白氏的關系,蕭歸寂他爹也算不得旁人,于是便就點了點頭,如實相告了。

聽我的敘述,蕭侯爺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卻又向我确認了一遍,“君上的意思,真的是七王爺?”

我點了點頭,保證道:“恩,千真萬确。”

蕭侯爺恩了一聲,又同我囑咐了幾句“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雲雲,便帶我進去正殿。

正殿之內,百臣俱跪,嫔妃泫然,跪在在最前頭的正是貴妃娘娘,在她前頭一點,太後娘娘立在龍榻之前,面色鎮定的指揮着一群太醫院的老頭兒,看到這群老太醫,我突然想起秦飍老頭兒,若是他在,一定會有什麽辦法的吧,我張了張口,剛要同蕭歸寂他爹說這事兒,卻瞥見他沖我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凄然。

我心中一驚,蕭侯爺分明是知道秦飍老頭兒在侯府的,可他卻也沒有派人回去請秦飍過來,難道這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辛存在嗎?

還沒等我想明白,只覺得袖間一重,蕭侯爺便拉着我跪了下來,還沒待我反應過來,便就聽到蕭侯爺沉聲道:“君上,蕭氏第十六代傳人蕭菀城,攜謝氏第十七代謝長歌前來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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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這是什麽個情況,竟然是代表謝氏來的嗎?可是不是還有我哥和我爹嗎?不過轉念一想,也對,如今君上這樣的情況,要我爹從明安趕過來是萬萬不可能了,我哥又在外面回不來,謝氏嫡傳的,可不就剩了本女俠我一個了?

透過貴妃娘娘和太後娘娘袖間的空隙,我看到君上微微張開了口,發出幾個輕微卻恰好能讓我聽清的音節:“全都退下……蕭候和謝長歌留下……”

“君上!”太後似乎不願意離去,有些猶豫的站在榻邊不肯挪動腳步。

君上又動了動嘴角,聲音比方才大了一些,“出去!”

太後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是咬了咬牙,轉身領着嫔妃大臣往外走,經由我身旁時,她微微頓了一下腳步,以一種十分怨怼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被她瞪的愣了一下,從前我是知道太後姑姑不喜歡我,可現今這般又是為何?

我覺得莫名其妙,手背上卻忽的一片溫熱,擡眼,卻是貴妃輕輕握上我的手,方才因君上而哭的通紅的眼中溫和慈愛還帶着些許的安慰,還是沒待我反應,她便松了手,帶着身後的嫔妃離去。

我又一次愣住了,這是搞的哪一出?這位貴妃姨娘不是也不喜歡我的嗎,現在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不知怎的,腦中靈光一閃,我突然想起哥哥的那句話:“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實的。”

殿中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了君上和我還有蕭歸寂他爹,說白了,就是白氏家主和謝蕭二族的後代傳人。

一片寂靜,榻上那人身子動了動,我身旁的蕭侯爺就立馬上前去将他扶了起來,這位前幾日還精神抖擻、眼中閃着精光與我說話的君王,很快就要去到那孤單冰冷的陵墓中去了。

靠在蕭侯爺身上,他咳了兩聲,撐開眼皮來往周遭掃了一圈兒,目光在我身上頓住,他竟然翹起嘴角笑了笑,因着這笑又咳了幾聲,才道:“丫頭又來了,咳咳……孤交給你的事情……”

話還沒有說完,他便急切的咳嗽起來,我心中一顫,忙回道:“啊,我還記得啊,一定不辱使命!”

他一面咳着一面點了點頭,聲音虛弱卻帶着欣慰,“好,好啊,這樣孤就放心了……”

我卻突然覺得愧疚起來,白秋倉失蹤,蕭歸寂被困,若是他知道這些,應該會立馬就去那幽冥司報道了罷?

一邊想着,我努力的笑了笑,“啊對了,七王爺帶領白羽騎大捷,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呢!”

他又點了點頭,轉向蕭侯爺,費力的擡起手,拍了拍蕭侯爺的肩,“菀城,這些年辛苦你了,現在我要去了,你和謝秀,就該輕松啦……咳咳……”

蕭侯爺緊緊抿着唇不說話,只是用力的支撐着那人搖搖欲墜的身子。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氣力,這一代帝國的君主,太寧帝撐着身子端正的坐在榻邊,艱難的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枚泛着青光的令牌和一紙厚重的信箋遞到蕭侯爺面前。

“菀城,最後拜托你一件事情,把這個交給老七,告訴他,這是我對他最後的期望。”

這位帝王此刻目光柔和飄渺,因為想到了他最愛的小兒子,面上慈祥溫和,只是一位期望兒子成才的父親。

而現在,他的那位兒子卻不知所蹤,生死下落不明。

不行,這樣不行!我突然想到,如今他将一切都交由白秋倉,可是,可是萬一白秋倉回不來了呢?那這個帝國該怎麽辦?另外的六位皇子中哪一個又是可以堪當重任的呢?

略一猶豫,在蕭侯爺接過令牌和信箋之前,我委婉的開口問道:“君上,若是七王爺不願意接受這個期望,不願意作君主帝皇,那麽該怎麽辦?”

榻上的男人一怔,卻搖着頭笑了笑,“老七會接受的,他是個聽話的孩子。”

“如果呢?我是說如果呢?”他如此篤定,我卻有些急了。若是那些不好的事情都發生了,而我又沒有問清楚,那麽我将會成為這個帝國的罪人,我做不到,也承受不起,。

帝王之所以為帝王,他的敏銳的覺察力,即便是将要走到人生的最後盡頭,也不會有所退減,單是聽了我這兩句話,他便就覺察出不對勁兒,将目光移到我的臉上,探究中帶着些了然,“老七怎麽了?”

我想了想,這樣的事情總歸是瞞不住的,微微一嘆,我說道:“七王爺大敗琴中,回朝路上被截殺,現在失蹤下落不明……”頓了頓,我看向蕭侯爺,“還有……阿寂和我哥被困樂其山已經有些日子了。”

“秋倉……”君上眼中神光已經開始渙散,卻猶自掙紮着身子向着東方伸展着。可也不過是片刻的昙花,他很快就伏倒在蕭侯爺的懷中,漸漸沒了動靜。

太寧十八年九月十一日,帝崩于金殿。舉國大喪。

而與此同時,得知了此消息的西樓故國複國軍軍心大震,從蜀山、貢海、漠北三路而下,直逼武林聖都明安城和帝國之都帝京城。好在兵符已經被送還,帝國軍事力量的最高處,定國将軍府發兵四方,一面抵禦反賊,一面解救和秘密尋找先前被派出的青羽衛和白羽騎。這才使得帝國還不至于被攻克淪陷。

九月十二日,在我和蕭侯爺帶着先帝密诏到金殿主持大局之前,我那位太後姑姑卻先我們一步控制了整個朝堂局勢,欲意将君位交由五皇子,因為沒了青羽衛和白羽騎做靠山,我和蕭侯爺被困在金殿,進出不得,随身的物品皆被搜刮了去,若不是蕭侯爺存了個心思在與貴妃娘娘錯身時将那密诏塞到了她的廣袖之下,我們此刻怕是早就被冠上“勾結亂黨”的罪名在金殿門前斬首示衆了。

【07】

太寧十八年九月十六,我與蕭歸寂他爹被困在金殿整整四天,與外面完全失去了聯絡,據給我們送飯的小宮人說,蕭侯府也已經被重兵把守了,府內所有人不得進出。

我因為擔心蕭清安而煩躁過一陣子,蕭歸寂他爹卻硬拉着我下棋,一局又一局,直到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蕭侯爺手執棋子,指着風雲變幻的棋局,對我說道:“長歌,你要相信寂兒,他會讓一切都結束,會讓一切都重新開始的。你要相信他。”

話雖如此,可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困在哪一處,哪裏還顧得上我們呢。我微微一嘆,一面執棋行步,一面說道:“我不期望他有多大本事,他自己能好好的我就很欣慰了!樂其山那樣的地方啊……啧啧!”

蕭侯爺突然啊了一聲,白子起落,他笑了笑,“忘了告訴你了,寂兒他師父就是住在樂其山的,他曾在樂其山住過三年,對那山中的草木鳥獸再熟悉不過了。”

“啊?”手中棋子滑落,恰好跌在一處錯誤的棋布上,我啊了一聲,擡眼看向眼前這位不動聲色卻好像天下之事了然于胸的侯爺,哼哼了兩聲,“那你不早說,害我白擔心這麽多天。”

蕭侯爺哦了一聲,理直氣壯的回答:“你們小夫妻那麽恩愛,我以為他跟你說過這些。”

我:“……”我算是知道蕭歸寂那些偶爾神經病的特質是跟誰學來的了。

又在金殿中待了幾天,這一日天色昏沉沉的,一看就知道要出什麽大事兒。蕭侯爺也說要我換一身容易跑路的裝備,于是自打吃了早飯,我們就坐在房中靜靜的等着這即将發生的大事兒,甚至連棋都沒有下。

一直等到吃了午飯,都沒有絲毫的動靜,蕭侯爺說:“啊,估算失誤了,閨女啊,咱們下午再來下棋啊。”

我說:“這不對啊,您看啊,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了,天色不大好,環境渲染的很到位,應該是要發生什麽啊,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你兒子還在等什麽啊,再不來我都要悶死啦!”

蕭侯爺一面擺出棋局,一面白了我一眼,“我兒子不早就交給你了?你夫君在等什麽我怎麽知道?不過看這天色,下午該天晴了,他大概是覺得出了太陽打架,才顯得光明正大罷。”

我切了一聲,問他,“這理論是你教他的?”

蕭侯爺将白棋簍子遞給我,笑了笑,“怎麽樣?很有情趣罷?”

我無語。

不過果然如蕭侯爺所說,才過了正午,天便就放晴了,陽光灑在金殿的琉璃瓦上,光芒四映,十分晃眼。

棋行泰半,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聲,蕭侯爺将手中棋子落下,卻迅速拉着我起身,藏到了內殿門後。才剛剛藏好,外殿便傳來了吱呀呀的開門聲,有一隊至少十餘人的腳步聲同時響起,又頓住,接着就有人大聲叫嚷道:“人呢?他們人呢?”

接着又有雜亂的腳步聲向着宮殿中四散而來,很快就有人闖入內殿,我緊張的大氣不敢出,他們現在闖進來,目的很明确,一定是要帶我和蕭侯爺去前殿,若是我猜得不錯,剛剛那一聲巨響便該是有人撞破金殿大門攻入金殿之內了,而這些人來帶我們去前殿的目的,是為了威脅那攻入金殿的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蕭歸寂了。

有兩個侍衛從內殿門邊擦過,直奔了殿中,蕭侯爺對着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忽而身形一晃,我還沒看清楚是怎麽一會事兒,便看到那進入內殿的兩個侍衛已經躺倒在了地上,只發出細微的聲響。

才剛剛将那兩個侍衛放倒,卻又有幾個侍衛叫嚷着沖進了內殿,擡掌、翻身、擊躍、蕭侯爺利落的動作着,很快就将幾名侍衛放倒在地上。

蕭侯爺的功夫竟然這麽好!我看的目瞪口呆,不禁張大了嘴巴。

又有幾名侍衛奔湧進來,“還不過來幫忙!”蕭侯爺突然沖着我喊了一聲。我啊了一聲,忙過去加入戰局。不過我覺得我其實是在拖後腿,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碰到那些侍衛,他們就全部都倒在地上了。

想來我那位太後姑姑對于我和蕭侯爺很是放心,也許是前面的形勢實在是不大好,因而她只派了這麽幾個侍衛過來,幾乎沒怎麽費力氣的,蕭侯爺就将這些侍衛收拾妥當了。

帶着我走出這間宮殿,蕭侯爺擡眼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高陽,頗為欣慰了笑了笑:“寂兒這次,還不算慢。”

的确,從太寧帝駕崩到現在,不過才五天的光景,他就能從樂其山攻入金殿,實在是算不得慢。不過我卻還是撇了撇嘴,哼了兩聲,“就會知道誇自己的兒子,還不慢呢,我們都在這破地方下了四天棋了好吧!”

蕭侯爺一面帶着我往前面殿中繞過去,一面笑道:“那你回頭揍他好了。總歸是你夫君,他應該不會還手的。”

我笑了笑,有些得意,“那是自然。”

蕭侯爺卻又忽而啧了一聲,很是奇怪的看着我,“長歌啊,你之前就是這麽闖江湖的?”

“什麽?”我有些不明所以。

“功夫那麽差,在江湖上是怎麽混出名聲來的啊。”蕭侯爺嘆了嘆,“怪不得寂兒急着南下去尋你,你這樣的功夫,的确不叫人省心啊。”

我功夫差麽?我不大服氣的哼了一聲,“什麽啊!在遇到他之前,我就已經很厲害好吧?我可是玩毒的老手!”

正說着,前面突然傳來陣陣兵器相交的乒乓聲,我腳下一頓,擡眼看向蕭侯爺,卻見他也是一臉肅然,朝着兵戈聲發出的方向緊走了幾步,轉過一個月亮門,幾個纏鬥的身影便出現我們眼前。

玄衣藍帶的影衛和金光戰甲的禦前侍衛正在激烈打鬥着,因為雙方都是功夫極高的高手,一時間倒是勝負難分。蕭侯爺看了一眼,也不上前也不退後,反倒倚在月亮門上看了起來,我随着他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問他,“您不過去幫忙啊?”

蕭侯爺目光并沒有收回來,只是笑了笑,擡了擡下巴,“不用我出手,你看,幫忙的人來了。”

我連忙順着他的目光擡眼看過去,雖然沒有穿他平日最愛的月白衫子,可那玄衣紅帶,卻更将他的沉着殺伐的氣勢顯露出來,也不知道趕了多久的路,經歷了多少磨難和追殺,他臉色有些微微的蒼白,而手中三尺青鋒卻絲毫沒有滞滿,不過片刻間,那些禦前侍衛便就被制服了。

穩住身形,他的目光便就望了過來,在我臉上微微一停留,唇角便挽出一個溫和笑意,又将目光移到我身側,他笑着垂下眼眸,“爹。”

蕭侯爺咳了一聲,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淡淡的應了一聲,擡起步子自顧自的往前殿走去。我愣了愣,這個大叔在搞什麽?在我面前就嘻嘻哈哈為老不尊的樣子,在他兒子面前就這副嚴謹的吓人的樣子,啧啧,真是搞不懂。

而蕭歸寂卻像是習慣了一般,也不随着蕭侯爺過去,只是待他爹走的遠了一些。他才邁步向我走了過來,在我身前停住,他擡手理着我額前的碎發,唇角微微挑着,有些許陽光自他肩頭漏下,這一刻,似乎這世間的一切都停止了動作,只有他輕輕笑着,也似乎不想打破這停止的靜谧一樣,他輕輕的開口,“我回來了。”

不知怎的,我就突然覺得鼻間一酸,眼中便含上了淚意,卻還是笑了笑,我伸手抱住他的身子,那淡淡的沉香傳入鼻間,我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被抱住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蕭歸寂擡手将我擁住,“怎麽會呢,我答應過你會回來的。”

聽着他這麽說,我卻越覺得想要哭了,将他的身子抱的緊了一些,我将頭埋進他的胸前,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兒,我閉了眼睛,我此刻才曉得,我是多麽的貪戀這個溫軟的懷抱啊,可是卻不會太久了。我知道,我大概,不會有太久的時間,可以這樣緊緊的抱住這個身子了。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相擁着,好像擁有了一片魚塘,魚塘邊上是胡亂飛舞的螢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些關切,“長歌,怎麽了?”

我從他胸前擡起頭來,松開抱着他的手,沖他笑着搖了搖頭,“沒事兒,我們快去前面吧,這裏的事情,也該結束了。”

“好。”

他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只過來牽住我的手,與我并肩一步步的向着前殿走去。

轉過內宮的牆角,我便看到葉溫陵帶領着城畿司将前殿圍了個嚴實,又有玄衣藍帶的青羽衛肅然而立,百官被急召至殿中,一場鬧劇正在結束。

我和蕭歸寂進到殿中時,蕭歸寂他爹正持着密诏站在高臺之上,面上一派冷峻,頗有王侯之氣,我甚至覺得,若蕭氏不是白氏的家臣,那麽,這個帝國該早就被颠覆了罷。

在蕭侯爺身側,我那位貴妃姨娘一身幹練的茶色勁衫,手中持着一柄湛然黑色的寶劍,全然沒有了平日裏嬌弱的貴妃模樣,倒是有幾分武林中俠女的風範,而她手中那柄寶劍,更是叫我心中一驚,還在錦岐山上時,我師父曾教過我天下十大名劍的故事,當中有一個便就是如今她手中這柄。

古劍湛盧,醒君策君,五金之英,出之有神,服之有威。非君後而莫持。

自大雲立國以來,此劍已有數百年未有問世,而今卻再次被請了出來,又是被貴妃持着,看來太寧帝對這帝國的歸屬早有打算了。只是,如今白秋倉卻依舊是下落不明,實在叫人擔憂。

有了先帝密诏和古劍湛盧,一切事情就簡單了許多。

我那位太後姑姑被軟禁在昭和殿中,一切聽從新君處置,而新君尚且還未還朝,于是便就先關着。

從金殿回到侯府,卻發現蕭歸寂他娘和蕭清安以及秦飍老頭兒都不在府中,而整個侯府卻竟然像臨南老宅那般荒涼寂靜。我登時就傻眼了,我和蕭侯爺被禁在金殿也就罷了,可是這家裏人呢?不會已經被太後處決了罷?

不過待我急了一通之後,才發現,似乎除了我之外,蕭氏父子兩個并不是怎麽着急。自打回了府中,蕭侯爺便吩咐我們在花廳中坐下,又從一旁的小側間裏找了一壺已經涼徹的茶,找出四只茶杯斟滿,才笑了笑,“看這樣子,熱水是沒有了,涼茶也能喝,自己家裏的喝着比那金殿中要好多了。”

我接過那杯茶,剛要喝,卻又被蕭歸寂奪了過去,他微微皺着眉,說的話倒是與很久前在吟州那次是一樣的,“茶涼了,喝了對身體不好。”

“啧啧!”蕭歸寂的話音剛剛落下,蕭侯爺便就發出了幾聲感嘆,抿了一口涼茶,他擡起頭來瞧着他兒子,又是“啧”了一聲,“兒子大了也留不住啊,也不知道關心他老子了,眼裏只有媳婦兒啊。”

蕭歸寂沒有回答,只是将我手中那杯茶奪了去,自己卻像他爹一樣喝起涼茶來。我打眼瞧着這對父子,忍不住笑了笑,還真是有趣的緊。

目光轉到那斟茶的茶杯上,我疑惑的望着蕭侯爺,“爹,怎麽有四個杯子?我們不是三個人嗎?”

蕭侯爺笑了笑,沒有說話。我又用拉了一下蕭歸寂的袖子,問他,“怎麽有四個杯子?”

蕭歸寂也笑了笑,将手中茶杯放下,才答道:“我們是四個人啊。”

什麽?我朝着這四周虛空裏看了許多遍,就是看不出這第四個人在哪裏,不會是什麽鬼魂吧?想到這裏,我心中一緊,忙往蕭歸寂身旁靠了靠,也不敢再出什麽聲兒了。

他們父子卻是對望一眼,分別噗嗤笑了一聲,我看得疑疑惑惑。

蕭侯爺咳了一聲,突然大聲喊道:“好了,小語,出來喝茶罷。”

小語,我依稀覺得這名字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有些耳熟。

蕭侯爺話音剛落,我只覺眼前綠光一閃,我便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笑嘻嘻的水綠色衣裳的女孩子,在北海時,她說她叫淩曉,在那個小村莊時,她是村頭的二傻子,而現今,她又是誰呢?

等等……我突然想起來了,似乎在北海時,她曾經說過“小語”這個名字,是她的乳名,她的家人都這麽叫,這麽說……

啊,她不會就是蕭歸寂那個入宮多年在浮華殿中做芳儀的妹妹蕭缇語吧?

我還在震驚着,便聽到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嫂嫂,我們又見面喽。”

得,還真是。這世間之事還是無巧不成書啊。

蕭歸寂也笑着向我介紹着,“長歌,這就是小語,我唯一的妹妹。”

我點了點頭,“啊,見過兩次了,村頭二……”

話還沒說出口,卻忽的被人捂住了嘴巴,蕭缇語笑嘻嘻的看着我,聲音中略帶尴尬,“那個,嫂嫂,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啊,不要再提了。”

大約是見我們相處的如此和諧,蕭家父子也哈哈笑起來。

我和蕭缇語也跟着笑了起來,一時間,笑聲滿庭,倒也不覺得這府內荒涼了,而我知道,這樣的時候,真的不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要完結了哈

65、08 完結倒計時3 ...

太寧帝駕崩,新君下落不明,一衆皇子王爺奪嫡之勢洶湧澎湃,這些争奪皇位的人當中,當屬那個曾把的扔進天牢的五皇子氣焰最為高漲,不過自從太後被軟禁之後,他就似乎像是垮了臺一樣。又因為我們手中有遺诏,貴妃手中有湛盧,朝堂中但凡有眼力見兒的人,便該知道往哪邊站才能保全自己。

于是,一方面蕭侯爺和貴妃把持着朝政大局,另一方面青羽衛緊急尋找着白秋倉的下落。而我和蕭歸寂,便就啓程奔赴明安,朝堂之事已成定局,那麽接下來,該是處理這些江湖武林動亂的時候了。

九月十八,我和蕭歸寂趕到了明安城。

因為反賊的緣故,明安城戒嚴,合城重兵把守,不允許進出。在城門口,我第一次見到了我那傻乎乎的師弟一身戎裝的樣子,雖然臉是黑了點,卻也是一身凜然正氣,頗有将軍之威勢。

簡單寒暄了兩句,我們直奔飛雪山莊而去。

剛一進入山莊地界,還沒到莊門,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雖說現在是動亂,可明安尚未淪陷,更別談什麽死傷,那如今這些沿路飄搖的白幡是個怎麽回事兒?

一路走着,心中的不安之感突然升起,而身側并行的蕭歸寂和南家兩兄弟卻一言不發,似乎沒有看到這一路白幡一樣。

踏上山莊第一級臺階,我頓住了腳步。

山莊大門之上,懸着白幡數尺,從最高的旋木上垂落下來,飄搖撞蕩,凄然可恐。這樣大的陣勢,難道是爹爹或者娘親出了什麽事情了?我呼吸一滞,顧不得身後的三個人,擡步迅速向山莊內走去。

然而越靠近山莊大門,腳步卻越發沉重艱難,停在門口,目光穿過那條一眼可以望見衆議廳的幽長的青石板路,我看到我爹一身黑衣站在廳內,似乎正在同廳內衆人說着什麽,而在他身旁的椅子中坐着的,是我娘親,她正以手撐着頭,似乎很是疲憊的樣子。

我突然就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他們都沒事兒。

“長歌。”肩上突然一重,耳邊傳來擔憂的呼喚聲。

我回身扶住他的手臂,指了指衆議廳,又指了指滿院的白幡,笑了笑,“吓死我了,還以為是爹娘出什麽事情了,這白幡,是為了那些死去的武林俠士們挂的吧?我爹他可真是……”

“長歌,不是這樣的。”蕭歸寂突然開口打斷我的話。

他眉頭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目光也盡帶了複雜之色。又看向南風和南黎,他們二兄弟卻是緊抿着唇,目光瞥向別處。

我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手臂,“那是什麽樣子的?”

蕭歸寂張了張口,看向我的目光越發複雜,從他的目光中,我似乎還看到了一些愧疚和歉意。頓了頓,他開口道:“長歌,是……”

“我知道了。你不要說!”我連忙開口打斷他的話,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臂,身子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我知道了,不是爹爹,不是娘親,能讓飛雪山莊挂起滿院白幡的,除了我哥,還有誰?還會有誰?

我早該知道的,蕭歸寂是同我哥一起去的邊境,一起困在了樂其山,而到帝京撥亂反正的,卻只有蕭歸寂一人,那時我就該知道的。可那時,我卻偏偏沒有想起來一絲一毫的、我的哥哥。

肩頭傳來溫熱的力道将我支撐着,我聽到蕭歸寂那滿懷關切卻又殘忍至極的聲音,“長歌,節哀吧。”

什麽節哀?我才不要節哀!眼前漸漸模糊,漸漸天昏地暗。我突然覺得天地都在旋轉着,像是有一個漩渦要将我吸進去,那是一個比深淵還能讓人粉身碎骨的地方。

在那一片漩渦中,眼前有無數的畫面閃過,小時候哥哥帶着我和小鹿去打架卻被爹揍了一頓、我和哥哥背靠背坐在地上哭的眼前冒星星、哥哥突然出現在我床邊帶我一路逃亡、上元夜街上那匆匆一面、錦岐山上一起喝酒聊天……

耳邊無數聲音鳴響着,最終卻只化作了一句帶着笑意的囑咐:“小妹,你可要記得,在那裏等哥哥來接你啊,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模糊的畫面和帶笑的囑咐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我看到畫面盡頭,竟然是蕭歸寂那張清俊的臉,挂着數不清的焦急和憂色。我聽到那囑咐的末尾,竟然是蕭歸寂那清朗的聲音,帶着數不清的焦急和關切。

為什麽,會是這樣?

喉間腥鹹的味道逼得我張開口,明明只是想要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然而口中卻還是被那腥鹹沾滿,我被嗆的咳了幾聲,眼前一黑,一切都安靜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虛空,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又有了聲響,是幾個人的談話聲,又有腳步聲,有鳥叫聲。

我努力的撐開眼皮,許多人影搖晃在模糊的視線中,我聽到同時響起了幾聲驚呼:“啊,她醒了!”

閉上眼緩了緩,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便就清晰了許多,果然是有許多人圍在我邊上,除了床前握着我的手的蕭歸寂和一臉擔憂的我爹娘,竟然還有我那消失了許久的師父,在師父左手邊站着的是秦飍秦老頭兒,右手邊是我師弟和他哥哥南黎,除此之外,小鹿和寒露竟然也在,不曉得是從哪一處趕來的,而最叫我意外的是,蕭缇語竟然也在。

那日離開帝京時,就沒有看到她,蕭歸寂說她出門去了,卻沒想到在飛雪山莊見到她。蕭缇語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見我看向她,就開口道:“嫂嫂,我娘送小安去睡覺了,一會兒就過來。”

啊,蕭清安和蕭歸寂他娘也在這兒,的确是有點要結局的感覺。

我輕聲恩了一聲,在蕭歸寂的幫助下撐着身子坐起來,原本想同大家說句什麽話打個招呼,然而一張口,卻是喉間癢痛,就先咳了幾聲。

“長歌,你感覺怎麽樣?”蕭歸寂一面幫我拍着背順氣,一面問着。

我咳了幾聲,還沒來得及回答,便又聽到師父那略帶急切的聲音問道:“是啊,大徒弟,你覺得怎麽樣?”

我張了張口,還是沒有來得及回答,床前這一群人卻炸開了鍋,紛紛開口詢問我的感覺。我張着口望着他們個個焦急不已的面孔,心中一動,突然覺得有些愧疚,我身體的情況一直是瞞着他們的,這在場的,除了小鹿寒露和秦飍老頭兒知道真相,其他人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正在說與不說和長痛短痛之間思量猶豫,秦飍老頭兒卻是已經為我解了圍,“好了好,大家不要吵了,她才剛醒過來,需要靜休,大家沒事兒就先出去吧。”

床前一幹人聽了神醫的話,都哦了一聲,便轉身往外走。蕭歸寂卻還坐在床前一動不動,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目光溫柔的讓我心虛。

突然,原本已經走到房間門口的娘親又折了回來,她拍了一下蕭歸寂的肩膀,開口道:“寂兒,我和阿謠有些事情要交待,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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