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聲
坐在小屋裏的小凳子上的何秋白若有所感,不再看着清風
他忽然站起來,看向門。他的目光是急切的,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許謹修直接推開門,笑着說:“我回來了。”
他看見何秋白就直接上前去把何秋白抱起來,親密地蹭蹭。忍不住再溫柔一點:“我回來了,秋白。”
他本不指望有什麽回應,因此感覺到頸上一片濕潤的時候不由呆住了。他僵在哪裏。
呆着許久,才記起來身在何方。他輕輕拍着何秋白的背,這個人一直都是柔軟可憐的。他不拍還好,一拍何秋白就放聲大哭了。
明明是讓何秋白哭了,但是許謹修卻是笑了。他慢慢拉開了唇角的弧度,逐漸加深。
等到許謹修坐下來,心情很好地抱着何秋白,有一下沒一下地拍了一下何秋白,他聽着清風的彙報。
他很心疼何秋白的消瘦,但是知道何秋白能說話的時候,又忍不住高興。這種高興壓住了其他,以致他沒有看到清風欲言又止的表情。
清風想了又想,還是不能把何秋白的情況說出來。這個情況固然委屈生氣,但是他終究只是一個下人,這些東西,主子不能問,下人就不該說。
春天随着落下的柳絮落下帷幕。
夏天的蟬開始高踞在樹上長鳴。
每天讓何秋白用稚嫩的語言叫他的名字成了許謹修最大的愛好。他喜歡抱着何秋白,聽他一聲聲喊他的名字。不過,何秋白也長大了。這個年齡的孩子每年都會長,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是何秋白的體重在許謹修回來之後增長得還是很快的。
所以,許謹修無奈地發現他沒有辦法抱着何秋白抱很久。只能讓他坐在他的腿上。于是,他就有可能被何秋白坐到腿麻。不過就是這樣,他也是心甘情願。
漸漸的,何秋白學會了更多的詞彙,許謹修才結束了這項活動。不過,可能也是沒有辦法地結束。
因為,他的課業變得極多。而且沒有了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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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在許謹修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也不能喊苦。想想也知道,這都是說服姆媽不讓他在京都找師傅的代價。
他的課業變得重了,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書童。清風一般都陪着何秋白,但是許謹修的課業變重之後,他就要承擔起一些書童的職責了,比如,添置紙墨、代替許謹修被罰。
自從有一次許謹修沒有跟上這加重的課業,他就被夫子打了手心。夫子打人是很狠的,可以把手心打到紅腫。許謹修是唯一一個學堂裏沒有書童的。他把書童清風留給了何秋白。
所以,那一次被打的就是他自己。手心腫到幾乎拿不起筆,拿起筆也是辣辣的疼。不過,倒是沒有學堂的孩子看不起他,因為他被罰的就是五經講義,他還沒有背下來。許謹修和學堂的其他孩子進度完全不一樣,很快,就會連學堂的夫子也跟不上他的進度了。
但是,這也不是受不受傷的問題。是面子問題,被夫子責罰過的學子這麽多,也沒有哪個拿不起筆。夫子是皺着眉頭打許謹修的手心的。雖然他沒有說出來,全學堂的學子也沒有說出了,但是許謹修知道他的意思:你堂堂許府,怎麽連個書童都沒有?
他知道,這一次可能糟了。
尤其是在他晚上要離開書堂的時候,夫子攔下他,嚴肅地說:“你明天要把書童帶來。我不信許知州連個書童都不給他的兒子配!”
他低下頭,把紅腫的手心背在身後,輕聲道:“是。”
一路上,他都在看着紅腫的手心,抿緊了唇。那就是他第一次被夫子罰。第一次!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總歸不是好事。畢竟,就連他也想到,姆媽不會憑空再給他配一個書童。她當時都已經問過了……
“何秋白是少爺還是小厮?”
“一切都要按着規矩來。”
許府的規矩就是他只有一個書童,一個小厮!
他拉了拉衣袖,想把手心的紅腫遮住。但是,遮不住。而且,就憑着現在他幾乎拿不起筆的狀态,要怎麽拿起筷子?
果然,回來之後,家宴上。許府的家宴秉承食不言寝不語。沒有誰說話,舉杯投箸間也應該沒有聲息。
許謹修滿頭大汗,手心一陣陣的疼,手中的筷子也在抖阿抖,他快要拿不穩了,但是怎麽能說?就在他失去控制的一瞬間,他還記得迅速收筷,結果筷子擊中瓷碗,“叮!”發出刺耳的一聲,其中的一只飛出餐桌,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許府的用的筷子是瓷筷,落在地上,早已經粉碎。
一時靜寂。
許父和許母已經停下用餐,都看着許謹修。
許謹修嘴唇抿成一條線,他低頭站起來,道:“請父親寬諒。”
夫人看了一眼許父,見他臉色并沒有變。于是說:“你快坐下,先吃飯。有事待會說。”
許謹修依言坐下,但是心中的焦躁一點都沒有少。他拿不起筷子了。在背打了手心之後,他已經拿了一天的筆,沒辦法拿起筷子了。
夫人淡淡掃了一眼許謹修,見他低垂着臉,也沒有說話。
果然,瓷筷第二次在許謹修手中掉落。不過這一次沒有跌到外面落地成粉碎,而是就在餐桌上,發出了很大一聲玉石相擊的聲音。
夫人:“收拾一下,換個勺子來。”
飯桌撤下之後,許謹修和許父移步書房,談了一下課業上的事。許父盯着他的手,說:“沒有第二次。”許謹修答:“是。”
許父再道:“找夫人上藥吧。”
“是。”
許父頓了頓,最後道:“退下吧。”
許謹修轉身離開。
他有一點和他的父親很像,他們幾乎都是這樣不怎麽說話。
許謹修本來很擔心他的姆媽會說什麽。但是夫人就是細細拉着他的手,認真地上藥。他的手心因為沒有及時上藥,所以那些紅腫已經隐隐有了血絲。夫人的動作很輕,每一次他疼得想要下意識抽手,她的動作就更加輕。動作間都是一種深深的疼惜。
燈光裏,她的側臉溫柔。
許謹修忽然心裏安詳了。
其實他好像就是想這樣吧。
也許就是這樣,才能看到夫人隐藏在嚴格舉止之後的溫柔和深深的母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