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重
何秋白愣了愣,然後問:“為什麽?”
“這是大管家的吩咐。”
何秋白默默地看着婆子。婆子垂眉順眼,壓根不看何秋白。何秋白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院子。他才十歲多,不太懂得這些人的考量,他只是有點低落。
不能參加夫人的出喪呢。
天空不是一貫的高爽,陰沉沉的。不是很熱,但是何秋白知道,下午估計就會下雨了。昌南的秋雨,總是在這種沉沉的天下。等再過兩天,昌南就不會下雨。雖然天氣一天天變冷,但是,再也沒有雨了。
過了午後,這雨果然就在沉悶的雷聲中下來了。
噼裏啪啦,像是珠落玉盤般的清脆,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散落在地上,炸出一朵朵水晶琉璃般的花。何秋白就在門口邊坐着。他有一個小凳子,那是當年他在等許謹修許謹修命人做的,當年小小的何秋白就能安安穩穩地坐在上面,但是現在已經是少年的何秋白就有點不太合适了。委屈了他那兩條腿。
但是他就是伸長了腿,恰如當年一樣地坐着。
沒開的門開了,他能看到婆子已經不再站在院門前。院門是窄窄的一扇門,自然是擋不住風雨的。婆子在風雨來臨的時候,就叫罵着出去了。
沒有人想要在這樣的風雨出去。
所以,這就是他的機會了。
他還是那身白色的衣服,也不打傘。就這麽行走在風雨中。雨那麽大,幾乎是還沒有走出院子,他的外衣就濕透了。頭發粘在臉上,不大舒服,但是還能忍受。
他的鞋子也很快濕透了。
何秋白除了院子才發現他不知道去哪裏。他先是去了正堂,果然,空落落的,沒有棺木也沒有人,整個許府都很空。
那些人都去給許父許母送行了。
他又遲遲地走到了夫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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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院子起火了。不幸的是,火勢燒到了旁的兩個院子,幸運的是,還沒有燒完整個屋子,就下了雨。所以,這個院子的屋子,是一篇黑色的斷壁殘垣。還能看到頂梁,但是那些錦緞絲綢,全都沒有了。只有燒焦的殘渣。
院子裏還是沒有人,只有那些被夫人精細照顧的花花草草們。但是現在沒有人照顧它們了,這些嬌嫩的花草在風雨中紛紛委地。明明平常的時候,有這樣大的風雨都會有人來把它們搬回房間。
滿地的桂花,香氣都幾乎要散盡了。他沒有辦法再吃到最新鮮的桂花糕了。
何秋白呆呆地站着。
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良久,這一場秋雨痛痛快快地下完了。他拖着一身的涼意回到了小院。那個守門的婆子不在。
小池漲滿秋水,清清楚楚地倒映着這一方天地。
何秋白覺得他渾身都在發熱。他走過小池的時候,看了一眼。水面上狼狽的少年披着濕漉漉的頭發,臉色蒼白。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視線。慢慢地踱步回到屋子裏,一一換下衣服,赤身裸體地蜷縮在還留着許謹修氣息的被窩裏。
許謹修,你回來了嗎?
那些人,都去了哪裏?
……
他有那麽多的問題,但是都不能問。也不知道該怎麽問。
他昨天說不出來,今天也說不出來。
他悶聲咳了咳,疲乏漸漸湧了上來,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他本來就是發燒還沒有好,這麽一淋雨,簡直是要命。
回來的時候,許謹修就知道這個家夥肯定是出去了。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他怎麽去找大夫呢?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能去找大夫。當年他離家出走是因為什麽,現在還沒有人告訴侯爺,但是如果這一次在因為何秋白驚動侯爺,那麽那些事情可能就會翻出來。
許謹修心中都是焦急。他懷抱着何秋白,清楚地感受到這孩子身上的熱意。清風已經被他指示去拿水,他不能找別的誰了。
何秋白感覺到了許謹修的氣息,他掙紮着從昏沉中醒來,他喃喃着,那麽小的聲音,因為許謹修把他抱在懷裏,他就靠在他的脖頸之間,抵着他的下巴,呼吸間熱熱的氣息就這樣灌入許謹修的耳邊。
“許……謹……修……”他喃喃着。
許謹修立刻答應他。“我在。”
何秋白的身子就貼着許謹修,所以能感覺到許謹修胸腔的震動。他就靠着許謹修,明明這麽近,但是他好像什麽也沒有聽到。他一聲一聲地呼喚着許謹修,慢慢有着熱流,流入了許謹修的頸脖。
許謹修慢慢聽着他一聲一聲地呼喚,那熱流,好像就流到了他的心裏。
他的眼睛是赤紅的。
他忽然擡頭,喊:“清風,進來!”
清風應聲推門而進,半跪在他的面前。
清風早就候在門外。
許謹修一字一句說:“你去找大管家,讓他去請一個大夫。就說,這是我的命令。假如他還把我當作許府的主人,就把大夫請過來!”
清風猛然擡頭,他的眼裏都是震驚和不敢置信,他猝然驚呼:“公子!”
“照我說的做!你也不把我當作主子嗎?!”
許謹修嚴詞厲色。和許父如出一轍。
清風慢慢低下頭,應聲而起。迅速地離開。
他不能因為何秋白驚動侯爺。這最終關系到他的名聲。對于這樣的世家子弟而言,沉湎于這樣的一個小厮和父母起沖突然後離家出走是致命的。
但是……
但是……
如果,不請來大夫,何秋白這樣的高燒,又要怎麽辦呢?!
又要怎麽辦呢?!
他是能保全自己的名聲,但是,何秋白不能死。不能死。
許許謹修抱緊了何秋白。閉上了赤紅的眼睛。
他已經就只有何秋白了。
所以……
不能再失去了。
窗外,無邊的黑暗在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