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歸

他沉默地站着。

他忽然轉身,重重地踹了一腳大雪人。

他是如此地用力,以致于他的腳一下子就陷入了雪球之中。他狠狠地抽了出來。然後再用力地踹,沒有兩下,大雪人倒塌了。

倒塌了還不夠,他用力地推搡、踹、踩……很快,大雪人就散開了,成了一塊塊雪,許謹修這個時候也用盡了力氣,他陡然放松,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尤其是被他踹成殘渣的雪塊裏。

冰涼的雪一下子接觸到了臉上,很快開始融化,然後他能感受到他臉上的溫度正在急速下降。

他用冰涼的手捂住臉,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真是可笑。

堆一個大雪人是可笑的。而把這個大雪人推到,更是可笑的。

難道,把這個大雪人消滅了,他的感情就不存在了嗎?

最後,許謹修站了起來,他抖了抖衣擺,卻沒有辦法把身上的冰雪拂去。他最後看了看,也就沒有再理。

回到書房,水經依舊在滴,一聲聲清脆無比。他看了看,已經少去了大半。

子時已經過了。

沒有想到,他一整天都沒有什麽困意。

他沒有讓阿奴守夜,換下了衣服就睡了。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

何秋白依舊還在床上,壓根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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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先去廚房,阿奴果然已經起來了,看見他趕緊行禮。然後怯怯地問:“公子,何事?”

許謹修道:“你去把外面的雪掃幹淨了。”

他猶豫了一下,道:“把那雪人也給掃了。”

阿奴答是,他便返回了。

回去的時候,看到了院子,那裏只有一個小雪人,太遠了,他根本看不清小雪人的表情。還有一個大雪人的殘渣。

他沉默地看了看,轉身,進了書房。

沒有什麽可說的。

何秋白也是一整天都在沉默。

他是聽到了何秋白看見了空空的小院子驚訝而略帶悲傷的聲音了的。

何秋白在早上的時候連連問他問什麽要把雪人掃走,他一直沉默。于是,得不到答案的何秋白也一直沉默了。

他不再笑了。

許謹修一整天都沒有辦法專心,他總是偷偷關注着何秋白。這是不由他控制的迫切的心情。這讓他無所适從。但是就是不得不看着何秋白。

中午的時候,沉默還在繼續。

許謹修一整天都沒有和何秋白說話了。

到了下午,何秋白神色焦躁,他的動作焦灼,翻書的聲音又急又大。

許謹修還是沉默着。

然後他起身,繞過屏風。

忽然聽到了何秋白的聲音:“許謹修!”

他一下子就站住了。心裏苦笑:終于來了。

何秋白一下子撲到他的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說:“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再也不堆雪人了!你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許謹修慢慢轉身,他握上緊緊匝着他的腰的何秋白的手,何秋白以為他要掰開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的腰。

許謹修的腰不是像是普通的文人的腰,那是瘦削的,但是卻是有力的。他轉過身來。

他捧起何秋白的臉,果然,那張秀美的臉上已經全都是淚痕,何秋白垂着眼簾,他從這裏只能看到淚光。他用雙手捧着何秋白的臉頰,輕輕地讓何秋白仰起了頭,讓那沾滿淚水的眼睛全然地映入他的面容。

許謹修的動作那麽輕柔而又有力,令何秋白幾乎沒有辦法抵抗,當然,他也不想抵抗。他一擡頭,就看到了許謹修的眼睛。他的眼裏明明應該照不到燈光,但是卻跳躍着火焰。他依舊平靜,但是何秋白卻能感覺到他平靜之下洶湧的暗潮。何秋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看着許謹修。

許謹修低下頭,缱绻地靠近,溫熱的氣息就壓下來,何秋白長睫顫動,仿佛承不住了他壓下來的氣息似的,緩緩合攏,偏偏他停下了。許謹修停下了,明明就是只差那麽一點就能碰觸到何秋白,但是他停下了。于是,那長睫也沒有徹底合攏,何秋白再度半垂着眼簾。

許謹修注視這這靠的如此近的少年,肌膚幾乎沒有瑕疵,眼眸清如秋水,他好像聽到心底有什麽在抽條長葉,漲的他整個心都是滿滿的。

他緩緩低頭,額頭抵額頭,他輕柔地蹭了蹭。

在他們額頭交觸的一剎那,何秋白閉上了眼,然後緩緩睜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光亮,他的眼裏全都是沉沉的黑色。而他就用這樣的黑色看着許謹修。

一蹭即離。

許謹修重新站直。他說:“我沒有怪你。”

他看着少年背光的身影,因為背光,他一時之間看不清少年的神情。

“所以,何秋白,不要怕。”

“我永遠也不會怪你的。”只要你還是這樣,他就永遠狠不下心。

他們回到了房間。沉默地睡去。

真是奇怪,明明不是說開了嗎?為什麽卻沒有辦法擁抱在一起……

何秋白最後先轉身。像之前的那樣,摟住許謹修的腰。

他的臉上還帶着淚水,許謹修能感覺到背上的一片濕潤。

何秋白直到睡前,終于知道,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從祭祀開始就不一樣了。

許謹修是獨自一個人進的正堂,他是許府的支柱。他永遠不能忘記,他的家是何秋白帶來的災禍。

也許他也會想,假如他沒有收留何秋白……

何秋白明白,這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

他已經想起來了何府的記憶,雖然那只有一點點的痕跡,但是生恩不可負。

更可況,還有一個許府的養恩!

他已經牽連許府到了這種程度,又有何臉面繼續留在許謹修的面前?縱使許謹修憐惜他,可是,可是,他總是不能自欺欺人到底的。

“對不起……”

他近乎呢喃地說。

他緊緊抱住許謹修。

一晌貪歡,一晌貪歡!

就算是這樣,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多久,他就要留多久!

許謹修也不是死人。他自然是能感覺到何秋白的哭泣的。

他看着沉沉的夜色,只能苦笑。

也許,姆媽當初是對的。

只要他看不到何秋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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