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唉呀,這大白天的擡棺材是要幹什麽呢?多晦氣啊。”

街道上,衙役們擡着棺材走過的地方都傳出了竊竊私語。

“唉,你還不知道啊,聽說今天在審那什麽尚書家千金被害死的案子,估計這棺材裏頭就是那什麽千金吧。”有知道這事的低聲說道。

“可是這大白天擡棺材去幹什麽?”

一旁的人也都豎起耳朵來留神聽着。

那人見衆人都留意着他,心裏得意,便說道:“八成是要開棺驗屍吧。”

開棺驗屍!

這下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朝那棺材看去,更有不少好事的也跟着去了。

對于這些百姓來說,平日裏最感興趣的莫過于菜市場看人砍頭或三更半夜看人捉奸了。

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開棺驗屍的地方不是在公堂,而是在公堂後的地方。

驗屍的是仵作的婆娘。

進去了半柱香左右。

公堂後圍看的老百姓都等得不耐煩了,有的人早早就走了,有的人卻還留在原地,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不一時。

仵作婆娘出來了,她滿頭是汗,屈膝在堂上跪下。

章桁問道:“可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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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清楚了,大人。”仵作婆娘答道,她低着頭,垂眉順眼的,“那姑娘是被砒霜毒死的。”

嘩——

公堂外登時吵吵嚷嚷了起來,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

“肅靜!”章桁拍了下驚堂木,他的容貌風流,氣勢卻驚人得很,瞬間公堂內外鴉雀無聲。

賈赦心中長舒出一口氣,這樣一來,他的嫌疑也算是洗脫了,畢竟砒霜這等東西,但凡藥店出售都得記下姓名,容易查得很。

其實賈赦也只是猜測罷了,他前些日借由程老不小心摔了碗的事想到了徐姑娘胸口的血漬,若徐姑娘是活着的時候被人插入胸口,那些鮮血噴射出來,本該弄得渾身都是,但是徐姑娘身上卻只有傷口處有血漬,而其他地方卻幹淨得很,這無疑證明徐姑娘應該是死了後才被人僞裝成被匕首刺死,但她身上又看不出其他痕跡,因此賈赦猜測她是被人毒死的。

“你可确定?”章桁正色問道。

仵作婆娘點頭道:“回大人,民婦檢查了三遍,的确是用砒霜毒死的。”

徐艮清腳下發軟,徐成松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他飛快地朝徐艮清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那這麽說,這女子不是被匕首殺死的。”章桁意味深長地說道。

仵作婆娘道:“是的,大人明鑒。”

“白大人、左大人,你們怎麽看?”章桁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眉眼中似有初雪将融,清冽中透着寒氣。

左裁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白山亘青着臉,“就算是中毒而死,也不能就證明不是他殺死的。”

“白大人言之有理。”賈赦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笑着說道:“那又如何能證明不是白大人殺的呢?”

白山亘愣了下,他糊塗了,震怒地看向賈赦,“你在胡說什麽?本官怎麽可能害死徐姑娘,真是滿口胡言!”

“大人可有證據證明不是你殺的?”賈赦反問道。

“你、你胡攪蠻纏!”白山亘氣不打一處來,臉都氣得漲紅了。

賈赦輕笑,“看來大人也拿不出證據不是你殺的,那是不是也可以說你一樣有可能是兇手了?”

章桁面露思量神色,他沉吟着,模模糊糊感覺到賈赦話裏頭另有深意。

賈赦的确另有打算,數千年來中國的犯罪查證都是以嫌疑犯有罪為出發點,因此造成了不少冤假錯案,有個成語叫做疑鄰盜斧,一旦懷疑別人幹了壞事,那麽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有意無意地往有罪的方向思量。這并不是一個健康正确的想法。

或許人性的查證該從嫌疑犯無罪為出發點,如果找不到罪證,那麽他就是無罪。

當然,賈赦并不覺得後者就未必不會造成冤假錯案。

他深深地明白一點——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所有人都滿意。

“章大人!”白山亘氣得手都發抖了。

章桁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官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徒源在一旁旁聽,只覺得滿腦子都是懵逼,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剛剛聽到什麽了?

“那這麽說,難道他無罪嗎?”徐艮清憤怒地捏緊拳頭,眼裏滿是怨恨!

章桁不疾不徐,他捧起茶盞啜了一口,“若他有罪,那麽世人皆有罪。”

“荒唐!老夫實在聽不下去了!”宋袁青拍了下桌子,“章大人,你身為大理寺卿,本該奉公守法,為何處處偏袒此人?豈不是置陛下信任于不顧?”

“宋相何出此言,下官不過秉公辦事,大人如不信下官,何不交由陛下裁決?”章桁寸步不讓。

“好,老夫就不信,這天底下還就沒有王法了。”宋袁青努極拂袖而去。

徐成松、徐艮清父子也都哼了一聲,随後離開。

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們叽叽喳喳地吵個不停。

他們議論紛紛,有的說賈赦有罪,該殺,有的卻說他無罪!

“章大人,下官一定會将你今日所為上書陛下!”白山亘今日吃了不少虧,他被賈赦和章桁怼的顏面全無,此時氣急敗壞,啪地一下對徒源行了禮後起身離開。

徒源心裏替章桁擔心不已,這禦史就像蝗蟲一樣,沾染上就別想輕易擺脫。

章桁卻給他遞了個放心的眼神,并且示意他離開。

待衆人走後,章桁擡了下眼皮,看向地下還留着的賈赦,他擡了下眼皮,“起來吧。”

“謝大人。”賈赦沒有說什麽不合規矩的話,他從容起身,垂手站在公堂上。

章桁打量了他一番,意有所指地說道:“你在裏頭呆着倒是挺滋潤,看不出憔悴。”

“哪裏,都是大人治下有方。”賈赦道。

章桁輕哼了一聲,“倒還真是會說話,你也別得意,這事雖然明眼人都已經看出與你無關,但若是一日不抓到兇手,那麽你身上就一日不能徹底地洗脫嫌疑。”

賈赦點頭道:“小民知曉,小民有個不請之情。”

章桁挑起眉頭,勾起唇角笑了。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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