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賈兄, 事到如今, 你還不承認嗎?”蔡良看了賈赦一眼,嘆了口氣,嘴角暗含得意, 眼裏卻流露出委屈不解困惑的眼神來。
賈赦瞟他一眼,心裏如明鏡一般,他知道今日這事十有八/九是蔡良搞鬼, 至于李子裁要麽是幫兇要麽是幕後推手, 他氣定神閑,雙手背在身後,身姿挺拔,如竹臨風,“承認什麽,這字跡不是我的。”
“呵呵, 賈恩侯, 這字跡的确不是你的, 你倒是聰明, 知道不應該用自己的字跡,可你千算萬算, 卻在這個字上暴露了馬腳。”穿青布袍的學生指着一個字說道。
賈赦擡眼看去,那個字是善字,他寫文章要避諱賈代善, 一向是習慣在善字少了一橫, 以此來避諱, 而這本書上也是如此,而且這個字起初的字跡還與他的字跡幾乎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到了後頭像是覺察出不對,才寫得歪七扭八的。
“就憑這個字?”賈赦笑着道。
“什麽就憑這個字,賈恩侯,我們這裏除了你以外,可沒人這麽寫這個字。”穿青布袍的學生怒目而對,仿佛賈赦做了什麽罪惡滔天的大事一樣。
賈赦看了一眼蔡良和李子裁,“這話倒是不假,不過,怎麽就能說是我幹的,而不是其他人栽贓呢?”
“賈兄這話是什麽意思?”蔡良又怒又心虛,立即反駁道。
“什麽意思?”賈赦不急不忙地攏了攏袖子,好整以暇地說道,“既然大家都想讨個公道,索性去找先生吧。”
他說得從容,蔡良心裏反倒有些不安起來。
蔡良猶豫地朝李子裁看去,李子裁沖他點了下頭,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非得把賈赦趕出去不可!
賈赦就算再怎麽得先生看重,對于這樣違背監規的事,先生也不敢包容他。
況且,聖人之言向來清貴,此次非但牽扯到賈赦報複同窗的事,還有他辱沒聖人之言的事,前者也就罷了,後者傳出去,哪個讀書人都會看不起賈赦的。
“好,去就去。”蔡良道。
“把書也帶上,好叫先生斷個清白。”賈赦說道。
衆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先生的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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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正在看書,聽到這事,氣得臉紅脖子粗,辱沒聖人之言的事,他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遇見!
見韓毅氣成這樣,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裏替賈赦擔憂。
“先生,賈恩侯為報一己私仇,絲毫不顧念聖人之言,此事已經違反了監規,請先生驅逐他出去!”蔡良擲地有聲地說道。
“是啊,先生,我們絕不會與此等小人為伍!”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說道。
韓毅雖然動怒,但他卻不是那種輕易就被怒氣操縱的人,此時惱歸惱,他心裏卻有幾分不相信此事是賈赦所為,賈赦若要對付蔡良,之前便大可硬逼着他負荊請罪,何必現在出此下策來報複?
但是見到那本《論語》上的字,韓毅心裏又動搖了,這字也的确是賈赦的手筆。
他以前頗為頑劣,做出這等事來,好似也不是不可能。
思來想去,韓毅都拿不準主意,他朝賈赦看去,“恩侯,你怎麽說?”
賈赦垂下眼睑,視線落在那本《論語》上,“先生,此事的确非我所為,但我知道,是何人所為。”
他說完這句話,眼神瞟了蔡良一眼。
蔡良的後背倏然蹿起了一股寒氣,頭皮發麻,他知道是誰幹的!不,不可能!賈赦一定是在唬他!
他們兩個做這件事的時候,外舍裏外都沒有人,賈赦不可能知道是誰幹的。
但無論心中怎麽說服自己,蔡良的心裏卻始終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看向李子裁,李子裁也是一臉愕然,顯然他也沒想到賈赦會說出這句話來。
“是何人所為?”韓毅皺着眉頭問道。
這件事,既然不是賈赦幹的,那就是其他人為了栽贓賈赦了,這更是韓毅所不能容忍發生的。
他是個老固執,覺得做學問就是做學問,半點兒旁的心思都不能摻雜。
“先生,豈不聞賊喊抓賊?”賈赦一字字地說道,視線盯着蔡良。
蔡良慌了,慌忙反駁道:“胡說!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況且我向來敬重聖人,就連寫壞的紙都會拿到孔廟裏去化掉,又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呢?”
“是啊!夫子,您莫相信賈赦的胡話!”其他人也都不信,紛紛替蔡良說話。
韓毅心裏頭有幾分信,又有幾分不信,信是因為蔡良這學生心眼狹窄,的确有可能會用這種手段報複賈赦,不信是因為蔡良也的确素來敬重聖人之言。
“空口無憑,賈赦你血口噴人!”李子裁趁火打鐵,“先生,賈赦為了洗脫自己身上的罪名,居然冤枉子恒,我們外舍裏如果容這等人繼續下去,那我們的外舍豈不要成了京城中的笑柄了。”
“那,”賈赦擡眼,輕飄飄地說道:“如果我有證據呢?”
“證據?”李子裁愣了幾秒。
他心裏也慌了,原先還篤定賈赦這回必然能被趕出去,現在卻仿佛被反将了一軍,整個人不知所措之餘,有種不詳的預感。
“是啊,都說捉賊捉贓,捉奸成雙。”賈赦笑着看着李子裁說道:“如果沒有證據,我怎麽會說蔡兄才是那個污了聖人之言的人呢”
蔡良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他感到嘴裏幹澀,喉嚨發緊,手心裏已經滿是冷汗,他,他怎麽會有證據?
蔡良看向李子裁,是他幹的?
不,不可能,李子裁自己也參與進這件事,他不會這麽做。
一定是賈赦在撒謊!
這個念頭就仿佛是蔡良腦海裏的救命稻草一樣,他抓着這根稻草,仿佛就可以以此堅信,賈赦并沒有所謂的證據。
只是可惜的是,賈赦的确有證據。
而且證據,還是蔡良自己親手遞到賈赦手裏的。
賈赦心裏感慨,這大概就是沒有做壞事的腦子,偏有做壞事的心吧,白白地送一波人頭。
“那證據呢?”韓毅問道。
“證據就在這本書的封面上。”賈赦拿過書,合上後,指着封面上的足印說道,“我自認從未動過蔡兄的書,因此這足印根本就不是我的,我們可以看看,這足印到底是誰留下的?”
蔡良心裏慌了,他為了制造出賈赦惡毒的行跡,故意把書丢在地上,還踩了一腳,當時滿腦子都想着快要把賈赦趕出去了,卻沒想到卻是這畫蛇添足的一腳暴露了自己。
賈赦笑道:“我敢在諸位同窗和先生面前嘗試着對比一下,只是不知道蔡兄敢嗎?”
他已經看出了蔡良的慌亂,故而心裏越發有了底氣。
蔡良面如土色,整張臉都沒了血色,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他瑟縮地把腳往後縮。
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剛才對着賈赦喊打喊殺的人登時紅了臉,羞惱地躲進人群中,低着頭,不敢去看賈赦。
韓毅立即氣不打一處來,敢情蔡良真是跟賈赦所說的一樣——賊喊捉賊,而且還意圖拿他這先生當槍使。
“蔡良,我問你,這事你怎麽說!”韓毅怒極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蔡良,仿佛頭一回認識自己的這個學生。
在韓毅的視線下,蔡良羞愧難當,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卻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李子裁早已悄然躲到了後頭,他心中大驚,唯恐蔡良出事會把他也供出來,他可不願意被趕出國子監,此時已經蹑手蹑腳地想要離開。
陳榮貴的眼角瞥見他的小動作,豈會讓他輕易逃走?
今日這事,李子裁也逃脫不了關系。
“李兄,你這是要去哪裏?”陳榮貴故意高聲喊道。
李子裁往外邁的腳停住了,衆人齊刷刷地朝他看去。
蔡良錯愕震怒,在他受難的時候,李子裁竟然想孤身一人逃走!
被辜負、抛棄的憤怒席卷了蔡良的情緒,他恨聲道:“李兄走什麽,今日這事不是你竄梭我的嗎?”
“胡說!”李子裁立即翻臉,素日的兄弟情誼仿佛一張紙一般,一戳就破,他義正言辭地說道:“蔡子恒,你別亂攀咬人,我什麽時候竄梭你了!這件事我壓根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不會相信你這卑鄙小人的話!”
蔡良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說我是卑鄙小人?“
蔡良這回真的氣瘋了,枉他一直拿李子裁當朋友,結果現在李子裁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是卑鄙小人,又有誰是?”橫豎已經撕破臉了,李子裁心裏咬牙,決定把罪名都扣在蔡良身上,他蔡良有個好伯父,他李子裁可沒有,“你辱沒聖人之言,栽贓陷害同窗,還欺瞞我們,簡直比小人還小人。”
蔡良的拳頭攥了起來,指節都發白了,他氣得渾身顫抖,只覺得自己簡直瞎了眼,才會把李子裁這等人當作朋友。
陳榮貴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叫杯茶就着點心看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