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铛铛铛。

幾聲鑼鼓響。

考試正式開始了。

號房內衆學生正襟危坐, 取出硯臺、墨錠來,開始磨墨。

桌子上是現成的宣紙。

不一時, 就有巡考官手舉着題目前來,再由學生自行抄到紙上。

這一整日的題目考的是《四書》,題目不難, 賈赦想了想,先在草稿紙上将答案寫了出來,仔細地查找了一遍可有犯忌諱的字眼,确認無誤後才謄寫到卷子上。

他自認寫的不快, 沒想到交卷的時候卻是頭一個。

旁邊號房的學生見了,心裏也不禁焦急起來。

沒多久, 也有不少人去交了卷。

夜幕漸漸下垂。

各個號房內都點起了貢院裏發的蠟燭,還有的學生連飯都顧不上吃, 埋頭苦寫, 要知道,這蠟燭每人不過三根, 而且都是小指粗細,點完了之後要想再要, 那是不可能的。

賈赦匆匆就着貢院裏的清粥吃了些點心和牛肉幹墊了墊肚子,他吃完之後,就将蠟燭吹滅,這兩根半蠟燭還可以留到後面用。

號房很狹窄, 坐着的時候倒還不覺得, 這下要躺下來的時候, 才發覺身體伸展不開。

賈赦索性蜷曲着身子在床上複習着這些日子學得東西,不知不覺地卻也睡着了。

三日兩夜聽上去好像挺長,但卻是眨眼一下子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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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貢院出來的時候,賈赦呼出一口氣,他四下看了一眼,出了考場有人狂喜大笑,有人垂頭喪腦,人生百态,由此觀之,今日倒還不算什麽,待到放榜之日,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他正這樣想着,心裏不禁感慨。

林文、林武早就準備着馬車候着,見他從貢院出來,忙跑了上來,林武接過賈赦身上的考籃。

“爺,這三日可辛苦您了。”林文道,“老爺命我們在馬車裏備下了參湯給您補補身子,您快上去歇息吧。”

賈赦點了下頭,上了馬車,喝了幾口參湯後,只覺得渾身整個人都活了過來了。

他邊喝着湯邊對林文問道:“這幾日,京城中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京城中形式風雲詭谲,這幾日不知又出了什麽變化。

“回大爺,要說事,還真有一件大事。”林文想了想,道:“是和太子有關的事。”

太子?!賈赦放下湯勺,精神頓時緊繃了起來,他們榮國府可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出了什麽事,他們榮國府都逃不了幹系,“發生了什麽事?從頭說起。”

“是。”林文也知道事情的好歹,連忙道:“這事其實也和太子陛下沒什麽關系,實在是太子宮裏的內官不知好歹,在外頭仗着太子殿下的名義,招搖撞騙,據說強買了幾千畝田地,鬧得百姓家破人亡,不得不賣兒鬻女,結果這事被禦史白大人知道了,在早朝上就狀告太子管教無方,縱容內官魚肉鄉裏。”

賈赦臉上頓時就變了,這件事可大可小,若要從小,按律處置那內官便是了,若要從大,太子殿下怕是沒那麽容易脫身,尤其七皇子殿下一直虎視眈眈。

“現在情況如何了?”賈赦追問道。

林文皺着眉頭道:“朝廷上的事,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這幾日老爺早出晚歸的,似乎為這件事很是煩惱。”

賈赦眉頭一蹙,咬着下唇,“走,現在回家去。”

“是!”林文道。

馬車很快就回到榮國府。

賈代善這日因着預想賈赦從貢院回來的緣故,便早早就回來了。

見到賈赦,先是打量了一番,見他精神抖擻,面色紅潤,心裏稍微放下心,他也不問考得如何,只道了一聲:“回來了?”

“回來了。”賈赦道。

他的心瞬間湧起了酸澀的感覺。

“坐下吧。”賈代善颔首示意賈赦坐在他左手側,賈史氏坐在賈代善的右側,賈政則坐在賈史氏的旁邊。

賈赦才落座,就聽得賈政問道:“大哥這次下場考試,可真是辛苦了。”

他挑了下眉頭,不冷不熱地看了賈政一眼,“沒什麽,天氣倒也還好,夜裏也不怎麽冷。”

“是嗎?那真是幸運。”賈政語氣中帶着幾分酸味地說道:“只可惜先生說我們兄弟二人還是不要同時下場考試為好,不然我也去試一回。”

賈赦心中冷笑,本朝可沒有兄弟不能同時下場考試的規矩,雖說是有這麽個說法,怕最後出來的成績,弟弟壓了哥哥一頭,有些不像話,但是真心把這說法放在心裏的可沒幾個。

賈政這話,豈不是在說他賈政學問比他好,為了讓他,才故意沒下場考試。

真是,多大臉啊。

“是嗎?那真是可惜。”賈赦捧起茶盅來喝了一口,“我還以為二弟是因為什麽原因呢,感情是為着這個,你若事先來問我就好了,你先生的顧慮純粹是多餘的。”

賈政臉上的笑容凝滞住了,眼神中掠過一絲怒色。

賈代善聽得出兩兄弟機鋒,皺了皺眉頭,打斷道:“好了,食不言寝不語,真要有什麽話兄弟要說,也等到晚膳後吧。”

“老爺,你不說我還忘了。”賈赦像是驟然想起什麽事來,笑道:“不知老爺今晚可得空,我想問老爺一些事。”

賈代善嗯了一聲,“用完膳後,到我書房裏來。”

賈赦笑着道了聲是,就不再言語,反倒把賈政氣得半死,他心知自己幾斤幾兩,真要下場考試,是糊弄不過去的,本想趁機羞辱老大沒本事還敢下場考試,沒想到如意算盤卻被老爺給打亂了。

賈政憋着一肚子氣,吃得食不知味。

都沒發現賈代善對他暗含失望的眼神。

用罷晚膳,賈代善茶也不喝,眼不見心不煩,直接帶着賈赦去了書房。

“說吧,有什麽事這麽急,讓你才考完試就迫不及待地要來找我談?”賈代善捧着茶盅,淡笑着說道。

“老爺真是英明,孩兒什麽事都瞞不過您。”賈赦笑着說道。

賈代善摸着胡須,斜着看了他一眼,“那還用說,要是能被你瞞過去,你老子也不必在官場上混,早點兒致仕回家休養了。”

賈赦聽出賈代善的口氣雖然是随口那麽一說,但話語裏的悵然卻是實打實的。

他心知近來賈代善的壓力必然不小,不然以他那麽要強的性子,是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果然,賈代善很快就收斂了他的情緒,“快別打岔,到底什麽事?”

“孩兒是在聽到最近朝廷上太子殿下的事,故而想問老爺,這件事到底怎麽回事?”賈赦毫不掩飾地說道,在賈代善面前遮掩套話,那是蠢貨才幹的事。

賈代善用複雜的眼神看了賈赦一眼,他對賈赦的敏銳感到欣慰,又有些可惜世子之位已經不是老大,不然以後榮國府就不必愁了,“倒難為你一出來就替太子殿下擔憂。”

而另一個兒子則恰恰相反,每日和那些盡會掉書袋的書呆子混在一起,只知道談詩作對,附庸風雅,旁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這件事,現在已經有好些禦史上折子彈劾太子殿下禦下不嚴。”賈代善一說到這裏,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他是看着太子殿下長大,于公于私都是站在太子一邊,何況這次太子也的确是無妄之災,那內官是東宮中一不打眼也不受寵的小內侍,身上更是沒有任何官職,因着犯了點兒事被攆出宮了,誰知道出去外頭,卻狗仗人勢,那些地方縣紳和官吏都被騙得團團轉,結果惹出事來了。

太子這回當真是人在宮中坐,禍從天上來。

“說到底,這件事也只是那內官的錯罷了,但是誰叫他是太子東宮出來的人,那些人抓住這點兒,就抨擊太子縱容下屬胡作非為!”賈代善道:“現在這件事正僵持不下,陛下的态度也模模糊糊,瞧不出來,更因為如此,其他人就越發放肆地指責太子德不配位!”

德不配位!

賈赦震驚了,“這是誰說的?”

“還能是誰說的,當然是徐成松和宋袁青那兩個老不死的。”賈代善說道這裏,就滿腹怒氣,這兩人勾搭在一起,惡心人的手段那真是層出倍窮。

賈赦聽明白了,眼下這件事其實最關鍵的是建明帝的态度,這件事說到底跟太子殿下并沒有多大關系,但是正是因為建明帝的态度模糊不清,才叫那起子小人有了攻讦的理由。

賈赦無聲地舒了口氣,這便好,這人是在被趕出去才犯得事,要是他是在東宮裏犯得事,那太子殿下身上怎麽也得沾上一層騷。

“依你來看,這事該如何處置?”賈代善有幾分期盼地看向賈赦。

賈赦低頭沉思,這件事說到底就是要讓建明帝表态,他一表态,一切所有的事都可以解決了,賈赦突然有了個主意,不但能逼着建明帝表态,而且還能反将一軍,讓七皇子那邊偷雞不成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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