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出了什麽事?”章桁皺眉問道。
那小吏慘白着臉回答道:“那大王子死了。”
“死了?!”賈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險些把手裏的書給摔了。
“是啊,死了, 千真萬确的事!”陳榮貴道。
“好端端怎麽就死了?”賈赦心裏頭起了無數的念頭, 這可就麻煩了,蠻子的大王子死了可不是件小事,弄得不好, 安蠻大戰, 到時候血流成河, 民不聊生, 國無寧日。
陳榮貴四下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還不知道呢,這是我爹跟我說的,聽說現在蠻子的使臣們都在鬧, 章大人現在就負責此事,看來這事麻煩了。”
都讓章桁負責這事了,事情哪裏還能不麻煩?
賈赦按了按眉心,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真是不讓人省心。
“荒唐!你抱屍入殿,意欲何為!”建明帝怒目看着三王子,滿面怒色。
而文武百官們此時也是面帶怒容,無他!唯三王子委實過分!
“陛下, 本王不意如何!只想讨要一個公道!”三王子一字一字地說道, 他抱着屍體, 四周蠻子的骠騎們護衛着他,而他不跪不屈,挺身站在殿中,“我大哥昨夜暴斃,死時面容盡毀,此事若不能讨回個公道,本王恐怕父汗會因此動怒,到時候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這是在威脅朕?”建明帝冷了眼神,冷了臉色,語氣也帶着十分寒意。
“本王不敢。本王只想為死去的大哥讨回個公道。”三王子絲毫不讓,目光灼灼,直視着建明帝。
“讨公道,朕已經命章卿着力查辦此事!”建明帝怒道。
三王子冷笑一聲,他斜睨了章桁一眼,“可是此案是在你們大安發生,本王怎麽能相信你們不會包庇呢?”
嘩!
三王子這話簡直無異于在明着說大王子的死就是大安幹的。
文武大臣們都面露怒色,瞪着三王子。
宋袁青此時也沒了啞相公的謹慎,怒喝道:“三王子因此生怒,本是情理之事,但是胡言亂語,本官卻是萬萬不容的。”
沒等那三王子開口,賈代善也接着說道:“我們大安是禮儀之邦,向來以禮待人,此次出現此事,非我大安所願,但三王子咄咄逼人,未免叫人多思啊。”
賈代善邊說着邊帶着一縷冷笑看着那三王子。
他的言外之意衆人心中都聽得分明——事情沒清楚之前,別想把罪名推到我們大安頭上來,誰知道會不會是你們蠻人賊喊捉賊!
“呵呵,這就是你們大安的态度嗎?”三王子譏諷道,“我回去之後必定奏明父汗,好叫他知曉你們大安的心口不一!”
“心口不一?”章桁驟然開口,他長身而立,如崖上孤松,風流卻不失銳氣,“心口不一的到底是我們大安,還是你們。此事陛下已經着我們大理寺查辦,事發不到一天,三王子就急急忙忙地興師問罪,好像倒是不在乎到底誰才是兇手,只在乎找我們麻煩!”
“你!”三王子忽然笑了,“章大人敢說這話,可敢跟我拍胸口保證能在五日內捉拿兇手歸案!”
衆人心中一緊,不由得齊齊地往章桁看去。
此案事情不小,內裏不知牽扯到多少陰司,不知有多麻煩,能查出兇手是誰已經不易,還要在五日內捉拿兇手歸案,這根本就是在強人所難。
“怎麽?章大人不敢嗎?”三王子笑道,“章大人莫不是心虛了?”
章桁鳳眼微垂,這三王子看似魯莽不知禮數,但心眼可一點兒不少,五日,他倒是客氣,沒說個三日。
“有何不敢?”章桁心神收斂,冷眼瞧去,“只是不知若是本官在五日內捉拿兇手,屆時三王子将如何?”
“若是章大人在這五日內捉拿兇手歸案,本王自然會負荊請罪,不過,倘若捉不到,屆時別怪本王不留情面,回去将此事一五一十禀報父汗!”三王子言之鑿鑿。
“好!”章桁道,而後眉眼帶着幾分冷笑,“京城冬日寒冷,三王子這些日子可得勤加鍛煉,免得過幾日負荊請罪時受了風寒!”
“不勞大人挂心!”三王子回道。
散了早朝。
三王子帶着大王子的屍首昂首闊步去了。
那氣勢,看得叫人牙癢癢,恨不得一板磚拍他個激靈。
“你太莽撞了。”賈代善走到章桁身邊,嘆了口氣道。
章桁也知自己答應三王子看似解氣,實則有些傻氣。
然而,人有時候就該有這點兒傻氣。
“國公大人。”章桁忽然開口喊住了賈代善,他唇角勾起,輕笑道:“下官想和國公大人借令公子一用,不知可否!”
賈代善看着他,撚着胡須,笑了。
“所以,老爺您就這麽把我給賣了?”賈恩侯在國子監裏還和陳榮貴談着這事,他沒想到,一回到府上,就聽到這麽一件事。
“怎麽能說是賣呢?”賈代善斟茶,娟娟碧綠的茶水自茶嘴裏流出,氤氲熱氣中他眼裏的狡猾難以看清,“都沒拿錢,如何能說是賣?”
那不是更慘。
沒拿錢就把兒子給人家了,要是拿錢,豈不是要倒貼?
賈赦嘴角抽搐了下,罷了,橫豎他還欠着章桁的人情債,幫他也是應該的。
然而,賈赦沒想到。
他還在被窩裏抱着手爐睡覺的時候,就被抓壯丁了。
賈赦想死。
非常想死!
他昨晚練字看書到子時才睡下,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了。
“恩侯怎麽一臉困倦的模樣?”章桁笑眯眯地給賈赦倒了杯濃茶,“快喝點兒茶提提神吧。”
“……”賈赦看着章桁那笑眯眯的模樣,要不是他長得好看,他都想打他了,“謝章大人。”
“不客氣。”章桁一點兒也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
賈赦喝了杯茶,勉強打起了些精神來。
“大人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我們是查兇殺案,自然是要去拿兇殺案發生的地方了。”章桁道,“你的早膳還沒吃吧?将就着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午膳再吃些好的。”
賈赦摸了塊梅花糕,默默地啃着。
章府廚娘的手藝是很好的,梅花糕清淡不膩,帶着淡淡的香,其中許是加了些幹果果脯之類的東西,并不讓人覺得膩味。
章桁本沒有什麽胃口,見他吃的認真吃得歡喜,也有了些胃口,伸出手剛要拿一塊,卻是碰到了賈赦的手,觸之溫熱,倒是活像他的性子。
“章大人請。”賈赦連忙收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章桁抿了下唇,拿起梅花糕咬了一口,的确不錯,他擡眼看向賈赦,卻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
賈赦茫然地看着章桁,章桁唇角一勾,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碰到了。”
啊?
賈赦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他低下頭一看,他的手指因着剛才拿梅花糕的緣故沾上了一層粉。
他立即明白了,手忙腳亂地拿帕子擦了擦鼻子,直把鼻子擦得紅通通的才敢擡頭問道:“還有嗎?”
“沒有了。”章桁忍俊不禁地說道。
但是現在倒是多了一個紅鼻子!
賈赦渾然沒有察覺這一點兒,他低頭喝着茶,極力裝作若無其事。
嗯,這茶好喝。
章大人吃着梅花糕,喝着茶,看着“紅鼻子”,心情一下子也好多了。
兩人的氣氛相當和諧。
馬車駛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而後不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命案就發生在理藩院特地為蠻子使臣們準備的院子,那是一個五進五出的大宅邸,回廊假山流水,一應俱全。
那大王子就死在正院的廂房裏。
章桁帶着賈赦下了馬車。
門口的官員忙上來迎接,卻是不見那嚣張跋扈的三王子。
“人呢?”章桁下了馬車後,氣勢頓時變得冷冽。
那官員苦着臉道:“在花月樓喝花酒呢。”
章桁冷笑一聲,“口口聲聲說得多麽兄友弟恭,結果連頭七都不到就去喝花酒,蠻子果然就是蠻子。”
那官員附和道:“可不是,昨兒夜裏那三王子叫人把屍體擡回原處後,就帶着手下都跑去花月樓喝花酒,一夜都沒回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章桁打斷了。
章桁問道:“那三王子命人把屍體搬回來了?”
“對的。大人。”那官員道。
章桁臉黑得可怕,這屍體一進一出,這其中不知有多少線索會被毀掉!
這三王子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是有心還是無意!
“走,帶我們去看看。”章桁冷聲道。
“是!”那官員小心翼翼地觑了賈赦一眼,不敢多問,連忙帶着他們二人到那房間去。
還沒到那房間。
賈赦就聞到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兒,他皺了皺眉,壓抑住腹部反胃的感覺,跟着章桁前後腳進了屋裏。
房門一推開。
那股血腥味更濃厚了。
房間內沒有點燈,此時天也不怎麽亮,整個屋子陰慘慘的,活像個惡鬼在此處盤恒。
地上滿是一道一道的鮮血。
越往床走,血漬越多。
看得人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