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大王子的屍體就擺在床上, 他的眼睛甚至還是睜開着的。
那跟進來的官員看着都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章桁卻連臉色都不變,他伸出手, 檢查了下屍身, 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很一般的匕首,根本不能以此來尋找出真兇來。
“看出點兒什麽來了?”章桁微微偏過頭, 問道。
那官員以為章桁為他, 急得面紅耳赤, 卻聽到賈赦回答道:“那兇手恐怕和大王子是熟人。”
“哦?”章桁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他轉過身來,“怎麽這麽說?”
“大人請瞧,這血是從門口一直到這床邊的,從血的形狀來看, 應該是刀傷濺出來的血,那麽大王子應該是在門口被人襲擊,而且據說屍體是在半夜被發現的, 那麽三更半夜,大王子身處異國他鄉, 就算他心裏頭再信任,也不會貿貿然給我們大安人開門,而且從背後的傷痕來看,大王子對這人還格外信任, 因此開了門後就轉身要回床榻。這兩個證據, 足以證明, 那殺了大王子的不是我們大安人。”賈赦說得含糊。
但章桁和那小官都聽明白了,賈赦的意思是說,兇手是蠻子。
“荒唐!荒謬!”門口驟然響起三王子的聲音來。
賈赦和章桁回轉過身來。
三王子撩起衣袍,走進屋內,他身後跟着一隊随從,“本王還以為章大人帶來的人有什麽高見呢,沒想到竟然是把罪名推卸到我們身上來!當真是可笑!”
“三王子此言差矣,學生只不過是有什麽說什麽罷了,怎麽能說是推卸罪名?”賈赦不卑不亢地回道。
三王子冷笑着上下打量了賈赦一番,“你又是誰?有什麽資格和本王說話?”
“學生無官無職,不過是一解元郎罷了。”賈赦回道。
三王子唇角一撇,“本王還道是誰,原來不過是一小小的解元郎,連官都不是,有何資格在這大放厥詞!”
“就憑他是我的人!”章桁挑起眉,清雅眉目中冷氣滲人,像是一汪融不化的千年寒冰。
“本官能在這兒,他就能在這兒。”
三王子頓時語滞了。
那小官忙出來打圓場,笑呵呵地說道:“三王爺您別生氣,您也是想案子早點兒水落石出,既然如此,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事。”
“是啊,三王子,按理來說,多一個人幫忙是好事,您這樣大動肝火,是不是裏頭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不方便的地方呢?”賈赦涼涼說道,話裏頭意味深長,讓人不可深究。
“好,我倒要瞧瞧,章大人有這麽一個解元郎幫着,到底能不能在五日內找出兇手來!”三王子撂下這句話,就拂袖而去,顯然氣極了。
待他走後,賈赦拍了拍手,“真是狗眼看人低。”
章桁吃笑了一聲,原先心裏的怒氣漸漸散去,餘留下的是淡淡的笑意,他輕笑道:“衍聖公那話說得十分對,這解元郎當真是伶牙俐齒。”
他笑聲極低,聲音也是低低的,卻仿佛帶着鈎子似的,勾得人心癢癢,一雙工筆無法描繪得出三分風流的鳳眼淡淡含笑,似五月春花、輕輕柳絮,于無聲處撩動心弦。
賈赦白他一眼,三分假三分真,“章大人不如操心你五日之期吧,扣除今日,也就剩下四日了。”
“不急。”章桁盯着床榻上睜着眼睛的屍體,緩緩開口道:“本官早已有盤算。”
“什麽盤算?”賈赦不由好奇地問道。
章桁淺笑,“你附耳過來。”
賈赦滿心好奇地湊上前去,章桁比他高一些,他不得不踮起腳尖來,側耳去聽。
“我不告訴你。”章桁淺笑着說道,灼熱的帶着些許梅花香的氣息噴灑在賈赦耳根上,他的耳朵白皙中帶着些許透明,一下子就紅了,紅得像染就了鮮血一樣。
賈赦刷地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捂着耳朵,瞪着章桁。
章桁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他轉過身對那小官吩咐道:“此處暫且不要讓人再進來,就算是那三王爺來也都攔着。”
“是、是。”那小官愁眉苦臉地點頭道是。
“走吧,現下有家雲吞攤子已經開了,大冬日的總不能叫你就吃梅花糕墊肚子。”章桁笑着說道。
雲吞攤子不大,只不過是在一條小巷子裏的深處屋舍外支出了一個小地方罷了。
寥寥擺了三四張桌子,七八條凳子。
“來了,客官,您二位的雲吞,慢吃,小心燙。”一老翁肩膀上搭着塊抹布,親切地把兩碗雲吞端了上來。
章桁拿了兩雙筷子,将一雙遞給了賈赦,“這家是老字號了,也是京城中的老饕們常來的地方,你別看現在沒幾個人,等過會兒日頭出來了,連坐都沒得坐。”
賈赦接過筷子,看了章桁一眼。
章桁這樣接地氣的話,聽來倒是格外順耳的。
他低下頭去看那剛端上來熱乎乎的雲吞,熱氣氤氲,上頭撒了切得細碎的細蔥,雲吞小卻皮薄餡大,店家不小氣,這餡料中瘦肉摻了些許肥肉,吃起來爽口勁道,湯底是用豬骨頭熬出來的,裏頭有淡淡的藥香,喝一口湯下去,只覺得從口裏一直暖到胃裏,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好吃。”賈赦贊道。
這樣一碗雲吞,看似簡單,但卻比山珍海味還美味。
“小公子喜歡就好,我這兒還有其他餡的雲吞,您要是喜歡,再來一碗別的,算小老頭送您的。”那老翁被賈赦誇得樂呵呵的,手裏的動作不停,邊對着賈赦說道。
章桁笑着說道:“劉大爺,我都來您這家店多少年了,也不見您送一回。”
劉大爺呵呵笑道:“章大人這話可就折煞小老頭了,小老頭是想送,您不肯收啊。”
賈赦低低笑了一聲,覺得有趣,又好玩。
吃完一碗雲吞,賈赦已經飽了,湯底實在料足,他婉拒了店家的好意,跟在章桁後頭出了小巷子。
“反正沒什麽事,去我府上坐坐吧。”章桁道。
賈赦無可無不可,況且他惦記章桁的好茶藝久矣,吃飽後去喝一杯茶着實美哉。
依舊是那個紅泥小火爐。
“最近新開了一壇子去年收的梅雪,你倒是運氣好。”章桁邊給茶壺裏加着茶葉,邊戲谑地說道。
賈赦輕笑,“托大人的福。”
這一回,章桁泡的茶是普洱。
大清早以養生為主,普洱性溫,正好适合飯後淺酌一杯。
喝了口茶,賈赦心滿意足,滿意地微微眯着眼睛。
章桁手中拿着茶杯,看到他這模樣,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意,“恩侯還是小孩子性子。”
賈赦頓了下,看了眼手中的普洱茶,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不計較!
“方才在那裏,我不是故意逗你的。”章桁啜了一口茶,解釋道,“那地方人多眼雜,保不準隔牆有耳,我不是防你。”
賈赦看了章桁一眼,心裏頭萦繞的淡淡怒氣散去。
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只是剛才畢竟……
搖了搖頭,将腦海中的心思晃去,賈赦道:“大人真有把握能在這幾天內抓到真兇?”
“那是自然。”章桁撩起眼皮,輕笑道:“不然我怎會還坐在這裏喝茶?”
賈赦心中好奇得很,但他知道章桁如果想告訴他,自然會告訴他,不想告訴他去問,反倒給他添加了麻煩。
他低下頭喝茶。
章桁卻笑笑着說道:“不問嗎?”
賈赦連眼皮也不擡,“不問。”
吃了一回虧還不夠嗎?!
好奇心重會害死貓!他還是老老實實喝茶!嗯,這茶可真香!
“你附耳過來,這回我一定告訴你。”章桁笑意深深,眼裏像是一汪化開了的泉水,點滴間都是笑意。
“不。”賈赦堅決拒絕,他才不要!
他賈赦,就是死了,就是聾了,也絕對不聽……
“你附耳過來,回頭我送你些梅花糕。”章桁笑道。
賈赦:“大人請講。”
他就是這麽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