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邊奴仆皆低着頭,……
周邊奴仆皆低着頭, 周遭寂靜無聲。
她的長發散落下來,發絲沾在了側臉上,原本白皙美豔的側臉迅速的紅腫起來, 刺痛蔓延開來, 容虞扯了扯唇角,站在容長兼面前, 一言不發。
這并不是容長兼第一次動手打容虞。
在容虞小時候,容長兼讓她去把青池裏容畫掉落的風筝撿回來。
那時候青池裏的水還很淺,只到成人的膝蓋那麽高,容虞下水去水中央給容畫撿風筝,青池底下很滑,水也不幹淨, 雖不至于把人淹死, 但容虞上來的時候還是渾身濕透了。
周邊有許多小厮, 但是容長兼就是要讓容虞去撿, 然後一群人站在橋上看着這個小姑娘。
她撿上來之後, 把風筝交給容長兼。
但是風筝被青池裏的一塊石頭劃開了一點,容長兼接過風筝,見到那點缺口就猛地一下将風筝掃過了容虞的側臉, 尖利的竹子角劃過容虞的脖頸還有她的側臉, 當即就出現了幾道滲血的口子。
風筝落地,容長兼一腳踢在了容虞的膝蓋上。
“撿風筝都撿不好,不如去死算了!”
這是容長兼當時對她說的話。
而那年她剛剛年滿十二歲。
如今, 容長兼現在她面前,她依舊如同那時候一樣低着頭,沒有說一句反駁的話,平靜暗淡的目光落在容長兼沉黑色的靴子上。
“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你能有什麽私事?”
“吃的是郡王府住的是郡王府,你可曾對府裏做過什麽?我這麽些年都在外面,你是不是都忘了我是誰了?!”
容虞依舊低着頭,對容長兼的斥責沒有一句反駁,她的目光平靜又麻木,其中竟然也沒有絲毫怨恨,就像方才被打的人不是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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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虞不說話容長兼就更覺得容虞在無視她,原本心情就很不好的他此刻更是暴躁,他一把捏起了容虞的臉,強迫容虞看向他。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雙眼泛紅,怒吼道:“給我說話!”
容虞看向他,口齒有些不清楚,但她依舊是那幅平靜的樣子,問:“說什麽。”
曾經欺辱過容虞的人,他們幾乎都最是讨厭容虞這副樣子,不管他們說什麽,做什麽,永遠都是這樣一副平靜又毫不在意的樣子。
不該是這樣的。
她應該痛哭流涕的跪在她們腳邊,她應該一邊求饒一邊磕頭,應該身形顫抖分明恨的想要殺了他們卻還是不得不卑微祈求!她更應該當一個卑微的蝼蟻,永遠怨恨卻又永遠被迫接受自己的低賤!
她該一輩子活在不甘當中,當一條郡王府的狗!
她怎麽能毫無反應呢?
容長兼就着自己的手将容虞猛地帶倒在地,驀的冷笑了一聲,拿出手帕來慢條斯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後将帕子扔在了容虞的身上。
他說:“別出現在我眼前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身後跟着幾個低眉弓腰的小厮。
他一走,周邊的丫鬟小厮就明顯放松了下來,有人過來安慰了那個被罰跪的丫鬟幾句,然後離開了這裏。
大家都散了去,開始各忙各的。
那塊沾了絲絲血跡的帕子靜靜躺在容虞的衣裙上,容虞的動了動手,石礫磨開了她的手掌,她一動,石子從傷口上滾動過去。
她站起身來,那塊手帕從她身上滑落在地上,随手拍了拍衣裙上沾上的灰塵,她低着頭,無聲的走回了自己院子。
回來的時候琉夏并不在院子裏,她自己打了水洗了洗手,随便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去換了一身衣裳。
沒過一會,琉夏回來了。
從大夫人那裏回來的,她一見容虞回來了眼睛就亮了起來,但是看到容虞唇角上的傷口,腳步就頓了頓。
反應過來後,琉夏忙疾步朝容虞走了過來,道:“姑娘……你,你怎麽了?”
容虞道:“沒事。”
琉夏咽了口口水,手有些顫抖,連忙去找了些藥膏過來,道:“奴婢…奴婢給您上藥,姑娘你千萬要忍着些。”
琉夏的動作很輕,甚至還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她甚至感受不到琉夏的動作,可根本就沒必要這樣。
她想告訴琉夏,你可以用力一點,我不怕疼,你也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有時候她也想告訴琉夏,不必對她那麽謹小慎微,琉夏對她好與不好,其實在她眼裏都沒有什麽區別。
琉夏的眼睛紅的不成樣子,一顆眼淚直直的順着臉頰砸了下來,落在了容虞的手背上,是溫熱的。
她聲音很小,帶着哭腔:“……為什麽他們又欺負你啊。”
容虞低下頭,看着自己手背上那滴淚水,然後道:
“我沒事。”
我沒事,容虞總是這麽對琉夏說。
琉夏從七年前開始就跟着容虞,那時恰逢白傾死的那一年,分給容虞的有兩個丫鬟,另外一個丫鬟在第一年就受不了然後想辦法離開了,只有琉夏在這個小院子裏,日複一日的,一直把受人唾棄的容虞當做主子。
琉夏第一次見到容虞的時候,是在十年前的太史街上。
她從小就父母雙亡,一直和自己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她們在城外有一間破舊的茅草屋,聽說上京城裏的人大多都是達官顯貴,很有錢,所以她和奶奶時常會去城裏乞讨。
隆冬大雪。
那年她七歲,奶奶病重,她自己一個人進城乞讨,讨不到看大夫的錢,最起碼也要讨點飽腹的東西。
後來她遇見了一群男孩,他們見她身上髒污便心生厭惡,小孩年紀小,讨厭什麽便拒絕什麽,一群男孩在一起,便以欺負她為樂。
那年的冬天真的好冷,簌簌的冷風漠然的刺着臉頰,她的碗被人摔碎了,唯一一件可以避寒的棉衣也被潑上了刺骨冰涼的水。
她抱着膝蓋坐在地上,卑微的祈求那些人放過她,換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嬉笑。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見到容虞的。
十年過去了,她早就忘了當初欺辱過她的那些人的模樣,卻永遠記得那時候的容虞。
一輛精致又華麗的馬車正巧路過這個小巷子,他們擋了馬車的路,但他們讓開的時候,馬車卻沒有繼續駛動。
車簾被一只白嫩的手挑來,琉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裏面的容虞。
那是個一眼看過去就讓人驚豔的小姑娘,她仿佛生來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身上帶着與生俱來的衿貴,她端端正正的坐在裏面,淡淡的瞥向了她。
分明都是差不多歲數的孩子,可她就是覺得她和自己不一樣。
容虞只看了她一眼,簾子就被放下了。
馬車車輪聲響起,他們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琉夏重新低下頭,說不上失落,萍水相逢的人罷了。
但是馬車剛剛走過去,在那群男孩重新過來之前,馬車又停了下來,方才的那個車夫走了過來,幫她把那群小孩趕走,然後又遞給她了一片金葉子。
那樣一片金燦燦的葉子放在琉夏髒污的小手上,簡直格格不入。
車夫對她說:“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去買點東西吃吧。”
那可是金葉子,那活這麽大根本就沒有見過金子,她知道自己該推辭一下,但是她還是第一時間把那片金葉子緊緊的握在手裏生怕那個好看的小姐後悔了。
她要用這個回去給她的奶奶請大夫。
只是奶奶最後還是去世了。
後來她機緣巧合之下去郡王府當粗使丫頭,才知道那個嬌貴的小姐,是郡王府衆星捧月的九姑娘。
不久之後,變故橫生,九姑娘從千嬌萬寵變的人人唾棄,幾乎沒人院子去那個破敗的院子照顧那個陰深的九姑娘,但琉夏去了。
“……對不起姑娘,是我太沒用了,我什麽都不能幫你。”
容虞原本想說你是否有用都與我無關,畢竟我從來都沒想過用你。
放在往常容虞這樣想了,她就會毫不猶豫的說出來,但是現在她竟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只道:
“沒關系。”
琉夏出去之後,容虞一個人坐在窗戶旁邊,看着窗戶在繁盛的草木,在想容長兼今天為什麽那麽生氣。
同以往的發脾氣不一樣,今天的容長兼看裝束就是才從外面回來,那勢必就不可能是府裏的事情。
說不是府裏的事,那她其實多少也能猜到一點,無非就是因為他的那些事又出問題了。
前些日子他給李天縱的那些東西一直沒見李天縱用過,她能猜到的原因有二,無非就是不清楚送給他那些東西的人是誰用的不放心,其二就是擔心郡王府報複他。
李天縱這個人雖然好美色,但于政事上比是郡王府的人卻幹淨的多,如果他知道容長兼或者郡王府不幹淨,并且又最直接的證據,那就一定會順着容虞給的那條線調查下去。
容長兼從外地回來一直沒有具體的官職在身,起初是一直閑在家裏,後來多跟容圍出去參加各種宴局,近些日子據說已經有個職位在交接中了,如果這事成了,那對容長兼來說,應當是件好事才對。
可是容長兼今日如此暴怒,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職位交接出現了問題?